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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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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方子敬道:“二娘这丫头心软多事,可别阻碍了锻炼良机。仲海今次若不得神功,等伤势完全愈合,那就真的终身残废了。到时便算大罗金仙过来,怕也救不得了。”他叹息良久,挥手道:“算了,事已至此,不必多言,咱们上山找人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古人们求神拜佛,问卦占卜,心里求的是苍天恩赐,怕的是神降刑罚。人生自古谁无死,在神佛的无边法力之前,便是帝王将相,也要低头退让,何况自己小小一个游击将军?
秦仲海仰头望着峰顶,喉头发出了喘息。
那山峰如此之高,如此接近穹苍造物,秦仲海看到眼里,心里便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只想到峰顶去看……要看那上头是不是真有一个天,一个道,在那引领众生,奖善惩恶,制定轮回?他想知道,满天神佛受人膜拜景仰,为何他的子民饱受苦难之时,他们总是沉默无语,杳无痕迹?
嘿嘿,真有天界的话,是不是上面都是安道京一样的人?不然世间怎会乱成这样?
秦仲海放声狂笑,怒目望着上苍,心中再次兴起滔天巨浪。
这珠母朗玛何等之高,站在上面疯狂叫喊,老天爷该听得到他的狂啸怒吼吧?
问天命,便是此行的用意,齐天高,便是心中的狂念。
也不知爬了多久,白雪茫茫,眼前模糊一片。秦仲海爬过北麓悬崖,来到了陡坡。他上身赤裸,伏地爬行,烈日烤下,烧得额头一片焦黑,寒风吹来,却又奇寒彻骨,内外交煎之下,实是非人之境。
秦仲海呼吸困难,神智渐失,拼命提起内劲御寒,只是内力枯竭,丹田好似枯井一般,只是空无一物。秦仲海口中不住咳嗽,心里越来越恨,自言自语道:“老子这么惨,为何还要活着……他妈的,又是谁在整我?我好累,柳侯爷、卢兄弟,你们在哪里啊,快快带我走……秦霸先、刘总管……你们老是阴魂不散……放过我吧……”
待到后来,雪盲加重,目不能视,好似瞎眼一般。他实在支撑不住,开始不断欺骗自己:“秦仲海!你再爬两尺,你就对得起师父、对得起二娘、对得起自己了,到时你便可以闭眼睡觉,永远歇息了……”他不断的欺骗自己,上得两尺,喘个一喘,想上一想,便又开始爬行。
日升中天,复又西下,秦仲海终于失去神智,只如蚂蚁般往上爬行。山峰间的小黑点有时全然不动,有时又缓缓往上移去,他背上银针本有八处,但他不断催熬内力,竟有两根银针离身而去,秦仲海浑然不觉,只管趴地蠕动。
清冷的月光洒在峰顶,一只满足鲜血的手掌陡地探出,牢牢抓住地下一块尖石,跟着崖下传来重重的气喘声,霎时一声嘶嘎怪叫,一条血淋淋的右腿跨了上来,一条大汉骨溜溜地滚上峰顶,正是秦仲海。
秦仲海面无人色,缓缓在地下爬行,他喃喃地道:“师父,你看到了吗?老子爬上来了!爬上来了!”
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秦仲海办到了。他嘿嘿干笑,有些神智不清,极目眺望四周,只见天下第一峰宽约三尺,乃是条长约十余尺的山脊。秦仲海挖了挖鼻孔,他手指麻木,一时鼻血长流,但疲累之余,却是浑然不觉疼痛。他蹲在地下喘息,仰天笑道:“喂!你他妈的不是有神仙吗?快快出来啊?”
他满脸疲懒,自管爬起身来,向天顶挥了挥手,只见天际繁星无限,却不见神仙飞将出来。秦仲海舔了舔肿起的嘴唇,看了良久,越来越感茫然,霎时暴喝道:“他妈的!神呢?鬼呢?全部给我滚出来啊!”狂怒之下,摔跌在地,忽然间,见到了一个人!
孤寂凄凉的峰顶,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望着自己,他额上刺着血红色的“罪”字,左腿断折,浑身浴血。这人好惨的模样,不是他自己,却又是谁?秦仲海呆呆望着地下,那地面结了一层薄冰,平滑如镜,却把自己的丑态照了出来。秦仲海痴痴望着自己的倒影,抚摸满是血污的面孔,喃喃地道:“你奶奶的,原来老子就是神啊?”
