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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日春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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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廷扬唇,“有劳四兄了。”
    眼看杨复才走没几步,淼淼唰地站起来,为难地看看杨廷,“七王,婢子也去看看……”
    杨廷不以为意地嗯一声,“去吧。”
    言讫,淼淼毫不迟疑地追上杨复步伐,紧跟在他身后。
    杨廷耐人寻味的目光扫视二人,随手拨拉两下火堆,唇边含笑。
    *
    在雪地里走路十分不便,淼淼后来学聪明了,踩着杨复的脚印一路往前。杨复的衣袂飘在她跟前,她很想伸手攥住,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她抬头打量杨复神情,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总觉得他仍在为方才的事生气。
    沿路木柴都被雪水浸湿了,没法点燃,他们便顺着山坡一路向下。杨复好像不知身后有人一般,举步前行,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淼淼撅嘴跟着,没有怨言,时不时抬头看他步履从容的背影。
    下坡的路湿滑难行,她扶着岩壁一点点往下挪,胆小谨慎的模样滑稽极了。
    走到一半没听到动静,杨复回头看去,便见她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颤巍巍地不敢动弹。他滞了滞,上前伸手递到她跟前,“跟着我走。”
    淼淼呜咽一声,“谢谢王爷……”
    她像找着救星似的,两只手紧紧地攀附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从来到平地,一张小脸早已吓得惨白。
    “前头的路更加艰险,你若害怕不如趁早回去,我一人即可。”杨复低头凝视她片刻,出声建议。
    淼淼紧咬下唇,使劲摇摇头,“我不回去,我要跟王爷一起。”
    稚嫩的小脸写满坚定,杨复有一瞬间没出声,她自动自觉地挽着他的手臂,分明身躯都在轻颤,还是咬牙狠心道:“咱们走吧!”
    杨复不由得轻笑,这声咱们叫得可真顺口,恐怕也没几个人胆敢自然地同他共称“咱们”。他们往前走去,在一处崖壁底下看到不少枯柴,因那里有石头遮风挡雨,面朝东方,枯木树枝很是干燥,能够用以燃烧。
    那处道路陡峭,底下是一个滑坡,走起来十分不方便。杨复本想让淼淼在远处待着,奈何她坚持要来,拗不过她,唯有让她在后头慢慢跟着。淼淼悄悄勾住他衣裳,见他没有反应,弯唇放心地攒紧他衣摆,一步一步地前行。
    脚下似乎有些微震动,淼淼并未在意,还当是因为两人足迹所致。杨复驻足观望,少顷不见任何动静,这才继续往前走。
    淼淼将树枝上头的雪花抖擞干净,满满地抱了一怀,行将往回走时,看到不远处有只直立的白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淼淼欢快地呀一声,不由自主地上前仔细观看,没走两步便被唤住:“淼淼,别动!”
    她疑惑地停住,回头见杨复神情凝重地看着崖上积雪,淼淼循着他视线往上,尚未看清何事,眼前光景已被汹涌落下的冰雪覆盖。她抱着干柴僵立原地,甚至忘了躲避,眼看着厚重的积雪从山坡滑落,迅速而凶猛。
    于此同时,她被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雪层瞬间将两人身形淹没,冲刷着往山下滑去。
    雪层崩塌,地表轻微震动,无数动物四散逃开,整座山都陷入恐慌之中。积雪下滑的速度非常快,眨眼便掩埋了不少动物,雪花弥漫,气势磅礴。
    原本还宁静安详的山头,瞬间成了人间炼狱。
    *
    后背似乎抵在一块巨石上,淼淼虽然怕冷,但因为体质原因,她是冻不死的,只觉得浑身酸疼难忍。她挣扎了两下露出脑袋,半个身子从积雪中爬出来,慢慢地扶着巨石站起身。举目望去一片雪白,好似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让她没来由地恐慌。
    脑海里闪过雪崩前的最后画面,杨复将她护在怀中,他们一起摔了下来……那么他呢?
