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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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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眼的一个人……八尺有吧,他穿着彩鸂官袍,看模样是个年轻官员。瞧他侧着脸和大胖子说话,脸上含着一幅笑,他的脸颊有些瘦削,鼻梁挺直,挺英俊的。

咦,大胖子伸手朝自己点了点,那年轻官员好似听了什么,只慢慢回过头,朝自己望来,看他脸上还带着惊讶,那大胖子在他耳边说啊说,两人脸上都带着笑……讨厌极了……

唉……那对晶莹的眸子转向了自己……没法子,向他挤个笑脸吧……

劈劈啪啪……鞭炮响起,锣鼓喧天,惊醒了琼芳。她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晕黄,晚霞照入顾小姐的闺房。这一觉睡来,竟已过了一天,已到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爆竹闹耳,琼芳头痛欲裂,勉力掩着耳孔,缓步行到窗边,她凑眼望外,却是扬州街上庙会游街,不少百姓鸣炮庆喜。想来快过年了,方才吵得这般起劲儿。琼芳皱眉掩耳,正要牢牢掩上窗扉,跳回床上补眠。忽然之间,街角的一个身影映入眼帘,让她再也移不开目光。

斜阳西晒,大队欢腾百姓游街,街角寥寥落落站着几个人,其中一名男子侧在铁铺门口,身穿褐布长袍,弓背曲腰,脚旁立着扁担,正拿着木板铁锅拼拼凑凑。看他身旁有名师傅,手拿金叶子,不住用嘴去咬,好似怕拿到了假铅废铜。

铁锅竹木一一拼起,转眼之间,扁担成了个面担子。琼芳呆呆凝望,心道:“这是个面贩。”

那人扛起面担,从铁铺老板手中接过零钱。晚霞彩辉映照,那面孔一点一点入得眼帘……

“这位公子爷呢,便是一甲进士及第,奉调北返的长洲知州……”窗扉微启,寒风阵阵,不绝从窗外灌进来,在这一刻,琼芳啊了一声,耳边响起了爷爷的说话。她终于醒了过来,景泰三十四年中秋前夕,在那个燥热恼人的炎夏午后,自己早已见过这个人。

“卢云!”站在窗边的琼芳用力推开了扉扇,朝着香闺主人的情郎大声呐喊:“还我钱来!”

正统十年腊月二十八,行将过年,前朝最后一位状元爷抬起头来。他白面素净,一头黑发,那剑眉依然,凤眼依然,囊中羞涩也依然。除了眉心多出的那道神眼也似的伤印,一切全如往昔……


第十七卷 天之正道

楔子

小姑娘最恨黑漆漆的卧房,尤其是白日里睡得太多,夜里玩得太调皮的小姑娘。

滚啊滚,翻啊翻,今夜一如往昔,小琼芳蒙着棉被,辗转反侧、东滚西翻,偏偏怎也睡不着。

“讨厌,白天睡太多了。”

寻常孩子黎明即起,天黑就寝,总是沾枕得眠,小琼芳却大大不同。爷爷忙,爹爹忙,打小又没了娘亲,正因少人管教,白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决计爬不起床。可怜贪睡懒起的结果,便是半夜里目光炯炯,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入眼了。

快闷死了,棉被盖头半时辰,实在睡不着,便想纵下地去蹦跳玩耍。才一掀开棉被,探头来望,惊见一个老太婆瞪着自己,登把小琼芳吓出一身冷汗。

可恶……老太婆高居墙头,嘴角斜起,望来好似冷笑不休!琼芳回过神来,认出那是挂在墙上的先人遗像,好似是高奶奶还是祖婆婆,不知谁挂在十岁小女孩儿房里的,当真可恶极了。

白日里熟悉的景物,到得晚上全活了。树是树妖,画有画仙,连桌椅都会斜眼冷笑,随时等着吓死她。琼芳把棉被蒙住了头,心道:“公鸡!公鸡!怎么还不叫啊!”

