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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姜 - 钩沉·释天-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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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吼了声,却见众金刚忽然收棍,二人吓了一跳,以为又要袭来,也严阵以待,谁知众金刚却忽然齐身跪下:[拜见大神!]
二人互视一眼,心中莫名。
眼前的这片金身塔渐渐地又开始变了,金砖上忽然光芒四射,由高高的塔顶散下无数香花,飘落在二人身上。眼前似乎又听到了那欢腾的声音,美妙的梵乐。[哎?你瞧那画又来了!]白泽一指前方。
果然,那画像是有着灵性,缓缓飘过,又轻轻流开。这回二人看得清楚了,那画中人除却气质,竟活生生就是水镜月含笑立在那里,风姿卓绝,气度翩然,竟比之现实中更为明艳、更为摄人,也更具野气,就像是洪蒙之初的大神。
饕餮只觉有些事不对起来,然而到底什么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恭迎胡灵大神!]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拷问
“擎芳塔?”水镜月微微蹙了蹙眉,接过了白泽手中的雪羽,“芳华永固?是给西王母立的塔?”
一语问了,却不见二人答话。水镜月眯细了眼,一弹指,白泽与饕餮兜头砸下一个水泡,顿时把二人拉回了神。
念忘二人捂着嘴直笑,饕餮挠了挠脸,好像依然没有完全转过神来的样子,[那个,那个好像是给上神你的……]
什么?水镜月横过去一眼,“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那、那个……白泽,你来说!]饕餮推了推还愣着的白泽。
白泽咂咂唇,眼神依然是直的,[我们、我们进了那个塔,就看到一条、一条好像通往大罗天的光河……]无尽的光明,无尽的欢喜,像大水一样漫过心头,只消感受过,便终生不忘。
“嗯,那就是冥渊,可怎么会在塔里?”
[那个,那个塔里浮过一张图,是上神您的象。]
“我的象?”水镜月眼神一凝,“是个什么样子?”
[呃,穿着一袭露臂的黑袍,呃,比、比现在要、要……]白泽瞅了瞅端严威仪的水镜月,涨红了脸,不敢再说。
“哼!”水镜月瞟了它一眼,“那幅图又怎么了?”
[那张图飘来飘去的,就有一个声音问我们是不是大神使者……后来又有一群伏魔金刚跳出来要杀我们,好在您给我们的平安咒护体……而那金刚居然就跪下来膜拜,说什么恭迎胡灵大神……]白泽说得有些结巴。
胡灵?水镜月眼神一细,这个名字她听过,就在鸢尾的锻魂出来的时候,他亲口喊过。可是,这是谁?
“然后呢?”
[然、然后?]白泽一愕,[噢!是!我们就问了冥渊的动向,他们说冥渊是万物生灵之源,自然随造化之气而动。而今造化之气不在极北,冥渊正在移流。]
“随造化之气而动是么?”水镜月微微一笑,过长的眼睫盖过一丝讥讽。“行了,你们好好休息吧,极北一趟,你们倒还长进了不少。”她纤指一弹,两滴水珠立时印入二人眉间,“过了‘众生迷途’与‘相由心生’二界,你们的修为已提升千年不止。”
[啊?真的?多谢上神!]饕餮咧了嘴笑,难怪回来时觉得自己好像强了些呢!
水镜月不理二人乐在一处的高兴劲,只往北方望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拂袖而起。
“上神,今儿霄然大夫找过您五回了……”忘儿眼见她似要出门,便赶紧回禀。
“不理他!”水镜月头也没回,就摆了摆手,便消失在门庭处。
鸢尾正从红莲池练功回来,远远就瞧见水镜月凌风而去的身影,心念一动,也悄悄运起御风术,跟在后头。
从背后瞧,水镜月白衣白裙,华贵却又轻灵,就像当初自己想象中的仙子,仪态万方。然而当她正面你时,你往往会觉得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就会低下头来,她的威仪令她如此遥远。
鸢尾自认自个儿的性子的确倔强,然而每每憋着气瞪着她时,就会被那眼中的冰冷刺得喘不过气来。她的讥诮,她的任性,她的狂傲,加起来也远远及不了她的冰冷,像是抽离了一切情感在看你,也像是眼前所见皆非她的世界。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笑、她的嗔,都仿佛随时可消,只有那眼中的冰冷。
鸢尾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去看水镜月,然而看着看着,就有股酸涩从心底里涌上来,是不是自己,也是随时可消的呢?