    她在四周寻找,终于看到一条浅紫镀金束带,连忙上前营救,纤嫩十指扒拉得通红,总算扫除了杨复身上的积雪。她轻唤两声“王爷”,他毫无反应,俊逸脸庞苍白泛青,一看便知冻得不轻。
    淼淼试着移动他,然而两人体型相差悬殊,她根本搬不动他。若是一直留在此处,入夜之后他们一定会冻死的!
    淼淼暂时放开他,查看周遭情形,她在山坡底下看到一处山洞,洞口被积雪掩埋。她缘路折返,连拖带拽,费劲千辛万苦总算把杨复移到洞口。忍受着冰冷和身上疼痛,把堵在洞口的石头冰雪清除,再艰辛地将杨复搬入洞中。
    寒冷的天里淼淼却出了一身的汗,她顾不得歇息,紧张地查看杨复伤势。他身上伤口比自己严重得多,手臂腰腹有多处划伤,并且双手冰凉,若不及时取暖,后果不堪设想。淼淼到洞外收集干柴,她从未生过火,好在杨复身上带着火折子,她有模有样地学着做,居然成功引燃了!
    山洞内顿时温暖许多,饶是如此,仍旧不见杨复面色有所好转。淼淼把他推到火堆旁边,脱下上身短袄罩到他身上,小手捧着他的大掌揉搓,一点点为他恢复体温。
    淼淼一直表现得镇定,这会儿才有功夫害怕,越是安静,她便越惶恐不安。
    若是杨复一直不醒来怎么办?若是没有人救他们,又该怎么办?
    此时没有人在,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搂着杨复,埋首在他胸口,紧紧拥着他为他取暖,“王爷,你快醒醒……”
    日落西山,山坡陷入漆黑寂静中,仅剩下微弱的月光洒在洞外,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
    淼淼不知不觉在杨复怀中睡去,醒来时有些分不清状况,迷瞪许久才想起,他们被困在山上了。刚才睡一觉,身上伤痛非但没有好转,腰侧那块反而更加疼了。杨复仍旧不见醒,非但如此,他唇色发白,体温滚烫,俨然病态。
    见状淼淼着急地唤了两声:“王爷,王爷!”
    末了着急,根本不顾身份他们身份差异,“杨复,你醒一醒!”
    她一个人待着害怕,多想此刻他能够清醒过来。淼淼往火堆地添了几根木柴,她傍晚拾了许多,足够他们烧一个晚上的。她起身到外头洞壁角落,拨开表层积雪向深处挖去,最后捧出一抔洁白的雪,小跑回洞中,洞得浑身哆嗦。
    这儿没有烧水得工具,她急得团团转,情急之下想出个法子,低头含了一口白雪,直至雪在口中融化,她低头覆上杨复的唇瓣,将水哺入他的口中。一口接一口,不掺杂任何□□,到最后淼淼的舌头都麻木了,总算觉得他面色缓和了些。
    她回到火堆旁,烘烤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唇边呵气,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的短袄给杨复盖上了,目下穿得很是单薄,根本不足以御寒。腰后有一处疼得厉害,手脚已被冻僵,加上从山上滚下来时的擦伤,她总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了。
    身后杨复紧蹙的眉心慢慢松开,睁开乌黑双眸,静静地看着前方纤细的身子。

☆、第十五日

视线里黢黑一片,唯有前方有一簇燃烧的光亮,淼淼跌跌撞撞地上前汲取温暖。她浑身冷极了,犹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不对,她原本就在雪地里!
    从混沌黑暗中挣扎而出,淼淼疲惫地睁开双目,长睫轻颤,入目是洞顶冷硬的墙壁。脑袋瓜迟钝地转了转,昨夜场景一幕幕回放,她给杨复渡完水后,便蜷缩在角落睡着了……她猛地从地上坐起,头疼得厉害,低头时恰好看到披在身上的短袄。
    这是她的衣裳,可她不是拿给杨复盖了吗?
    淼淼赫然惊醒,环顾四周,居然不见杨复身影!她扶着墙壁站起,这下可好,不但是腰侧,连手脚都麻木酸疼,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外,入目所及,漫山白雪,琉璃世界晶莹剔透,万籁俱静。
    淼淼不得不慌了神,向外头走了几步,“王爷!”
