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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 全集by姒姜-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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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塘?嗯……我记得,是那个叫作‘化外武陵’的地方吧?满坡的桃花,引天水入禁宫为河,就在坡下,是个很美的地方。唔……还有幅楹联是吧?”沈磕仪托着下巴回忆。
“丽华夭灼疑似神仙府第,落英缤纷本是渔郎迷津……我想,论天然,这‘化外武陵’该是此地更合一些吧。”
“不 会!”沈磕仪笑笑,身子往后一仰,靠上桃树,树身一震,桃花便落了她满脸,“等你眼睛好了,就会发现,这儿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质朴完善。乡野小景,或许清 丽,但毕竟不饰雕琢,一些冗枝冗景也挺碍眼的。神仙府第绝称不上,大概只能算个渔郎迷津了。呵呵,不过有一点比你宫里的要好。‘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 始盛开’,这儿桃花盛时,你那儿便全谢了,现在大概都零落成泥了!”
“你想得还真多!”妫语笑道,但心中不由也在模想了,这暮春的桃花居到底比桃塘逊色了多少。
“你想得不多?”沈磕仪笑问,但那双明目却仔细地锁住了妫语的面容,不放过一丝变化。
“我?我在养病。”她答得更为理所当然。
“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为养病而养病。”沈磕仪坐起身,正色道,“解毒那么痛苦,你一声不吭地就挺下来,我佩服你坚忍的心智,但也想问一句,支撑你的就不曾担心他会倒塌么?”
妫 语一怔,既而笑了,清清浅浅,就如同这一溪春水,泠泠地载着落红东去。“我想活着,这是其一;我想为他好好地、康康泰泰地活着,这是其二;我更想看看将来 会如何,这是其三。有这三条原因,还不够么?我会闯过去的,在我付出那么多之后,我不想轻易放弃我所追求并为之牺牲的。”
她的话说得那样镇定而平和,如坚石一般的信念传给沈磕仪一种从心底里涌上来的敬意。不管她怎么退,怎么生活,那股曾属于君王的一语定江山的气度是磨灭不去了,就如同此刻,很淡,却让人臣服。
“你有今后的打算么?我听说当朝的摄政王辅卿已经由地方监察使调回京城,并誊给六部一份详实的公文,说是元州云阴县粮仓一案牵连到了户部的一些官吏,都给办了,震惊朝野呢!”沈磕仪又靠了回去。
哦?初生之犊,一上手就办那么大的案子,孙预的手是不是放得太开了?“京官的牵连太广,应该不致太张扬此案才是……”
“唉! 果然被他们给猜中了!这下我又输了十两银子了!”沈磕仪叹了口气,望向蔚蓝的天,又瞅了瞅妫语朝着她这方向却又对不准方位的眼,“他们赌你会猜到真相,我 说不会……孙预这次可是完全放了手的,是那个据说才十六岁的孩子自己压了自己的案子。可见你的那位摄政王识人甚明啊!而这样的训练,其心意,不难猜到 吧?”她嘻嘻一笑,将一瓣花放入口中嚼着。
“我不知道……”然而妫语却并未露出欣悦的神色来,明媚的眼反而因这一问而掠上一抹深沉的忧心。
“你担心什么?”
妫语低垂了眼角,摇了摇头。
沈磕仪正想问,忽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哨音,举目一看,原来是王随他们到了,她举起手挥了挥。随着小舟顺流靠近,她忽然看到了另一个人,微微吃了一惊,便回身朝着妫语笑了。“王随他们来了!这次不知道又带来什么好东西呢!”
“哦?”妫语仰起脸,迎着溪风深深嗅了口气,“什么时辰了?”
“快申时了。”
“嗯,该去喝药了。”妫语站起身,两手微微向前摸索着,想照着原路回去。她是听着水声来的,但这儿应该离溪滩还有些距离,她眼睛暂时失明,许多时候她并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哎?这就要走?”沈磕仪搀住她,又回头朝那条在对岸靠岸的小船瞧了眼。那条一直站在船头往这里深切地注视的人不就为了她么?半年来费心费力地找也不就只为了见她一面么?