视野之内,忽然不见了水镜月的影子,只余下一缕气息,淡淡绕在鸢尾的鼻尖,引着他追踪而去。
“玄元门……?”鸢尾停在巍峨高耸的石柱下,抬头瞄了瞄这极为古怪的字符,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这些字符挺眼熟的,稍喘了口气,他试着认了认,“……源、初……有一?”好像是这么几个字,然而却又有股说不出来的诡异,他甩了甩头,眉头一皱。这水镜月转哪儿去了?到了这儿,连半丝气息都潜隐不见,难道是她发现了?
鸢尾有些烦躁地望过去,巨石门后是一望旷野,了无边际,这一处空间像是横亘了整一个时空,由这个门始,封闭成一个独立的时空。然而这明明旷寂的广袤旷野,却给人以一种脉动的错觉,就像是一处胚胎,孕育在混沌蒙昧里,却有着生的心跳。
鸢尾为自己奇特的想法感到好笑,轻轻拍了拍石柱,“老兄,也不多我一个,就进去瞧瞧吧。”
冰凉的触感由手心传来,刺得他马上又缩回手,瞅了瞅,就跨入了门槛。前脚才入门,眼前便突兀地迷漫起一阵大雾,像是滔天的雾海迅速涌来,绕着他的周身,将视野全然遮盖。
鸢尾马上警觉起来,才不过片刻,眼前已净是白茫茫的雾团,他甚至看不见自己的脚尖。空气渐渐稀薄,他憋着气,怕这雾有毒,然而吸了阵,发现没事,便大大地喘了几口气。
“什么鬼地方!”他嘴里抱怨了一句,缩了缩肩,默默运起御寒术,这雾气实在有些寒,寒得就像记忆里的冥府。
念头才这么一闪,鸢尾突觉十指大痛,痛得人都痉挛起来,他诧异地举起两手,那指头早已成了几个冒血的洞。这一看,痛楚更加难当,他倒地便打起滚来。
这、这地方是冥府吗?他发着抖,牙齿打着战,一串止疼的咒念得断断续续,却丝毫都没有作用。断指之痛还未停,周身便有荆条加诸的火辣辣的痛,像是雾气中便有一条鞭子抽来,“啪”一声,长长的一道皮开肉绽,荆条上倒勾的刺在扎入皮肤时便抓住了皮肉,甩离时,那皮肉就跟着出来。
鸢尾咬着牙齿,气憋得难受,却还撑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熬一熬这无尽的痛楚。
“不是、不是已、已过了么?”他闭紧眼睛,下意识地回想起初到上林殿时的那段不堪的记忆,那时候、那时候靠的是水镜月的清心咒与安魂香……
眼前像是浮过水镜月模糊的身影,冰冷的眼神,讥诮的笑意,想着,他哼着声笑起来,那痛越厉害,他也笑得厉害,仿佛这笑声便能缓解些痛苦似的。
……明星大彻,焕耀我身。青霄灵蕴,冲孕我神。敷魔除鬼,辟邪破狱。上上莲胎,辅佑我形。九气拔虚,安魄定心……
清心咒就牢牢记在脑子里,可以静心定神,但鸢尾只是笑。他不想当她口中所认定的懦夫,走出去!一定走得出去!他笑着喘气,然而蹒跚起身,一步一个趔趄地往前,迷雾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就找了个方向直走,痛越来越厉害,他也一步不停地往前。
走……走……
他张开的眼睛不知是雾还是已经失了意识,什么也看不见,只余下血红血红的一片。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像被烙过一般,烫得要命。这感觉有点熟悉,却辨不清是不是冥府里的罪了……
是什么时候遭过的罪呢?鸢尾只能由着性子胡思乱想,藉着这乱想,他才能一步撑过一步,兴许,再走几步,就能看见水镜月了。
可为什么一定非得见着水镜月呢?想见她!就像想了生生世世一样,看着她,哪怕她的眼底只有冰冷,就是想见她。
头痛得像要炸开似的,模模糊糊,耳边有着絮絮的人声,听不分明,只是心底里头有一个声音挣扎着要出来,却被什么盖着,只觉得有声音却听不明白。
胡灵……
谁?
