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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日春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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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娶妻一词,淼淼心尖儿阵痛,她躺回被褥之中,脑袋深深地埋进软枕中,瓮瓮声响从底下传出:“岑韵姐姐,我想休息一会儿。”
    岑韵心疼她固执,叹了口气道:“反正前头没什么事,你便多睡一会,傍晚时我再叫你。”
    她不说话,岑韵便当她默认了,起身走向屋外,细心地为她阖上直棂门。
    *
    他会娶妻生子,会对别的女人温柔体贴,会忘记叫淼淼的小丫鬟,同发妻白头偕老。
    淼淼缩在被褥中一整天,无法不想这个问题,她多怕发生这样的事……心里好似种了一颗毒草,迅速滋长蔓延,淼淼承认这种想法自私,但她还是不愿意杨复娶妻。
    她得想办法让杨复喜欢自己,正因为九十天之后她要走,才迫切地希望在他心中留下痕迹。但要如何才能让他动心呢?岑韵姐姐说了,王爷这人清心寡欲,待人和善疏离,要走进他心里并不容易。
    淼淼兀自捏了捏小拳头,总会有办法的,她得一步步慢慢来。
    一旦坚定这种想法,浑身便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与其卧在床榻自怨自艾,倒不如拿出实际行动来。她从床上一跃而起,觑一眼外头天色。正值黄昏,晚霞窅霭,斑斓暮色投在檐顶,将瀚玉轩正室笼罩在一层浅金光中,更显雕阑玉砌,有如贝阙珠宫。
    杨复行将从云晋斋回来,净罢手后,正欲从架子上取下巾栉,身旁有一只纤白小手动作更快。小丫鬟模样认真,一丝不苟地替他拭干净手上水珠,全无昨日紧张无措的模样。
    杨复不由得凝睇她,昨夜他那么说后,她难过得好像马上要哭出来,闷头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本以为今日她会有所影响,未料想她跟平常一样,手脚麻利,笑容璨璨,“好了王爷。”
    杨复略有怔忡,本欲关怀她身体可有好些,但一想昨日才说的话,只低嗯一声,走到桌后准备用膳。
    一顿饭毕,他并不打算就寝,披上斗篷走出瀚玉轩,往湖心亭方向走去。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每隔几日便要到湖心亭看景,风雨无阻。淼淼见状,忍不住搁下手边活计,眼睛追随他的背影而去。直到人走得远了,她急哄哄地对岑韵道:“岑韵姐姐我肚子疼,先出去一趟……”
    岑韵体贴地摆摆手,“去吧,早些回来。”
    不待她话说完,淼淼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廊下空无一人,她提起裙摆一路小跑,终于在不远处看见杨复身影。她下意识躲在树后,喘气不迭,一双黑亮眸子紧紧地盯着他的举动。
    杨复穿过九曲桥,停在湖心亭中,他身后立着乐山乐水,二人寸步不离地跟着。
    情知他现在心情不好,淼淼却什么都做不得,只能藏匿在一棵挂满冰霜的柳树后。她失落地垂下眼睑,这时候若能陪在他身边就好了,可惜有这种资格的,应当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地位卑微的丫鬟。
    冰雪消融,大地回春,万物回复勃勃生机,在春日暖光照射下抽出嫩绿芽叶,舒展着曼妙身姿,旺盛地生长。湖心亭上水天一色,粼粼微光在湖面漾开,端是碧空如洗,澄江如练。
    淼淼与杨复隔着半个后院的距离,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各有心思,一站便是大半个时辰。
    直到凉风袭来,乐山上前劝慰了两句,杨复才从亭中走出。淼淼远远地躲在湖边一处假山后,看着三人从身前走过,才轻轻地松一口气。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
    *
    这声音……讥诮中怀有不屑,是卫泠惯有的口吻。
    淼淼惊诧地回头,果见卫泠立在她两步开外,抱臂懒洋洋地盯着她。不过短短七八日,便好似多年未见,淼淼欢喜地蹦到他跟前,围在他身旁打转,“卫泠你去哪儿了,我前几日来湖边找你,叫了你好多声都没回应,你是不是抛弃我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一连好几个问题,卫泠抬手按住她的脑袋,制止她不停的乱动,“我出去了一趟,并不知道你来找我。怎么,遇到困难了?”
