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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班咒怨:学号44 早安夏天-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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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他咆哮着,并且用另一只手推开铁闸。
但不知为何,铁闸反而越夹越紧,好像有另一股力量在反方向关紧铁闸。那是李信远不能抗衡的力量。他也注意到这点,松开庄嘉惠的脚,用双手合力拼命地想推开那铁闸。
一切皆是徒劳,铁闸仍然在慢慢地关紧,黑暗中清晰听见胸骨缓缓破裂的声音。他的腰变得纤细,像古代女人引以为傲的细腰,但还在继续变细,细得畸形。铁闸像一把钝重的铡刀,铡进了他的身体里。
庄嘉惠呆在楼梯上,不知所措地看着李信远愈加绝望的神情。
〃救我……救我……〃他喃喃地喊,一只手伸出来想抓住虚无的希望。
他的眼睛流出血。令人目眩的血,点燃黑暗中的眼睛。接着是鼻子、嘴巴、耳朵。身体的血液奔腾着要寻找所有的出口。一道道的血受尽了压迫,从最深处的痛苦逃亡出来,像脉络一样流淌在脸上。他渐渐停止呼吸,眼睛无神地看着庄嘉惠,熄灭了最后一丝光。
伸向她的那只手慢慢地垂了下来,横在离她几寸的地方。
他死了。又死了。
她从不知道鬼魂的死状是这样的恐怖和真实。她以为,鬼魂的死亡是灰飞烟灭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那么凭空地从空气中消失。但现在她才发现,鬼也跟人一样,会流血,会觉得痛,会留下久久不散的尸体。
庄嘉惠试着用脚去碰了碰那具鬼魂的尸体。是有质感的。然后眼前有什么晃了一下,她吓得又缩后。尸体一动没动,没有要复活的迹象。
又晃了晃。
她才发现,一些纤长的影子从楼梯上方投下来,打在墙壁上。那是一些身躯和头颅,那是一些人的影子。那些人就站在她的身后,楼梯上方。他们的影子汹涌地将她囚禁住。
但是没有人说话,连风吹动树叶的呻吟声也那么微不足道。
太安静了。有些感觉默然地沉沦下去,有些感觉却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庄嘉惠用手紧紧揪住胸口。喉咙像被人用手掐得死死的,一点声音也喊不出来。那些影子一动不动,没有伤害她的意图。不,好像只是在欣赏她在七窍流血的尸体面前表露出的最绝望的表情。
李信远就是被这些东西杀死的。不管他之前是人是鬼,他也斗不过这些东西。庄嘉惠很清楚地意识到,她除非逃跑,不然会落得和李信远一样的下场。
她从楼梯上爬起来,踩过李信远的尸体,从铁闸间那仅有的空隙挤过去。这时候,墙上的影子依然是无动于衷地观看着她的逃亡,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她终于逃出楼梯间,跑向走廊的出口。
身后传来冷森森的怪声,像谁在黑暗里阴笑。她无法停止奔跑。校道两边的盆栽和树木飞快卷向后方。所有的风与尘埃都停止了喘息。
校门口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值班室里亮着灯。庄嘉惠稍微松了一口气。她跑到值班室,对着窗口就喊熟悉的门卫大叔的名字。然而值班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几只飞蛾盘旋在光芒中。一杯热茶在桌面上孤独地等待着消失的主人。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后面迅速地逼近。庄嘉惠猛然回头,四周只有阴重的黑暗,退守在值班室的灯光之外。她有被团团包围的感觉。
不管门卫大叔去了哪里,她是不能再逗留在这里的。
庄嘉惠跑出校门,往公车站的方向跑。值班室的灯光在后面渐渐远去,她在往另一个黑暗走去。沉默的天际,头顶的夜空伴随着一轮杏黄色的月亮。冷清的月光扯出地面上孤单的影子。
渐渐地,庄嘉惠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她明明是要去公车站的方向呀,现在她却闻到恶臭横生的气味,平静的水面上泛着零碎的污秽的月色。这个地方明明就是学校后面的池塘!