费尽辛苦,九死一生,看到的却是一个半死不活的自己。秦仲海忍不住哈哈大笑,泪水滚落,骂道:“操你奶奶的!师父!这算是什么屁啊!你戏弄我吗!”他举起拳头,奋力往薄冰捶落,霎时将之击为粉碎。
秦仲海爬起身来,口中狂骂不休,乱挥乱打之间,一时全身脱力,跪倒在地。他仰天叫道:“老天爷!你回答我!刺面流放,这就是我秦仲海的下场吗?”他纵声大叫,陡地狂风击来,好似正面给他一拳,已将他吹翻在地。这风世间绝无仅有,乃是万仞高空之上才有的气流,风势急速,带动无数雪块泥沙,全数打在身上,比之绝顶高手的掌风还要猛烈。
秦仲海牢牢抓住地下岩石,以免给烈风卷走,一时风刮岩石,起了尖锐怪响,好似鬼魅笑声。秦仲海恍然大悟,这声响正是先前在山腰听到的笑声,哪有什么妖怪了?不过是烈风呼啸而已。
无神无鬼,无妖无魔,焉有什么奇迹出现?秦仲海心如死灰,霎时滚倒在地,乱叫乱吼:“假的!他妈的全都是假的!什么天命,什么奇迹,放屁!全是放屁!”
秦仲海苦笑一声,颓然抱头。他刚从京城出来时,伤得连路也走不动,但方子敬一番言语相激,却激发他一身的倔强之气,终使他攀上峰顶,俯瞰天下。可再来呢?还能做什么?再去攀另一座山峰么?然后呢?
秦仲海怔怔出神,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论再爬多少山峰,他永远都是一个残废,一个穿了琵琶骨的断腿瘸子。秦仲海爬起身来,悲愤大叫:“狗杂碎!你们这般待我,终有一日,秦仲海十倍报答!”他嘶声大吼,难以自己,忽然之间,又从地下碎冰见到了自己的倒影,只见自己跪在地下,全身残废,却还满面复仇怒火,实在不自量力到了极点。
秦仲海呆了半晌,软倒在地,心道:“秦仲海啊,你身体残废,连山峰也下不去,还想再杀人放火么?算了,下山吧,我这条命是大哥换出来的,自该珍惜。秦仲海啊秦仲海,乖乖回乡种田养鸡,娶房媳妇度日,传宗接代,隐姓埋名,这便是你的天命……”
他嘴角泛起苦笑,闭上了眼,想像自己背着婴孩,打水煮饭,从此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他轻叹一声,咬住了下唇,霎时之间,想到了娘亲。
秦仲海心下大恸,泪水夺眶而出,刘敬说她给人一刀斩去首级,死后裸体示众,羞耻难言,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罪?想自己哥哥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死前饱受惊吓,腰间给人用火枪打出大洞,难道这便是他的天命么?
这上苍何其残忍,一样是人,自己爹爹只是杀死皇帝一人,却要用满门老小的性命来陪,难道这便是公道?便是老天爷订下的规矩么?
秦仲海心中悲苦难言,他是当世虎将,身怀血海深仇,哪知却沦落成这样苟延残喘的下场?他掩面大哭,傲气荡然无存,霎时跪地磕头,叫道:“老天爷!求你开开眼,我是当世虎将,我不要种田养鸡,我不要做残废,我要为爹娘哥哥报仇……你开开眼,把武功还给我吧!”他此刻神智恍惚,如同癫狂,一下子哭,一下子笑,全然制不住自己,心神激荡间,只是跪倒在地,叩首连连。
跪拜良久,满空星光照耀峰顶,山峰上一片寂静,除了秦仲海抽抽咿咿的哭声,四下别无声响。他哭了良久,呆呆望着天际,上天却一如平常,只冷冷俯视苍生疾苦。
秦仲海茫然张嘴,蓦地心下一醒,想道:“我这是在干什么?老子干么求神拜佛?这老天爷好生凉薄,只会任那坏人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便似衙门里那帮懒鬼一样。你跟他磕烂脑袋,他理你个屁?你他妈的求什么饶啊?”
