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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美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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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他也去过不少,这样堂而皇之地贩卖违禁物品的集市却是第一次碰到。无论是国家禁令的重量级武器弹药,还是文物走私市场也无法找到的古董珍品,甚至连人口都光明正大地摆到了展台上,此外也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动物也在贩卖之列。这种集市能在纽约存在而不为警方发现实在匪夷所思!
目标在前方左拐,罗伯特吐掉口中的“橡胶”,暂时放下对彻查这个集市的盘算跟了上去。出乎他意料的是,在拐过弯后出现于他面前的不再是一条商业街道而是一栋二层商铺,依照之前的路况判断本不该出现的商铺,并且在旁边奇特的竖起了两堵围墙,换言之,这是在死巷尽头唯一的去处。他讶异地倒退几步,更震惊地发现本该存在的那条商业大道现在竟消匿得无踪无影,一条细小的河川自面前流过,其上架设着通向对岸的青石桥梁,远远的有人声从那里传过来却无法看清。出于本能的警觉性,他扣紧了裤袋中手枪的扳机,小心翼翼地向那栋建筑物走去,一面还暗自责骂自己为了避免曝露身份而将通讯机拉在了车里。
商铺的色调是成年原木的暗棕色,在高高的门楣上一左一右挑着两串长长的灯笼,垂挂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同样是木质的棕色牌匾上用金漆描着三个异常优美的汉字,可惜罗伯特并不认得。雕花的门扉虚掩着,内里静寂而昏暗,看起来并不像在营业。罗伯特干脆掏出了爱枪,蹑手蹑脚地靠近门扇,随后出其不意地一把推开木门。
“不许动!”他大喝一声,紧张地四处寻找着目标。
“欢迎光临冉燃居。”与他的声音形成对比的是在昏暗的店堂内突然响起的一把冷峻的嗓音,随之满室璀璨的灯火亮起,仅仅是一瞬间,千百种光芒闪耀在罗伯特眼前,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同时在心内暗叫一声不妙。但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出现,他有些迟钝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室通明。
无法言喻的震撼!外表是二层的建筑物事实上在内部只是一层的厅室,闪烁着炫目光芒的天花板如同在极其遥远的高处甚至连目光都无法触及,同样的情况也表现在横向的极限,望不到头的黑色地砖毫无忌惮地向前一直延伸开去,无穷无尽。罗伯特满目所及皆是各式造型的灯笼,层层叠叠,造型各异,闪烁着灼目的光彩,令人头晕,而穿着暗紫套头毛衫的男子正安静地站在浓郁的光华之中望着他:“欢迎光临冉燃居。”他再重复一次,高耸的颧骨和薄薄的唇瓣使得他看起来像名学者。
“警察。”罗伯特很快镇定下来,掏出证件给对方看,“刚才进来的那个女人呢?”