真够糊涂的!竟然走错了方向!庄嘉惠感到好笑又想哭。杂音和心绞痛困扰着她,虐待着她。她无法承担这种压抑,蹲在地上掩面而哭。为什么这些恐怖的事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是因为她曾经把自己的孩子打掉吗?
是报应吗?
是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孩子对她的怨恨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让那个怨咒、那个红鞋女鬼把她带走好了。如果这样真的能消除那个生命对自己的怨恨……
庄嘉惠哭够了,又站起来,擦掉脸上的眼泪。
回去吧。别再走错方向了。
夜色仍是一团漆黑。看不清道路。她摸索着向前,池塘散发的恶臭令人难以忍受,她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然后她被什么绊到了,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双手沾满池塘边的泥浆。
今晚衰透了!
她发泄地拍了一下地面,骂了一句,想爬起来,可脚却被什么紧紧地抓住了。
月光下一幕绝不可能发生的情景令回头察看的庄嘉惠顿时毛骨悚然。
怎么可能呢?不!不可能的!
庄嘉惠惊恐地张大嘴巴,眼睛也继续地扩张,眼球都要凸出来了。她看见池塘里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脚,那颗湿漉漉的头颅也慢慢地从水里探出来。七窍流血的脸,再熟悉不过了!
是李信远!刚才在铁闸那里被夹死的李信远!
他那双死鱼般的眼睛仿佛被凿开,暗红的血不停地从眼窝里流出来。比纸还苍白和僵硬的脸。似笑非笑。他的一边侧脸不规则地凹陷下去。不,那是一个凹在脸上的黑洞,竟然有一只苍蝇从那儿飞出来,又停在鼻翼上。
这张脸上有洞的面孔比刚才的还要恐怖。庄嘉惠在黑夜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李信远慢慢地从水里爬出来。
哪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庄嘉惠根本无心去理会。她放弃了抵抗,瘫在原地。
突然一道光芒打在她的脸上。
〃你在干吗?〃
一个声音好奇地问她。
庄嘉惠抬起血色全无的脸,看着来人。
〃你是牛头还是马面?〃
是来接她的鬼差吧?
〃你在说什么呀?我是韩傲然!〃韩傲然满脸困惑地蹲下去,庄嘉惠总算看清楚了他的脸。她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哆嗦地指着自己的脚。
〃有……有鬼!〃
〃啊?〃韩傲然把手电筒照向抓住她的脚的东西,也吓了一跳。怎么有只手?
但随即他发现什么似地笑了起来。
〃差点把我也吓到了。〃他笑着对庄嘉惠说,〃不是鬼啦!〃
〃不是?〃
〃不然你看看。〃
庄嘉惠将信将疑地看向手电筒照着的地方。一只手从水里伸出来,还有破了洞的脸……
再看清楚点……
〃是扔掉的塑料模特呀。〃韩傲然把那只塑料手拿开,把她扶起来,〃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
怎能不大惊小怪?她刚才经历了那些……况且那个塑料模特在水里真的挺像浮尸,不吓到才怪呢。庄嘉惠惊魂未定,脚又被扭到,于是韩傲然背着她离开了池塘。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池塘那里的?〃她问他。
〃拜托,你叫得这么凄惨,鬼都知道啦。〃
〃你还好说,明明说来接我的,半天也没来。〃
〃也不能怪我呀。〃韩傲然一脸无辜,〃我刚接完你的电话,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还以为遇上了拍头党,可是我的手机、钱包一件也没少。奇怪了。〃
哦?那么说,有可能是李信远把他打晕了。
李信远……李信远……
庄嘉惠心里喃着这个名字,终于疲倦地在韩傲然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今天晚上,对她来说实在是累过头了。
高三年级的学生们遇到这辈子最恐怖的死亡场面。比任何一部恐怖电影都要震撼人心。它是血淋淋的,距离那么近。沿着记忆的神经以不可稀释的浓度晕渍整片大脑皮层。
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影像。