    雪地里探出几只觅食的白鼬,搁在平常淼淼或许很有兴趣,目下却无心理会它们,着急地寻找杨复。他身上都是伤,昨夜还生病了,目下能去哪儿?淼淼越想越害怕,整个山上似乎只剩下她一人,她不管不顾地呼喊:“杨复,你在哪儿?”
    后头蓦然传来波澜不惊的一声:“杨复?”
    淼淼惊喜地回头,果见杨复立于十几步外,手中提着一动不动的兔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胆敢直呼本王姓名,你不要命了?”
    淼淼向他奔跑的身子陡然停住,立在原地踟蹰不安,“婢子是一时情急,王爷恕罪……”
    大约是被洞中火烤所致,猛一受冻,小丫鬟双颊红扑扑的,配上一双水光潋滟的瞳眸,为苍茫雪景平添不少生机。杨复目光落在她身上,舒展眉宇,“过来吧。”
    这便是原谅她的意思?淼淼恢复精神,三两步来到他跟前,兴致勃勃地询问:“王爷方才去哪儿了?你的病好些了吗,能动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来,杨复一一耐心回答:“已无大碍,我见你还睡着,便先去找些食物。”
    闻言淼淼这才注意他左右拎的兔子,因冰雪掩埋,它早已没了气息,正好能为他们充饥。淼淼跟在他身后回山洞,熟练地往里头添加干柴,火势陡然旺盛,忽而想起一事,“王爷会烤兔子吗?”
    杨复点点头,叫她在洞中等候,“我去外头清理。”
    淼淼乖巧地哦一声,放心地踞坐在一旁,脑袋枕着膝头静静等候。坐了一会儿腰疼得难受,她手背到身后碰了碰,龇牙咧嘴地嘶一口气。太疼了,偏偏那地方根本看不见,她不知道伤到何种地步,更无从下手。
    正惆怅时候,杨复从外面进来,兔子已经剥皮用积雪清洗干净。他就近坐在淼淼身旁,娴熟地将肉架在火堆上烤,偶尔转动来回翻烤。
    他实在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淼淼吃惊地盯着他看,“王爷以前做过这些?”
    杨复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往年狩猎都会烤食猎物,不是什么稀罕事。”
    原来如此,淼淼重新将目光放回烤兔子上。肥硕的兔子被烤出了油,滴在火上发出滋滋声,饿了一天一夜,这无疑是对她最大的诱惑。虽然肉还没烤熟,但淼淼已然馋得不行,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肉,没出息地捂住肚子。
    这点小动作如何能逃过杨复的眼睛,余光瞥见小丫鬟馋嘴的模样,他弯唇询问:“昨日雪崩之后,是你将我带到这里的?”
    淼淼颔首,言语轻松,“王爷当时被冻僵了,我在附近寻到这个山洞,便将你移到这里来了。”
    杨复微不可察地扬眉,徐徐开口:“夜里我似乎发起热来,醒来后身上披着你的衣服,你还为我做了何事?”
    洞中只剩下噼啪木柴燃烧的声音,淼淼的脸在火光映照下染上红霞,她低头躲避杨复的目光,随手拨了拨柴火,“哦……就给你取了取暖,别的什么也没做。”话里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杨复凝睇她,眸中泛过不易察觉的柔光,他淡淡收回视线,取下一只兔腿递到她跟前,“有点烫,你小心一些。”
    他没继续追究,淼淼心里多少有些侥幸。受宠若惊地接过兔肉,试探性地咬一小口,味道虽然有些寡淡,但已十分难得。她捧着兔腿低头默默地吃,模样像极了饿坏的鼬鼠。
    *
    吃过兔肉总算恢复些许体力,淼淼到外头搓了搓雪,洗干净手上油腻。她动作不敢太大,怕扯着背上伤口,回到洞中见杨复坐在火旁,低头包扎手臂刮伤。那处伤口委实严重,皮开肉绽,昨日淼淼费了好大劲儿才止住血。
    她丢下手里碎雪,三两步蹲在杨复跟前,“王爷别动,让我来帮你。”
    经过这场变故,她好像一夜间长大不少,做起事来有条不紊,不像往常那般手忙脚乱。绢帕在她手中利索地挽了个结,虽不大漂亮,但勉强能入眼。这是昨日她自个儿摸索出来的,杨复受伤了,她得给他包扎,好在她身上带了两条绢帕。
    “短期应当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从这里出去后,我们先去寻找七弟,再一道想出山的法子。”杨复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起身走向洞外,“淼淼,昨日多亏了你,否则本王业已葬身此处。”
    淼淼尚且处于恍惚中,闻言摇头,“是王爷先保护我的,若是没有王爷,淼淼才会……”她一着急便猛地站起来,牵动后背撞伤,蹙眉嘤咛一声,“总之王爷不要说这种话,我既然喜欢你,就绝不会对你见死不救。”
    杨复身形一滞,回头对上她坚定的神情。
    她单手撑在腰后,身形微微有些扭曲。杨复思绪归位,将她扫视一番,“受伤了?”
