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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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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倩兮是官家大小姐,向来熟悉世故,当即打个圆场,问道:“这位洪捕头,您适才说城里欧阳家做寿,却是怎么回事?”洪捕头见来了个懂人情的,松了口气,又见顾倩兮端丽大方,与卢云神态亲昵,想必与这冷面知州关系匪浅,当下笑道:“这位姑奶奶好生高贵,可是卢小姐啊!”
顾倩兮听他称呼自己是卢家的人,一时芳心暗喜,忍个住害羞,饶她生平聪颖,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一旁小红看了小姐的羞态,更是掩嘴偷笑。
却听得车里传来一声重哼,跟着两道森厉目光射来,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卢云这新任知州又来发威了。只见他板着睑,森然道:“洪捕头休要拉拢人情!这位小姐是我家亲戚,你只管称她做顾大小姐!”
洪捕头哎呀一声,心里慌不迭地叫苦,千百遍地诅咒卢云:“连叫声姑奶奶也不成,这知州真是他妈的怪物!”口中不敢违背,苦着老脸,低声道:“卑职见过顾大小姐。”
卢云故做俨然,点了点头,道:“很好。”他装了好一阵冷面,忽觉面皮紧绷,却是有些累了,便转头望向顾倩兮,只见她转头向外,对自己全不理睬,那小红更是满脸没好气,翻着一双白眼,对他直是视而不见。卢云心下纳闷,想道:“她主仆两人这是做什么?我头一天上任,倩兮怎会忽然不高兴?”
卢云自来既顽且硬,仿佛石头一样,要他如何懂得女儿家心事?他称顾倩兮是亲戚,那是认了生,日后下人官差背后指指点点,都要说顾倩兮来历不明,不守妇道,却要她如何是好?看这卢云满腹治国要旨,却不懂人情事故,登把心上人给得罪了,这下真可要糟。
卢云探头探脑,兀自在那儿猜测不休。顾倩兮心下着实生气,暗道:“卢云啊卢云,人家问我的来历,你可以说是未婚妻啊,再不可以说是表妹,怎地用了个不痛不痒的亲戚?你要我日后怎么做人?”想起自己离家出走,居然只得了这等待遇,只气得眼泪都快滴下来了。但此刻外人在旁,脸上自不能露出气愤模样,只能强压悲愤。
那洪捕头却远比卢云精明,他见顾倩兮心下不悦,自管眺望远方,对卢云不理不睬,心中便想:“这位姑奶奶定是知州大人的心上人,只是这卢知州是个脸嫩书呆,满口白痴言语,这才惹她不快。看我来做个人情。”想起日后得罪卢云之时,还要靠这位大小姐救命,忙向顾倩兮躬身哈腰,解围道:“大小姐,方才您老人家问起欧阳老爷,可是要与咱们知州大老爷同去拜寿啊?您吩咐则个,小人定去安排。”
果然这话一说,顾倩兮便已微笑颔首。自来拜寿祝贺,定是至亲伴侣方能随行。洪捕头这话当真高明之至,不必刻意言明两人之间的亲昵,却又能点明顾倩兮与卢云间不寻常的关系,既不得罪大人,又能讨好小姐,若无十年官场功力,决计说不出口。
听了这话,顾倩兮大感喜乐,早把气愤之情忘得一干二净。她转头望向卢云,笑道:“怎么样?咱们这寿宴去是不去?”话声未毕,却见卢云喝来洪捕头,面色阴沉,冷冷地道:“这位欧阳老爷是何来历?可有作奸犯科的情事?”
顾倩兮见了情郎无故发威,忍不住脸色惨白。她好端端问上一问,只想多认识地方人物,哪晓得卢云又让她下不了台。顾倩兮一时又惊又气,已是泪水汪汪。
顾倩兮却不知晓,这卢云出身寒微,饱受富贵人家欺侮,向知地方官员与富豪人家同流合污的丑事,此时他若不查明欧阳家来历,却要他这个铁面清官如何做下去?