正自幻想鞭打公鸡,逼迫它早些报晓,忽听门口传来脚步声,房门却又开启了。大半夜的,却又是谁呢?小女孩儿微起惊骇,心惊肉跳间,偷偷掀起棉被一角,再次偷眼去看。

月光照上房门,送来一条黑影儿,映上了床头。传说中的无脸鬼徘徊踱步,随时要走将进来。小琼芳吓得六神无主,正要放声尖叫,忽听门口传来一声说话:“芳儿,睡了么?”

好险好险……不是鬼、不是鬼,小琼芳连拍心口,大大松了口气。她擦去冷汗,赶忙装乖扮巧,自把棉被盖好了,假作十分熟睡。

黑影打开了房门,一步步走了进来,他来到帐外,低头望向自己。小琼芳嘴角含笑,右眼紧闭,左眼却悄悄睁开一缝,偷偷瞄望那个黑影儿。

黑暗幽森的睡房里,有双眼睛在瞧着自己。这可不是怪物的铜铃牛瞳,而是一双漂亮凤眼,很有神,很柔和,温润晶莹,那是爹爹的眼睛呢。

小琼芳虽然装着睡,心头却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爹爹回家了,比预定还早了三日,才从南京宗人府回来,他果然第一个来瞧自己这个亲亲小宝贝儿。父女连心,小琼芳只想扑上前去,依偎在爹爹的怀里,要他抱抱亲亲。

正要扑入怀中,忽然之间,心里生起气来。

不行!才不可以那么便宜!爹爹要不忙于公务,要不久在外地,自己要是趴了过去笑眯眯,那不太傻呼了?十岁的小琼芳暗自生气,改打其他的坏主意。

这样吧,一会儿爹爹要是过来香一个,小琼芳便要提起棉被上下子蒙住他,狠狠惊他一回。到时爹爹定是吓呀一声惨叫,没准还要摔下地去。

就这么着,小琼苦心中哼了一声,闭上了眼儿。

没法子啊,爹爹,谁要你和芳儿聚少离多呢?可别怨女儿欺侮你了……

眼看爹爹毫无防备,只在床边坐下。正要伺机而动,忽觉被子望上拢了拢,变得舒服些了。小琼芳不敢妄动,继续假作熟睡。便在此时,爹爹俯身下来,小琼芳也闻到那熟悉之至的鼻烟壶香气。她心中一动,便也悄悄睁眼,窥看她的生身父亲。

面前的爹爹很英俊,也很忧郁。除了和爷爷争吵,他平日很少开口,只有望向自己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含着一抹笑。这时的爹爹,当真好看极了……

黑暗之中,父女相互凝望。忽然间,小琼芳的嫩脸一阵发痒,居然给爹爹偷偷香了一记,胡渣子刺来,痒到心窝里,险些让她笑出声了。

哎呀,小琼芳强忍着笑,忽然发觉自己输了一招,她忘了吓爹爹了。

算了,全都原谅了……只要爹爹肯陪着自己,什么都可以原谅。有爹爹在身边,黑房就不黑,老太婆的画像也不再可怕了。黑暗之中,小琼芳依偎在爹爹怀里,闻着他身上鼻烟壶的香味,平安温暖的感受,让她嘴角带着笑,眼皮渐重,慢慢鼻鼾将起,真的要睡了。

“芳儿……”忽然耳中听到了什么,爹爹像是说了一句话,自己听不清楚。小琼芳睡眼惺忪,急忙睁开双眼,却发觉迟了一步,房门口有着爹爹的背影,他要走了。

爹爹来得急、去得快,琼芳忍不住眼眶微红,心里非常非常生气……

要不陪女儿说故事,要不等她睡着,哪有这样来去匆匆的爹爹?