    淼淼想也不想地摇头,少顷老实地承认,“是昨天雪崩时摔伤的,不是太严重,过几天就好了。”
    伤在那样隐秘的地方,他又不是郎中,总归有些不大好看。加上她方才说出那种话,杨复一时无话可说,举步继续往外走,“先到附近看一看。”
    按理说两人都受了伤,他应该也痛才是,可除了刚才包扎手臂时他蹙了蹙眉,其他时候都毫无反应,难道他一点儿不怕疼?淼淼一壁胡思乱想,一壁小跑着跟上,怎奈脚下不察,下一瞬扑通摔倒在地。
    脑袋深深地埋入雪中,幸亏没磕在石头上,淼淼慢吞吞地雪地里爬起来,脸上沾满雪花,形容狼狈地坐在皑皑白雪中。她胡乱摸了摸双颊,水润双眸含着赧然笑意,她抬头迎上杨复视线,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对不起,我给王爷添麻烦了……”
    说着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腿上的雪,举步便要前行。
    孰料杨复来到她跟前,背对着她慢慢蹲下。身。
    淼淼不明所以,“王爷?”
    寒风灌入嗓子里,杨复声音低沉:“上来。”
    淼淼不可思议地瞠圆双目,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可是,你……”她见杨复一动不动,心中砰砰剧烈跳动,怕他下一刻就会改变主意,忙俯身紧紧地攀附住他背脊,“我、我上来了!”
    杨复不动声色地背着她起来,双手穿过她腿弯,牢牢地固定着她的身躯。他步履从容,饶是在雪地之中也走得极其平稳,大雪封山,冰天雪地里只有他们二人交叠的身影,周围寂静安详,偶尔有一两只雪鼬从身旁穿过,好奇地凝望他们。
    视线霍然开朗,淼淼依偎在杨复背上,抿唇扬起浅浅笑意。心里有一团棉花在迅速膨胀,将她本就不大的心塞满了,一直扩散到四肢百骸。
    淼淼贴着他宽阔后背,同他离得这样近,两人之间仅仅隔着几层布料,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搁在以前是从未敢想的奢望。
    害怕这份幸福是她的幻想,淼淼小心翼翼地为:“王爷为何要背我?”
    许久没得到回应,少顷才听杨复答:“你身上受伤了,不便行走,我背你是应该的。”
    原来不是因为……关心她……
    淼淼敛下睫羽,刚才的幸福感一触即破,心口凉飕飕地,“哦。”
    她不再言语,仿佛跟谁赌气似的,压在他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带着她浓浓的怨气。
    杨复抬头观望前方地形,几乎能想象身后小丫鬟失望的模样,他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眸光深远。
    他是尊贵的四王,他为何要背她,她难道想不通吗?
    *
    雪地里难以分清方向,他们走了许久,终于找到昨日暂居的洞穴。
    洞中隐约闪烁着火光,看样子还有人在,杨廷应该很安全。杨复背着淼淼走了大半个时辰,不见一丝疲色,体力不得不让人佩服。
    杨廷果真还在此处,洞口应当被他清理过,周围散落一地碎石。他倚靠着洞壁小憩,听闻动静掀开双目,见来人是杨复,惊喜地唤了声:“四兄!”