通往二楼的楼梯间铁闸夹死了一个男生。尸体趴在楼梯上,头侧过来刚好能看得到。眼睛大得几乎霸占整张脸,眼球和舌头像拼了命地突出来,干涩的血液凝滞了流动的轨迹,交错的划痕破碎了一张完整的脸。
霉湿的天气里,恐慌的情绪如迅速病变的瘟疫感染了每一个人。
下第一节课的时候,还看到警察在拉起的警戒线内仔细地搜寻证据。围观的人很少了。走廊里身影寥寥,甚为冷清。
下第二节课,已有第一手消息在同学间流传。
〃那人是外校的学生。〃
〃死因是铁闸故障。本来那就是一扇电动铁闸,可是一直都是坏的,也搞不清楚怎么会突然动起来,硬生生把人给夹死了。〃
〃真是怪事哦。〃
〃学校神经病嘛,用得着在二楼那里装一个电动铁闸吗?还好这次夹死的不是我们学校的人。〃
〃哎呀,你没听说二楼的传闻吗?自从上一次五个学生失踪,学校就特地装上铁闸,还专门找道士施了法,听说这样可以阻止二楼的东西跑下来。〃
〃真的假的?〃
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放学之前,那具尸体被救护车运走了,现场也采证完毕。警方还逐个班级地询问情况,有谁认识那个死者或者有没有发现可疑的情况和人物,诸如此类。由于案发时间是昨晚十一点,是熄灯入睡时间,教学楼里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警方也就无法从学生哪里询问到有价值的内容。
倒是门卫大叔随后向警方提供了一个可疑的情况。昨天晚上他值班的时候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时远远地看到有个女生从校门跑出去。因为隔得太远,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这个消息在学生里迅速地传扬开。大家纷纷猜测那个女生是谁。
这么晚了,学校里怎么可能还有女生没回家?
会不会是那种东西?
得不到合理解释的同学们纷纷往那方面联想,一传十,十传百,故事的原版被改得面目全非:门卫大叔看到一个白衣红鞋的女鬼从校门飘出去!
笼罩在高三年级的恐怖氛围被这传言弄得更加窒息和诡异。在即将高考的日子里,很少有人能不被这样的传闻困扰,能安心地复习。即使老师多次跟学生解释说只是谣言、意外等等,但说服力显然不够。
高三年级的教学楼里真的有什么东西存在。每个人都这样认为。
却无法证实。
证实不了有鬼魂,证实不了二楼通往异度空间,证实不了楼梯间好像有人在暗处窥探的森然感觉。
走廊的过堂风,雨天总是有些冷。
庄嘉惠在走廊里走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而吓到。
〃该死,韩傲然,你不要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好不好?〃
〃啊?可是我刚才明明有叫你呀。〃
〃真的?〃
〃还骗你不成?〃
经过二楼的楼梯口时,两个人甚有默契地加快脚步,谁也没有转头看那个刚死过人的楼梯间。那儿仿佛是一面幽暗的墙壁。
走出光亮的教学楼外庄嘉惠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风轻轻,云淡淡,植物的香气从久被压抑的每一个毛孔灌入身体内部,心长了翅膀,呼啦啦地飞翔起来。
依旧是阴天,但微弱的阳光足以消除心头的阴霾。
他们去了小卖部喝汽水。
倚着旁边的大树,一行忙碌的黑蚂蚁从脚边络绎不绝地经过,像文章里连绵到尽头的句号。庄嘉惠仰起头,看见透明的玻璃瓶反射出斑斓缤纷的光芒,温暖而诡异的色彩在空气中不断地重复。
然后她把瓶子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住吸管,味道很好的液体缓慢地浸润了她的舌头,接着滑向喉咙更深处。
〃喂。〃把汽水喝了一半的韩傲然突然转过头来,认真地问她,〃那个死在楼梯间的男生,你是不是认识?〃
庄嘉惠愣了愣,低着头,咬紧牙关差点把吸管咬断。她佯装镇定,抬起头对韩傲然笑了笑。
〃不、不认识呀。〃
〃可你那天晚上……你不是在学校吗?〃
〃哎呀,我是被陆平他们关在体育馆里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倒是。〃韩傲然凝视着庄嘉惠再平静不过的表情,又看向别处,停止了说话的欲望。他看见陆平、袁少芬、沈东三个人从那边走过来。
走到他们的跟前,陆平轻蔑地瞥了庄嘉惠一眼,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
〃嘿,那个死得很惨的男生你认识的吧?〃