场面肃杀,洪捕头见了知州的凶脸,更是暗暗哀号。他躬身拱手,惨然道:“启禀大人,这位欧阳老爷是昔年朝廷敕封的‘江南铸造’,专在长洲打铁,直到十多年前才歇业收手。这家人打的铁远近驰名,做的是正经营生,绝不是罪犯人家。”
卢云哼了一声,道:“他可有欺压善良,逼迫百姓的豪门恶举?”
洪捕头双手连摇,道:“没有,万万没有!欧阳家世居长洲,乃是有名的大善人,平素接济贫穷,造桥铺路,大弟子更是咱们衙门的师爷。大人若不相信,只管查阅公文卷宗,找个穷苦百姓一问,那就明白啦!”卢云听他极力申辩,料知欧阳家当非土豪劣绅一流,他稍稍放缓脸色,又问:“咱们师爷与欧阳家有旧?”
洪捕头低声道:“咱这位师爷名唤巩志,端的是文武双全,精明干练。咱们师爷所以没来迎接大人,正因他是欧阳家弟子,只为打理师父寿宴,昨夜出城去了,这才没来迎接您老人家。”卢云放下心来,点头道:“原来是师父寿宴耽搁,须怪他不得。”原本卢云甚是担忧师爷私下为非作歹,只因心里有愧,这才不敢迎接长宫到任,听得实情如此,便也松了口。
卢云见洪捕头满面惶恐,想起自己一再提防于他,不觉有些过意不去,当下收拾架子,温言道:“看来这位欧阳老爷非比常人,我明日是该去祝贺一番,也好向他请益地方民情。”洪捕头听他有意与欧阳家结交,不禁大喜道:“大人若肯驾临,欧阳老爷定是欢喜无限。”
卢云查明欧阳家行径来历,方才首肯祝寿,确是正直无私、爱民如子的心情。只是他全了这样,便少了那处,这番做作,却把心上人得罪了。果然顾倩兮心中气苦,寻思道:“卢云啊卢云,你要东便东,要西便西,只管自己的面子,心里还有我这人么?”她越想越悲,忍下住暗自啜泣。
卢云俯下身去,轻声问向顾倩兮:“倩兮,明日拜寿,你可愿与我同去?”
顾倩兮犹在生气,冷冷地道:“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亲戚,如何上得了台盘?”
卢云轻声道:“你别这般说。你见多识广,若能陪我同去寿宴,我也会放心许多。”
颠倩兮哼了一声,一双妙日只凝望着街景,却是不置可否。
卢云情场上果若木鸡,当年保驾公主和亲,每见她忽使小性,总当伤风来看。此时见顾倩兮没来由的乱发脾气,实不知该如何招架。他左右探看车外,只想找出解围办法,忽见街上悬着几只花灯,心中登生一计,忙凑过头来,柔声道:“倩兮,你看哪儿张灯结彩的,多像咱们扬州的灯会?”
顾倩兮依言往外探看,想起当年与卢云初识的情景,心下柔情忽动,怒气略略平息。
这招端是高明,称为“老虎看花灯,自成病猫”,一切要旨,全在移心转志,只想让你旧情绵绵,怒气全消,乃是杨肃观的生平绝活。谁知卢云妙法领悟,竟也无师自通起来。
卢云见计策管用,登时打蛇随棍上,握住了她的小手,轻声道:“从京城到长洲,这几百里路有你陪伴,当真好生快活。倩兮,这几日我真是欢喜……”
这招称为“明白人说梦话,要你发昏”,要旨便在口含蜜糖,逢机便吐,举凡天下女子中了连篇梦呓,无不思维生碍,行止若癫,已有杨肃观功力的七成火候。饶她顾倩兮秉性聪颖,听了这等温柔款款的说话,怕也要中蛊。
果见顾倩兮身子一颤,似乎大为感动。也是她生性温柔,乍听呆头书生的心坎话,登即打动心中的百转柔情。想道:“今日是卢郎上任的日子,他十年寒窗,好容易有了今日,我实不该发他的脾气。”想着想,换上了爱怜横溢的神色,她见卢云兀自握着自己的手,忙道:“有旁人在,你快别这样。”卢云却不缩手回去,只牢牢地抓着她的小手,一幅难舍难分的模样。顾倩兮又羞又喜,早将气愤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