胡灵……
谁?到底是谁?
“胡灵!”再张开眼,鸢尾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眉宇间平添几分沧桑与坚毅。身上依旧是骨蒸煎熬的痛,但他却不管不顾,轻巧地施了个咒便往前方飞奔。
“哼哼,你来求我宽恕吗?”
浓雾中,浮现一个圆圆胖胖的身影,黑褐色的袍甲衬得他威风凛凛。水镜月一听到这声音,就笑了,眉眼弯弯,目光柔和得像能滴出水来。“百甲……”就像一阵叹息。
百甲眼光瞥也不瞥她,“怎么?心里有悔了?那你居然还能带着那柄魔剑?”
“三千多年了,我还是那句话、那个心,不悔!”她淡淡地说,但眉梢眼角是一脉温温的柔和,姿态放得那么低,语气那么柔软,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你不悔?不悔杀了我?不悔逐了铅华?”百甲哼得更冷,冷得能生出冰刺来,“你不悔?那你以为在这众生幻象的迷境里为何会见到我?”
“因为我想你了……想看看你,也想……告个别……”她说得很软,但语气里却散开浓浓的悲来,往昔已逝,故人不再,三千多年的沧桑就刻在她的眼底。“也就只有这里,才能看见你。”这众生迷途的幻境呵,照得见每个人的心底,也折射得出每个人心底的所喜所忧所惧所愁。就只有这里,能幻化出记忆深处的身影,与你对晤,在逝去的魂魄早已灰飞烟灭的如今。
百甲一静,继而冷笑,“告别?你告别谁?你的那些计划,那些粉饰底下的暗流,你是在干什么?我为何死?不是你所兢兢想追求的道统么?现在你自己要推翻?你不悔?哼!”
“我不悔。”她轻轻地答,脾气好得不像话,“三千多年前,这样的道统的确值得回护。”
“如今不行了么?又见得怎样?那些异动你没法控制么?你这是在纵容!将灵墟山压下,就为得让那些个五帝掉以轻心。”
水镜月拱着手笑笑,“是啊。可是机数在变,天道有生有死,有始有终,长久地存在,又一成不变,那就不是道了,而是魔。”
“就像你么?”
水镜月一愕,继而又笑,“是啊,就像我。”
百甲沉默了许久,忽然直直地盯着她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变吗?”
水镜月一呆,眉宇轻拢,想了阵,才答:“是。”
“哼?真的想变?那你折腾宵然是为何?哪儿出了事,就让他往哪儿去治理,你不是在训练他么?以便在乱子出来后,他可以接手,你不是这么想的么?”百甲带着恶意的笑,直看入水镜月眼底的一线迷茫,“天地翻覆,河海涌决,人沦山没,日月昏翳,五气停晕,群妖大作,乱尸填壑!你在担心吧?担心破命之后预言,担心破命之后的路是否正确,担心……”
“我是担心。”水镜月抬起低垂的眼,明眸里仍带着一线迷茫,然而那挣扎与退缩却已然退却,“我担心错,我担心天地大劫,然而无劫无始,无破无立。我在找路,试着选了一条道,我就不能畏惧前方是否是死路。我从不认为我的所做必定正确,但,不做又怎知是错?”
百甲哼了声,忽然拿手一抹,那浓雾中就现出鸢尾趔趄着前奔的身影,他一直往前奔着,眉目间痛苦不已,然而眼神却坚毅而刚强,明明抖得快要趴下,但这双眼睛却能够撑着身体,屹立不倒。
“那么他呢?他是个什么角色?”
水镜月看着鸢尾痛苦而坚毅的身影,心中冷淡,但要出语回答,却忽然觉得有些残忍。
“怎么不敢说了?他是你的退路吧?那颗曾经锻过魂的命珠,你想留着他,施予他恩情,教授他法力,你想让他与宵然一文一武呢?还是想让他助你完成你的天劫?”