    淼淼连连颔首,至今心有余悸,“我上回身上长出鳞片来,差点就被人看见了……”
    卫泠拧眉,“不是告诫过你,别在人前碰水?”
    “我不知道嘛。”她委屈地瘪瘪嘴,“不过好在虚惊一场,第二天它便自己消下去了。”
    她说得轻巧,若真被人看见,后果不堪设想。卫泠狠拧了两下她的脸颊,以示惩戒:“日后凡事谨慎,我总不能时刻帮你。”
    淼淼答应得很痛快,盖因卫泠的回来让她愉悦不少,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他再也不回来了。这下好了,卫泠没有抛弃她,没有因为她的任性生气。
    两人难得见面,淼淼有许多话要说,此处隐蔽,不必担心被人发现。淼淼紧紧揪着他的衣袂,仰头兴致盎然,“原来人类有这么多好玩的事情,我还守岁了,吃了许多好吃的东西……”
    卫泠任由她拽着,静静听她絮叨,毫无预兆地问:“你同他如何,见着面了吗?”
    岂止见着面,她每天都跟前跟后地伺候,淼淼怏怏不乐地嗯一嗯,将这几日同杨复相处老老实实地交代。她甚至连杨复的拒绝都没有保留地说了,她对卫泠向来如此,无条件地信任,他想知道什么,她都告诉他。
    听罢卫泠不留情面地嗤笑出声,盯着她瘦小的脸蛋,“就你这副丑模样,怎能入得了他的眼?”
    淼淼被打击得不轻,虽然不是自己的脸,但好歹自己在用着,他怎能说得这么刻薄呢?
    “那你说……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他喜欢?卫泠,我想让他喜欢我。”淼淼宛如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哽咽恳求。
    卫泠缄默多时,才平静地问:“起初你说只想跟他说几句话,目下求的越来越多……六水,你可有想过以后?”
    九十日之后,她离开别院,做回无忧无虑的锦鲤。
    那杨复呢?
    淼淼眼里噙着泪水,她无助地摇头,“我不知道……可是卫泠,我想自私一回……就这一回……”
    一颗泪珠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滑落下颔,卫泠伸手接住,掌心里躺着一颗色泽莹润的珍珠。
    他敛眸道:“我帮不了你多少,泰半是要靠你自己。”
    他顿了顿,残忍地揭示:“先将你这张脸打理好,身子养得圆润一些。否则像个干瘦的小丫头,任谁看了都提不起兴致。”

☆、第九日

卫泠给了她一瓶珍珠白玉膏,教她早晚一次涂抹脸上,能使肌肤光滑,不出几日变得靡颜腻理。小丫鬟身上皮肤虽好,但脸部因常年冻晒所致,干燥瘦黄,用卫泠的话说,便是一看便倒胃口。
    淼淼不屑地撅嘴,这张脸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但好歹称得上清丽秀气,哪有他说的糟糕。
    从瀚玉轩回到下人房,她一直紧握着卫泠给的瓷瓶,心头百感交集。岑韵并没有多问她去了何处,今夜不轮她当值,是以能早些回来。期间淼淼一直在思索该如何攻略杨复,卫泠虽跟她说了一些,但具体如何实施,还是需要谨思慎行的。
    起初卫泠说的轻巧:“你在他眼前多出现几次,适当时候使些小手段,他自会对你上心的。”
    淼淼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嗫喏两声,“可我不会使手段……”
    这确实高估了她,她头脑简单,堪称一根筋,不是一朝一夕能变聪明的。卫泠冷眼睨她,末了俯身在她耳畔,低声指点了两句。男人最了解男人,杨复此人城府深沉,难以揣摩。早在淼淼一颗心系在他身上时,卫泠便彻查过他的情况,是以对他不算陌生。于杨复来说,淼淼身上单纯善良的品质,最为珍贵。
    可惜卫泠不打算说得太多,他有自己的私心,成与不成,端看两人造化。
    淼淼将卫泠的话牢记在心,虽有些似懂非懂,但大致知晓该如何做。她一壁思量对策,一壁烧热水洗脸,经过上回鳞片一事,她已经好些天没敢碰水。今日将烦恼同卫泠说了,卫泠让她不必担心,起初生鳞片只是身体不能适应,目下过了几天已然无碍,只消不全身沾水,便不会露出破绽。
    先探出一手小心翼翼地拭了拭,静候片刻,手上果真安然无事。淼淼这才放心,认认真真地擦洗脸颊脖颈,坐在铜镜前倒出少许白玉膏,化开均匀地涂抹双颊,以巾栉热敷,耐心等待一刻钟。
    大抵浸过水的缘故,一双潋滟眸子秋水盈盈,小脸被热水蒸腾出薄薄红晕,乍一看是细嫩一些。淼淼不禁感慨,卫泠这药膏着实见效,她当宝贝似地放在床头,心满意足地拱进被窝里。
    躺了一会儿想起一事,重新披上嫣红短袄走出房内,熟门熟路地摸到别院厨房门口。
    日头西斜,行将垂落,王爷不久前刚用过膳,厨房里的师父正收拾残局。他抬头见人来,蔼善地笑了笑,“这不是淼淼吗?”
