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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 作者:酥油饼 完结+番外-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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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柳崇品融入此地未几,真品行便慢慢曝露出来。趋炎附势、挑拨离间、损人利己……种种事迹,令人叹为观止。由于他的缘故,曾风靡一时的覃城六公子割袍断交,诗社解散,他也从此臭名百里,无人不闻。
不过师爷倒十分欣赏他的口才,偶尔会请他喝酒谈心,但对柳崇品屡屡提起在知府面前举荐之事却做耳旁风。师爷心中清楚,有些人可利用,却决不可用。而这时正是可利用之时。
其实用柳崇品,师爷心里头还是有几分担忧的。毕竟以柳崇品过河拆桥的为人,若真搭上顾弦之,说不定不但将他抛诸脑后,甚至反过来对付他也有可能。但现在却不由得他挑挑拣拣。要找个才华横溢的貌美男子不难,但要这样的男子甘心雌伏于另一个男子之下却非一时能找到的。
柳崇品听师爷说起此事,果然眼睛一亮,眉眼掩不住的喜色,“当真是顾弦之?”
师爷心想,我正是要知道他是与不是。“自然不假。看那人气度风采,除顾弦之之外,还能有谁?”
柳崇品此刻就像是看到天下掉了个金元宝,心里头反倒不确定起来,“以顾弦之的身份,要怎么样的人没有?如何会看上我?”
师爷道:“柳兄谦虚。柳兄的样貌才华又岂是普通凡夫俗子可比?顾弦之名扬天下,必定心高气傲,非柳兄这等人品怕不能让对方动心。”
柳崇品被夸得心中飘飘然,又着实不愿放弃这等大好机会,又试探道:“那顾弦之真有断袖分桃之癖?”
师爷道:“有此传闻,但是真是假还要请柳兄亲自确定才是。”他说着,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柳崇品也不以为意。其实他早看多了史书上男子靠着美貌平步青云的故事,心中也有几分向往。顾弦之虽不是王侯将相,但他的家世人品才学俱是一流,若真能攀附上他,纵然不能平步青云,却也绝对能摆脱目前尴尬不堪的境地。至于知府与顾射的过节……关他什么事!
师爷看他神色便知他已动心,便与他细细讨论起到时的应对策略来。
柳崇品一一记下。待师爷走后,他又翻出两本艳情小说,将书中女子在脑中换成自己,悄悄练习。
找了柳崇品,师爷仍觉不够。他想了想,又找了两名捕快同去请城中几位德高望重的书画大家。这些人虽不屑与师爷往来,但听说顾弦之到了覃城,一个个喜形于色,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事后,师爷吩咐两名捕快记住地址,然后去客栈外守候。若是看到他与顾射交谈时扬手,就跑来这里请他们。
捕快应下。
如此一番准备后,师爷才去药房买了些补药,找上柳崇品,一同上客栈来。
他们到客栈的时候,陶墨等人正要用晚膳,看到他们来,一个个都沉下脸来。
唯有金师爷笑眯眯地站起来,“姚师爷,稀客稀客,有失远迎。”陶墨既然要继续做官,那么覃城知府这个顶头上司暂时还是得罪不得的。
姚师爷忙回礼。
老陶庆幸顾小甲正在楼上伺候顾射用膳,不然以他的个性,只怕早闹得不可开交了。
他放心得太早。
顾小甲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戾气,“是你!你来做什么?”
姚师爷眼皮一跳,笑容不改道:“这位小兄弟是……”
金师爷道:“顾公子的书童。”
顾小甲冷声道:“你是来请罪的?藤条呢?荆棘呢?什么都没有就来了?”
姚师爷背后隐隐有冷汗渗出。眼前这个顾小甲却比其他人都难应付得多。顾射自持身份,必不会如此出口伤人。而其他人念着他知府师爷的身份也不会出口伤人,唯独顾小甲出身相府,又不必自重身份,最是难应付。
思虑只是刹那。他很快道:“我正是来探望顾公子的。”他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赔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顾小甲连眼皮都懒得翻,“既然不成敬意,又何必送来丢人现眼!”