不原谅了!小小姑娘愤怒地哼了一声,决定狠狠吓爹爹一跳。她蹑手蹑脚地爬起身来,穿上了鞋子,一路尾随爹爹而去。

穿过花圃,经过假山瀑布,爹爹没有进主屋去,他来到一栋大庙前面,轻推月下门。

月光照耀红漆大门,映出了点点亮光。小琼芳当然知晓这座庙,那是家庙祠堂,供奉着琼家的列祖列宗。每逢过年除夕,爹爹爷爷都会把她押进门来,左手塞过三只香,右手按着小脑袋儿,要她朝一堆木牌子跪啊拜啊的。这里向来是小琼芳最怕来的地方。

大半夜的,爹爹来这儿干什么呢?莫非他要提早过年了?

小琼芳一脸好奇,静悄悄地溜到祖庙门外,偷眼朝里头看去。

爹爹打着了火,燃起红烛,迳自取过线香烧了。就像过年那样子,香烟缭绕,裹住了爹爹的背影,依稀看到他朝牌位跪了下去,下拜磕头间,好似在向老祖宗们诉说什么。琼芳蹲在地下,只在呆呆看着。过得许久,爹爹终于缓缓起身,看他神秘兮兮,又从供桌底下拿出一瓶酒,跟着拿过了空杯,洗也不洗,便替自己斟了满满一大杯。

直至现下,直到二十四岁,琼芳都忘不掉那瓶酒的模样,青花白瓷,绒漆木塞,封口镶绕金丝线,酒瓶上还绘了一只大大的红火凤,那是景福宫太后赐来的御酒。

原来如此,爹爹大半夜里不睡觉,却是来喝闷酒的。小琼芳叹了口气,早慧的她侧过了雪白的脸蛋,只在凝视爹爹的身影,心中微起爱怜:“爹爹,你又想起娘了,是不是……”

像是听到女儿的呼唤,爹爹转身过来,遥望庙外的灿烂星空。

身长九尺,几乎有大门那么高,京城的一甲状元爷生得非常魁伟。琼家的祖先马背出身,儿孙后代无论是爷爷还是爹爹,一个个都是这般威武雄壮。

爹爹双手持酒,昂身肃立,那凛然无畏的骄傲神气,登时震动了庙外的女儿。琼芳凝视着爹爹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心中坪怦直跳,早已羞红了脸。

她喜欢这时候的爹爹,英俊挺拔,无畏无惧,他是个骄傲的男儿汉……

爹爹凝视着星空,眉宇间带着严肃。星光之下,他深深吸气,像是有话对老天爷说,可又说不出口。琼芳年岁还幼,只是看不懂爹爹的容情,迷惑之间,只见爹爹转身回去,面向满桌的祖宗牌位。忽然间,他的肩膀颤动不休,像是在哭。琼芳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更奇怪了。

爹爹叹了口气,两手提起酒杯,高高举过肩膀,他一动不动,好似成了石像,那杯口却又正对屋梁,像是要喂梁上的老鼠。小琼芳蹲地过久,脚酸腿麻,她咕哝几声:“讨厌,要喝快喝,腿酸了。”正自分心拍打大腿,爹爹好似听儿女儿的催促,他仰起头来,把那酒灌到了嘴里。

咕嘟,小琼芳咽下口水,像是也喝了一杯。她笑眯眯地看着,只见爹爹一动不动,半晌不到,他忽然退开一步。一步之后,再也停不下来了,两步、三步、四步……爹爹不住后退,英挺的背影撞翻了桌椅,踉跄摇摆,像是喝醉了。琼芳看过爹爹醉酒呕吐,却没见过这般厉害的醉法,她不住揉着眼睛,呢喃迷惑:“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很快地,爹爹蹲了下去,捧住肚子,发出低微闷哼。

爹爹……爹爹……呼唤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害伯,开始夹杂了哭声。眼看爹爹睡倒在地,小女孩儿再也按耐不住,她终于奔入门内,伏趴爹爹身上,放声大哭:

“爹爹!”