天道无常,岂有道理可言?看那世间万物,强者生,弱者死,老虎吃绵羊,绵羊吃青草,谁要心软不吃,谁便会活活饿死,连带的断宗灭种,从此消失不见。人世间不也是这样么?江充统治安道京,安道京欺侮老百姓,谁要心软下不了手,谁就会给踢出大门,从此了无生机。
上苍啊上苍,如果仁爱是你的道,你又怎会用这凶狠法子统治世间?
秦仲海怒目望向夜空,霎时间,竟是豁然开朗。那不是替天行道的念头,而是一股与天同高的信念,油然从胸中生出。
他将心一横,爬起身来,仰天吼道:“贼老天!老子秦仲海爬上天下第一峰,便与你满天神佛同高!操!”他此刻已近疯狂,霎时解下裤档,哗啦啦地撒起尿来,口中骂道:“老子是他妈的尿神!你们撒尿时全要拜我!”
他哈哈大笑,闹了好一阵,一时甚感得意,反正插针时辰已近,等那时候一到,自己又要变回残废了,到时也不必麻烦老天爷降下什么天谴,只要一个无知小儿挥挥拳头,便能将他判生定死,让他跪地求饶了。
秦仲海凝视远方,静静回想一生事迹。他闭上了眼,一时好似人在无尽草原之上。天苍苍、野茫茫,他驾着爱马云里骓,白衣白甲,前呼后拥,左首一面大招,上书“兴兵雪恨”,右首一面锦旗,上写“复寨报仇”。
秦仲海咬住牙关,如果自己身无残疾,如果武功尚在,他定要起兵雪恨,逐鹿中原,为了自己,为了爹娘,他即将重建怒苍,再制天道……他有好多好多事要做……
“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英雄便该凌迟死,悲愤垂泪苦无语?我自横刀向天叫,忠义孤臣枉痴心,安得大千复浑沌,莫叫我辈知天命!”
他低声念着几句话,那是西域决战时听煞金唱过的,却给他记在了心里,此时心境相合,便一一涌上了心头。
秦仲海怪叫一声,单脚飞起,猛朝崖边一跳,身子离峰飞出,急速往下坠去。
当死之际,秦仲海举起钢刀,猛力向山峰劈下,发出生平最后一刀。
筋肉收紧,气力爆发,蓦然间体内窜起八道热流,急急冲向丹田,六根银针给内力一逼,全数离身飞起。火光烛天,钢刀闪动,秦仲海这刀好重,直直砍入山峰,一时间激起了滔天巨响,无数雪浪随之崩坍而下。
明月当空,言二娘气喘吁吁,正竭力往上攀爬。那秦仲海好生心狠,竟把她撇了下来,让自己孤身一人去攀高峰。言二娘又气又恨,趁着雪势缓歇,连忙自行上峰,便要去找秦仲海。
她先前给秦仲海输了一阵内力,丹田至今仍是火烫烫的,身子也不甚寒冷,靠着这股内力支撑,这才撑了大半天。只是越近山顶,呼吸越是困难,胸肺嗖嗖,吸气时疼痛难忍,好似哮喘重病一般。
好容易攀过悬崖,忽见头顶大雪崩坍,无数泥沙雪块直朝自己冲来。言二娘大惊失色,眼看附近有块巨岩,底下有些空隙,当下急忙运起残余内力,匆匆朝岩下躲入。
言二娘躲在石下,只听巨响不绝于耳,大雪如潮水涌下,瞬间便把出路盖住。言二娘又惊又怕,四下黑暗一片,自己若要贸然破雪而出,反而会给活埋。她自知要死,再也忍耐不住,登时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阵:心里生出了悲愤,想起秦仲海把自己孤零零地扔了,又想到丈夫独自下山的绝情,黑暗中当场破口大骂:“疯子!全是疯子!小吕布、秦仲海,男人统通一样,全都是些凉薄东西!卑鄙无耻!全部去死吧!”