小红见了两人的神态,只遮着双眼,在那儿歪嘴吐舌,假作鬼脸。
洪捕头从车窗偷看进去,见两人和好如初,心中便道:“看我这张嘴多会说,三言两语就让他两人笑吟吟地。嘿嘿!日后只要买动这位知州夫人,定有好日子过啦。”他陪笑道:“老爷夫人,不不,大人小姐,欧阳老爷这几日做寿,城里着意布置,虽比不上扬川苏州这些大城的风情,但与北方贫瘠县分相比,那也是了不起的地方了。大人这几日难得清闲,定要带着小姐四下看看。”
卢云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长洲是我治下之地,正该好好察看风土人情。”
洪捕头嘻嘻一笑,心道:“买动夫人,老爷便是掌中物,看来这条铁律准没错。”自古官场应对,全是同样一套文章,不管是锦衣卫统领,还是御前侍卫,定须好好详熟这套秘笈宝典,看这位洪捕头如此精明,日后定要官运亨通了。
大车缓缓前行,卢云与顾倩兮并肩而坐,心头甚是恬静。他看了一阵街景,又问道:“明日欧阳府寿宴,几时开席?”洪捕头躬身道:“回大人的话,时辰早定好了,明日申牌开席。”
申牌尚未黄昏,仅在午后,未免有些早了,卢云不禁微感奇怪,便问:“怎会这么早?”洪捕头答道:“此事大人有所不知。据巩师爷说,明日傍晚时分,欧阳老爷便要趁着七十大寿的大好时光,重新让铸铁山庄开业。只为挑个良辰吉时复业,他才选在申时开席。”
卢云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欧阳家双喜临门,我可得早些过去瞧瞧。”
众人行到衙门,驻守官差赶了出来,径自在门口放起鞭炮来了。爆竹声中,喜气洋洋,卢云眼望大门,想起昔年仓皇逃亡,不得平反,全是官府所害,谁知今日今时,自己却能前来为官。他凝视衙门高悬的明镜,内心打定主意,日后定须主持正义,为民除害,方不辜负这一身的抱负志向。
一行人匆匆看过衙门,便往官邸而去,两处地方相隔不远,只在咫尺之间。众人行到门口,洪捕头吩咐官差取出锁匙,谁知过了良久,竟是迟迟找不出来。前任知州早已离职,官邸已有半年无人住居,想来手下定是因此疏忽,这才把锁匙弄丢。洪捕头满面尴尬,向卢云一欠身,苦笑道:“惨了!锁匙不见了!”他知这位卢知州脾气不小,这下找不到锁匙,定要重重挨骂。心惊肉跳之际,却听卢云微笑道:“诸位莫慌,找不到锁匙也不打紧,且让我来应付。”
卢云此时心情极佳,先前他摆着冷面,只是怕洪捕头与衙门师爷欺瞒枉法,此刻既知实情,他生性温和有礼,哪还会乱发火气?他见锁匙不见,却是丝毫不怒,向前一步,轻轻搂住顾倩兮的腰,微笑道:“倩兮,咱们一齐过去,你说好不好?”
顾倩兮见他在众人面前与自己亲昵,心下又惊又喜,已是满面娇羞,寻思道:“这古板书生可是吃错药了,居然不怕腼腆?”她还没回过神来,卢云已是哈哈大笑,搂住顾倩兮的纤腰,提气一纵,霎时如飞鸟般跃过墙头。顾倩兮人在半空,忍不住娇声惊叫。卢云微笑道:“有我守着你,你可别怕。”他凝力屈膝,吐纳真气,将顾倩兮横抱怀里,稳稳落下地来。
洪捕头也是学武之人,眼见这墙有两人高矮,谁知卢云竟能一跃而过,手上还带着一人,忍不住大声赞好,高声喝道:“知州大人好轻功!”