    淼淼连忙颔首,印招ξ剩骸拔医裢砻挥谐员ァ坷镉惺O碌氖澄锫穑俊
    得知她的来意,徐师父痛快一笑,“平常就见你吃得少,小小年纪瘦得不像话,今日总算想开了!”一壁说一壁从蒸笼里拿出一屉小笼包,“这是晚膳没吃完的包子,你先拿去垫垫饥。”
    淼淼捧着蟹粉小笼包到一旁坐下,夹起一个咬了口,鲜香汁水流溢口中。旁人吃起来唇齿留香,淼淼却觉得味道奇怪,她勉强吃完一整屉,小肚子撑得站不起来,“我,我吃饱了……”
    徐师父给她端来一杯酽茶清肠,小丫头同她女儿一般大小,不知不觉便对她多了几分疼爱。淼淼笑着谢过,低头慢慢地抿入口中,直到一杯茶喝完,她才算有所缓和。
    感激地对徐师父连连道谢,淼淼心满意足地离开厨房,慢悠悠地踱步回下人房。
    若真如卫泠所说,杨复是因为她看着太小,才不会对她产生旖旎念头,那她可以将自己养得圆润一些,让他再不能拿他当小丫头看。
    思及此,淼淼斗志昂扬,甚至连步子都坚定许多。
    *
    前方不远便是下人房,她和岑韵的屋子在西侧第三间房,左边是墙根。淼淼正欲推门入,忽地从墙角蹿出一只灰白小猫,朝她发出尖细的喵呜声。淼淼顿时浑身一僵,忘了躲进房间,后退两步动也不敢动,同它默默地对视。
    古往今来,猫跟鱼是天生宿敌,饶是变成了人也不例外。淼淼小手在袖筒中紧握成拳,身子止不住地轻颤,对这只忽然出现的灰猫分外警惕。
    它身上脏兮兮的,瞳仁在夜光中闪着幽幽绿光,骇人得紧。分明一副狼狈模样,偏偏姿态高傲得紧,它盯了淼淼片刻,转头不以为意地跑走了。淼淼惊惧得手脚虚软,失魂落魄地进入房中,身子一软倒在绣墩上,许久未能回神。
    她没等岑韵回来便早早入睡了,身体蜷缩成一团,连在梦里都满是防备。
    *
    瀚玉轩被月色笼罩,岑寂安宁,一道黑影掠过正室门前,在外头徘徊许久,终于瞅准空隙钻了进去。丫鬟只觉得脚边蹿过一物,回眸看去,只见一直灰猫正往内室而去!