    杨复应声,弯身走入洞中,杨廷这才看清他后背还背着个小丫鬟。
    小丫鬟早已睡熟,粉唇微微嘟起,睡得毫无防备。杨复蹲身将她放在草堆上,一抬眸便对上杨廷复杂的目光。
    他看向两人,欲言又止:“四兄,你……”

☆、第十六日

杨廷有些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印象中四兄一直是平淡如水,有如瑶林玉树,不轻易对人表现出关怀。可如今,他竟肯背着一个小丫鬟走雪路?
    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杨廷震惊地合不拢嘴,“这才是四兄不留在京城过年,一意要移居别院的原因?”
    “同她无关。”杨复安置好淼淼后,坐在一旁面无微澜,“她身上受了伤,没法走路。昨日是她救了我,我不能置之不理。”
    杨廷面容有所缓和,四兄说的有道理,忘恩负义这等事,素来是他们所不齿的。可真的只有恩情而已吗?他看了眼睡意正酣的小丫鬟,她对四兄的爱慕早就表露无遗,只消不是瞎子都能看见,四兄如何招架得住?
    这场雪崩来得毫无预兆,秦朝秦暮不知下落,至今未归。杨廷清除了洞口的石块,他没杨复那么幸运,附近没有掩埋的动物,至今仍未果腹。
    杨廷起身,正欲再次到外头搜寻一番,便见远处二人相互扶持而来。看清二人模样,原来是消失整夜的秦暮和秦朝,他们还拖着一头断气的幼鹿。两人一看便是被风雪摧残过,形容憔悴,步履蹒跚,可比杨复淼淼狼狈得多。
    秦朝秦暮跪在杨廷身前,“属下来迟,请七王恕罪。”
    被雪掩埋后还能生还,已属不易,还能怎么惩罚?杨廷踅身,“进来说话。”
    看样子救助的人今天来不了,他们还得自个儿解决饮食问题。倒不是怕太子存有私心,即便他不肯出动救人,两个皇子丢了不是小事,恐怕已经传到圣人耳中,此次狩猎因他而起,他也得毫发无损地将人全部带回去。
    时间早晚罢了,如此一想,杨廷反而放宽心态,吩咐秦朝烤食鹿肉,秦暮想法子取水。
    *
    山洞中烘烤得暖意融融,更有肉香扑鼻而来,淼淼睡舒服了,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身躯,翕动两下长睫毛,懒洋洋地掀开眼睑。入目是几人后背,离她最近的是杨复,对面秦暮秦朝正在分食鹿肉,狼吞虎咽。
    淼淼撑起身子,脑子钝钝地转了转,他们何时找到此处的?杨复一直背着她吗?
    杨廷吃饱喝足,仰头就着竹筒喝了口水,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小丫鬟坐起,眯眼一笑,“醒了,饿不饿?”
    早晨才吃罢兔肉,这会儿倒不大饿,相反一天一夜没碰过水,此刻很有些口渴。她盯着杨廷手里竹筒,抬眸轻声:“我想喝水……”
    声音虽小,足以让其他几人听闻动静。许是才睡醒的缘故,小丫鬟看着呆呆的,迷茫的大眼睛很是无助。
    杨廷没想许多,伸手便将竹筒递给她,“还有一些,喝吧。”
    细数十几位皇子中,他是最没架子的一位。平易近人,谦逊温和。更何况四兄待她不一般,指不定日后这小丫鬟会另他刮目相看,目下亲近一些,并无坏处。
    淼淼感激极了,伸手便要去接:“多谢七王。”
    奈何半空中被人劫走了,杨复手握着竹筒,根本不看淼淼困惑的目光,将里头的水喝了干净。他面不改色地吩咐秦朝:“多煮一些水来。”
    秦朝接过竹筒,起身往洞外走去。
    淼淼委屈地唤一声:“王爷……”
    她都渴了一天了,只是想喝口水而已,他也要跟她抢!太过分了,淼淼瘪瘪嘴盯着他,脸颊气鼓鼓地。
    小丫鬟眼中的埋怨过于明显,杨复偏头,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抚:“再等一会儿。”
    他都把水喝完了,她也只能继续等了,淼淼还是很不高兴,闷闷不乐地哦一声,重新坐回原处。
    竹筒是秦朝身上原本带着的,以备狩猎时七王饮水使用,未料想在此时派上了大用场。煮水的雪取自地下深处,晶莹剔透,这回他煮了大半筒,递到淼淼跟前,“当心烫。”
    这丫头看着才十二三,跟个没长大的女娃娃一般,摆在他们几个男人堆里,不由自主地让人想照顾。偏偏她还十分爱笑,一双澄澈妙目微微弯起,像是天上皎洁弦月,轻易便能感染人心。
    淼淼捧着竹筒吹了吹,小口小口地抿着,坐在杨复身后安静地喝水,乖巧得很。
    *
    秦朝秦暮下山探路,奈何山路难行,周围杳无人迹,根本无从下手。傍晚他们无功而返,只能委屈二位皇子在此处迁就一夜。
    “属下无用,明日定能寻到下山的路,恳请七王再给属下一天时间。”
    两人均一脸倦色,杨廷摆了摆手,“今夜就先将就着……”
    杨复眉宇低压,“明日最后一天,必须找到出路。”
    四王一向温和,鲜少有这样严厉的时候,秦朝秦暮齐声应道:“谨遵王爷吩咐!”