又哭又骂间,忽觉雪水融化,一滴滴落到自己脸上,言二娘哭得梨花春带雨,哪晓得这些水珠哪儿冒出来的,管它泪水抑或雪水,只在那儿痛哭不已。
哭不片刻,那雪水越融越快,好似下雨一般,把衣衫都给浸湿了,她再钝十倍,见了这等情状,也知有异。她只觉雪洞里越来越湿,呼吸竟是有些困难。言二娘心下害怕,惊慌之间,手足无措,急忙跪倒在地,低声祝祷:“老天爷在上,弟子言二娘这里求恳,请老天爷大发慈悲,带弟子远离苦难……”
她全身发颤,跪下祷告,忽然间冰雪松动,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喝道:“喂!老天爷挺忙,没空听你的,只有尿神老爷今天有闲,特来英雄救美啦!”此地位在高山,杳无人烟,怎能有人过来相救?这声音若非是神,却又是谁?言二娘心下又惊又怕,想道:“世上真的有神么?老天爷啊,你当真听到我的祝祷了?”
想着想,那声音唱起了小曲儿,言二娘又敬又怕,当作天籁来听,哪知听了一会儿,只觉内容不堪入耳,都是些淫秽歌词。言二娘心中惊疑不定,想道:“这神好生下流。怎么天界有这等龌龊人物?”
正想间,忽然冰雪破开,一条大汉探头进来,看他赤裸上身,额头焦黑,满面狼狈,但眼神中却透出一股光华,不是秦仲海是谁?
言二娘呆住了,她凝视着秦仲海,泪水涔涔而下,霎时破涕为笑,道:“不是神仙过来英雄救美吗?怎么又变成你这小鬼了?”秦仲海放声大笑,道:“你没听老子说吗?老子是天界尿神!你们撒尿时都要拜老子!”
两人同声大笑:心神激荡间,一时紧紧相拥。便在此刻,头顶雪块崩坍,直往两人身上压来,秦仲海仰头骂道:“去你妈的!尿神你也敢压!”左掌挥起,内力发动,激起一股灼热无比的气流,冰雪给热气一逼,立即化为淙淙温水,滴落在两人身上。
眼看秦仲海内劲雄强,武功非但全数恢复,似还远胜往昔,言二娘又惊又喜,尖叫道:“天啊!你身子大好了!上头真有神仙么?”
秦仲海微微一笑,正想胡说八道,待见言二娘睑上挂着泪珠,脸上爱怜备置,饶他是个狂徒,心下也不禁感动,当即凑了过去,在言二娘脸上深深一吻。
却说方子敬率人上山,众人脚程甚快,方子敬又熟悉路途,半天过去,已近山腰附近,正赶路间,忽见峰顶坠下一个小小黑点,直朝崖下摔去,陶清大吃一惊,叫道:“有东西掉下来了!”众人睁大了眼,欧阳勇双手紧揪,哈不二连连跳脚,神色都是紧张无比。
方子敬见了情状,霎时纵声长啸,喝道:“仲海!让为师看看你的潜力!”
啸声甫毕,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好似在呼应一般,只见红光泛天,激起一股强韧至极的气流,霎时雪块崩塌,轰然有声。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感惊疑不定。止观忙道:“方大侠,方才那黑点是秦将军么?”
方子敬眉心紧蹙,神色有些担忧,听了问话,却只驻足眺望,不言不语。
正看间,峰顶飘起大雾,狂风吹拂之下,竟是久久不散。方子敬见状大喜,脚下轻点,急奔而去。止观心下诧异,此刻云淡风清,无风无雪,焉能忽然起雾?众人情知有异,便也急急跟随而去。
行出十来里,已近北麓山坳,风势转紧,寒风猛烈异常,陶清等人内力不到,早巳坠后,只在雪地里挣扎行走。止观深怕他们出事,当即慢下脚步,一路陪同照拂。
陶清等人气喘吁吁,向前爬行,止观内力较深,仍能直身行走,又走半里,路上毫无人影,只有漫山遍野的积雪,景色实在荒凉。哈不二情知凶多吉少,登时哭道:“完了,这儿根本不是人来的地方,咱们大姊在山上待了一日夜,定是死了。”其余众人神情沉重,想起峰顶坠下的那人必是秦仲海无疑,心下更感不祥。
又走片刻,已到北麓悬崖,止观忽地停下脚步,低声道:“大家别哭了,往前头看。”
众人屏气凝神,一齐往前看去,只见悬崖附近站着一名老者,此人身形瘦削,狂风刮来,身子却是一动不动。这人功力如此深厚,不是方子敬是谁?他身边不远处缩着一名美艳女子,躲在山壁之下,看她面容憔悴,眉宇间却带着欢喜,正是言二娘!