    她惊诧不已,连忙踅身回屋,试图将其逮出去。不知哪儿来的野猫,若是惊扰了王爷,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这猫灵活得很,似有感应一般,直直往王爷所在跑去。
    丫鬟吓得面色苍白,视死如归地进去请罪,未料想竟看到这样一幕——
    四王尚未入睡,正斜倚着床头阅读书卷,烛光下侧脸轮廓柔和完美,怀中静静躺着方才那只小猫。猫咪像是终于找到归宿一般,惬意地窝在他怀中咪呜一声,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杨复偏头看一眼惊呆的丫鬟,淡声解释:“这是我府上养的猫,没想到竟能寻来此处。你去准备一盆热水来,给它清洗一番。”
    丫鬟连连应下,低头退去室内,虚惊一场。
    洗干净后的小猫好看多了,灰白交错的毛色,柔软光亮,格外可爱。丫鬟临时给它铺了个小窝,就在杨复的床榻边上,大抵是路途劳累,它并未有半点抗议,趴在软褥中继续熟睡。
    杨复被它扰得没了看书心情,索性阖上书卷,凝睇那一团小小的性状,不知为何脑中浮现淼淼的模样。她跟这只猫一样,有着透彻澄净的双目,清亮逼人。
    *
    天光微亮,淼淼同其余丫鬟一起,早早地来到瀚玉轩当值。
    杨复今日起来得早,是以她进去时,他已然穿戴完毕。淼淼绞了巾栉伺候他洗漱,他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需得踮起脚尖才能碰到他的额头。淼淼仰着头,认真地庙会他细致的轮廓,眼神无比虔诚。
    小丫鬟好似有些变化,杨复低头看她,具体如何却又说不上来。
    他凝眸,接过淼淼手中巾栉,“我自己来。”
    淼淼恍惚应声,正欲交给他,却被脚边突如其来的软物吓一大跳。昨日肮脏的小猫被清洗干净,幽亮的绿眸紧盯着她。淼淼瞳孔一缩,下意识退开半步,不甚撞倒身后绣墩,发出沉闷声响。
    淼淼双手撑在地上,无措地呜咽,似乎忘了身在何处,身子止不住地颤栗。

☆、第十日

小猫名唤雪瓯,是年初端王爷送来的一只幼崽,杨复原本不打算收养,奈何这只猫实在有灵性,懂得讨人欢心。这次来别院寻找杨复也是,不惜将自己弄得满身狼狈,也要来找他,可见对杨复的感情深厚。
    可是,然而……
    淼淼欲哭无泪,为何这只猫会在此处?她虽是人身,潜意识里仍然对猫畏惧,似乎它下一瞬便会扑上来啃食自己。
    雪瓯同她对视片刻,依偎在杨复脚边舒服地蹭了蹭,细细软软的声音喵呜一声。大抵是昨夜睡得舒服,它今早起来心情很好,全无昨日阴沉模样,是以对淼淼的失常并未在意。
    可怜了淼淼紧咬下唇,从喉咙深处溢出恐惧的嘤咛,眼睁睁地看着杨复俯身将它抱在怀中。她诧异地瞠圆双目,难以置信地问道:“这,这是王爷的猫?”
    杨复颔首,“它叫雪瓯。”
    噩梦成真,淼淼只觉五雷轰顶,再也不敢接近杨复。她慌张从地上起身,默不作声地扶起绣墩,迅速退离几步远,手脚僵硬口齿不清,“既然没事了婢,婢子这就退下……”
    说罢踅身便走,杨复视线落在她紧攒的巾栉上,脸才洗了一半,她打算去哪儿?
    淼淼似乎也意识到此事,霍然顿住,回身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王爷,我……”
    杨复低头觑一眼雪瓯,再回视颤颤巍巍的小丫鬟,“你怕猫?”