第一章 英雄坟场

蒙古名将阿里海牙如是说:“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得。”

这句话点明了一座城池。它傍水兴建,它硬若顽石,它是诗人孟浩然,诗圣杜甫的故乡,也是天下战火的必经之途。

整整一千年,这座城池卡住了无数南来北往的大人物。蒙古铁骑南征,精忠武穆北讨,云长于此水淹七军,符坚就地火焚檀溪。为了一统大业、称王称霸,无论是勒马江边的北方枭雄,亦或是挚刀船头的南方英杰,人人都须来此杀上一遭。

百折不挠的铜墙铁壁,它耐得起重炮轰击,熬得住饥荒战火。它是光辉军旅生涯的起点,也可以是异乡埋骨的终站。为了葬于城下的那千千万万的无主孤魂,人们如此称呼它……

英雄坟场,大名襄阳!

正统十年腊月二十八,晚霞漫天,万军阵列在前,面向古城襄阳。

“英雄们!”怒苍经略使跨马前行,扬鞭高呼:“全军戮力,诛奸杀佞,今日替天行道!”

万军呼喊之中,城头响起了英勇回应。

“众志士!”爱国老将提刀怒喊:“保国卫民,精忠赤诚,吾等为国殉道!”

两军对决,城上城下响起一片激励喊话。四个字的漂亮辞句,响彻云霄。

将晚黄昏,从城头向下了看,数十万怒军兵临城下,营帐怒海绵延数十里,宛如星垂平野辽阔伟大。折叠桥、填壕车,数以千计的攻城器械趴伏在地,好似一只又一只黑大的吃人甲虫,时时都要吐毒伤人;数十尺高的云梯车阵列其中,更似那诡异瘦长的鬼面巨人,随时等着挥出魔拳,一举槌烂襄阳。

城下阵仗震慑了朝廷勇士,但面前的襄阳古城,却又岂同寻常?

黑气弥漫城头,这座城是正统王朝的铜墙铁壁,也是阎罗殿的分尸刑场。夜叉擂、狼牙拍,利牙若隐若现,那帮牛头马面正自看守刀山油锅,随时要惩罚自己。再看城下的铁蒺藜、陷马坑、羊马墙,一只只躲于地底,随时等着张开血盆大口,将自己咬为两段。

大战即将开打,攻城一方饮血啖肉,守城一方残忍狰狞。温柔晚霞拂过战场,霎时之间,无分敌我双方,无论新来后到,数十万名沙场将士同刻闭眼,一齐默默祝祷……

吾妻吾爱,吾父吾母,你们的儿子,你们的丈夫,他现下对天罚誓,他要活着回家。

鼓声隆隆,喊话益发激昂,攻城战便要开打。新入伍的少年呼吸急促,沙场老将敛目低首,唢呐的锐响刺入耳孔,双方将士一片寂然。

“全——军!”万众屏息,人人紧握钢刀,俯身下腰……

“冲啊!”如雷般的杀声响起,第十二回攻城战开打。成千上万的步卒向前冲锋,炮火将城池炸出坑洞,飞索勾住了凹坑,步卒嘴衔钢刀,戮力向城头攀爬。

“向前一步!”敌军冲锋,襄阳守将立时挥舞旗帜,传令曰:“倒!”