哈不二又惊又喜,欢声叫道:“大姊!”当下一马当先,便要窜上,陶清嘘了一声,将他一把拉住,示意他稍安勿躁。
哈不二醒觉过来,眼见众人凝视崖边,急忙随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悬崖旁立着一条虎样大汉,这人双手抱胸,单足立地,背后挂着一幅赤裸剌青,上书两行鲜红刺字:“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这人正是先前坠下峰顶的大汉,昔年朝廷反逆之子,官拜四品带刀的秦仲海。
哈不二惊道:“这家伙不是掉下来了么?怎地还活着,到底怎么回事啊?”他连着几个问题问下,众人如何能答?诸人神情凝重,都在等候方子敬说话。
风雪之中,方子敬缓缓向前,与秦仲海并肩而立。四下水气弥漫,大雪落在这对师徒之间,登给蒸成水雾。寒风袭来,雾气凝结,水雾复为细冰,给狂风一吹,立时打上众人脸庞,火辣辣地好不疼痛。陶清等人见了这等异象,无下骇然恐惧,一时无人敢作一声。
风声呼啸,雪势劲急,师徒两人同眺远方。只听方子敬肃然道:“业火三千丈,洗尽一身孽。仲海,你活了。”秦仲海转过身来,侧望师父,微笑道:“我武功忽尔恢复,正要请教师父缘由。”
方子敬道:“潜力出尽,烧融筋脉,在那生死存亡的一刻,你的怒火已然贯穿阴阳六经,打通正奇穴脉。从今以后,天地虽大,再无人制得住你。”
秦仲海喜道:“无人制得住我?”方子敬颔首道:“正是。你此番熬过大苦,功力直逼为师盛年之时。便算少林天绝亲至,天山传人出手,也都未必能胜过现下的你。”
秦仲海暴吼一声,抓起脚旁钢刀,身子便如陀螺般转起,霎时激起耀眼火光,一时之间,身边冰雪全数销融,悬崖旁现出一个丈许开外的半圆。众人见他功力浑厚若此,都是又惊又佩。
方子敬见他武功远胜往昔,心下也是暗自赞许,道:“你武功方复,别忙着使力,先歇一歇,把心静下来,咱们慢慢打量日后行止。”秦仲海嘴角斜起,森然道:“打量什么?眼前只一条路走,别无它途!”方子敬嘿地一声,道:“你大病初愈,已是侥天之幸,还想如何?”
秦仲海大吼道:“我要造反!”那声音威震山冈,远远传了出去。众人闻言,都是大为震惊。
秦仲海举刀向天,悲吼道:“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我秦仲海身负父兄血仇,朝廷尚且断我生路,逼得我有国难投,有家难归。今日我侥幸不死,便以此刀向天发誓,我秦仲海要重建怒苍,举兵称雄,逐鹿中原,不杀光满朝奸臣,誓不为人!”
钢刀挥出,火焰燃起,映得夜空一片血红,陶清等人多年流亡,耳听此言,尽皆泪下。
方子敬走向爱徒,凝目望着他,叹道:“高处不胜寒,你若要造反,只怕会身心受苦,终身郁郁寡欢。你的父亲,唉……便是个例子。”
秦仲海掀开额上乱发,露出血红的“罪”字,狰狞地道:“我现下就在受苦!地狱业火,焚我残躯!这当中的苦,师父啊,你看到了么?”