    淼淼点头不迭,她怕,简直怕得要死了。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同伴落入它们口中,猫科动物一直是鱼类最大的天敌,尚未成鲛时,淼淼有一回险些落入猫口,要紧关头被卫泠救了出来,从此便对它们更加恐惧,畏进骨子里。
    小丫鬟点头如舂米,下唇被咬得泛白,一双妙目微光泛滥,六神无主。端看模样,确实比他怀里的雪瓯还要可怜几分,杨复敛眸轻笑,将雪瓯交给一旁的丫鬟照顾,“它性格很好,不会随意伤人,你尽管放心。”
    淼淼紧盯着雪瓯被抱走,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再对上杨复含笑双眼,她恍然惊觉方才失礼,脸颊泛起红晕,低头嗫喏:“婢子方才不是有意的,若是让王爷受惊了,婢子……”
    杨复打断她的话,“无碍,本王不会为这点小事罚你。”
    淼淼松一口气,重新绞干净手帕,伺候杨复盥洗。卫泠说的果然不错,她的手上再无生出鳞片,淼淼可算能放心碰水,再不必担心吓着人。
    她翘起唇角,水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杨复俊容,动作认真细心。手指透过巾栉,能感受到他皮肤温热的气息,从未挨得如此近过,淼淼顿时忘记雪瓯给她的惊吓,满心满意都是他的模样。
    淼淼踮起脚尖,手指大胆地放在他的眉心,乌瞳紧紧盯着他,“王爷别动。”
    杨复一顿,眉心触感轻柔,她清丽脸颊近在咫尺,聚精会神的模样倏忽撞入眼中,一时竟有些无法动弹。
    淼淼专心致志地端详片刻,半响才退开笑道:“王爷的眼睫好长好浓呢。”
    巴掌大的小脸盈满笑意,阳光透过绡纱落入她眼中,似乎凝聚了千万光辉,璀璨煌煌。
    杨复低声:“你在数本王的眼睫?”
    淼淼笑眯眯地承认:“可惜太多了,数不完。”
    言讫若无其事地将巾栉放回铜盂,端起走出内室,欢欣雀跃的心情感染了一室氛围。
    *
    这是卫泠教她的,若想接近杨复,便不要畏缩胆怯。淼淼深以为然,脑子霎时活络不少,时不时撩拨他的心弦,她再乐意不过。她一点不怕杨复惩罚,盖因他亲口说过,日后若有人欺负她,他会为她做主。
    院内旭日初升,岑韵带着雪瓯在一旁晒太阳,暖融融的阳光打在身上,浑身骨头都懒怠得不得了。淼淼不敢上前,唯有躲在廊下出神,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攻略杨复。
    不多时杨复用过早膳,同平时一样去云晋斋看书。他从正室走出,纡青佩紫,身姿雅淡,惊鸿掠影般走过身前,带去她全副心神。淼淼亦步亦趋地跟上,她好些日子没去书阁,那里如今由她打理,偶尔去一趟委实正常。
    偏偏除她之外,雪瓯听闻动静,懒洋洋地抬起前爪,曼妙高贵地几个跳跃,眨眼便跟在淼淼身后。一回头只见一团灰白之物,待看清模样时,淼淼吓得面色煞白,呀一声紧紧攒住身前乐山衣袂,“救命……”
    惊呼声打扰了前头的人,杨复回头睇来,好似淼淼半个身子缩在乐山怀中,软声呜咽。
    乐山僵了僵,小丫头害怕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这时候他若抽回袖子,是不是太残忍了?
    雪瓯仿佛得了新鲜玩意儿,淼淼越是害怕,它便越是有趣。慢悠悠地围绕着两人转圈圈,幽绿的瞳仁泛着微光,一动不动地定在淼淼身上。它抬起肉球挠了挠耳朵,喵呜一声来到淼淼脚边,顺势卧在她的笏头履上。
    淼淼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动都不敢动,呜哇一声惊叫而出:“走,走开啦呜呜……”
    她心跳到了嗓子眼儿,更是抓着乐山的衣袖不肯撒手。这时候甭管是谁,只消能替她赶走雪瓯,便是她的救命恩人。
    但闻杨复唤了声名字,乐水上前抱起雪瓯,成功解救淼淼于危难之中。
    淼淼睁着水汪汪的泪眼,强忍着没落下来,“谢谢乐水大哥,谢谢……”
    乐水和善地摆摆手,安慰她:“这猫素来骄傲,今日竟然会缠着你,看来对你颇为喜欢。”
    似是在回应乐水的话,雪瓯愉悦地喵一声,从他怀中探出小半个身子,向淼淼探来爪子。
    淼淼惊得两眼大睁,连连后退,“我不想被它喜欢……”
    她不敢同雪瓯对视,琉璃水眸露出惶恐,手心捏出一层细密汗珠,话里带着颤音,无助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疼惜。
    杨复移开目光,淡声道:“该走了。”
    乐山乐水纷纷回神,认了声错跟在他身后,往云晋斋行去。
    *
    这只猫哪里喜欢她,分明是故意恐吓她!