哗啦啦,有东西倒下来了。众步卒同时扬起脸来,他们望着冒烟的东西,面色惊恐。

“啊呀呀!”热油从城上泼来,立时送来大声惨嚎。可怜的小卒攀爬云梯,首当其冲,立时被烫油泼中了。剧痛之下,他再也抓不住天梯,粗壮的身子向后翻倒,转眼便要摔为烂泥。

一尺、两尺、三尺……少年坠身而下,堪堪摔死城下。陡然间巨灵神掌半空探出,有人一举拉住了他的背心,此人正是怒苍三大先锋、“西凉小吕布”出手救人。

西路军大将攀于云梯之中,扬首万军之上。他右手拉住少年兵卒,左手挥舞斗篷,替脚下的部属挡开烫油。一阵焦臭传过,滚油溅上韩毅的手臂,登也让他迸出了水泡。

烫疼攻心,撕身裂肺,可他无法做声,因为手里的孩子已经替他发出了哭嚎。

“娘!我好痛、痛、好痛、痛!”少年手脚挣扎,锥心惨叫。敌军没有丝毫怜悯,油锅仍是不绝浇落。韩毅挥舞斗篷抵挡,劲风到处,热油四散,脚下兵卒惨叫不绝,大批人马皆被烫伤。此时此刻,唯有急速抢攻城头,方是活命之道。可韩毅抱着那名小卒,却已卡在梯子上,动弹不得。一众部属急火焚心,忍不住放声呐喊:“韩将军!放开那孩子,快快攀上去啊!”

韩毅低头去望怀中的小卒,可怜他脸肉烂了,双眼瞎了,无法掩住五官的双手挥舞不休,像是想遮盖什么,却又不敢触碰。最后他连娘亲也叫不出口来,只能激烈挥打四肢,凄厉哭喊:“啊呀!啊呀!”耳听孩子凄厉哭叫,韩毅的眼眶迳自红了,他委实放不开手。这孩子还有娘,纵使双目瞎了,五官毁了,自己也该带他回家。

在这无法抉择的一刻,一声闷哼传过,肩头迸出鲜血。城头的暗箭手抓准时机,登时赏了犹疑的“小吕布”一发冷箭。肩膀前箭羽颤动,鲜血不绝流出。韩毅虽然痛入心坎,却只咬紧牙关,毫无松手之意。

“放了他!”脚下传来呼声,一条大汉窜了上来。此人双脚凌空,五指如勾,仅凭指力便能攀爬百丈城墙。看他武功如此高强,正是新路军先锋主将,“蛇鹤双行”郝震湘大军开到!

“放了他!”冷箭一发又一发射来。郝震湘左手五指发力,稳住了身形,右手提刀挥舞,替小吕布挡开了冷箭,听他大声道:“这孩子活不成了,立时松开他!”

耳听同侪催促,韩毅却低下头去。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松手,那可怜孩子便会坠入无边地狱,成为襄阳城下的无主幽魂。

“攻城便是闯鬼门,百者难全一二!”郝震湘眼泛红丝,厉声再促:“松手!你没得选!必须自保!”

“韩将军!没得选!没得选!松啊!松啊!”脚下兵卒不停呼号。身边火矢不绝飞来,一锅锅热油倒下,手里孩子还在哭叫不歇。韩毅好似身受拷打,只是犹疑不定。郝震湘又急又气,攻城已达十二回,次次艰难,合合死伤,不知还要战死多少人,岂料“小吕布”竟在关键时分手软?

“韩毅!”郝震湘终于怒吼起来,大喝道:“你混蛋!”

怒汉火目圆睁,霎时抽出腰刀,狠命捅了过去。鲜血迸出,“小吕布”手上的孩子不再挣扎,他的身子微微抽搐,嘴角泛起一抹愁苦,那让人悲悯的哭声,终于隐没不闻。

少年不再挥舞手脚,也不再哭喊妈妈,他已经解脱了。

“兄弟!”腰刀插入墙头,郝震湘面带愤然,往同侪肩上重重拍落一掌,厉声道:“咱们在打仗啊!”