庄嘉惠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反问道:〃奇怪,我干吗要认识他呀?〃
〃真的不认识?门卫说的那个从校门口跑出去的女生其实就是你吧?〃
〃不是,我早就回去了。是韩傲然来体育馆放我出来的,不信你可以问他呀。〃
焦点转移到旁边的韩傲然身上。他带着略显慵懒的眼神巡视了一遍在场的人,用不疾不徐的语调说出来。
〃是哦。是这样子没错。我大概是九点多就和庄嘉惠回去了。〃
陆平眯着眼睛,不太相信地打量着这两个人片刻,没说什么,转身走了。袁少芬和沈东马上跟了过去。庄嘉惠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放下心头大石似地松了一口气。
汽水还剩下好多,可是不知为何没有了甜腻的味道,反而腥腥的,像血浆一样难喝。是因为想到李信远吗?脑子里这时又闪过那七窍流血的尸体。仿若发生故障的镜头,机械地重复,重复,重复最恐怖的死亡。
原来她一直都错了。李信远不是鬼,而是人。她亲眼看着他在面前悲惨地死去却不施与援手,他在临死前拼了命地向她求救,她却袖手旁观。
不,这不是她的错!李信远不是她害死的,是二楼的那些冤魂……
韩傲然偷偷注视着脸色又变得冷白的庄嘉惠。他猜想这个女生心里肯定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旦挖掘出来,将暴露出腐烂中的丑陋和痛苦。实在没有必要,他也不想追根究底。
谁没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呢。
也许他的秘密比庄嘉惠的更加丑陋与不堪,是会在内心深处残酷地折磨他一辈子的。
他于是沉默。最终没有问庄嘉惠那天晚上她是怎么从体育馆里出来的。
这是属于她的秘密。
水滴声,清晰得像针刺入静寂的空间。感觉不到疼痛,却拥挤地插满了针。找不到声源。水龙头紧关着。卫生间里出奇地干燥,一点水分也没有。
不应该有水声的。
病恹恹的光线飘浮在空气中。伸手过去,手指背面很暗,墙上出现手掌的影子。
墙角生锈的水管里响起几秒的怪声。低沉的,空荡荡的,好像有个人困在水管里,抑或是水管作为生命体在哽咽。
镜子里的女生,长长的头发从前额垂下来,隐约的眼睛和嘴唇,微微张开的嘴唇好像有话要说。僵硬的线条锐利地断在下巴处。稀薄得像纸的一张脸。
还真的有点像女鬼呢!
庄嘉惠一大早在卫生间看见这样的自己,不大不小地吓了一跳。
嗯。绝对有潜质去当贞子的替身演员的。
周末,妈妈要上班,整间屋子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帘遮蔽光线,花瓶褪淡颜色。时钟里的时针和分针相互追逐,重逢,离开,又重逢。阴天的触手蔓延进窗户边,从窗口看见色调黯然的逼仄长巷,上方划过雨季灰色阴沉的天空。
百无聊赖。她坐在沙发上看书。视线长时间地停留在某一页,思绪像蚊香一样蜿蜒,记忆刚埋葬下去便被挖出来。她想起的都是转学以来发生的事情,关于红鞋女鬼、怨咒,甚至是前几天刚刚死去的李信远。
警方没有作进一步的调查,定性为意外事故,就此结案。结局与她毫无关系,没有人知道她和李信远的关系,没有人知道她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她旁观了过程,旁观了结局。
学校和死者家属达成赔偿协议,责任主要归于擅自闯校的李信远。三更半夜的,闯进别人的学校意外死亡,确实有点咎由自取。而学校很快地将铁闸的电动装置给拆了下来,以防再发生夹死人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连续几天经过楼梯口,都可以看见家属为死者烧的金银衣纸,化作灰烬,空气里弥漫着充足的热度和迷眼的烟。那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渐渐地一干二净。
李信远,是二楼的鬼魂害死的。与她无关。庄嘉惠每次想到这件事情,只能用不断的安慰来消除心中的内疚感。
她想得太多,忘了把书看下去。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发出清脆的和弦声。是谁来短信了。
没有显示电话号码。可以归咎于电信公司的失误或者手机的故障。但感觉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那短信的内容一下子把人拉进无底的恐惧中。
我会等着你到第七天。李信远。
她像摸到一块烧得通红的火炭,倏地松开手。手机掉到地板上,电池盖摔到一边。屏幕随即失去电源地熄灭掉。仍然耀眼的,是她脸上清楚分明的惊恐。
鬼来电!