    淼淼立在主阁门槛十步开外,一人一猫已然对视一刻钟,谁都没动一下。雪瓯趴伏在门口,懒怠地瞥向淼淼,接触到它的目光,淼淼浑一激灵,顿时提高警惕,聚精凝神。
    岂料它只看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继续睡去。
    淼淼还得去阁楼地整理书册,自打杨复进去后,这只猫便一直在门口挡着,她不敢靠近,是以才造成目下僵局。门口乐山乐水一脸无奈,见过怕猫的,没见过这么怕的,他们劝慰许多回,毫无见效。
    乐山解释:“它只是逗弄你罢了。”
    淼淼摇摇头,无比怨念:“它为何不到别的地方睡觉……”
    乐山想了想,“或许因为王爷在这儿?”
    说得也是,它千辛万苦来得别院,自然是为了同杨复相处。淼淼挣扎两三回,始终不敢靠近雪瓯,索性恳求乐水先将它抱开一会儿,待她进去了再送回来。乐水面露为难,这是王爷的爱宠,他们可不敢轻易招惹。
    淼淼走投无路,唯有求他,“乐水大哥方才也帮我了,就一小会儿好不好?”
    软绵绵的语调唤着人名,听得人心头一软,乐水踟蹰少顷,终于颔首。幸运的是雪瓯很乖巧,在乐水怀中一动不动,只是一双绿眸幽幽地看着淼淼。
    待到她好不容易踏入阁楼内,淼淼回眸满怀感激,“乐水大哥你真是好人,太谢谢你了!”
    小丫鬟心思单纯得很,谁帮助她谁就是好人,成天将谢谢挂在嘴边,却不让人觉得腻烦。乐水微微一笑,弯腰放下雪瓯,“好了,进去吧。”
    她清脆地嗯一声,脚步松快地迈入阁内。
    转过一道浮雕松竹梅屏风,窗边翘头案后坐着杨复,他一手支颐,一手执书卷,目光落在书页,深思却似乎远去。察觉人来,抬眸一睃,语气平静道:“雪瓯在门口做了什么?”
    方才声响应当被他听见了,淼淼羞愧地抿唇,细如蚊呐:“它没做什么,是因为我害怕。”
    杨复若有所思地扬眉,“为何如此怕猫?”
    难道要说小时候差点被猫吃了……淼淼再傻也知道万万不能这么说,她拇指挠了挠食指,这是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脑中飞速旋转,替自己想说辞。以往杨复都不会为难她,今日不知为何,非要她给个说法一般,静静等候解释。
    她磕磕巴巴地编派谎话:“因为以前……我被猫挠伤了,伤得很严重,所以才……”
    杨复耐人寻味地哦一声,继续逼问:“伤在何处?”
    淼淼霍地抬头,他今天好奇怪,以前从不会这样咄咄逼人,难道是因为她讨厌雪瓯,所以他生气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外头传来乐山的声音:“王爷。”
    杨复微不可查地攒眉,收回神智,倚靠在花梨木交椅中,“何事?”
    乐山立于屏风之后,毕恭毕敬道:“太子命人传话来,邀请您后日一道前往华峪山狩猎,届时圣人似乎也会到场。”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山中冬眠的动物泰半出来觅食,正是打猎的好时候。华峪山是皇家专用猎场,每年春秋都有一场大型围猎,由圣人亲自选出前三甲。这次是太子自发组织的,只邀请了京城贵胄子弟,闲来陶冶情操,放松心情而已。
    杨复沉吟片刻,“你去回话,就说我会前往。”
    乐山应下,退出屋内。
    将注意力转回书卷上,杨复揉捏两下眉心,身旁有一道视线过于刺眼,让他没法忽视。
    他抬头,果然迎上淼淼渴望双目,“你也想去?”
    淼淼连声:“想!”
    杨复嘴角噙笑,“本王为何要带你去?”
    在别院一待就是十来年,从未见过外面光景,这对淼淼来说,是再深切不过的诱惑。早在乐山说出华峪山狩猎时,她便眸子一亮,脸上写满四个字——我也想去。
    淼淼偏头思索片刻,“王爷喜欢猫吗?”