洪捕头叫得声嘶力竭,口中像是称妙,心下却是惨淡:“这下惨了,什么人不来,却来个练家子当上司。以后他若整起我来,我这条老命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从城门一路心惊胆战地行来,从最早的“我有苦头吃了”,一直想到现今的“我死无葬身之地了”,直被这新任知州吓得全身发毛。
众家丁虽未练过武功,但见这位新科状元身手了得,心下自也骇然。小红心头害怕,想道:“原来卢公子武功如此高强,以后小姐要与他吵嘴打架,定会给这坏蛋欺负了。”她心下暗自发愁,却不知她家小姐聪明绝顶,精擅驭夫之术,卢云的武功便似宁不凡那般高绝,怕还是给顾大小姐整得服服贴贴、乖顺似羊。
卢云打开府宅大门,让众人进来。此时前任知州虽已离职,但官邸里大小家具还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洪捕头老练精干,眼见知州一行人面带倦容,知道他们旅程劳累,便权做主人,命下人张罗酒菜,替他们安顿行李。
卢云毕竟年少,眼见爱侣在旁,此时又有了自己的窝,只觉欣喜欢愉,大有何事不可为的气概。趁着时候还早,他牵着顾倩兮的小手,四下探看厅房。两人看了一阵,卢云满心欢喜,笑道:“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啦,你这个女主人可得多费些心思才是。”
顾倩兮脸上微微一红,道:“咱们还没定媒娶亲,我怎能做得你家的女主人?”
卢云笑道:“等我返京述职之日,我便要向顾伯伯当面求恳,请他老人家将爱女嫁给我。”
颠倩兮闻言大喜,却不能稍露欢喜之情,当下低声道:“爹爹要是不答应呢?”卢云笑道:“那我只好弃官逃亡,带着你流浪天涯了。”顾倩兮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卢云心头温暖,微笑道:“走,咱们便去瞧瞧房子该如何布置。好歹我这个知州得做个三两年,总得把住处整顿妥善才是。”
两人信步而行,一路看房观厅。顾倩兮确实聪颖过人,每见一处花草房舍,便有别出心裁的主意布置,卢云笑吟吟地听着她说,心道:“老天爷待我真好,我卢云能有今日,再多的苦难也算不上什么。”二人想到日后的美好日子,心中都是喜乐平安。
用过饭后,卢云心悬公事,便与顾倩兮同进衙门察看。此时已在夜间,只见公堂上一片黑暗,卢云点上了油灯,就着微光望去,那公堂四下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来官差定是每日打扫,不敢有怠。
卢云走上台阶,从知州的位子放眼望下,只见视野宽阔,公堂里外钜细靡遗,大小事尽收眼底。卢云微微一笑,心道:“此地日后就是我审案之处了,可得好好干一番事业啊!”
满面微笑间,自管探看四周,他望向一处角落,忽然之间,身子竟是一颤,仿佛幽暗之处,正跪着一名年轻人,那人仪表堂堂,却又满脸是伤,正用着激愤悲凉的眼神望着自己,好似要说些什么,却又听不真切……
往事飞入心头,卢云忍不住热泪盈眶,竟尔怔怔坠下泪来。
顾倩兮见他好端端的,却忽尔垂泪,忍不住吃了一惊,急急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坦么?”卢云不愿多说过去悲惨往事,当即伸袖拭泪,摇头道:“我挺好,你别多心。”
顾倩兮扶住了他,柔声道:“你快别瞒我了。要有什么心事,只管跟我说,别闷在心里。”
卢云叹了口气,他眼望堂下,幽幽地道:“以前跪在下头,心里只想,上头坐的官老爷,心怎能那般黑、那般凉?今日走上台阶,真尝了滋味,方才知晓了,原来这台子是那么高、那么远……唉……老百姓跪在地下,官大爷高坐堂上,久而久之,谁不自以为高人一等?坐得越久,眼越花、心越硬、嘴越刁……”他满心感慨,转头望向顾倩兮,道:“我不想变成那样,有生之年,我宁可穷死,我也不要变成那样。”说着握住双拳,身子微微颤抖。
卢云面带不忍,凝视堂下,一股悲天悯人之意,油然而生。顾倩兮见了他的神情,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爱怜。她走了过去,在卢云颊上轻轻一吻,柔声道:“傻子,你这牛脾气永远不变,便算死了,都是这模样,决计改不了。”
卢云喜道:“真的么?一辈子都是这个牛脾气?”顾倩兮做个鬼脸,取笑道:“看你乐的,笨牛一条,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见卢云面带尴尬,当下往他背上轻推,嫣然笑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去堂案坐下,让我看一会儿。”
卢云不知她所欲为何,依言端坐案后,问道:“像这样么?”顾倩兮微笑道:“再坐直点。”卢云哦了一声,把腰杆挺直了,他呆呆坐着,不知顾倩兮要做什么,待见她眼波盈盈,满是顽皮之意,霎时心下恍然,原来她想看看自己做知州的威风。卢云哈哈一笑,提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好一个大胆女子,居然敢戏弄你家知州!”