方子敬闭目无言,只轻轻叹了口气:心道:“自今而后,天下又要大乱了。”
十八年前,秦霸先兵败自杀,流寇灭尽。十八年后,秦仲海举刀立约,誓言重建怒苍,时值景泰三十三年四月初四,恰逢文殊菩萨佛诞。
第二日早,众人便启程返回日喀则,预备在乌斯藏歇息一个月,之后再返回中原。结局如此圆满,言二娘自是言笑晏晏,陶清等人也是暗自欢喜,只有哈不二撅着兔子嘴,眼看大姊与秦仲海日益亲近,吃醋发怒之余,为秦仲海做菜时更是拼命吐痰,以泄心头之恨。
到了日喀则,欧阳勇便找了家铁铺,为秦仲海打出一只义肢。欧阳勇手艺非凡,那义肢长短合度,有如真足一般,只是秦仲海坚持要以精钢打造,不免让义肢沉重至极,足有九九八十一斤。这么一来,秦仲海可就老实多了,他原本喜欢翘脚上桌,在那抖啊抖地,铁足上身,若还勉强提脚上桌,不免掀翻桌面,怕要弄得狼狈不堪。
众人在日喀则住下,秦仲海调养一阵,气血渐渐红润,不再是苍白败坏的模样,每日里看他荡来摆去,尽在日喀则街上闲混,又恢复成当年那个凶狠逍遥的恶徒。
这日万里无云,众人嫌城里气闷,便到郊外赏景。众人行到一处树林,方子敬与秦仲海并肩散步,他见日头温暖,一时兴致甚高,说道:“难得你功力大进,身子又调理得当,左右无事,师父便授你‘火贪一刀’最后几式吧!”
秦仲海大喜,火贪一刀共分十二重功劲,起手套路称为“飞火十二式”,之后循序渐进,“星火燎原”、“贪火奔腾”、“火云八方”,乃至于秦仲海的护命绝招“龙火噬天”,无一不是博大精深,只是“龙火噬天”虽然雄强,却只到第八重功力,其余招式只因他功力不到,当年师父便没把最后几式传给他。这几日秦仲海闲得发慌,早在动这套刀法的脑筋,听得师父自己送上门来,自是欣喜欲狂,想道:“我此番下山,须与天下英豪较量,正愁没有压箱底的绝技,师父要将火贪一刀的最后几招传我,那就万事不愁了。”
此时众人围观,言二娘、陶清、止观等人都在一旁,方子敬却不怕师门绝技外传,只命秦仲海细心观看,道:“你看好了。这便是火贪刀第九重功力。”接过秦仲海手上钢刀,深深吸了一口气,举刀向空虚劈一记,只听劈劈啪啪之声不绝于耳。众人瞠目结舌,不知一记虚劈何以能发出连番暴响。
方子敬凝视爱徒,道:“懂了么?”秦仲海心下一凛,接过了钢刀,霎时也是一劈,只听劈啪两声巨响发出,登让众人吓了一跳。秦仲海将钢刀还了回去,摇头叹道:“弟子功力不到,还请师父再加教诲。”
方子敬笑道:“什么时候学得虚伪了?第一回试刀便得二连斩,已是大大不易了。”
哈不二一旁听着,只感纳闷,低声向陶清道:“这是干什么的?砍一刀,出两声,这刀法有啥用处啊?”
方子敬听了哈不二的说话,登时哈哈大笑,提刀便向一块大石斩落,咻地一声响,那大石竟给切成十块碎屑。众人恍然大悟,便连哈不二也懂了,眼看钢刀出手,大石断为十截,才知方子敬出刀极快,看似一刀斩下,其实竟有九刀出手,无怪会有如此连绵的响声。
方子敬还刀入鞘,道:“这招名唤‘火贪九连斩’,一刀九斩,威力傲视四海,旁人挡你一斩,却挡不下后头接二连三的重击,便算对手是江湖第一流高手,也接不下你这一刀。”
秦仲海大为欣喜,正要接刀试炼,方子敬却摇了摇手,道:“不忙,难得日头暖和,咱们今日多练几招。”他提起钢刀,对着半空再次虚斩。这刀砍下,却没丝毫声响,众人都不知有何用处。
哈不二眉头皱起,正要发问,忽见方子敬身前一处的大树猛地着火,跟着缓缓倾斜。
众人大声惊叫,这刀距树五尺有余,但刀劲却能斩断大树,引火燃烧,足见威力之大。以此观之,此招气势绝不在卓凌昭的八尺剑芒之下。众人见了这等刚猛绝招,都是暗自惊叹。
方子敬微笑道:“出刀若能快极,气流自会为之腾烧。这招称为‘火贪虚风斩’,乃是火贪一刀第十式,厉害处不在钢刀本身,而在于刀上的烈风。”他双足不丁不八,再次虚劈一记,这刀飘飘渺渺,好似有气无力。众人纳闷间,轰的一声响,地下赫然现出一只五尺火轮,以方子敬为圆心,将他夹在其中。
秦仲海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方子敬道:“出刀得法,自能运劲成圆,等你详加习练之后,刀上烈风便能随心所欲了。这招便是火贪刀第十一式,‘开天大火轮’,算得上攻守俱备的绝招。”
秦仲海大喜,道:“日后便遇上宁不凡、卓凌昭这些高手,我也不用怕啦!”