    白天尚且能够忍受,夜里山上寒风料峭,呼啸灌入山洞,连燃着火堆都无济于事。淼淼冷得浑身发颤,蜷成一团缩在角落,牙关紧咬没发出一点声音。她后腰的伤虽然不那么疼了,但手脚有多处擦伤,总归要及时治疗。
    混沌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总觉得身后的风好像停了一般,不那么凌冽寒冷了。她抱臂咪呜一声,希望明天就能回到昶园,她好想睡在床上。
    第二天秦朝秦暮下山探路时,恰逢遇到太子派来的人马,他们找到四王和七王暂居的洞穴,跪地请罪,恭恭敬敬地将两人送回华峪山园中。淼淼是个小丫鬟,没资格跟四王共乘一骑,秦暮见她孤独可怜,便将她拎到自个儿马上,一并带了回去。
    四王和七王失踪整整两日,回去后少不得一拨人关怀慰问。太子亲自在门口相迎,正堂里早已备好毳衣火炉,地龙烧得火热,偏厅布了满满一桌珍馐膳食。待二人入屋,丫鬟端来热茶,饮下几口,体温回暖不少。
    太子杨谌歉疚道:“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会发生此状况,让二位阿弟受难了。”
    杨复道:“二兄无需自责,是我和七弟过于冒失。若不是二兄的人及时找到,恐怕我二人目下仍在雪山上,不得出路。”
    这句话说得太子心情畅快,微微一笑请他们到偏厅,“在外两日,想必这会儿早该饿了,我让下人准备了膳食,阿弟们随我来。”
    偏厅铺氍毹,龙腾虎跃朱漆屏风围绕,温暖舒适,一解身上疲乏。三人共坐一桌,气氛融洽,更有美酒金樽助兴。一顿饭毕,已是日暮西陲,云蒸霞蔚。
    *
    回到寒沨院正值酉末,婢仆们担惊受怕两天,白天听闻四王回来的风声,早已将房间打点完毕。准备了热水巾栉,换洗衣物,以备四王随时需要。
    杨复确实疲惫,却不急着洗浴,环视一圈问道:“淼淼安顿在何处?”
    岑韵愣了愣,“她回来后便睡下了,如今正在耳房。”
    杨复走入屏风后,“去将本王携带的伤药取来,拿到她房中,告诉她一日涂抹三次,不得偷懒。”
    声音隔着一道屏障传来,是以他没看到岑韵吃惊错愕的面孔。
    王爷对淼淼也太好了些……这两天里,他们发生了何事?岑韵勉强平复心神,低头应下:“是。”
    里面身影宽衣解带,四王洗浴一直不需要丫鬟在跟前伺候,她没敢多看,惕惕然退了出去。
    左耳房中,淼淼睡意正酣,身上盖着厚厚一层被褥,前所未有的惬意。
    一个时辰后,岑韵推开房门,便看到她猫一样依偎着被子,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门口。约莫是睡饱了,这会儿她精神得很,翻身而起笑眯眯地:“岑韵姐姐。”
    岑韵面无表情地将伤药摆在她面前,“老实交代,你同王爷之间怎么回事。”
    淼淼眨巴两下水眸,“什么?”