却听喀地一响,那惊堂木的声音颇为奇怪,卢云正自纳闷,顾倩兮笑吟吟地走了上来,拿起一只木条,道:“这才是惊堂木,知州大人您拿错了。”卢云脸上一红,心道:“那我拿的又是什么?”他低头一看,却是只砚台,忍不住神色大窘。
他俩看过衙门,便在长洲城中四下溜达,也好见识一下此地的民情。
二人并肩走在长洲的路上,眼见偌大的街上满是行人,有的是在此营生的摊贩,有的却是出门游玩的一家老小,人人脸上带着欢容,好似赶集庙会一般。卢云颔首道:“今儿个是十三日,本不该有市集,想那欧阳家财大势大,这才把这长洲城衬得如此热闹。”
顾倩兮笑道:“你明日不是要给人家祝寿么?怎么都不担心贺礼啊?”卢云双掌一拍,叫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事!”说着掏出钱包一看,惨笑道:“这下槽了,我只带了十两银子出门,等会儿能买什么物事?”
顾倩兮笑了笑,伸手取出一叠银票,塞在卢云手里,笑道:“别发愁呢,先拿去用吧。”
卢云慌忙摇手,急道:“这是你的钱,我怎好来使?不成!不成!”说着伸手推拒,顾倩兮听他言语见外,分了彼此,不由得俏脸生怒,娇声道:“你老是这般生份,不如我回北京去好了!”说着把银票往卢云手里一塞,跟着转身便走。
眼看情人发怒,卢云大惊,忙道:“倩兮,你别生气!”说着拔腿去追心上人,慌张间,手上没抓牢,那银票竟尔落下了半叠,随风飘去。卢云大吃一惊,知道这些银票百两一张,全是顾倩兮的私房钱,自己怎可失落?当下顾不得去追顾倩兮,运起轻功,刷刷刷地连抓了五六张下来,但仍有三张飞了出去。正要去抓,猛见一名獐头鼠目的男子从路边冲来,伸手一捞,已将银票揣在怀中,跟着匆匆走了。
卢云又惊又怒,喝道:“你干什么!”那人听得叫唤,走得更急了。卢云见那男子已然逃远,当即使出轻功,沿着民房纵跃过去,他轻身功夫着实了得,刹那间便已拦在那人面前。
卢云双臂伸开,拦住道路,喝道:“小贼!快把银两交出来!”那人却是个无赖子,只见他上下打量卢云几眼,冷笑道:“什么银两啊?你这白脸的在说什么啊?”说着掏了掏耳朵,好似听之不清,闻之不楚,却是一幅死皮赖脸的神气。
卢云高声喝道:“大胆刁民!我是此地新上任的卢知州,你偷盗钱财,居然还敢狡赖?快快把钱两拿出来了!”那人打了个哈欠,道:“什么知州知府的,你爷爷我还是皇亲国戚哪!”卢云见此人满面刁顽,一幅有恃无恐的神色,忍不住心中一叹,暗道:“我恁也背运了,以前是民,专门遇上贪官虎狼,现下是官,又专遇这些刁民鼠辈,唉……我的命好苦哪!”唉声叹气之余,忍不住自怜自伤起来。
那人见卢云兀自不走,冷笑道:“你给闪开点,爷爷我要过去了!”说着便要从卢云身边擦过。卢云如何能放他走,将他一把揪住,沉声道:“拿人钱财,便是罪犯。你若还知错,那便早些交出,本官自可将你从轻发落。”
那人狂笑道:“拦爷道路,便是该死,你若还识相,那便早些滚开,本爷还可以留你性命吃饭!”这人好生狂妄,却是学着卢云的语气说话。卢云嘿地一声,道:“你这刁顽小贼,一会儿有你苦头吃了!”那人喝道:“放你妈的狗屁!”登即举脚踢来。
卢云这些时日忙于公事,虽不曾勤练武功,但他授业于陆孤瞻,拳脚岂是常人能比?哼了一声,使出“无双连拳”,一拳便把那人打倒在地,跟着将他扯了起来,喝道:“快把钱财交出来!”那人没料到卢云一个白面书生,竟有这等武艺,不免又慌又怕,正想乖乖就范。忽见路上行人极多,更有不少人往自己看来,他心念一动,陡地狂叫道:“救命啊!杀人啦!强人打劫啊!”