“嗯。”
沈磕仪在看到王随噤声的手势后,便仍是扶着人回桃花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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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骗你吧?人好好的,就是眼睛会有十日瞧不见。十日之后就会恢复。”王随拍了拍仍站在船头的人,“好了!现在人就在对岸,你心也安了,咱们喝酒去!”
第三部 江湖篇 第二章 回首山时
事隔半年,禁宫里的那闱白挽早已撤去,一干二净。禁宫依旧是旷日持久的寂寥,二月二‘龙抬头’过后,便是连宫墙外那一份民间的热闹都褪去了,很静,比往日更寂静。
新皇登基后,因年幼,所有事务又统归回摄政王手里。在大葬期间,也曾有闻氏余党起衅作乱,但在摄政王孙预超乎寻常的强硬手腕下,一切均在一月之内完结。朝中有一批大臣汰换,也有一批大臣晋升,总之,一切随着闻党余孳的铲除,朝局出乎意外地平静下来。
大多曾得先皇擢拔重用的旧臣仍主持着朝政,这在政令法度上自然也未做修改,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运行着,并未因手握亲政大权的先皇崩殂而出现紊乱。赋税仍是旧科,刑律仍是按承建六年新修的《碧落刑典》着理,仿佛就与承建年间一般无异。
然而朝中名臣贤相齐聚,聪慧多智如柳歇、岳穹,沉稳妥贴如项平、刘郢华,刚正老成如简居道、章钺,再加上新入仕的木清嘉、覃思这一派清流,能言敢谏,文采卓绝。
这样一群班子,再加上匈奴正自内乱,据闻左贤王撑梨孤涂因有先皇出兵援助,已继承汗位,并起兵追剿伪汗。
而倭奴那一方,因在与阮风那次海役上大伤元气,本国内民众不堪兵役,起兵造反,现今仍是一团乱。
一时内政清明,四陲安靖,民丰物阜,整个碧落呈现出一派蒸蒸日上的气象,盛世的气象!这令边邻各国分外倾倒,才不过小半年,便纷纷遣使往来,把礼部忙得不可开交。
喜雨将念完的一本折章摊好放到书案上,抬头看了眼又走了神的新皇一眼,轻声道:“皇上,这是礼部呈上来的,有些急,必须尽快盖印才是。”
正当冲龄的新皇回过神,默默地将一方玉玺在折章誊着“准”字的落款处重重一压,然后拿开。鲜红的“国祚永昌”四个大篆便印在那手漂亮的小揩上。
喜雨接过,小心收好,立时又拿起另一份就要读起来,正欲启口,新皇忽然叫住了他,“喜雨,你说姑姑的昭陵修得怎么样?”
喜雨顿了顿,马上答道:“皇上孝心,天地感动!”
新皇扁着嘴朝他笑笑,“我知道,大家都反对我另修皇陵,违了姑姑简丧的遗命,可是,我毕竟只能为她做最后那么一点事了。喜雨,你说是不是?”
“回皇上,小人只是奴才,奴才是没有资格来评判皇上的对错的。”
“那么谁有资格?”新皇手托着下巴问。
“百姓。整个碧落的黎民百姓,只有他们,才有资格评判皇上您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那我怎么才知道百姓是怎么判的?”
“问,听,看,想。”
“我不明白,喜雨。”新皇困惑地摇了摇头。
喜雨微微一笑,“等到皇上长大了,就明白了。”
新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而又微微偏仰起头深思,“喜雨,姑姑是不是真的是天上的仙女?为什么民间说她虽然去了,却容色完好如初?”新皇完全似是一名小女孩般问着,带着浓浓的渴盼与期望。她期望她的姑姑是仙女,会在天上看着她,会在某一天,又重回到她身旁。
喜雨眉动了动,“奴才不知。但奴才想,先皇定会在某一个地方看着皇上,期许着皇上长大成人,并带着碧落蒸蒸日上吧!”他望着安元殿里袅袅升起的炉烟,轻声道,话音里带着一抹深远的意味。
“启禀皇上,成王爷求见。”宫女小秋入殿禀报,“是否要让王爷在偏殿稍后?”