打仗便要杀人,杀人也会被杀,真是没得选。韩毅微微苦笑,仰天望去。冬日难得晴阳,霞光眩烂,远处倦鸟归巢,让人忽起思乡之情。他轻轻向那小卒告别,低声道:“回家吧,孩子。”

松开了右手,让手中的少年坠落下去。可怜孩子成为孤单黑点,慢慢便要消逝不见……

浑浑噩噩的一瞬,轰隆巨响传过,乌云似的巨石直压而下。敌军毫不容情,又有人要死了。

这次会是谁呢?乱石崩云,乌云盖顶,却是要把谁压为烂泥呢?韩毅满心迷茫,定睛一看,不觉大吃一惊,那巨岩竟是冲着郝震湘而来!看他凌空攀墙,首当其冲,性命岌岌可危。韩毅醒觉过来,急忙伸出右手,对着“蛇鹤双行”纵声呼叫:“跳过来!”

“不必!”郝震湘睥睨斜觑,冷冷地道:“看好你自己!”

虎吼之中,“蛇鹤双行”提气纵跃,反朝巨石迎了上去。但见他右足伸出,迳朝巨石一点,勇猛腿力踢出,大石居然偏移方位,先行碰撞城墙,复又飞滚落地。众兵卒欢声雷动。郝震湘半空翻过筋斗,左手提拿大弓,右手绷弦搭箭,遂以凌空之姿射出冷箭。

嗡地一声响,城头响起哀号惨叫。鲜血淋漓,五六具尸体应声落下。这箭内力深厚,威势惊人,连着射穿一排敌兵。让杀人者追上少年的脚步,同去阎罗地狱报到。

郝震湘出手杀人,敌军立时反击!城头弓弦连响,火矢毫不留情,一枝枝射落下来。“蛇鹤双行”仗着强悍指力,迳在城墙凌空虚抓,四处移窜,弓箭自是射他不着。可怜“蛇鹤双行”闪得开,脚下兵卒却能望哪儿逃?云梯上挤满了勇士,此刻却如鱼肉,随时供人取食。临危时分,勇猛的仰天狂叫,怯弱的抱头掩睑,箭簇、油锅、火矢、落石,四种死法交互轮替,一个个身影摔向城下,临死前最后一声痛喊,响彻云霄。

少年并不孤独,被油锅烫死的他,有许多人陪葬……

夕阳西沉,士气低迷,身边同伴越来越少。郝震湘咬牙切齿,奋力向上攀爬,身形陡一暴露,便引得满天弓矢狂射而来。漫天花雨中,郝震湘身上连中三箭,但他奋不顾身,衔刀入嘴,单手攀住城墙,跟着从腰间掏出一枚号炮。

中指屈弹,号炮从指端射出,连飞二十丈,霎时城头亮起了一道焰火,宛如一盏明灯。

“中军!”郝震湘振臂昂首,向天怒嚎:“为我开道!”

轰隆!怒苍主阵指挥大炮,旋即轰击城头。大批石块泥沙坠落,城上敌军死伤狼藉。靠着郝震湘这记舍命焰火,城下炮车也找到了发炮方位。郝震湘低头传令:“新路军!抢攻城头!”

无数尸首坠落城下,敌军攻势大为缓和,郝震湘身中数箭,却仍大声呐喊,急急领军夺城。城下李铁衫见机不可失,便也率众直闯城下,铁剑力砍铁门,当当金响,声如崩雷。

襄阳大战由怒苍经略使江翼领军,率同三大敢死先锋联袂攻城。此刻李铁衫、郝震湘都在奋勇杀敌,韩毅于三大先锋中排名第一,却只攀在天高地方,一脸迷蒙。

万里江山,锦绣大地啊……为何天下如此浩荡,几十万人却要挤在一块儿,努力地、勤奋不懈地让对方死亡?为什么啊?聪明的人们,谁能说出个大道理……

眼看韩毅身为三大先锋之首,却只傻在这里。脚下部属大喊大叫:“韩将军!咱们到底上不上?”远处郝震湘怒号传来,叱骂道:“韩毅!你要不上来,趁早滚回家去!”