这叫声凄厉之至,好似给重刑拷打,一旁百姓闻言大惊,立时围了过来,待见卢云抓住了那人,忍不住惊道:“怎么好好一个白面书生,却在这里打人?”一名老者劝向卢云道:“这人是黄贩子,只是地方上的穷人物,没什么油水好捞,你快快放开他了!”眼看无数人群出言指责,卢云忙道:“这人偷盗钱财,理当究办,我怎能将他放走?”
黄贩子怕众人相信卢云的说辞,张口欲叫,卢云知道此人舌尖嘴滑,若要任他信口雌黄,不免招惹事端。他手上发劲,内力到处,直往黄贩子经脉窜去,黄贩子吃痛不过,登时哀号不已,嘴上自也不能言语了。
卢云喝道:“还不把钱财交出!”黄贩子惨嚎道:“我交!我交!”说着从怀中取出银票,乖乖送在卢云手上。卢云数了数银票,见一张未少,登即喝道:“现下跟我走!”说着便要押他离开。黄贩子哭道:“这位大爷啊!钱已经给你了,求求你饶我一命,别再押我走啦!”说着只是不依,尽在地下打滚求饶,其状甚哀。
卢云哼了一声,道:“早些拿来不就没事了,现下才知悔悟,不觉迟了么?”
耳听黄贩子哭哭啼啼,卢云又是满口狠话,众人心生恻隐,几名老者急道:“快来人啊!土匪当街行抢啊!还要把人押走啦!”十来名年轻人见义勇为,霎时连声呼喝,当场便要开打。
卢云见群情哗然,醒起自己身在嫌疑之地,难免让他们有所误会,忙道:“诸位朋友!我真是新上任的长洲知州,这人偷盗钱财,逼得我亲自出手来抓,你们可误会了!”众人喝道:“什么知州!摆明是骗人的!”卢云嘿地一声,道:“诸位看清楚了,这是朝廷交付的印信。”他入怀去摸,那知州印信却放在行李之中,不曾随身携出。
众人见卢云掏摸半天,却拿不出半样印监信物,又看他年纪轻轻,貌不惊人,不信他便是知州,一时叫嚷的更凶了。几名年轻力壮的大踏步地向前走来,立时便要出手教训。
卢云练有“无绝心法”,精通“无双连拳”,当年曾在西域大战罗摩什百合,出入战场,如同家常便饭,怎会怕几名乡民?只是这些人都是地方良善,总不能个个都打上一顿吧?卢云叹了口气,颇感烦忧。那黄贩子见有机可趁,立时往地下一趴,哭道:“这位大王,求求你把银两还我吧!那是小人娘亲的看病钱啊!”