姚师爷的笑容终于撑不住,裂开几条缝。
站在他身后一直不曾说话的柳崇品开口解围道:“小生仰慕顾公子已久,听闻他受伤,心急如焚,不知能否请这位小兄弟予以方便,为小生代为引荐?”
陶墨看到他,双眸一亮。柳崇品相貌堂堂,仪表出众,在客栈大堂诸人之中,可说是鹤立鸡群,十分抢眼。
顾小甲却不领情,“我家公子是什么身份,也是你想见就见得的?”
柳崇品不以为意地笑道:“是是是。小生莽撞。只要顾公子安然无恙,小生便别有所求。”
顾小甲听他语气还算诚恳,稍稍松了松口道:“公子用完膳,歇下了。”
柳崇品眼中难掩失望,“难得顾公子来覃城,小生竟无缘一堵庐山真面目,叫人扼腕。”
姚师爷适时道:“柳兄不是善于临摹顾公子的画吗?不如现场挥毫一幅。若能得顾公子点评,也是三生有幸了。”
柳崇品暗暗叫苦。姚师爷叫他得匆忙,他什么都未及准备,莫说是临摹顾弦之的画,连顾弦之画过什么画都不曾细细研究过,如何能现场挥毫?
姚师爷见他不答,又径自接下去道:“莫不是不敢献丑?唉,也是。顾公子书画天下无双,只怕天下才子在顾公子面前都要自惭形秽的。若是能让我们一见顾公子的真迹,开开眼界,我们也不枉此生了。”
金师爷与老陶对视一眼,对他们的来意心中了然几分。
顾小甲皱了皱眉,步下楼梯,坐到郝果子身边埋头吃饭,不再搭理他们。
姚师爷厚着脸皮在他们邻桌坐下,干笑道:“其实我这次来,是知府大人的意思。自从上次知府大人一时冲动,对顾公子失手,唔……之后,心中一直惴惴难安。他原本是想亲自负荆请罪的,可惜却病了。大夫说是郁结在胸,不宜下床走动,只好派了我来。”
顾小甲咽下一大口饭,冷笑道:“郁结在胸哪里比得上三大记板子来得结实?”
姚师爷语窒。他总不能建议他们把这三个板子打回来吧。
柳崇品从一开始就发现陶墨不时打量着他,心知是个入手的好机会,忙扬起一抹温雅的笑容,道:“这位公子是……”
郝果子瞥着他,低声道:“这是我家少爷。”
……
柳崇品一顿后,从容拱手道:“少爷好。”
郝果子嗤笑道:“我家不缺下人。”
柳崇品笑容微窒。
金师爷的目光在他与姚师爷面上一转,似在掂量他的身份来意。
姚师爷赶着介绍道:“这位是谈阳县县令,陶墨陶大人。”
柳崇品忙起身抱拳道:“久仰久仰。”
陶墨脸红了红,跟着起身回礼道:“不敢当。”
82、后发先至(一) 。。。
姚师爷与柳崇品都不是面薄之人。即使陶墨那一桌对他们冷冷淡淡,爱理不理,他们也能二人自言自语,自得其乐。但久了,眼见盘中餐渐少,话题却依旧兜兜转转,不进正题,姚师爷不免有些着急。
他斜眼朝外头瞄去。
两个捕快正眼巴巴地瞅着他。
姚师爷抬手。
捕快大喜,领命而去。
“你要做什么?”郝果子冷冷道。
姚师爷一怔,才发现自己举起手的位置正好对着陶墨的后脑勺,看上去倒像是要揍陶墨,慌忙放下手,干笑道:“肩膀有些酸涩,想动一动。”
郝果子嘀咕道:“酸涩还不回家去!”
金师爷道:“姚师爷若是不适,不如早早回家歇息?”他用的词虽然好听许多,但下的还是逐客令。
姚师爷自然不会离去。他好不容易请动城中大儒,还未见成效,怎能说走就走?他道:“天色尚早,我还不累。”
顾小甲啪得放下筷子,盯着外头的夜色,冷冷道:“这年头不识相的人真是越来越多!”