    杨复轻嗯,“喜欢。”
    那就好办了,淼淼上前两步,小手撑在桌案上,向前凑了凑身子。她不畏不惧地对上杨复的眼睛,弯眸娇软地学一声:“喵……”

☆、第十一日

如此费尽心机地讨好他,只是为了去华峪山一趟。
    杨复不动声色地凝视她,小丫鬟满怀希冀,那声猫叫学得惟妙惟肖,细细软软地挠在心尖儿。他低头沉吟,许久才道:“此行应当会去三两天,山上冰雪尚未融化,记得多带些衣裳。”
    淼淼欢呼一声,“好的王爷,没问题王爷!”
    只是出行一趟,便能让她这般高兴,可见以前确实被憋坏了。耳畔是她絮絮叨叨的感激,杨复不自觉地弯起笑意,连自己都没察觉对她越发纵容。
    收拾阁楼书卷时,淼淼心情愉悦地哼起曲子,连带着干活也麻利许多。
    “多少人生风雨后……多少盛情一杯酒……”
    杨复放下书卷,黑眸看向淼淼,“你从何处听来这首曲子?”
    淼淼踩在杌子上,正在艰难地往上头摆放书本,闻言偏头回视,脱口而出:“卫泠教我的。”
    这是四五年前卫泠从南方回来,路上学来这么首歌曲,他闲来无事便喜欢哼唱,久而久之淼淼也学会了。她不太懂里面的意思,隐约觉得豪情壮阔,哼出来很有几分气势。今日心血来潮,便唱了两句,未料想引起杨复注意。
    杨复这才注意她口中这个名字,她不是第一次提起此人,只不过上回他没在意。“卫泠是谁?”
    淼淼左思右想,“他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人。”
    那便是所谓的青梅竹马了,杨复本以为她没有亲人朋友,并不知还有此人存在。方才淼淼哼的那首曲子,是粤东一块的名曲,淼淼不像去过那处的人,是以他才出言询问。
    经此一事,杨复对她的身世多了几分兴趣,“你家中原本何处?”
    淼淼啊一声,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是在一处水边,较为偏僻……”
    杨复直直看向她,“父母呢?”
    “找不到了,我没有父母。”淼淼垂眸,老老实实地回答。确实如此,从她孵化成型时,便从未见过母亲模样,更别提父亲时谁了。在她的意识中,父母二字是十分渺茫的存在,不具备任何感情,更不知亲情为何物。喜欢杨复之前,卫泠和湖水便是她的全部,是她的依赖。
    杨复误解了她的意思,不再多言,可惜神情始终无法集中。
    这丫头身世可怜,在后院受人欺侮,饶是如此依然乐观积极,从不怨天尤人。这般珍贵的品质,如今已然少见,像是清晨闯入槛窗的一抹光束,柔和耀目,直入心扉。
    淼淼做事勤快,不多时便将阁楼收拾得齐整干净,焕然一新。她叉腰立在书架前,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打理,架子上积了满满一层灰,让我好一通清洗呢。”
    小脸沾满灰尘,跟外头的雪瓯一般,灰蒙蒙扑了几处,滑稽又可笑。
    杨复漫不经心道:“过几天再来一趟,将阁楼里的书分门别类整理一番,上回晒书时将顺序打乱了,目下找书困难得很。”
    淼淼难免苦恼,“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分……”
    杨复问道:“识字吗?”
    淼淼诚实地摇头,她能学会说话实属不易,更别提识文断字了。这些书在她面前都长一个模样,要怎么才能区分?
    小丫鬟不识字很正常,是以杨复并未怀疑,“上头载有史记的分一类,大家学说分一类,另外……”话到一半,只见淼淼满脸迷茫,他轻喟一声,“从华峪山回来之后我再教你,今日没事了,你下去吧。”
    淼淼逃过一劫,答得清脆响亮:“好的。”
    一壁说一壁活蹦乱跳地离开阁楼,杨复瞅一会儿她背影,直至小丫鬟消失在屏风后,哑然失笑。
    *
    昨一日还萎靡不振的,今儿便跟换了个人似的,时刻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意。岑韵纳闷地看着淼淼,烛光下的小姑娘正在傻乐,“今天有什么喜事?”
    淼淼从怀里掏出两个千层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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