水镜月抿紧了唇,一时竟然无话,只是瞅着浓雾中的幻影,眉目深深。
“你在他身上算好了一切了吧?包括,他的复仇!你故意不跟他说明实情,也故意隐瞒他族人的真象,让他日后得知时恨你,继而了结你的天劫吧?这样,你日后便可以摆脱一切痛苦的回忆与使命,也顺便一死以谢将历劫难的天下。”
“你有一点说错了。”水镜月抬起脸,望向浓雾的深处,眼神好似能透过这重重深雾看到天下苍生一样。“我从未想过一死以谢天下,那是懦夫的作为。我不是殉道者,我……只是个弈者罢了。眼前不过是将一盘已入死局的棋结束而已。”
“那鸢尾就成了你的棋子?让他纠缠在爱与恨里挣扎,让他找你复仇,以此激他去守护这你与之作对的天统?你明知道他对你有什么心思!”
水镜月皱起眉,几句话,就像刺入胸口的剑,直刺她心底的最软处,让她艰于承认。
“怎么不敢承认了?这倒是有违你的本性啊!难道说,你也喜欢上了他?”
水镜月轻昂起脸,“喜欢他?应该没有。”
“那你为何不敢承认你的利用?”百甲笑讽,指着幻境中蹒跚前行的身影,“他的眼底有着什么?是什么支撑着他?十八重地狱大刑的痛苦加身,是什么让他还能走路?他赶着找谁?他身上有茫然么?他是心那么坚定……你在怜惜他!”
水镜月一震,瞳眸霎时紧缩了下,“是。我怜惜他。在他得知族人不复记忆始,在他能撑过惨烈的记忆始,在他能为族人一一受下重刑始,他……有一颗赤子之心。”而她没有,或者早已遗落不知何方。
她转过脸看着百甲,眼底慢慢重又染上笑意,弯弯的,像两弯月牙,“有人说,人死了,只要旁人记着他一天,他就会在那人的记忆中活一天。百甲,你从那一役后,在我记忆里活了三千多年。”她闭上眼,“很久很久了,而今起,你该死了。”泪忽然涌了出来,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
她睁开眼,眼前已无百甲的影子,只有淡淡一抹微哼,轻轻的,带着叹息的,又有点如释重负意味的。水镜月笑了笑,只是有些酸楚,泪意又欲涌出,她克制了下,伸手往那鸢尾的幻影一探,便将鸢尾给带了出来。
“胡灵!”鸢尾几乎是一碰到她的气息就立刻搭上她的手,一手后扬,便劈处一道空地,就像是燎原之火,将周遭的迷雾撇开,与水镜月所处之地相连。
水镜月有些讶异地看他,看他眉宇间不同于平日的沧桑,看他眼底经年累月的挚深之情,看他紧紧抓在自己腕间的手。鸢尾……怎么变得如此不同呢?
“胡灵……”他有些哽咽,“你还在……真好……”依旧是鸢尾的声音,然而这声底却有着一些绵长深远的东西,令水镜月觉得好熟悉,熟悉到就像三千多年来的自己。
这世上,或许有很多事,让人无法忘记,却又痛苦地让人无法回忆吧?连他都有!