柳崇品有些坐不住,不断拿眼睛去看姚师爷。
姚师爷何尝好受?自从他当了知府身边最得力的师爷之后,就再也没有尝过这样被冷嘲热讽的滋味了。但是他更知道,此时挨不下冷嘲热讽,回去之后怕是要挨知府的板子。
他故作不知地继续闲扯起覃城的人情风俗。
柳崇品倒是准备走了。他来的目的只是顾射,若不能见到顾射,他呆也是白呆。只是带他来的人是姚师爷,姚师爷不走,他也不好丢下他一个人先走,免得生出嫌隙。只是他人还是坐着,说话的劲头却远不如刚才那般中气十足。
又坐了一会儿,陶墨等人用膳完毕。
老陶估摸着差不多时间,对陶墨道:“少爷明日不是要早起?不如早早歇息吧。”
陶墨虽然不很聪明,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附和道:“好。”
姚师爷急了,道:“陶大人留步!”
陶墨驻步看他。
姚师爷心念电转,脱口道:“陶大人不想知道,是谁告了你一状吗?”
金师爷和老陶等人都看着他。
这时候姚师爷反倒冷静下来。他从容道:“说来惭愧。未见陶大人之前,我听信那人一面之词,对陶大人心底存了几分偏见,这才连带地误会了顾公子。如今想来,真是后悔万分。幸好苍天有眼,事情终于水落石出,才让陶大人免去这场无妄之灾。”
陶墨道:“我不知这一状是谁告的,但他说的话却并没有错。仵作验尸之时,我的确不曾在场。而手下那些钱,虽非我本意,却终究是收了。知府大人若再要抓我,我也毫无怨言。”
“陶大人说笑了。”姚师爷道,“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陶大人虽然有错,却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错。那人将大人小错化成大错,分明是公报私仇,另有图谋。”
金师爷谨慎地问道:“未知姚师爷口中的那人究竟是何人?”
姚师爷压低声音道:“此事我原是不知,知府大人也不欲告诉我知道。我今日告诉了你们,还请你们代为保密。”
金师爷和老陶等人明明知道他心里想说的要命,却偏偏做出这副施舍般的姿态来,心中暗自好笑,但表面上却还是配合地演下去道:“这是自然。师爷放心。”
姚师爷道:“其实那人便是……谈阳县的典史崔炯。”
金师爷暗暗摇头。想那崔炯在谈阳县这么多年,换了那么多任县官,而他却一直在典史之位上屹立不见,可见本事。不想这次竟然阴沟里翻船,得罪陶墨和顾射不说,还勾搭了这么个翻脸不认人的小人,真可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姚师爷见他们都是处变不惊的模样,心里凉了小半截。难道说他们早已知道?那自己这个人情岂不是不能算了?手中筹码又少了一个,他只能寄望于那些大儒能够打动顾射。
或许他心里催得急,倒真将那些人催来了。
看到六个年古半百的文士进客栈大门,金师爷和老陶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顾小甲看不下去,径自上楼。
那文士一进门,便激动地四下张望,遍寻不着,才勉为其难与姚师爷搭话。
姚师爷站在一旁,看在心里,心头怒火高织,脸上却不动声色地与他们寒暄着,直到他们问起顾射,才冲陶墨那一指道:“想见顾公子,却要陶大人引见了。”
陶墨道:“弦之有伤在身,不便下床。”
弦之二字如火苗般点亮几位大儒的眼睛。他们忙道不要紧,正是来探病的。
金师爷看姚师爷在旁袖手旁观,遂站出来笑道:“顾公子需要休养,我们也不敢打扰。”
大儒们有几分不悦。
他们虽然敬仰顾射才学,但毕竟有几分文人的傲骨,兼之自认为是顾射的长辈,这样亲自上门探望已是给足了面子,若顾射还闭门不见客,实在太过轻狂!