原来这黄贩子平日有个外号叫黄蜂子,平生最爱使顺风舵,还有个顺竿子往上爬的绝妙功夫,他见众人都有怀疑卢云之心,当下便来个苦肉计,也好让众人毒打他。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卢云生性聪颖,饱读诗书,战场上遇到了汗国国师,武林好汉,无不能妥善对付,便在庙堂之上,也是一派从容。但他生平最怕这等泼皮无赖,这些人要钱不要脸,死皮赖脸起来,种种无耻法门使出,直是叫人难以置信。
四周人群见了苦情戏码,纷纷中计,一见黄贩子如此可怜,更是激愤无比,都要找卢云拼命。
卢云心下惨淡,想道:“好啊!我卢云饱读兵法,今日却被一个三流无赖戏弄,以后我还断什么案?做什么官?”言念及此,直是气馁无比,虽然不愿打人,但总不成平白被人毒打一顿,当下摆出举脚,便要御敌。
便在此时,身旁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声道:“大家先别打人,惹出人命来可不好。且让我来问个明白,一会儿也好去报官。”卢云听这声音似是顾倩兮所发,心下大喜,忙转头去看,果见是顾倩兮出面说话。正要对她解释,却见顾倩兮连使眼色,叫他不要相认。卢云明白心上人有意为他解围,当下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围观众人见顾倩兮貌美如花,又似官家小姐的气派,料来是个有见识的,一时都安静下来,也好让她过来问话。
顾倩兮笑吟吟地上前,问向黄贩子,道:“这位大叔,您姓啥名谁?给人抢了多少银两?可要我为你去报官?”黄贩子见顾倩兮貌美,登时面露淫笑,说道:“小人姓黄,是本地的摊贩。”顾倩兮点头道:“原来是黄大叔。”说着朝卢云一指,又问道:“黄大叔给这恶霸抢了多少银两?”黄贩子随手乱抓银票,哪记得清,便道:“我也记不得了,反正有好几百两。”
旁观众人听得此言,忍不住议论纷纷,都觉不可思议。顾倩兮皱眉道:“连少了多少两银子也记不得,一会儿怎么替你报官啊?”
黄贩子心下暗惊,忙道:“反正是那种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大概是掉了三两张吧!”顾倩兮掩嘴笑道:“阁下好坏的记性,连带了几张银票出门都不记得。”黄贩子心下起疑,怕她是卢云一路的,急忙喝道:“老子给人抢了,却还要你这婆娘来笑上一句两句,这成什么体统?”卢云听他说话无礼,登时大怒,顾倩兮忙向他使了个眼色,要他稍安勿躁。
只听顾倩兮问道:“这位大叔先别动气,小女子只是来问上一问,全没恶意的。”她笑了笑,又问道:“不知大叔是做什么营生的,如何在这夜间带着几百两银票出门,那岂不危险得紧?”卢云微微一笑,知道顾倩兮已然说上要紧处,只是自己处在嫌疑之地,便有天大的口才也使不上力,只好看心上人的本领了。
那黄贩子给顾倩兮一阵质问,却是全然回答不出,只得哼道:“老子做啥营生,却关你这婆娘什么事了!”一旁众人叫道:“黄贩子是城里卖果子的!”顾倩兮奇道:“卖果子要带几百两银票出门?敢问这位大叔是去买果园么?”众人听顾倩兮说得有理,都是问道:“是啊!黄贩子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黄贩子深怕事机败露,佯怒道:“爷爷方才说了,我娘近日身子不适,一会儿我便要替她抓药去,怎能不多带些银两?”顾倩兮笑道:“时候这么晚,银票兑不了现,您不怕找不开么?”黄贩子喝道:“你管老子这许多?老子高兴去买老山人参回家进补,你管得着么?”
顾倩兮连着几个题目问下,已将种种不合情理处点了出来,众人本来同情黄贩子的,此刻都转为疑心。顾倩兮微微一笑,正要点破他的伎俩,忽听一名老妇朗声道:“儿啊!这般晚了,你不回家来,怎还在路上寻人相骂?”这声音雄浑有力,只震得众人耳中鸣鸣作响。黄贩子转头一看,猛见那女子身形壮硕,正是他娘亲,他陡见老母,只吓得张口欲叫,跟着急使眼色。那老妇却是不解,只是奇道:“你乱眨眼睛做什么?今日果子生意坏么?”
顾倩兮察言观色,笑道:“这位可是黄太夫人么?她气血红润,身子看起来好得很哪!”黄贩子呸了一声,正要说话。那老妇看了顾倩兮一眼,忽地打了黄贩子一个耳光,喝道:“你这死小子,是不是又乱摸人家漂亮女孩儿了?上次才打过你,可又手痒了?”
黄贩子吃痛不过,大声道:“娘!你身子有病,怎么不在家里休养哪!”
那老妇气急败坏,喝道:“我有什么病?你这不肖子居然敢诅咒娘亲?我打烂你这张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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