“不必了!”新皇叫住了她,“叫昺哥哥等等我,今日我想和他去桃塘逛逛,咱们边走边聊。”新皇跳下御座,几步跑出殿外去,临到玄关处,忽又回过头来对喜雨道,“喜雨,往后若是由政务房递来的折子,你都一本本念给我听吧!”
“小人谨遵圣意。”喜雨目送着新皇出殿,听到外间隐隐传来稚嫩却显得颇为执着的童音在询问,“昺哥哥,君王要怎么做才会让老百姓觉得她做的是对的?怎么问?怎么听?怎么看?怎么想……”
喜雨轻轻地牵动一抹笑,转身退下。落日的长廊虽显得稍稍晦暗了些,但暖春的和风到底仍令人惬意,忽然间,这寂寥的禁宫也像是被注入了活力般生色起来。花香在浮动,百鸟归巢在鸣啼,甚至是这残照的日光都有些跳动起来。
喜雨的步子不由放慢了些,直到看见园子一角处那秉着剑靠在廊柱上的人影后,才快步上前。
“长光?”
那人回头,却是知云。
喜雨一愣,扫向知云手中的那把剑,才明白,这并不是长光的那把尚方宝剑。他笑问:“怎么你也开始喜欢剑起来?”
“呵呵,也没什么!皇上非常喜欢那套银盔甲,镇日要跑去看个几遍。我见这剑有些沾了尘,便拿来擦擦……”知云依旧笑嘻嘻的,上半脸隐在一角屋檐里,看不真切。
然而喜雨却明白,这把剑,叫青犊,那日要攻城时,是先皇亲自交给他让他防身的……“知云,外面有谣传,闹大了只怕不好。”
“什么谣传?”知云回过头,“长光回来没说过什么啊!”
“长光回来了?”喜雨面色一霁,“怎么样?有消息么?”
“嗯!”知云拉着喜雨坐下,顺向斜阳,喜雨瞧见此刻展在他眼角的笑非常真心,“毒解了六成了……”
喜雨听到这儿,不觉拉开了笑容,拍了拍知云的肩,“那今儿好好为长光洗洗尘吧!我去弄几壶酒来,再炒几个小菜!”
“好主意!我要吃松子鲈鱼!”
“呵呵,自己做去!”
两人一时闹开,笑了一阵,直至看到夕阳沉下,暮色笼天笼地地盖过来,他们才渐渐静下来。知云忽然一叹,“我曾经以为,在先皇驾崩的后几日,我们便也得跟着去了……最上台面的是殉葬,最差的,大概就是抬出北门吧!”
喜雨朝他看了眼,同时瞥见长光也往这边过来了,便朝他招了招手,转头仍对知云笑道:“没想到,我们这几人中居然是你的心最沉寂。”
长光瞧了二人一眼,也在长廊上坐下,“没有发生的事,想他那么多没用。”他叹了口气,将玉璇剑抱在怀里,“知云,我听到消息,三月前平州甪里家退了原先的聘礼,只为求女儿还家。”
知云面色沉了沉,顿时就敛去了笑意,“她早就该回家了!”
“三月后,甪里家又传出消息,甪里小姐重病亡故,请其兄甪里烟桥返家祭奠。”长光又补上了一句。
知云似是一愕,继而脸色变得极白,笔直地站了起来,“她不肯回去?”
喜雨倒没有知云那么激动,只拢着眉细细一想,便搭住了知云的肩膀让他坐下来,“碧落设有女官,这并无不妥。但她却是在承建年间以男儿身份来应的试,如若揭穿,就是欺君大罪了。”
“早让她辞官回家的,如今却是骑虎难下。”知云抿着唇,把眉拢得死紧。
“只怕并非难下,而是根本不想下吧!”喜雨淡淡地拦下他的话茬,“知云,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已经打算在这个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孤身待到老死为止了么?”