金师爷连连安抚。
柳崇品突然朝陶墨靠过去,低声道:“陶大人,难为我们一片苦心,还请代为引见。若成,则崇品此生再无遗憾。”
他靠得这样近,肩膀挨着他的肩膀,每个字的气息都拂在他的耳朵上,又暖又痒,让他的脸又忍不住红起来。“这,我做不得主的。”
柳崇品见他语气松动,心中大喜,声音越发温柔,道:“只是请大人代为通传。若是顾公子真的不想见我们……”他拖长音,未尽之语满是委屈与无奈。
陶墨皱了皱眉。他心中极不愿意打扰顾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们毕竟是来找顾射的,此事不该由自己做主意,理当通传。他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我去问问,你稍等。”
金师爷见他上楼,想要阻止,转身却被老陶拉住胳膊。
陶墨来到顾射房中,顾小甲正躺在外间,见他来了,连动都没动弹一下,鼻子里还发出类似于鄙视的哼声。这种待遇陶墨不是第一次受,也没深想,径自进了里屋,对顾射道:“覃城大儒正在楼下,想见你。”
顾射淡淡道:“不见。”
陶墨脚步挪了挪,加了句,“那些人十分有诚意。”他说这句倒不是为柳崇品他们求情,而是就事论事,不想顾射错过机会。所以他说完之后,若顾射还是无动于衷,他原本是打算离开了的,谁知躺在外头的顾小甲突然坐起来,大声道:“你莫以为我没看到。什么十分有诚意,分明是你看那个柳什么长得人模人样,动了歪念头,想要讨好他!”
陶墨脑袋轰了一下,脸立马红起来,“我没有。”
顾小甲冷冷地盯着他,道:“还说没有。你以为我没看到你看着他脸红?”
陶墨一窒。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面对长得好看之人,他总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脸也会自然而然地红起来。但是说他对柳崇品有非分之想,却是万万没有的。
若真说他现在对谁有非分之想,那就只有……
他目光悄悄地望向顾射。
却见顾射一脸莫测高深,不知在想什么。
顾小甲见顾射没反应,痛心疾首地叫道:“公子,你这样为他,却不想他是一条白眼狼!”
顾射毫无反应,只是对陶墨道:“让他们进来。”
83、后发先至(二) 。。。
陶墨怔了怔,心里头又是委屈又是难过,顾射改变主意显然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顾小甲的话。溢到喉咙的辩解之词对着顾射冷然的面色又缩了回去,只剩下满嘴的苦涩,他低下头,慢吞吞地转过身,缩着肩膀朝外走去。
顾小甲正自得意,却听顾射淡然道:“今夜你不必在外间侍候。”
顾小甲一愣道:“那我睡哪里?”
顾射道:“客栈总有厨房的。”
顾小甲:“……”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得意忘形,又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多时,外头便有纷乱又压抑的脚步声靠近。
顾射打起精神,对矗在床边可怜兮兮的顾小甲道:“扶我起来。”
顾小甲瞪大眼睛,“公子,你的伤还未好。”
顾射道:“我没伤脑袋。”
顾小甲见他脸色不愉,只得扶着他跪坐起来,看着顾射的眉头因痛楚而皱成一团,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对陶墨的厌恶更甚。
顾射好不容易靠着顾小甲的扶持将一只脚放下地,就听外头响起怯生生的敲门声。
“稍等。”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虚弱和轻颤。
顾小甲听得心头烦躁,又不敢放肆,只能对着门叫道:“等等!”
外头立刻没声了。
又过了会儿,顾射站在床头,穿好外衣。
顾小甲看顾射额头冷汗直冒,面色惨白得毫无血色,低声道:“公子,不如不见了吧。”
顾射吸了口气道:“我说的话,几时不作数过?”
顾小甲无声叹息,心里将陶墨翻来覆去地诅咒了好几遍,才讪讪去开门。
开了门,站在最前面并不是陶墨,而是柳崇品。陶墨被姚师爷拉住站在最后排,只露出半个肩膀。这么一对比,顾小甲又觉得陶墨可爱起来,其他人面目更可憎。
“在下覃城柳崇品,仰慕顾公子才华人品已久,特来拜见。”柳崇品说着,竟对着顾小甲深深一揖。
顾小甲翻了个白眼,侧身让开,故意冲着陶墨的方向喊道:“陶大人呢?”