对方伸出白得有些病态的手,指了指某个地方。罗伯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视线中出现的是一盏素白的灯笼,微微闪着金色的光芒。
“是盏好灯啊。”那店主说着径自走过去拿起那盏灯笼仔细地打量着,眉宇间流露出爱怜的味道。
“根据你的回答我可以将你送进监狱或是精神病院,不知道你更喜欢哪个?”罗伯特不屑地沉声道,他的耐心是有限的,没有工夫来应付这种装疯卖傻的把戏。
“您可以坐下来和我一起喝一杯茶,您看,我这里还有一些刚出炉的中国小点心。”对方不以为意地说着,信手从身边取出了一把细瓷茶壶,又捧出了一个红木的三层笼龛一并放到不知何时出现的八仙桌上,再从黑暗中拖了两把红木椅子出来,比了个请的手势。
罗伯特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如同变戏法一般的神奇举动,拿不准这是中国戏法还是别的什么。
“关于那位夫人的事,我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聊聊。”清瘦的中年男子掀开盒盖,一股清香便自里面散出,罗伯特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他这才想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只热狗,此外就是抽了整整一包烟。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他重重地做到红木靠椅上,随手摘下了头上的绒帽,露出左眼角上的一道狰狞疤痕。
店主的眼神似乎在那道疤上停留了一会,很快移开了视线,替罗伯特倒了一杯茶。
“抱歉,我不太适应中国茶。”罗伯特警觉地望着满桌的美味却迟迟不肯动手。
店主微微笑了一下,自己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随后将每种款式都取用了一点,并再次比了个请的手势。罗伯特这才放下心来享用美味,很快便发现自己停不了手了。
“您要找的是本店的客人瑞斯基夫人吧。”店主用和缓的嗓音说着,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和对方扯上关系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就是她。”罗伯特停止往嘴里塞糕点的动作,看向店主,“您应该听说了,两星期前发生的七人惨死的案件。”
“是,我看了报纸,听说都是飞车党,死因是心血管破裂引起的心脏衰竭,据说死状相当凄惨。”
“根据警方的调查,那七个人曾经在两个月前以玩乐为目的杀害了一名无辜的中学生,而那个孩子正是瑞斯基夫人的独子。”罗伯特一面说着一面注意观察店主的表情,试图抓住破绽。
“那么说,警方是怀疑这起案件与瑞斯基夫人有关?”
“至少她具备作案动机。”
“您不认为一名弱女子是无法做到那种程度的杀害的吗?”
罗伯特笑了笑,神秘地说:“告诉您也无妨,我手头握有一定的证据。”
“那就恭喜您又顺利了结一桩案件。”店主浅笑着啜了一口手中的茶,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
罗伯特有些失望地搔了搔头发,对方如此平静的表现看起来仿佛真的不知情。
“如果真能结案我又何必餐风露宿地跟踪那女人?”他从羽绒服的内袋里掏出一包被压得皱巴巴的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根抽了一半的,塞到嘴里,习惯性地点燃了打火机,随后才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来问,“您不反对我抽根烟吧。”
店主摇了摇头,递上一只烟灰缸。
“啊,谢谢。”罗伯特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掸了掸烟灰,“我找到了两个目击证人,他们可以证明事发当晚曾亲眼目睹瑞斯基夫人去过那帮混蛋聚集的废弃仓库,麻烦的是,没有人可以证明瑞斯基夫人是如何杀害那七个人,既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挣扎,所有人都仿佛在一瞬间被夺去了生命,您要知道找不到凶器和谋杀方式就算在案发现场抓到了瑞斯基夫人法律也无法定她的罪,老实说,这件案子可真的难倒我了。”
“您的证人有否跟您提起过,瑞斯基夫人当晚可有携带什么特殊的东西前去?”店主放下茶杯,用清明的眼神望向罗伯特,那一刻他才发现这个东方人的双眼竟然是金色的,如同那一盏盏闪亮的花灯,是混血儿么?
“特殊的东西?”罗伯特收回思绪,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翻到记录口供的那几页。
“特殊的东西,特殊的东西……”他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纪录间查找着,有了,特殊的东西是……“花灯……”他不敢置信地再看了几眼,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之前明明看过很多次却一次都没有注意到。他疑惑地看向对面坐着的店主。
“确实是本店售出的物品。”店主说着弯下身子,拿起刚才那一盏素白的灯笼,“就是这一盏了。”他说着将那盏花灯递给罗伯特。
罗伯特将信将疑地接过,仔细打量了一番,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这盏灯笼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您听说过死魂灯这种东西吗?”店主悠然地说着,脸上的表情一瞬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罗伯特老实地摇了摇头:“那是什么东西?”