“我……”知云心中紧了紧,一把推开喜雨搭在他肩上的手,回身恶狠狠地道,“那又关我什么事!她自己爱这样,就让她一辈子与户部打交道好了!我能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他吼出这一句话,转身就奔回敬事房。
愈来愈暗的暮色里,只余下长光默然的眼神与喜雨长长一声叹息。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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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这本是什么书?”新皇好奇地看着眼前这本深蓝底子的一卷册子,虽然面上有着几个楷体“帝王要术”,但她还是不明白。
岳穹轻轻揭开扉页,在新皇面前摊好,才欠身答道:“回皇上,此书名为《帝王要术》,是臣从御书房借出的书。”
“御书房?为何我从……”她本想说她从未见过,但细细回想,其实她也并未看过什么书,那个阁子因为太大,且书堆里的霉腐气太重,也只有要找姑姑时才会去那儿。姑姑从来都不会嫌那些味道,也不怕空旷!“太傅,姑姑也看过这书么?”
岳 穹一怔,先皇啊……知遇之恩未尽,却不想,却不想……他抿了抿唇,抬头看向眼前这位不足九岁的孩童女皇,蓦然想到,当初,先皇登基时差不多也是此番光景 吧!“回皇上,臣不知,但臣想,先皇必是对此书烂熟胸中的吧。”知机巧而能不用,这是他对先皇的感觉,但有时也不免纳闷,一位正值芳龄的女子,即使她是女 皇,为何会有如此之深的韬略?抑或是闻家最后铲除时所放出的话其实为真?寄魂……岳穹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只是眼下似乎对这个并不能妄下结论了。不管怎么 说,先皇是一位大有作为的君主,如果……如果上天能假以时年的话……唉!
“太傅在想什么?”
岳穹一回过神,发觉新皇正捧着脑袋好奇地凑着他看,心道失仪,连忙称罪,“臣失仪,请皇上……”
新皇打断他,“太傅大人是不是也在想姑姑?”她带着笑意问,“姑姑真是一位好君主!也是一位好姑姑!”
岳穹看着眼前这抹真心而天然的笑,不由也舒展了面容,“皇上说得是。”而他身受先皇重托,江山后继便全在他的肩上了。想到这,他正了正面容,道:“皇上,请开始吧!”
“嗯,好!”新皇也挪了挪身子,正襟坐好。“太傅大人,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是个好君主,但我一定努力做到不让姑姑失望!”
岳穹欣慰地点点头,“皇上要想让先皇不失望,那首先得让天下不失望才行啊!”
“天下人不失望?”
“是的。而如果让天下人不失望,皇上就不能再做出像修建昭陵一样的举措了。”
“昭陵?”新皇努起嘴,“我只是想为姑姑……”说到后来,她感到分外地委屈,只红了眼,不说话。
“皇 上是皇上,不只是先皇的亲人,也更是天下万民的父母,全天下的百姓都等着皇上照料他们的衣食住行。所以,要做一名君主,必须要努力让全天下的人都有吃有 穿。天家无私事,皇上的任何一个举措都关乎了民生。”岳穹把话说得很缓很轻,算是在劝慰了,却又让新皇明确到自己肩上的担子。
新皇扁着嘴瞅了岳穹一眼,吸了吸鼻子,才道:“太傅,我以后知道了,不会再擅自做出这种决定了。”
岳穹笑了笑,有别于朝上的深锐,此时的他很有些慈爱的神色,“皇上,臣相信先皇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能把江山交到皇上的肩上。”
“真的吗?”新皇向窗外的天际看着,心中有了一抹隐约的认知,她得做一个不让天下人失望的君主!
空旷的南书房里,渐渐传出童稚的声音,“……大度,刑戒,政术,利民,师谋,驭人,沉机,此七者,君主之要也。得其意而不用其法,知其谋而不师其巧……太傅,为什么学了最后却要弃之不用?”
“帝王之术,是驭国之术,驭人之术,必学。然此为术,非道。君主必学其术而用之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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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史·列传·一百十一卷》:“……昭庆二年,帝始师岳穹,尊帝师,虔心至笃。尤重岳门,虽身后,历五世而家门不衰。史曰:君恩至厚,未见比足者。”
第三部 江湖篇 第三章 茂林知归
“这样好么?她的毒可才刚解……”沈磕仪犹疑到最后索性板下了脸,“你自己想玩也不要拖人下水啊!再说了,那个玲珑可只是心心念念于她的堡主呵!”