水镜月笑了,笑得自讽,也笑得心结深深,笑了半晌,她才抬眼看向鸢尾,眼带凌厉:“你苦什么!说!你是谁?”她手一挥,鸢尾的额间便浮现一颗散发着殷殷光命珠之形,那有一晕淡蓝的光华笼罩周边。
“我?我是……是、”鸢尾忽然抱住头,那蒸骨的难受与炸裂似的头痛翻倍地漫上来,“我是……是……”
水镜月紧紧盯着他,只见他额间命珠中的炎火之光忽然大胜,似要压过淡蓝的幽光。随着红光益胜,她凤眸渐细。
“我是……巨、巨、巨……阙……”鸢尾忽然抬起头来,眼中的茫然渐消。
水镜月发现那淡蓝幽光忽然只余一线,那锻魂已是呼之欲出,不知是一时心动还是别有原因,下意识地便手中捻诀,飞快地抚向鸢尾的额头。
“我是……”一抹冰凉忽然捂住他脱口欲出的话。
“不,你是鸢尾。”水镜月语声轻轻柔柔,就像是丝丝春雨,润入心头。“你是鸢尾,来,叫一遍我的名字。”
鸢尾眉心紧皱,却又被她温柔地抚平,心中想要挣扎些什么,耳边却溢满了她极尽温柔的语声,“来,叫一遍我的名字,水镜月。”
“水、水、胡、胡灵……”他满目痛苦地看着她,好似她正拿着刀杀他,又好似是她用无尽的黑暗捆绑着自己,眼泪不觉流了出来。
水镜月看着他满溢着痛苦与伤心的眸子,心中一震。她正在诛杀一个灵魂……“不对!水镜月,再叫一遍,水镜月。”即便微有不忍,水镜月依然清晰地直视那双惨痛的眸子,以毫不动摇的语气温柔命令。
鸢尾哽咽了声,闭了闭眼,像认命似的轻轻道:“水镜月、水镜月、水镜月……”那曾经激越而饱含着深挚情感的眼神,由生到死。随着那一声又一声的轻唤,额间淡蓝的幽光终于盖住炎火之气,而鸢尾也终于陷入昏迷,连带那双眸子也沉入黑暗深处。
水镜月坐下来,让鸢尾靠在自己身上,好躺得舒服点,“巨阙,是么?”她轻轻抚过鸢尾紧闭的眼睛,回想方才的眼睛。施了那么重的咒,那样的眼神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但想起那种怆痛得无法言说的眼神,她心中微微震动,辨不清是何滋味。“无论如何,我会记住你的名字,与……你的眼神,不管你是在看何人。”
自己是躺在云堆里么?那么柔软,那么舒服……嗯,说不定就是天一池顶上的云,不然怎么会感觉如此熟悉,对了,就是那股夹了水气的芬芳,是天一池的花儿才有的芬芳……
鸢尾这么想着,顺势翻了个身,往那柔软的云堆蹭了蹭。嗯,舒服……柔润的凉意,让他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微风吹过来,还有衣袂拂脸的瘙痒。
只是,为什么身体这么舒服,心中却茫茫然,好像丢失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呢?有着伤心的痕迹,就像淡淡的泪痕一样,留在记忆的余韵里。
是什么呢?
鸢尾困惑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抹绢白,清清的芬芳,那是……水镜月的气息!鸢尾一惊,连忙拨开眼前的一角衣袂。
那刺眼的天光一下子就射了进来,让鸢尾有些恍惚,他揉了揉眼,蓦然惊觉有双手软软地圈着自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衣袂……难道、难道自己此刻竟是躺在水镜月的怀里么?
“醒了?”水镜月眼未开,只是眼睫微微颤了下。
鸢尾“嗖”地一下就爬了起来,怔怔地看着那个靠在一棵槐树下的身影。熟悉的不沾一丝尘污的白色天衣,熟悉的容颜,熟悉的气息,但,鸢尾总觉得今日的水镜月不同于以往。
有点纤弱,有点浅淡,有点、有点颓伤,似乎一碰就会碎了一样。
“水、水……”想要唤人名,却在开口的那一瞬感到口生,好像她不叫这个名字似的。正那里疑惑,忽然就对上了一双亮得令人惊异的眸子。
那双眸子近乎专注地盯着他,有些严厉,有些怀疑,有些慎重地将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盯得鸢尾心里发毛。
“喂,你、你干什么……”
“叫一遍我的名字!”声音也严厉了。
“水、水镜月……”鸢尾吓了一跳,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这一声唤,好像打破了迷雾,所以的困惑与迷离都倏忽消逝,甚至连记忆的影子都不留下一个。
“嗯。”听到这样一声,水镜月才缓下了眼神与语气,淡淡应了声。
“干嘛啊?”鸢尾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像有什么事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
水镜月瞅他一眼,忽然一侧身。软软地靠向他的肩背,半垂的眼睑盖住一切情绪,只余一句不太清晰的嘟囔:“我累了,背我回去。”
“啊?啥?”鸢尾被靠上来的柔软身体惊得浑身僵硬,瞪大了眼,张大了口,却是除了呆再也作不出其他的表情。
水镜月软在他的背上,本已阖上的眼轻掀,懒洋洋地瞄他一眼,不着力地哼了声:“背我回去。”之后便再不理他,管自己沉沉睡去。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百炼钢
鸢尾背着水镜月弯弯绕绕地行了阵,却仍是扎在白茫茫的雾团里。心里有些躁了,他扭头去看正趴在自己肩头,闭目睡着的水镜月。
她静静地睡着,头偏在肩头,有几绺发丝滑在颈边,微努着嘴,浅浅地呼吸中,那发丝亦微微起伏。密长的睫毛覆住了平日里那双冷冽的眼睛,整个人看去安静又乖巧。这样的水镜月令鸢尾看得有些新奇又有些心疼,当下那股躁意早不知飞哪儿去了,连行路也尽量小心翼翼,拣平的走,少些颠簸。
这么安静地行了一阵,水镜月幽幽醒来,掀了掀眼皮,发觉仍在雾中,不由眉宇微蹙:“嗳,怎么还没走出去?”