“是收藏着以人类的执念和生气为养分燃烧的未明火的栖所,如果好好奉养的话,可以实现人愿望的奇妙东西。”店主笑着起身,只是微微扬了下手,桌上的食具残骸便消失不见踪影,独留下茫然四顾的罗伯特,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盏灯就借给霍恩斯先生您吧,百日之内,杀害令嫒的凶手必定会……”随着声音的远去,整个店堂一瞬间又暗了下来,只有独自坐着的罗伯特手中那盏素白的灯笼放射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他抚摸着左眼角那道狰狞的疤痕静静地坐了一会,随后站起身带着那盏灯笼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这里是博美集,世上最大的集市,贩卖不思议的集市,欢迎光临!
第十五章 咒童
姓名:冥渡性别:男年龄:表面六十多
职业:白阁的老板兼大师傅住址:博美集西口街44号
“张应贵这个老狐狸!”桑千霖在心里低低咒骂,疾步行走下,雪纺的眉绿裙摆随着曲线优美的小腿线条作着规律的摆动,引来路人一阵张望。虽然早过了三旬的年纪,保养得当使得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更甚,比起那个年龄的女子三十多的桑千霖反而又多出一份从容的优雅来,即使现在处于盛怒之下,含嗔带怨的一双美目依然衬得她美貌出尘。
早知人心比纸薄,却没想到这层纸竟似比蝉翼还消去七分!
早十年前自己当红那会,多少绅士名贾挤破了头来捧场,真金白银地大把奉上予取予求她还消挑挑拣拣,电影、电视剧、广告,什么地方没有她桑千霖的身影,什么人听到她桑千霖的名号不会忌惮三分,就是那些挂着资深、自命名流的上层人士还不是说尽好话巴巴地等着自己的青睐,怔怔地盼着自己垂袖么?怪只怪自己太糊涂,年轻轻地急流勇退,嫁作商人妇,本以为豪门一入万事足,谁想到嫁了个五全老公,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独不会赚钱,公公一过世不过几载光阴家产败了个七七八八却不知收敛,尽日里除了鬼混什么事都不做,反仰赖她托出八成的本底钱来,要不是抽身得早,怕自己要一朝凤凰变野鸟,不给人笑死自己也要羞死的。
离了婚分了家财,桑千霖折现了身边细软才发现家产笼总只剩十多万。这点钱,普通人家当然够过上好一阵子了,若是节俭些,存在银行吃利息,不事生产倒也能凑活,偏她桑千霖豪门太太一做十载,早习惯了流水样的花钱,光吃喝一项就少不得多万的开销,人参燕窝鲍鱼雪蛤,不是福荣斋的极品她还瞧不上眼。桑千霖早年未出道时倒也吃过许多苦,早起晚睡一日只两顿,就是冷饭剩菜也吃得津津有味,只是大红之后成了人掌上的宝贝,宠着呵着多时,早养刁了嘴再回不到从前了。是以,她左思右想,唯今之计只有再战江湖。
虽说上门求人难免看人眼色,去之前,桑千霖也早作了热脸贴冷屁股的最坏打算,但是事实的冷酷就连看惯名利场的她也颇决懑闷。富贵那会桑姐长桑姐短的一票人等统统不见了踪影,打手机不接,找上门装不在,好容易逮着的不是一副日理万机甩头就要走的样子便是心不在焉地有一搭没一搭,到头来连个准信都不给。