陶墨费劲地拨开被晾在门口的众人,挤到前方。尽管他手劲不大,柳崇品还是被他挤到一边。
“我在。”陶墨睁大眼睛看着顾小甲。
顾小甲转头看顾射,见顾射重新侧躺下,靠着枕头冲着自己点头,才松口道:“请进吧。”
陶墨一马当先走进来,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射好几遍,确定他并无不适才移开目光。
其他人见到顾射,俱是再三打量,见其躺在床上依旧神情坦荡,难掩气度风华,顿时心折三分,一个个拱手作揖不提。
顾射淡然道:“顾某身体抱恙,不能回礼,还望见谅。”
大儒们纷纷问起何以如此。姚师爷邀请他们之时并未提及顾射受伤的始末,因此他们只当他生病,也未多想。
顾射道:“覃城知府的招待罢了。”
他话说得不愠不火,却听的姚师爷一阵心惊肉跳,知道这个梁子并不容易化解。
大儒们一阵惊讶,但他们都懂明哲保身之道,因此惊讶归惊讶,却没有人再追问下去。
顾射目光一转,落在柳崇品身上,“你姓柳?”
柳崇品见他谁人不问,独独问自己,显是另眼相看,心中一阵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地作揖道:“在下柳崇品。”
顾射道:“何以为生?”
柳崇品微愕,很快答道:“诗画人生罢了。”
在场大儒皆知他的人品,对他造作的回答很是不以为然,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顾射挑眉道:“哦?你的诗画值多少?”
柳崇品讪笑道:“粗鄙之作,岂敢买卖?”
“若不买卖,又如何以诗画维生?”顾射问得悠悠然,却字字戳柳崇品心肺。
柳崇品哪里能说自己终日靠的是母亲与继父的接济,只好含糊道:“诗画乃是我心头所好。能有诗画作伴,粗茶淡饭也食得香甜。”
这次不等顾射开口,顾小甲已明其意,嗤笑道:“粗茶淡饭也得靠孔方兄换的。卖不得诗画,又不做诗画外的其他事,哪里来的孔方兄?莫不成坑蒙拐骗,还是沿街乞讨?”
他出口的是无心之语,听到柳崇品耳中却如意有所指,以为自己的种种事迹被他们知晓,心中又是难堪又是不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交错变换,饶是他平素巧舌如簧,此时也说不出话来。
大儒原本是慕顾弦之之名而来,不想顾射竟抱恙在身,卧病在床,原以为此趟毫无所获,必将失望而归,又不想却看了这样一场好戏。他们对柳崇品早有厌恶之心,只是碍于颜面,自持身份不能出口教训,如今见顾射主仆刁难他,心里都有种出了口恶气的爽快,连带失望也被冲淡少许。
其中一个大儒道:“我听闻顾公子书画双绝,可甚少有作品传世。我有幸见过一幅秋末访钟灵寺,至今念念不忘,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再一睹大作?”
顾射抬眸看他。
那个大儒心头一悸。明明自己站着他躺着,居高临下的是自己,怎还有一种被人俯视的错觉?
“我从未去过钟灵寺。”顾射缓缓道。
大儒怔忡道:“那你是如何作的画?”
顾射道:“我从未作过。”
大儒僵住。他为顾弦之一幅秋末访钟灵寺神魂颠倒数年,不想竟是假的?“这,不可能。那人若有这般造诣,何至于仿冒他人之名?”
顾射问道:“画呢?”
大儒道:“此画乃是明镜斋的镇店之宝之一,还在店中。”他心中着急,原本想请顾射一同前去查看,但见顾射躺在床上,想起他身体不适,很是踌躇。
顾射对顾小甲道:“你随他去。看看是岳凌,还是章子书。”
顾小甲应声道:“是。”
大儒问道:“岳凌和章子书又是何人?”