王随皱了鼻子哼了声,“是该告个别了!”他朝沈磕仪瞅瞅,又把手中的鸽子捏了捏,神色带上了些严肃,“还记得孙预在半年前说过什么么?她一无所有。那么什么才是她想要的?”
沈磕仪怔了怔,“可是这只能孙预才能给吧?”
“说你蠢了吧!一个真正把握自己的人,哪里会别人给什么她就欣然接受什么?即便那个人是她的意中人!而想知道自己要什么,并知道自己能够要到,这得出去,而不是闷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能住在这儿的人是需要断些六根的。很显然,她不是,孙预也不会是。”
沈磕仪默然想了半晌,突然抬头道:“为什么我会觉得你所说的都是歪理?”她的语气里很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王随回头嘻嘻一笑,“那是因为你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走吧!就这么定了!要记着,那票官盐如果争取到了,可是笔大买卖哦!”
“说的也是。”沈磕仪想象了一下未来,脸上不禁笑开花。“那你的玲珑呢?她可是放出信要让那个堡主杀到这儿来哪!”有了一次一定会有第二次,而他们如果出了这儿,到时鱼龙混杂,只怕要做到滴水不露的保护会很难。
“嘻嘻,你说,到时候孙预会不会赶过来呢?”
“什么!你……”
“怕什么!我记得孙预的堂弟,就是那个什么辅卿的也挺厉害!鸟儿长了翅膀总要飞的,孙预只有让他这么历练,才会在往后走得毫无芥蒂。相信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那……好吧……但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可别说我知情。”沈磕仪连忙要求保证。
王随朝她瞄了眼,避而不答,“你明天就跟她提一提官盐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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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尽九月,山阴下的桃杏湖总是分外明净,湖风袭袭,拂去丝丝躁意。几处沙壤地里,玉簪已尽花期,只是零落地开着,撑起最后的芳菲。沟地里,旋覆倒很好,有些已挂上小巧玲珑的果子,分外可爱。远处的桃园早挂满了粉的鲜桃,再过几日大概就能摘了吧。
妫语将手中的钓杆执得稳稳的,只是抬头深深嗅了口满是桂子幽幽芬芳的气息。天高地阔,万里无云,正是属于清秋的爽朗。终于……又是完好的人了。她看着那将整个碧蓝的天穹都纳入明镜的湖水,心头真正透出一些欣悦来。
“嘿!又在钓鱼啊!”沈磕仪远远地跑来,清朗的笑声在略有些空旷的湖面上荡开,似是激起微晕一圈。
妫语眉微微挑起,却仍是稳稳地手执墨黑的钓杆不作声。直到欢快的声音近至身侧,她才转过去一眼。
“呵呵,你最近似乎很闲呢!”
看着她闪烁中隐过一丝精锐的眼神,妫语默了下,“那你们在忙什么呢?”
“忙?呃,是啊!最近商会里正为着官盐的事忙哩!”沈磕仪悄悄地瞅了她几眼,“这次的盐官似乎卡得挺紧的,难办。”
妫语淡淡思索了下,“是在与哪个司打交道?都转运盐使司还是盐课提举司?”
“都转运盐使的,乌州。”
“乌州?”妫语回想了下,“乌州岁办大引盐不过二十二万四百余引,而元桐二州岁办大引盐有三十五万余引,为什么舍大头?”
“哎?这个你也知道?”沈磕仪愣了。
“每年户部都会上呈审记,盐税自然在列。”
“那是因为元桐二州的官盐太乱,很多都是存而不售,私盐泛滥,这个市面不好做。”忽然背后插入王随的声音,二人回头,只见他已款步来至湖边,身后自然还是跟着低眉顺眼的玲珑。
“官盐不售?”妫语听到这个话,眉心已然拢紧。
她记得,在《盐典》里曾见过这么一段话:
官盐患在不售,不患盐不足,盐多而不售,遗患在三十年之后……
“好几十年积下的旧弊了,想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王随往边上一坐,还不忘回头朝玲珑招招手。
“乌州官盐以十分为率,六分给商,只要是可以信得过的商家,应该都有机会……难道你们想独做?”妫语眉色微微一挑。真是好大的胃口!