上不上……上不上……韩毅昏了过去,又似醒了过来。他用力击打自己的脑门,喃喃自语:“上么?不就是上么……”手掌重拍,脑子益发浑噩。他终于举起方天画戟,仰天长啸:“全军——”严冬寒风吹来,口中呼声凝为团团暖气,继郝震湘之后,再次有回音威荡远山。

“攻破襄阳啊!”

神智不清的小吕布,成了英明睿智的大阿傻。方天画戟挥出,呀啊一声怪嚎,轰然声响中,城墙裂出碗大破孔。第一下顶撑,韩毅的身子如同旱地拔葱,瞬间高飞三丈。再一下顶撑,火光飞溅,赶过了郝震湘。最后一下顶撑,城头守军惊惶后退,口中高声慌喊:“小吕布!”

绝望之中,眼前出现一条大汉,那惯冲第一阵的牛头马面双足高飞而起,远超城墙。他身长十尺,束发金冠,身穿银镗龙鳞甲,这是“西凉小吕布”,他来招魂了啊!

眼看韩毅拔身而起,第一个飞上城头。朝廷守军源源不绝抢上,百来面钢盾竖立面前,盼能挡下一击。韩毅哈哈大笑,怒吼道:“滚了!”方天画戟奋力直劈。巨响声中,面前钢盾火花四溅,一面又一面盾牌脱手飞出。守卒虎口破裂,再也使不出气力。阿傻像是要发泄心里的怨恨,他单手持戟,拼命向残余盾牌抽打,吼声如雷,刀斩如电。

“冲!杀!冲!杀!”那粗如人臂的“方天画戟”在他手中,直似轻巧马鞭般飞舞快急,挥打声与怒喊声此起彼落。须臾间,城墙崩坍,人头齐飞,城头惨嚎不断,尽是腥红一片。

盾阵烟消云散,除了满地尸首,只剩下一个金鸡独立的男子,兀自仰天狂嚎。

杀红了眼的韩毅,我身与尔曹俱灭。怒苍三大先锋向以此人最勇最悍,只是他总要等到这迷迷糊糊的一刻,方能从傻子变疯子,化身那无慈无悲的凶狠魔将。

大敌当前,魔军大将低吼一声,斜目望向残余士卒。他的眼神很清楚,他要血洗襄阳。

“来人!挡住他!挡住他!”朝廷守将连声指挥,千名兵卒急来应援,可那城头地势狭窄,无法以箭弩伤敌。小吕布左冲右突,似虎食羊。朝廷人数虽多,却已无法组为阵式。几名副将奋起胆气,拼命来挡。可怜诸人还未冒死冲锋,便听一声暴雷大吼:“吾乃西凉小吕布!孰敢当吾!”

小吕布凄厉惨叫,再次向前冲杀,奋力一戟斩过,面前无数敌兵飞滚出去,霎时已收下十来条性命。他怒气不消,转身一脚踢出,油锅受了滔天大力,正正飞撞敌军之中。沸油倾倒,数十名兵卒凄声嚎啕,一个个滚倒在地。

小吕布杀红了眼,他提起右臂,方天画戟当头砸下,这一砸会抽死丈八方圆内的所有兵卒。运气好的会给刀刃切成两半,运气差的会给压断脊椎,终身残废。

方天画戟抽下!四下卷起一股烈风,小兵小卒抱头跪倒,全数呜噎哀哭。将死之际,忽听一声闷响传过,杀人凶器赫然凝住了。

凝住了,那丈八来长,近五十斤的重兵端凝不动,竟给人牢牢握在手里。

“来将何人?”韩毅俊目恶瞅,画戟回抽,激得劲风大作:“报上名来!”