暖暖的气息吹在鸢尾耳边,差点把他吓得一个趔趄,一回神,赶紧扭头看水镜月,却见她依旧闭着眼,好似方才只不过是句呓语罢了。
正瞧着有些愣了,又来了一句:“说你呢!还没参透‘众生迷途’么?”
“咦?你醒啦?”鸢尾觉得她闭着眼皱眉说话的样子挺可爱的,一时也没将她的话听入耳里,连语气都浸着笑意。
许是这笑意比较陌生,水镜月微掀眼皮,瞄了他一眼,感觉自己有些下坠,便双手扶着他的肩往上趴了趴,才哼了声:“尽问些傻问题!”
“喂!现在可是我背你好不好?”鸢尾觉得自己该恼了,但心里却怎么也恼不起来,一句回驳的话说得也像轻软的笑语。现下的水镜月就像个正在撒娇的少女,娇憨可爱得不得了!
白了他一眼,水镜月沉默了会儿,才说:“极北之地,是处玄元之地,无生无死,无始无终,一切似幻似真,不过都是一个念想。在这里,你的所思所念、所喜所悲、所忧所惧都不过是你的幻想罢了。这一团团雾是境,但只要心意坚定,那么一切都是幻象,你闭闭眼,再睁开时,可能就到了你所想去之地。”
“咦?那么神?”鸢尾咂咂唇,想了想,忽问,“那是不是只要想着冥渊那条光河,我们就可以马上到了?”
水镜月顿了会儿才道:“饕餮回来之前碰上过你?”见他点头,她只轻叹一声,“不去冥渊了,直接回去!”
“哎?直接回去?你这样子摆明了还没去过嘛!听说那个什么什么塔里还有你的画像……”鸢尾其实满心眼里想去见识见识被饕餮吹得邪乎的光河冥渊,“那你来这儿干嘛呀?”
“我来干嘛?”水镜月笑了,有几许顽皮,几许轻快,“我来接受拷问。”她趴在鸢尾肩头轻舒了口气。
“拷问?”鸢尾听着她轻快的语声,不觉也丢了那心向往之的光河,“谁敢拷问你啊!”
“谁?自然是我自己了!”
“嗯?”鸢尾一愣,扭头去看她。水镜月微微浅笑,目光邈远,像是在追忆什么,却又像是舍弃了什么,明明是笑,却又觉得有些感伤。那双眼中,似有些隐隐约约的光华闪烁,像是挹了水的星辉一样。
“鸢尾,你会自己跟自己作对吗?”
“干嘛要那么折腾!”鸢尾挑挑眉。“想清楚了,再决定;决定了,就不再犹豫。”
“呵呵”水镜月在他肩头轻轻叹笑一声,继而仰头望着前方,微敛了笑意,“但愿你的心永远不会迷茫……”
话似有深意,惹得鸢尾又扭头来看,“你迷茫么?”问一出,二人都有些愣了。迷雾中,他们只静静地对视,像是怔了,也像是透过对方的眼光探视着对方的心。
“我?”最后是水镜月抿嘴笑起来,弯眉、弯眼、弯唇……能让看的人也跟着笑起来,“现在不了。”
鸢尾看着她这样的笑,心中一动,像是某一处被她的细指轻轻一点,有什么漾开了,有什么晕染了。
忘儿已在院门外候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心中半是担心半是焦急,无意识地将门前的护门草踩得歪歪扭扭。那护门草眼见这副急样子,即便吃疼,也没敢吭声。
倒是白泽扑楞着翅膀在旁劝慰:[别担心!上神是谁啊?这世上,只怕除了司命天,上下三界还有什么地方是她去不得的?]