顾射道:“活人。”
大儒碰了个软钉子,不敢再说。
顾射闭上眼睛,流露出疲态。
大儒们个个都是有眼色之人,当下一一告辞离去。之前那个求画看的大儒还不忘将顾小甲拉走。
顾小甲原不放心,后来见陶墨上前一步,自动补了他站的位置,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柳崇品和姚师爷留了下来。
姚师爷诚意十足地正式道了回歉,又解释知府的“无心之失”,恳切地请求顾射谅解。
顾射闭着眼睛,置若罔闻。
柳崇品适才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头还记着恨,但又不想错过这样一个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最终还是豁出面子,故意朝前走了两步,离顾射榻前一步之遥处站住,柔声道:“顾公子可有画作?可否让小生看看?”
顾射睁开眼睛。
柳崇品狂喜。
“我的画作,为何要给你看?”顾射问道。
柳崇品被问得一窒,不过他脸皮素来厚,很快回神道:“我对顾公子景仰已久,拳拳之心可昭日月。顾公子莫不是不信我?”他自认为自己的表情语气都十分恳切,任顾射铁石心肠,也会稍稍动容。谁知顾射不但是铁石心肠,而且还是比铁更刚,比石更硬的铁石心肠。他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道:“刚才来的,都是景仰我的。”
姚师爷旁观者清,看出柳崇品屡战屡败不但讨好顾射,反而惹了他的嫌,忙道:“顾公子伤势未愈,不宜太过操劳。柳公子,不如我们改日再来探望。”
姚师爷看出的东西,柳崇品又如何不知?他就驴下坡道:“还请顾公子好好休养,崇品告辞。”他又是深深一揖,态度之虔诚,如供奉神明。
奈何顾射连搭理都欠奉地闭上了眼睛。
陶墨忙送两人出去。
至走廊,姚师爷猛然停步,转头对陶墨道:“陶大人,当日之事,实是一场误会。还请陶大人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
陶墨道:“知府大人所言属实,是我玩忽职守,应当请知府大人宽恕则个才是。”
姚师爷以为他反讽,顿时有种吃了一只苍蝇的感觉,半天才干笑道:“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陶大人何必耿耿于怀?倒是连累顾公子平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唉,还请陶大人代为美言。”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来。
陶墨突然退后两步,拱手道:“时辰不早,还请两位走好。”
姚师爷的东西就这样曝露在半空中。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就收敛表情,面不改色地收起东西,跟着拱手道:“多谢陶大人相送。”说着,与柳崇品一同转身朝楼下走去。
陶墨听着他们脚步声越走越远,舒了口气,转身回顾射房中。
顾射正在努力坐起身。
陶墨看他辛苦,立刻上前扶住他,担忧道:“你要什么,我替你拿。”
“脱衣。”顾射道。
陶墨从刚才便注意到他穿了外衣,想起他之前还曾不愿见自己,想必见这帮大儒更是勉强得很,心里越发愧疚,低声道:“我帮你。”
顾射抬臂。
陶墨轻手轻脚地替他将衣服脱下来,扶着他的胳膊重新趴下,然后将衣服挂好,回头再看,顾射已经调整了个姿势,转头朝里,不再理他。
“你……痛不痛?”陶墨问。
顾射良久未答。
陶墨又问道:“很痛?”
“我困了。”顾射道。
陶墨帮他盖好被子,“你歇息,我在外头守着,有什么事情只管叫我。”顾小甲被他们请去看画,顾射便没了使唤的人,因此他主动留下来。
“不必。”顾射道,“他很快回来。”
陶墨坚持道:“待他回来我再离开。”
顾射转过头看着他。
若换作以往,陶墨定然会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但此时此刻,顾射躺在床上,神色依旧,却少了几分气势,让陶墨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道:“你若不愿我在外间,我便在门口候着。也听得到的。”
顾射目光渐渐犀利。
陶墨飞快退到门外,从外面掩上门。
84、后发先至(三) 。。。
走廊寂静,隐约可闻楼下大堂的喧哗声。
陶墨慢吞吞地依着门框坐下,一手支地,一手搭着膝盖,眼耳紧紧关注房内动静。
旁边的门咿呀一声打开,老陶探出半个身子,“少爷。”
陶墨急忙站起,“啊,这么晚还不歇息?”