今早拜会的这个张应贵便是娱乐界的新锐天影集团的老总,如今风光无限的他,十年前做生意失败穷得连个包子都吃不上,要不是她桑千霖看不过去接济了些恐怕此人早已饿死街头又岂会有今日这等荣耀?正因着这层渊源,她自信这条线不至十拿九稳总也有个七成准,谁料想人家电话里客气是客气,却接连摆了三回空城计,气得桑千霖誓天咒地不再理睬此人。可眼见得荷包日渐瘪了下去生活却还要往下过,她才铁了心厚了脸皮在人门口死守,人是见着了,可结果呢?人家抬抬眼皮,甩过来一个电影剧本,编剧、导演倒都是现今当红的大腕,摄影、造型之类或多或少也算个角,只不过人给她留的是个超级配角,从头至尾不过出场两回,合起来算戏份也就三分多钟,演的还是个横死的青楼女子,说白了,这不过是比群众演员多上那么几个正面镜头的龙套角色,桑千霖纵横演艺圈几载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当下想发作,人先开了口。
“应贵也知道这样的角色是断断委屈了桑姐的,只是应贵家小底薄,几年都拍不了一部大戏,要弄些小成本小制作的给桑姐您吧,怕是未免失于不敬;这不,好容易有部像样些的,偏早半年已经定了角了。本来为桑姐您改弦易辙也不是什么大事,糟就糟在人家导演还就看上了那女一了,您老也知我们做小老板的是表面风光,背里辛酸啊,应贵力有不逮辜负桑姐早年栽培之恩,应贵……应贵实在是惭愧之至呐!”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又是叹气又是抹泪,兴致之余几乎就要捶胸顿足表惺惺相惜了,看得桑千霖都开始怀疑张应贵如果今日不从商说不准早捧了小金人成个明星中的腕了。谈话的结果当然是,桑千霖心不甘情不愿却还要千恩万谢地接下了这出剧。当日风华绝代,今日沦落至此,可见世道险恶!
桑千霖长吁一口气停了思考,方记起往周边看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倒困惑起来——自己不知何时走了到个热闹集市来!面前是宽不过几米的青石小路,路左右商铺林立,人潮涌动,建筑一概俱是古色古香,飞檐斗拱,乍一看之下倒恍若进入了哪个武侠剧组的外景地;再看那些商家,莫不是打扮怪异,举止异常,纵是穿着正常的,在神情中仿佛也透了些古怪出来,这个集市当真怪得可以!
桑千霖想着倒起了好奇心,便丢开了烦心事索性缓步游逛起来。左手起第一家是乐器行,中西乐器满满地排了一铺子,店主人像是雅士,一举手一投足无不透着雅痞的韵,老式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倒真似时光倒退回三十年代;再看右手边,一名穿着石青长袍的十七八少女正在编制精巧的腕饰,木盘的盛具内各色饰品朴质而夺眼,样样皆是她桑千霖都未看过的佳品;再过去是一间四合的小小院落,双开的木门扉内竟植了极大一片月下香,雪白的重瓣舒展在煦日之下,颇是怪异……
桑千霖看着那娇嫩的花朵,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当然只是如果,这世界上有一种药可以让人恢复年轻的话,是不是自己的复出也会变得容易些呢?才这样想着,突然就耳边风声急转,周围的景致似乎一瞬变得有些模糊,再定睛看时四合院落不见了,眼前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间挂黑底镏金牌的药铺,褐色的雕花门扇内,半人高的柜台上一名梳羊角辫的可爱女孩正笑眯眯地朝她招手。
桑千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便冲对方笑了一笑,脑中随之又转了一念,说到美貌和青春,这当然是混迹娱乐圈必不可少的要物,但要真正成功,除了自身的实力,最主要的恐怕还是要靠关系和手腕了。只是电光火石的那么一刻,耳听得轰隆一声再看时那药铺的门扉竟然已经牢牢阖上,连带那名十一二的女孩儿也不见了踪影。桑千霖愈发觉得奇怪起来,便起了探究之心。她走上前去刚要扣那紧闭的门扉,却听身后传来一把苍老却洪亮的声音。
“这位夫人,烦请先坐着歇会,您要的东西老朽不可即可完成。”