连屋子也顿时成了阴森的鬼蜮似的,庄嘉惠拼命地夺门而出。迷茫的天空下,她站在门口半晌才回过神。接着她决定去找安锦言。
走入长巷,经过老榕树、古井。
在那家气氛吓人的纸扎铺前她停住了脚。从以前就一直畏忌的纸扎公仔依旧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她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店里好像没有人,阴暗的空间里萦绕着香烛丝丝的烟雾。
安锦言应该在家的吧?她想了想,鼓起勇气冲里面喊了一声。
一个身影从暗处出现。
一位满脸皱纹的神婆慢慢地从店里面走出来。神婆真的很老了,白发苍苍,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眼神有些混浊。脸上松弛的皮肤好像随时要一片片地脱落下来。
如果不是在大白天,庄嘉惠一定也会以为神婆就是那种东西。
年迈的神婆慢腾腾地走到庄嘉惠的面前,歪着头,饶有兴味地端详着她,好久才慢吞吞地说:〃你找我家孙女?〃
〃是呀。奶奶,她在吗?〃
〃她不在。〃
不在家?那安锦言去了哪里?庄嘉惠还想问下去,可神婆却转过身,慢慢地踱回到店里头,又隐入暗处。
现在怎么办?回家吗?
与其一个人在家,庄嘉惠宁愿在街上游荡。她走到附近的超市,正好碰见安锦言。
两人坐到一边。谈起鬼来电。不是那部日本恐怖电影。安锦言一脸质疑的笑容。
〃你是说,前几天死在我们学校的男生给你发来短信了?〃
真的呀。
尽管连自己也觉得荒唐。
回到家把手机重新装好,安锦言注视着那条怪异的短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沉吟良久,才说出很有科学性的话:〃应该是谁的恶作剧吧。〃
〃怎么会?没有人知道我和李信远的关系呀。〃
〃可是你也不能确定没人知道呀。是不是你以前学校的同学?〃
〃好了,好了,你这个无神论者能不能暂时从鬼魂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呢?〃
安锦言露出妥协的微笑。
〃如果这真是鬼来电,你的麻烦就大了。你看看,短信里写道会等着你直到第七天。〃
〃哦?那又怎么样?〃
〃唉,你这个有鬼论者真是一点也不开窍呢。你想想,人死后的第七天是什么日子呀?是头七,知道吧。也就是回魂夜。〃
〃回魂夜?〃
庄嘉惠重复这三个字都觉得声音在发抖。
〃不错,是回魂夜。一个人死后如果有什么未了心事,鬼魂会在那天夜晚十二点回来,直到天亮鸡鸣前才离开。如果那人生前带着怨恨死去,就会化为厉鬼回来报仇!〃
庄嘉惠只听得头皮发麻,用硬的牙齿咬住软的嘴唇。她心里想着李信远死得那么惨,一定会化为厉鬼!还有,虽然他不是她害死的,但他回来的目标就只能是她!
安锦言注意到庄嘉惠脸色发青得厉害。薄薄的,苍白的嘴唇。
〃哎呀,只不过是坊间传闻罢了。迷信呀迷信!小惠你别太在意了。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鬼魂呢?〃
庄嘉惠不回答。有些冷,她用手抱住身体。可冷意依然不顾一切地侵入皮肤,游弋进血液里。黑色的影像中,闪过苍白隐约的画面。长头发,红鞋,空旷的校园一抹年老的枯树,地面上五个长长的影子,流血的眼睛、鼻子、耳朵……
清脆的声音,有根神经在脑袋的某个角落突然崩断。
李信远,会回来找她的!