老陶道:“这正是我想问少爷的。”
陶墨转头看了看顾射屋里的灯火,低声道:“等顾小甲回来,我就回去休息。”
老陶道:“少爷为何呆在门外不进去?”
陶墨干笑道:“弦之睡觉,我笨手笨脚的,怕扰了他。”
老陶盯着他不语。
陶墨尴尬地低下头。
老陶叹了口气,缩了回去。
陶墨重新坐下。
老陶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一条被子,“地上凉,少爷裹着坐。”他说着,将被子铺在地上,等陶墨挪过去,又将另一半被子折起来,盖在他身上。
陶墨感激道:“多谢。”
老陶道:“顾公子受了伤,少爷莫要呆得太晚。”
陶墨不明其意。顾射受伤,他才应该照看得晚才是,为何反倒不要呆太晚?
老陶也不解释,径自回屋。
陶墨抱着被子坐着,全身慢慢暖和起来,连带睡意一同来袭。正当他迷迷瞪瞪准备入睡,便听一阵焦急的脚步声,随即看到顾小甲如天兵般冲到眼前。
“你在这里做什么?”顾小甲站在他面前,怪异地低头看着他。
陶墨半梦半醒,揉了揉眼睛道:“我在等你。”
“等我?”顾小甲脸色一变,“是不是公子出事了?”
陶墨眷恋不肯离去的睡意被他吼得一干二净,忙站起身,摆手道:“他很好。我是怕弦之有什么事没人照应。”
顾小甲眉头微微松开,“干嘛不进去等?”
陶墨小声道:“弦之睡了。”
顾小甲觉得古怪,狐疑地瞄了他一眼,推门而入。
陶墨趁门开的那一刹,拼命伸长脖子往床的方向看去。
由于里屋与门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他只能看到床下半截鼓起的被子。
“公子,我回来了。”顾小甲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却发现顾射正张着眼睛看他,目光清冷,哪里有半分睡意?他愕然道:“公子没睡?”
顾射不答反问道:“是谁?”
“笔法厚重。章子书。”顾小甲嘀咕道,“也不知道他们想得什么,成天以仿冒公子的画作为乐。无聊透顶!偏偏外人一个赛一个的蠢,说了还不信。那个斋主竟然还说公子是假冒的,简直无可救药。”
顾射道:“他不信并非他真的不信,而是不甘相信,也不敢相信。”
顾小甲被绕得有些晕。
顾射道:“镇店之宝是仿作,传出去有损商誉。”
顾小甲道:“难道掩耳盗铃就不伤了?”
“商人重利,而轻浮名。”
顾小甲道:“所以说商贾奸猾,最是不能结交。”
顾射道:“这也不尽然。”
顾小甲抱怨了一通,才注意到顾射的脸色不是太好,心头一惊,忙道:“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咚。
门框被撞了一下。
顾小甲回头,正好对上陶墨担忧又焦急的目光。他转头看顾射,依旧一脸虚弱的云淡风轻。
“只是困了。”顾射挥挥手。
顾小甲赔笑道:“我去外屋守着,公子有事便叫我。”
“外屋?”顾射面无表情地反问。
顾小甲笑容一垮,“客栈厨房离得远,我怕听不到公子的呼唤声。”
顾射道:“这里不需你,只管去。”
顾小甲心有不甘地往外走,三步一回头,奈何顾射铁了心,任他神情凄楚,目光哀伤,也不动摇分毫。直到出了门,顾小甲转身,面对陶墨,脸上哀容尽收,化作恶狠狠地瞪视,“好好照顾我家公子!别忘了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陶墨忙不迭地点头,心里不但没有被威胁的恼怒,反而一阵舒了口气的轻松与欣然。
顾小甲不放心,叮嘱道:“公子浅眠,你莫要睡死。若半夜听到公子咳嗽或是翻动,就给公子倒半杯水,不多不少。”
陶墨记下。
顾小甲又道:“公子若是起夜,一定要先点灯,然后到外头守着。”
陶墨又记下。
顾小甲还待说什么,就听里头传来顾射的干咳声。
顾小甲头一缩,正要走,却见陶墨飞一样地蹦进去了。
陶墨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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