桑千霖回过身,当下就吓了一跳。不知道何时身后的糕饼铺变作了冥器铺,黑漆漆的店堂内一名戴着厚框眼镜的老者正聚精会神地在一盏油灯下便扎着竹签的架子,看来应该是供丧守灵的左右髻童,再看那满满一铺冥纸金箔木造棺材,虽隔着条窄路,当下一股阴森的冷风便袭了过来,桑千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连接口都不敢紧了紧身上的小洋装,转身就要走。
“夫人,您既然订了货又怎可言而无信,做那空口的买卖?”老者也不抬头看她一眼,只是取了白纸开始蒙皮,一面又铺开了上好的颜漆摆上了小毫,想是打算描绘五官。
桑千霖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疑惑兼生气地道:“我何时订了你家的东西又不要了,青天白日的莫要胡扯了与人晦气。”
老者像是笑了笑,蘸了艳若桃花的一笔仔细地绘那纸人的唇齿:“夫人不是对老朽有所求,又岂会来到此地,况那对铺的本已瞧上了夫人,若非老朽受了夫人的命已着手开始做这物,怕是平白的生意就要叫人抢了。”
桑千霖听得更是惶惑,心中惴惴的同时竟也添了几分兴趣,便下了那药铺的台阶小心地来至那冥器铺的门前向内张望。迎面但见一块银字牌匾,上书白阁二字,孔明方灯高悬两旁,白纸亮芯却是与内里的昏暗大大不同,让人不明所以。
“夫人可曾听过咒缚二字?”老者不悠不急地道,手腕起落,乌木样的一双目便在那纸人的脸上显现出来,炯若星辰,仿若活物。
桑千霖心中一惊,便老实回答:“以咒制人的诳言倒也听过些,因疑是坊间流传,倒也未曾当得真,老先生的意思是……”
老者描绘完最后一笔,放下手中什物,抬起头来,意外地露出一双清明的眸子来。
“咒者,以口为表,以器为助,灌之以念,是成密语;其力虽不可改天换地,变换往史,唯调改将来,易势更命却可做到七八分,想是夫人正有此意,是以人未到念先至,老朽方取了原材作这夫人请托之物,如今其物已成,还请夫人收好。”
老者说着,便将那不过一个半巴掌大小的纸人递到桑千霖的手中,自己转而开始收拾起笔纸来。桑千霖触到白纸温润感受,低头瞧那纸人,登时大骇。那眉目,初时不觉得不妥,再看时竟无一不形肖自己,再多看几眼,竟如同比对本人所作肖像一般,就连气度神韵也丝丝入扣,逼真至极。
“往后夫人如有所愿,竟可向这咒童诉说,语至而意达,念贯则事改,凡本命可承之愿皆可顺遂,日后必心想而事成,无往不利矣。”老者说着,伸手去移那红木的门板,似要关店。
“心想事成……无往不利……”桑千霖怔怔看手中纸偶,不觉心中涌起一股狂喜,之前的害怕早丢了不知何处。
“正是,”老者停下动作,沉声道,“只不过此人偶仅可实现夫人本命可允可承之愿,断不能逾越的。凡一愿达则取夫人命之一二,而眉目消淡几丝,如此往复;倘夫人付之大愿,则命之七八去矣,及至眉目寡淡,五官尽失便是夫人命尽之时,是以还望夫人凡事三思而后行,决计不可样样依靠这咒童,方不致无故枉死,老朽言尽于此,夫人请。”
桑千霖尚未及道别,但觉耳旁风声虎虎,再看时竟已到了家宅附近的车站,当下只觉心中一凛,对这手中的纸人更是多添几分相信,因而兜了脖上的丝巾围起,如至宝般捧了回家。此后星途一帆风顺,可谓惊世骇俗。
先是参演的这部片子其女主角莫名病倒,此后接替的备选也统统无故受伤,原打算无奈封镜的导演在桑千霖的要求之下并不热衷地给了她一个试镜的机会,谁想到一试之下便不可罢手,桑千霖的样貌,桑千霖的演技,活脱脱就是剧中那自青楼出生却要强能干的奇女子,当下拍板临阵易角由桑千霖以三十三岁的年纪出演女一,从女主角十五六的年纪开始一路演到八十多岁被人杀害,此中坎坷,桑千霖无不演得入木三分,就是编剧导演都大赞有加。片子杀青之后,不仅囊括大小奖项无数,更将桑千霖重捧上演艺圈的巅峰,自此桑千霖重回星坛,荣光无限。