    岑韵点了点她的额头,“王爷叫我拿药给你,你说说,这是第几回了?王爷怎的就对你一个人好,还特意叮嘱你每天三次上药,我可从没见王爷对哪个丫鬟这么关心过!”
    淼淼双眸骤亮,抿唇笑意盈盈,大言不惭:“因为我救了王爷一命嘛。”
    闻言岑韵掩唇,目露惊讶:“王爷出了什么危险?”
    淼淼便将那日发生的事同她说了一遍,从头到尾毫无遗漏,听得岑韵惊叹连连。如此一想,王爷待她好似乎也说得过去。
    那个药治疗外伤极其有效,往年狩猎难免受点小伤,四王都是用这瓶药。淼淼身上伤口需得先清洗一番,岑韵准备了一盆热水给她擦拭身子,她仍旧觉得不痛快。在雪地里待了两天,再不洗澡她实在忍不下去了。
    听说昶园后院有一泓清泉,泉水源自山上溪流,清澈见底,水深且广。淼淼心痒难耐,在床榻躺了半个时辰仍旧没忍住,悄悄从房间溜了出来,往后院走去。
    华峪山已见春。色,水边草木丛生,刚刚没过小腿。此处偏僻,周围有乱石环绕,况且夜色已深,应当不会有人来。淼淼环顾四周,确信无人后,除下身上短袄襦裙,仅剩一件桃红兜儿和中单。试了试泉水温度,冰凉彻骨,然而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淼淼犹如饥渴许久的旅人,迫不及待地扑入水中。
    浑身被泉水包裹,这种舒服的滋味难以形容。淼淼潜入水下,灵活地游到水中央,探出脑袋深吸一口气,清沁肺腑,浑身舒畅。
    双腿有些发痒,她并未在意。畅快在游了两圈,只觉得浑身的怠惰都消失了,久违地自在快活。月色皎洁,洒在粼粼水面上,泛起璀璨光芒。寒风吹拂,拂乱青丝,淼淼伏在岸边歇息,偏头瞥见一条银白鱼尾在水面一扫而过,划出绚丽的弧度。透明的薄带漂浮水中,像精心织就的绡纱。
    淼淼一时惊呆,脑袋里木木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伸手碰了碰尾巴,鳞片刺在手心的触感异常真实……这是她的尾巴没错,可是,为什么她忽然变回了鱼身?
    淼淼上半身僵硬,傻了一般直愣愣地盯着下。身鱼尾。透过水面,她能够看到倒影的人影,里头的小姑娘妍姿艳质,冰肌玉骨,缜密乌发披散肩头,美艳不可方物。
    这分明是她原本的模样!为什么,为何会这样?
    淼淼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捧着脸颊,这时候唯一想到的人便是卫泠。可她在华峪山,距离四王别院有好几里地,根本没法见到他……
    正在她思索对策时,不远处传来窸窣声响,似有人来。

☆、第十七日

更阑人静,月朗星稀,后院本是无人涉足之地,夜间更不会有人走动。然而淼淼确实听见了,那声音距离此处不远,并且有愈加靠近的趋势。
    她心急如焚,附近根本没有藏身之处,四下环顾,惊惶之中躲在一丛灌木后,隐匿身形。岸边水草杂陈,乱石嶙峋,足以遮挡住她娇小的身躯。淼淼忐忑不安地环住双臂,嗒然若丧,极近所能地缩小存在感。
    她应该听卫泠的话,不碰水的……这下好了,不知何时才能变回去,若是被人发现了她,后果不敢设想……万一以后都不能变回去,那她得一辈子待在此处吗?
    这怎么行,淼淼越想越悲伤,泫然欲泣的一张脸,好看到了极致,连哭都是楚楚可人的。
    眼下后悔已经没用了,她只能尽量躲起来,不被对方发现踪迹。来人似乎不止一个,他们立在岸边八角亭中,谈话声穿透寂寂夜风,模模糊糊地灌入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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