方子敬摇头道:“你切莫小觑天下群雄,世间高手如云,莫说天山传人难挡,便算剑芒出手,你也不一定能胜。若真要独步武林,你还得参悟最后一式。”
秦仲海喜道:“还有最后一式啊!快请师父演招吧!”
方子敬一笑,道:“这招名唤‘烈火焚城’,我只创出招式心法,但因机缘没到,连我自己也没使出来过。”众人闻言,尽皆不解。秦仲海奇道:“师父也没用过?那又何必创这一招?”
方子敬道:“每门每派在武林里混,总得有个压箱宝,咱们爷俩人丁虽薄,却不能输了门面。人家宁不凡有‘勇剑斩天罡’,卓凌昭有那招‘霞光千道’,咱们也有这招‘烈火焚城’。”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烈火焚城’招式霸道异常,所需的内力也极刚猛,你现下虽然打通了经脉,寻常时候却也发不出这等雄浑力道,唯有遭遇生死大险之时,方有可能出尽潜力。仲海,你日后如果遇上真正的死敌,必能彻底发挥出来。”
秦仲海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师父武功太过厉害,遇不到像样对手,这才没使出来过。”
方子敬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宁下凡、卓凌昭、天绝僧,这些人位列四大宗师,武功都很了得,只是大家功力悉敌,他们便算与我动手,也不可能把我逼到绝境。心境不到,自也发不出这招生死绝学……唉……世间惟有他……惟有他,才能让我发出这招‘烈火焚城’……”
以方子敬武功之高,世间焉能有人将他逼入绝境?眼看众人各有纳闷之意,方子敬低头叹息,道:“老实告诉你们吧,当年我创出这招‘烈火焚城’的本意,其实是用来和秦霸先较量的。”
众人吃了一惊,齐声道:“方先生要与龙头大哥较量?”
方子敬点了点头,道:“为了练成这一招,我连自己的琵琶骨都挑断了,才给我摸出了一条运气捷径……嘿嘿,你们想想,这是开玩笑的么?”众人惊叫声中,秦仲海更感骇然,师父是自己父亲的好友,便算有心比武,又何必拼到这个地步,一时只感茫然。
方子敬微笑道:“秦霸先人都死了,你们还担忧什么?嘿嘿,本想靠着这招将他打得心服口服,但一切都晚了,他已经死了。”他低下头去,幽幽唤着好友的名字,神态甚痴。
秦仲海咳了一声,问道:“师父怎么和那秦……嗯,我爹爹相识的?”他从未见过秦霸先,虽知他是自己生父,但彼此间并无情感羁绊,随口称谓,差点连名带姓的叫了,这个爹爹着实叫得勉强。止观、言二娘等人与秦霸先相识,一时都是暗暗摇头。
方子敬却是不以为意,他将钢刀还给了徒弟,道:“那可说来话长了。当年我与秦霸先识得,他还只是个武当派的门徒,年仅十八岁,扎了个傻不隆冬的道士头,看起来傻瓜也似,着实可笑。”说着拣了块大石坐下,嘴角却还挂着一幅笑。
听得秦霸先出身武当,众人俱都吃惊纳闷,秦仲海曾听韦子壮说过父亲的来历,反而不感讶异。
方子敬续道:“那时他是个小小牛鼻子,我也好不到哪儿,只是个流浪江湖的小流氓。那时我俩年少气盛,在天津一处酒铺相遇,两人坐在那儿,彼此瞄了几眼,登时生出厌恶之感。我看他唇红齿白,尽惹姑娘家偷看,准是个不守清规的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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