倒也有些小报对桑千霖的复出与无往不利提出质疑,像是与其争夺角色的女演员或伤或病一事,追踪她的狗仔队无故出了车祸一事,更有知其重获富贵而找上门来讨要钱物的前夫莫名溺死在河中的怪异之事,请了道士分析之下说是她桑千霖用了异端邪术除去障碍,称其用心险恶。然凡此种种,不过市井流言,既无凭据也无证言,人们只当是他人妒嫉作祟,胡乱派的罪名,便也一笑付之了,反多出一票人声援桑千霖,说其天佑神护,命势富贵,其言之玄,再精彩的小说也不及万一。
这一晚,桑千霖正要去参加某电影颁奖礼。打扮停当之后,她忍不住瞧了一眼床头的白花纸偶。早半年前,那纸偶的眉目已经寡淡而难辨,三个月前更是突然消失不见,吓得她整整半月不敢出门,以为自己命将终结,然而,这三月来她非但没有生病遇祸的迹象,反而事业继续蒸蒸日上,更有跨国集团的老总对其表示好感,放出风声,扬言非她莫娶,一切一切再怎么看都只有富贵荣华之势,不见当日那老者所预测之灾祸。再加之请教了一位专替演艺圈人士卜卦算命的大师,说是她桑千霖祖上积德,命中注定大福大贵,之前一劫已过,自此便命途顺畅,可平安活至九十九,终生得享安乐,她这才放下心来。然而,每每见着那纸扎的白花人偶,端着没了五官的平板脸蛋对着她,心头便涌起一股恶寒,想着她忍不住将伴随了她多年的咒童胡乱地塞入箱底,再用其他东西压了方放下心来。做完一切,刚好司机车子备妥,桑千霖整整衣冠,优雅而出。
桑千霖的死在第二天的报章杂志上被炒得热火热荼。各类报刊无一不将其车祸现场的照片大幅放送并附赠离奇报道洋洋洒洒近万字。据说桑千霖昨晚提前半小时乘车前往位于离其豪宅一小时车程的晚会现场,然而晚会开始近三刻桑千霖却始终没有到场,主办方原以为她是搭架子摆谱,因此也不甚在意,但晚会过半仍不见其踪影,便发了火致电过去,然而无论怎样致电桑千霖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再打电话去宅邸询问,仆人说是夫人老早已经出发,这才着了急,报警请求寻找。此后经过一夜的搜索,黎明时分终于在其家不远的某斜坡旁发现了其翻覆的豪华坐驾,司机和两名助理均只受轻伤,独桑千霖当场已告不治。再调查下去,更是疑窦丛生,那斜坡在背离会场方向的偏僻地段,桑千霖本不该出现在那里,而负责纪录的电子眼也并未在当晚拍到有除桑千霖座驾以外的车辆经过,更绝的是在路面上警方没有发现丝毫车辆相撞痕迹。再讲到桑千霖的司机,此人替有钱人开车数十载,不仅技术娴熟且风评极佳,事后也未检测出酒精超标,车辆的状况也显示保持着最佳的安全标准,总之一切的一切就如同一个恶作剧般的灵异故事,引发了日后一场沸沸扬扬万人参与的大争辩。
冥渡起身,将报纸随手丢到一边的篮筐里,去拆那门口的木板。差不多已是傍晚时分,也该开业了。
你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请到博美集来,这是世上最大的集市,贩卖不思议的神奇集市,只要你想,没有不能实现的愿望,任何愿望都可以—……
第十六章 妖之丹青
姓名:丹朱性别:男年龄:不详
职业:墨香斋老板住址:博美集北墟里14号
“啊,野谷先生,您回来了。”我停下手中的扫帚,向匆匆而过的邻人打了声招呼。邻人大约是没有听到我的问候,只是低着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屋门。
“啊呀,立花太太,您怎么还跟那种人打招呼啊?”随着殷勤又嗔怪的声音出现的是街角杂货店的丸造太太,她挎着满满的果蔬篮子,以和她那肥胖的身材不符的速度飞快地奔到我面前,神神秘秘地道,“您还不知道那件事吗?”