王随嘻嘻一笑,“商家的六分不是常股么?”
“常股是出榜放出去的,官家虽有存积,但一遇边警还是要把商家的股招回来,这才是常股的意思!”妫语白他一眼。
“反正都一样嘛!我们上贡给朝廷的半分都不会少,也不会做那些囤积居奇的缺德事。”
“是啊是啊!就是看不过去前些年一些商家私贿盐使,所以压货不发使得老百姓都吃不上盐了,官府也仍是不管。我们就是不想让不法商人有机可乘,同时又能赚到钱!呵呵”沈磕仪马上补充。
听 到这儿,妫语是很明白他们的意思了。当下只淡淡一笑,“我能出力的大概就只有官场方面的交道……对了,乌州的都转运盐使是谁?还有,此次到任乌州的监察使 是谁?”问出这一句,妫语蓦然间怔了怔,继而有些失笑。她……多久没沾这些事了?即便是打算从此袖手的,却没有想过,如今吐出口的话却是这样生疏得让人讶 异。
“盐使是庄怀,那个监察使是木清嘉,似乎都同是承建七年的同科进士。”
木清嘉?他又出任监察使了?思及那个连让岳穹、段辰这样的贤士举荐的稳秀士子,妫语不禁微微一笑,“是他呀?”还有一个是庄怀……这名字好似在哪儿听说过。
王随挑眉与沈磕仪对视一眼,“曾经任过京官?”唔,那个木清嘉据说连拜两位老师都是出类拔萃的。
“嗯,用我出面么?他曾经是近臣,一定认得出来。”
“这个放心!可以乔装一下的!”王随见她应允,便乐得眉开眼笑的。“那我们明日便起程吧!”
妫语忽地将手中钓杆一紧,进而整身立起,将钓杆往上一提,一尾半斤大小的红鲤便给拎了上来。待褪下鱼钩,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回了句,“好。”
桃杏村虽好,但似乎并不适合她呀!妫语默默将手中的东西收拾好,忽然觉得,能够出去看看也好,以一个平民的身分,去学会能让自己快意的生活,并且,得到它。而这些,她并不想只依靠大家给,哪怕那个给予的人是孙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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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桃杏溪入怀水,再转入夏江,顺风顺水,不过四日水程。四日行程对于王随他们来说并没什么,但在妫语看来,却分外新奇。
〃我们需要住客栈么?〃她由着沈磕仪在脸上粘上抹上一些东西,抽了空问道。
〃不必。商行在乌州有分号,住那儿就行。〃沈磕仪抹好最后一处边角,满意地看了看这张陌生得几认不出旧形的脸,这才将案上的盒子收好。
〃对了,磕仪,千万别和杜叙提起她的事儿啊!〃王随倚着船舷,在临行前又关照了一句。〃那狐狸最会挖人了!一旦相中,我可抢不过她!〃
〃……唔。〃沈磕仪恍然地点点头,冲妫语解释,〃那杜叙在商界有个称号,叫''''狐狸杜'''',又阴又狡,曾经把总会里好些人给抢去了,三司馆的更是。〃
妫语闻言失笑,〃我不懂经商。〃浅浅的笑意,即便是在这张陌生的平凡的脸上,仍有着风雅的从容气质,看得沈磕仪微微一怔。
〃但你能管人事啊!那只狐狸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用的人材!〃王随提起杜叙,仿佛前仇旧恨都上来了,连哼几声。忽然他似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将身侧的玲珑拉了过来,〃玲珑,你可不许和我们这几个之外的任何人说话!〃
玲珑怪异地朝他睐了眼,轻轻应道:〃是,公子。〃淡垂眉目遮却些许闪烁的眼神。
〃嗯,那就好。〃王随笑咪咪地瞅了瞅她,不再作声。
一行人装扮妥当,便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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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州福定是江南最为富庶繁华的府城,既是运河大港,又是海港。
运河沿岸,商船簇拥,客商往来,各处渡头均是往来繁忙,成批的货物卸下去又载上,时时有吆喝声相传。