惊魂回魂夜

第七天。午夜十二点。纸扎公仔。
只要回魂夜当晚,在死者死去的地点放一个按照自己容貌制作而成的纸扎公仔,在旁边烧一盆冥币,回来的鬼魂就会将纸扎公仔当作替身带走。
确认的办法是在地上撒一层面粉。来的时候,地上只出现一对脚印;离开的时候,地上有两对脚印,于是便知道一切冤和恩,恨与爱,从此在阴间路上做个彻底的了断。
这样耸人听闻的仪式是安锦言从家里人那里听来的。毕竟是做那方面的生意,懂得的比常人要多。庄嘉惠也对此深信不疑。只不过要在深夜十二点到学校去,那本身就是很大的挑战。那夜深人静,阴森森的二楼楼梯间,稍微在脑海里想象一下都不免毛骨悚然。
幸好安锦言答应那天晚上会陪她一起去。那女生本身就是无神论者,做这种事自然大胆得多,甚至还有兴趣吓唬庄嘉惠说回魂夜十二点是阴气最重的时间段,孤魂野鬼都跑出来,厉鬼冤魂在凄惨地哽咽。
无边的黑夜。白天的喧嚣和声响消失无踪。一片模糊的月色下,整座学校笼罩在浓重的夜幕下,平缓地沉睡着,那巨大粗糙的身影横在荒芜的视野里。哪处张着白色的微光,却无法冲破这堵坚牢的壁。
走廊里沉尸着液态的黑暗,填满遗漏的每一条缝隙。冷白的月光映出影子的灰长,带着愈加锐利的触点一直掘向阴凉的深处。凌乱的空气盲目地剧烈延伸,喘息黏稠,螺旋状地回荡在前方的危险气味。
嚓的一声火柴瞬间擦燃微小的亮光。一部分紧张不已的身体和灵魂得到了暂时的放缓。面部表情松弛下来时才感觉到绷紧的不适。
把冥币点燃,在火盆里聚集越来越汹涌的火光。
就快十二点了。庄嘉惠低头去看手机显示的时间,每一秒的流逝,便增添她心中几近饱胀的恐惧。会来吗?李信远的冤魂!她想着,看着撒满地上的面粉,注意着是否真的会凭空出现一双脚印。
空气冰冷得流不出汗。皮肤生硬得像摆放在旁边的纸扎公仔。
庄嘉惠紧张地捉紧安锦言的手,手指轻轻地发抖。安锦言好笑地说:〃不用担心啦。怎么会有鬼的呢?〃
〃那你又要我搞这些东东?〃
〃纯粹是为了让你的心里好过些嘛。鬼神之说本来就是人们寻求心理上的慰藉而造出来的。譬如说,做了亏心事就会下十八层地狱,害死了别人就会遭冤魂索命……这些故事说到底目的就是为了奉劝人们别做坏事。所以呀,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心中才有鬼,正直善良的人根本不用信这一套。〃
安锦言好像说得挺有道理。这么一想,庄嘉惠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跳过最后一秒,十二点整了。
没有任何动静。风依然,夜依旧,地上的面粉不见脚印,唯独火盆里的火苗变换着不同的姿势继续燃烧。
直至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跟你说了吧,没有鬼的啦!〃
安锦言边说边站起来,拍了一下因蹲久而有点酸疼的腿。庄嘉惠也彻底放下心来,站起来望着走廊的出口。
〃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嗯。回去吧。不过,先等一下,我要去厕所。〃安锦言说。
〃拜托,现在去厕所呀?回去解决好不好?〃
〃憋不了呀。〃
安锦言捂着肚子,身影闪进了一楼的厕所里。庄嘉惠马上跟了过去。留下她一个人在深夜的走廊里,那简直好比要了她的命。
她等在厕所门口,不停和安锦言聊天以消除自己的紧张情绪。那女生偏偏在里面磨蹭许久也没出来。走廊那样静,流淌着无声的黑影。庄嘉惠终于忍不住要进厕所去把安锦言叫出来时,空寂的走廊突然由远而近地传来笃笃的脚步声,幽幽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肺腔因为迅速缺氧而接近窒息。
有什么感觉突然如此强烈逼人,庄嘉惠整个人贴住冰凉的墙壁动弹不得,紧紧地盯住走廊。只见一抹纤长的身影从地面伸出来,被空气和光线而作用,细长地拖延。
目光好像被巨大的磁场吸住,抽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从暗处走出来,全身湿漉漉的样子,走过一地的面粉,留下整齐而赫然的脚印。
那人走到纸扎公仔身边,踌躇着停下来,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带走它。一只手伸出来眼看着要抓住纸扎公仔了,突然,那只手刹在了半空。
急速地转换。
那张面孔猛地回过头来盯住厕所门口这边的庄嘉惠。
她被发现了!她倒吸一口冷气。
呼吸沉下去,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要挣脱血管神经脉络的牵扯活生生地跳出来。
多么可怕的一张脸!均匀的惨白与深黑的头发形成极大的反差,同时也加深五官的颜色,眼睛红得像怨恨的血,嘴巴宛如被剪刀撕破的裂缝。他近乎痉挛地张大嘴巴,恶心的眼白从眼皮下泛出来。
是李信远的鬼魂!