“嗯,也是……”忘儿叹了口气,又抬起头往前望了望,“可是这会儿还没回来……这回可是玉帝派了玉女过来请人的,都过去一个时辰了,再来人催怎么办?”
[急什么!等一会儿又怎么了!]饕餮只服一个水镜月,其余的就是大罗神在它面前都无关紧要。
忘儿抿抿嘴,才想回嘴,忽听白泽轻呼一声:[回来了!]
几人赶忙去看,却都愣了愣,忘儿直觉就喊了出来:“上神、鸢尾你怎么……”
“嘘!”鸢尾赶紧摆摆手,小心地回头看了眼,才轻轻地走近,“她睡着了。”
几人都是一脸惊讶,想开口,却又不知怎么说才好,忘儿惊疑不定地瞅瞅鸢尾,又瞅瞅水镜月,待念儿将人安置到榻上后,才揪住鸢尾问:“怎么回事?上神怎么了?”
鸢尾耸耸肩,“没事啊!就是睡着了,我背她回来而已。”可是,的确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吧?怎么一直感觉她像是用力过度的样子,虽面上是轻快有余,但总有丝倦意流泻在眼角。
饕餮偷偷地凑近了一瞄,然后面色有些怪异,冲鸢尾道:[你都跟到底了?]
“是跟着她去的,但一到里面就是大雾弥漫,后来找着找着就、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她、她边上了。”鸢尾微有些支吾,脸颊悄悄生热。
饕餮却没心思注意这些,[那去了擎芳塔没?会不会是与那些伏魔金刚干了一架?]但也不可能啊,依上神的法力,这小金刚算哪只鸟啊!
“没去啊!她说不去了,就让我背着她回来了。”
“咦?没去?”念忘二人惊呼,那上神是去干什么的?
鸢尾沉默了会儿,忽然道:“是去接受拷问。”她当时的样子明媚中带丝涩意,像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却微带了些怅惘。
“拷问?谁敢?”饕餮马上就吼了声。
鸢尾一笑,唇角轻轻上勾,流光四溢,“自然是她自己。”他爱看她说句话时的神情,狷狂而神气,明明是睥睨天下的嚣张,却是一副轻淡自如的神情。
几人看着鸢尾这一抹魅人的笑意,都傻了会儿,饕餮愕然半晌,才忽然拿蹄子拍了拍大腿,[哎呀妈呀!你小子学这手倒挺快的!不用媚术也能把人迷倒了!]
鸢尾脸一红,“我哪有!”
[哼!这才像是你的样子!]饕餮照着鸢尾的头就是一记巴掌,然后又正色道,[拷问不拷问,这咱谁也不知道!但老子刚才一直盯着极北,就看到了一个事!]它朝几人招招手,[就两个时辰前,极北方向忽然震动了一下,就像是微晃了晃,老子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眨了下眼咧,现在想起来,恐怕是上神动用了一下极厉害的法术……]
“你倒是眼尖。”饕餮的话才说一半,便被身后轻浅的语声打断,几人浑身一震,同时回身去看。
水镜月已然醒了,只是一双凤眸眯着,面上淡淡的,瞧不出任何讯息。她懒懒地坐起身,忘儿最先回神,拿了垫子安在床壁上,让她靠着。
水镜月清浅的眼波扫过鸢尾,顿了顿,又转开,这才启口:“封禁之术施时费劲,解时似乎更累人……”
[啊!上神您给谁施了封禁术啊?]照理,上神对谁施封禁之术会吃力啊?恐怕玉帝也不能让她这么累吧。
水镜月哼笑了声,看了看自己细长的手指,“三界的五元异动。”
[啊……]
念忘二人与鸢尾虽不知情,然饕餮与白泽却齐声大呼,两人脸色变了数变,最后才是饕餮抖着唇问:[上神,你的意思是你封禁了三界的水金火木土?]
“嗯。”她随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念儿上茶。
[这、这……]太强悍了!三界的五元啊!天地化生的五种元灵,是万灵之本,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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