五尺见宽的青砖大道上,小贩云集,琳琳琅琅的小物件儿多不胜数。茶肆酒馆、金店玉铺,总不或缺。
而远处湖光山色,几痕堤带横陈,丹桂夹道,绝胜烟柳。虽已错过了赏柳的时节,但此地正当金秋,有百菊遍地争丽,有三桂十里飘香,十分得怡人悦目。
妫语深深地看着,然而逡巡的眼却始终无法找到久远的那抹熟悉,古今的影子无法在脑海里重叠,只显得如此陌生。唯剩那淡淡的盈了水雾的烟柳,在不胜湖风吹拂时所萦绕的丝丝婉约,还依稀似曾相识。
〃怎么了?〃沈磕仪微有所觉。
淡淡扯了抹笑,妫语摇摇头,转而问道:〃木……监察使大约什么时日会到乌州?〃
〃三日后。〃王随答道,莫乘雷传来的消息,不会有丝毫差错。
〃 那你们可要赶快行动了。〃妫语转头一笑,〃木清嘉为人细谨,多半会先打探当地民风民俗,如果能在这短短三日间让乌州百姓有口皆碑,那这中常股就不在话下。 对了,如若要投递请见,大可以将现今官盐不售之弊,直呈于他,此举定能让他大为欣赏。〃她眼底浅浅带过一抹精光,〃礼是不必了。〃
王随瞅着她看了几眼,忽然问,〃直呈现今官盐不售之弊?你是想呈给他呢?还是呈给在天都的某人?〃
妫语抬眸浅笑,原本平凡无奇的脸上因一双眼中璀璨的光芒而忽然显得耀眼起来,看得同行几人具是一愣,〃政清人和,才正是你们的商机不是么?〃语气是平静而深远的,但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间,曾经挥刃百岳的气势已萦绕其周身,让人不敢逼视。
一旁的玲珑怔了怔,忽然想起王随曾警告过她的一句话:''''玲珑,我劝你最好别打我们说的那人的主意,那个人,或者就是眼前这一位,都不是你那主子惹得起的人物。民不与官斗,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眼 前的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呢?有着如此不凡的容貌,有着传说中的仙人之姿,却为何要易容而行?怕被人认出?怕谁认出?玲珑想到,此去是要见官的,据说还是来自 天都的京官。那么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一身高华的气度,任是换作平民之饰也依旧难掩,是了!平民!她决非一个普通人!可是,如果不是普通人,她到底什么来历 呢?民不与官斗,她究竟处在什么官阶?碧落的确设有女官,是''''巫策天''''的官?
狐疑的眼不意迎上王随带笑的眸光,玲珑立刻撇开,心头微微一悸,自己发出密函,对么?那人他们真的可以惹么?而王随……他会不会发现呢?一时种种疑惧浮上心头,让她有些烦躁起来。
想避着王随如影随形的目光,玲珑不由快走上几步,耳边听见几人的话已转向乌州的都转运盐使。
〃……那个盐官叫庄怀,永州人氏,曾在台谏院任过官……哎?这你应该知道啊!〃
〃……〃妫语蹙眉思索了一阵,脑中似乎有了个模糊的影子,〃庄怀……当初科举时位于三甲是吧?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当时安排他到台谏院不过是想要借借他的口……也没什么作为,后来就调为外官了……〃
〃哎!算了!再打听打听吧!一定是小角色,要一个个记住也实在太难为你了。〃沈磕仪抬了抬头扫向两旁店肆,〃喏!到了,咱们先进去喝口茶,歇过一晚,明日再作计较吧!反正先搞定那个监察使,再去磨一磨那个盐官吧!〃
〃…… 等等,〃妫语似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喝茶?啊!对了!那一次与木清嘉初见,是在''''状元红'''',她与知云、长光也正自喝茶……隔壁席间就有几个颇 为狂妄的士子,其中一个似乎就叫庄怀是吧!知云还特意查过!〃对了!就是他!庄怀!心性狂妄,口出逆言,但真将其调入台谏院之后,反倒声响俱无,当初用他 倒真是一手无用之棋。〃
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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