当代虎将愤然邀斗,敌方兵卒又哭又叫,全数向后窜逃。人墙逐步让开,面前跨出了一位大将。小吕布一脸惊愕,发红的瞳孔逐步缩起,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

岂有此理……又遇到他了……

手中的兵刀垂软在地,韩毅无法言语,他张大了眼,望向襄阳城的最后屏障。

正统王朝的中兴大臣,他官拜大都督,艺承秦霸先,爵赐威武侯,功超柳昂天,承继日月旗下所有的忠臣血脉,如今的伍定远双手抱胸,气势凛然。

岂有此理……脑中一片凌乱。小吕布面颊冷汗不听吩咐,一滴滴滑落颈边。

伍定远不该在这儿。荆州失守,襄阳便要断粮,此时“怒王”既已前进荆州战场,“真龙”便该牢牢守护粮道,绝不该在这儿冒将出来,除非他不怕粮食断绝,不怕西南沿线一十三座大城一起崩坍……不可能,“一代真龙”小心翼翼,他用兵绝不敢这般大胆……除非他已击败怒王,方才敢转战此地……可火贪刀何等魔威,这又怎么能够?

想不通,却没时光猜想了。真龙越走越近,双方狭路相逢,已是单打独斗的局面。小吕布努力调匀气息,但手汗还是湿了画戟。

在“一代真龙”的不败传说前,“方天画戟”仅是戏台上的玩具,不堪一顾。数日前荆州前锋大战,自己徒然给这人打死十数名手下,却无寸尺之功。自己虽是人间罕有的熊虎名将,但他的对手根本不是人。面对五爪金鳞,韩毅只能发出大吼大叫,这吼声是喊给自己听的,他要鼓舞自己的士气。

六神无主的时刻到来,生死绝命的时刻也已到来。一辈子勤修苦练,谋的便是此刻先机。

“嘿呀!”方天画戟斜持在手,正要放手一搏。猛听背后传来虎啸,有人抢先出手了!韩毅又惊又喜,回头去望,赫见一条飞虎扑身向前,来人弹腿力道沉猛,半空踢出一脚,他是……

“蛇鹤双行”郝震湘!他也攀上城头,成为第一位挑战真龙的先锋勇士!

前锦衣卫枪棒教头左肘扬后,右拳护胸,看他擒贼擒王,直向伍定远飞踢过去,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郝震湘极具胆略,此刻抢先出招,绝非莽撞之举。“小吕布”对决“一代真龙”,以韩毅的优柔寡断,一旦失神心软,几招内便要被杀。郝震湘心下估量,与其折掉己方一名大将,不如让自己上前动手,一来消耗强敌气力,二来替同伴争得余裕。待得“铁剑震天南”赶上城头,三大高手分进合击,或有取胜之机。

弹腿堪堪纵出五尺,对方身影微动,似要反击了。对手是“一代直龙”,交手便是赌命。郝震湘江湖经验老道,不待招式用老,猛地身子下沉,左脚才一踩上实地,旋以双手为支点,嗖地一响,壮硕的身子已如陀螺般旋动,刹那间俯身扫腿,转踢强敌下盘。

“豹尾脚”激出劲风,威力更胜往昔。看郝震湘变招之快,劲道之雄,委实江湖罕见。只是豹子腿快急,真龙如何会慢?看他偌大的身体轻轻一弹,也已上跃数尺。郝震湘明白强敌厉害,他不愿坐以待毙,当下双掌暴举,护住身前,跟着提气大喊:“铁衫!”

“争取时机!”

老铁剑没有让自己失望,在这生死攸关的一战,他也翻上了城头,前来为自己援手。两人心有灵犀,果然喊声方过,老将双手紧握铁剑,马步跨开,立时开始吞吐罡气。

“铁剑九式”大开大阖,正因威力奇大,出手前须有灌气时光。此时郝震湘赌命出手,求的便是挡下对手片刻,好替李铁衫挣得余裕。一二三、四五六,只要六下计数过后,李铁衫便能运足气力,从容发出绝学,届时“定军山”当头重劈,便能立下屠龙不世功!

一!倒退计数开始,一片惊惶喊叫之中,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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