“那件事是指……?”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到压低了帽檐的野谷先生的身形在窗边一闪,随即重重的褐色帘布便隔绝了我们的视线。
“您是才搬来没多久所以不清楚,其实也不能怪野谷先生,您也知道,这年头,谁讨生活都不容易,像我家……”
“那个……您说的事到底是指什么?”我好容易在丸造太太念苦经中途喘气的空当插进话去,不解地问,泡沫经济,裁员和道德素质下降,报上的长篇大论与不能和野谷先生打招呼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啊,您确实是不知道吗?”丸造太太像是很惊讶似地用粗短的手指按住了厚厚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道。不待我点头便左右看看,挥了挥手示意我附耳过去,以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清晰地道,“不就是——杀妻吗?”
杀妻?!我惊骇地望向有着高大桐树的隔邻:“讨厌啦,丸造太太,您一定是玩笑来的吧,野谷先生怎么会是那种人,您可把我吓着了……呵呵……是……真的?”
丸造太太摆出一副八点档侦探片中警官故作高深的神情,冲着我摇了摇手指:“您不相信吧,我初时可也是不信的,现在却越看越像呐!不说别的,野谷太太可都有个把月没在人前露脸了。”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个子小小的野谷太太生得非常标志,为人也和善,早先我家刚搬来时还曾有过一些交往,大概是二个月前开始原本每天打扫院落时都会碰到的野谷太太变得较少出现了,而现在确乎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了。
“那也许是野谷太太出去旅行了呢?”我尽量寻找着合乎情理的解释,无论怎样,仅因为一个月没见着人家太太就给野谷先生扣上杀妻的罪名也太武断了。
“有谁见到野谷太太带着行李出去吗?”丸造太太努努嘴,不以为然,“旅行可用不了一个月!”
“那……兴许野谷太太是有事回娘家去了呢?”
“您是真的不知道啊!”闻言,丸造太太又再次做出了以手捂嘴的动作,惊讶地道,“这一带谁不知道野谷先生和野谷太太是私自结婚的呐,听说是……”她刻意压低了嗓音,用沙哑的假音道,“不伦之恋啊!”
“啊?这么说是私奔?”我从来没想到自己的隔壁邻居竟然藏有这么多秘密,反射性地提高了嗓门。
“小声点。”丸造太太紧张地拉住我的手,轻声道,“那人说不定在帘子后头偷看我们呐……”
我依眼偷偷地瞟了一眼邻家的窗户,不知是不是错觉,果然感到帘布似乎是动了一下,有个身影从那迅速地退开了。
“立花太太,您可得当心点啊,那种人住在您家隔壁……”丸造太太意有所指地咂了咂嘴,吧唧的声音响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那为什么不报警?”
“咳,可不是没有证据吗,谁愿意揽那档子倒霉事上身啊?不过,这一个多月谁都没见到野谷先生带什么大件物品出门……”
“您的意思是……”我觉得耳后吹来一股冷风,晚下的夕阳连同白日的温度都一并带走了,几只觅食的乌鸦在空中飞过,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冷清起来。
“尸体八成还在那屋子里呢!”
丸造太太的定论犹如晴天霹雳,我颤抖着双手连扫帚都抓不稳了。
“那……那一定得报告警察!”我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丢掉扫帚,匆匆忙忙地就要进屋去打电话。
“您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丸造太太死死地拽住我的手,以前辈教训后辈的口吻道,“您又没有切实的证据,如果惹怒了对方,可不就给您家带来灾难了么?”
“那要怎么办?”
“就装作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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