〃呀……〃
庄嘉惠凄厉地大声尖叫,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夜晚显得突兀极了。
那鬼魂低低阴笑着一步一步逼近,慢吞吞的,好像认定了庄嘉惠逃不出它的手掌心。
〃小言,有……有鬼!鬼来了!〃
庄嘉惠惊慌地冲进厕所,关上门,死死地把门顶住。
门外仍然是清晰的一步一步紧逼的脚步声,停在了门边。好沉重的喘气声隔着木门传过来。从背脊开始的冷意渗透了每根骨头。
那东西没有闯进来的意思。还是,它已经进来了?
厕所里的光管散发着空洞的白光。
〃怎么了?〃
安锦言突然出现在面前好奇地问她,把她又吓了一跳。
〃你的脸色真难看。〃
说着,安锦言走到水龙头边洗手,望过来,又问一次:〃出了什么事吗?〃
〃有……有……〃庄嘉惠嘴巴哆嗦得不受控制,只是手指不停地指着门外,〃有鬼!〃
〃什么?〃安锦言擦干了手,听了庄嘉惠的话一愣,〃有鬼?〃
〃李信远的鬼魂就在外面!〃
〃啊?〃安锦言将信将疑地蹙紧眉头,细细地打量庄嘉惠半刻,鼻子习惯性地侧向一边,〃真的假的?有鬼?!〃
〃有!有!我亲眼看到的!〃
〃那我也要见识一下。〃
安锦言伸手要去打开门,庄嘉惠拼命地阻止她。
〃这种时候还开门呀?!鬼就在外头!〃
〃不怕,不怕。〃安锦言说,〃我懂咒语,鬼听了马上灰飞烟灭。〃刚说完,她便霍地伸手把门打开。眼前横亘着漆黑的走廊。黏稠的寒意涌进来,从脖子开始缠绕全身,束缚,成为无法挣脱的绳索。
庄嘉惠马上退后了几步。
走廊空荡荡。
〃鬼在哪里呀?〃安锦言无奈地回头瞥了庄嘉惠一眼,〃你肯定是眼花了。外面什么也没有嘛!〃
〃不是,它就在外面!我知道!〃
〃好吧。那我出去看看。〃
〃你小心点啊。〃
安锦言缩头弯腰地踱出厕所,目光来回地巡视着每个黑暗的角落。突然,她僵在那里,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抱着脑袋凄厉地叫出来:〃啊!〃
安锦言也看到了!
庄嘉惠再也忍不住,拼命地跟着一起尖叫。
真的有鬼呀!
蓦然,安锦言停下,微笑着看过来。
〃别叫了!逗你玩的呢。没有鬼啦!〃
什么?这家伙还有心情开玩笑?庄嘉惠哭笑不得,气恼地走出来,确定周围确实空无一物后,发泄地捶安锦言的后背,眼泪也随之流出来几颗。
刚才真是吓怕了。
不过安锦言也真没品,明明知道她害怕得要命,偏偏还要吓人。越想越气愤,劲也越用越大。安锦言有点受不了,躲开她的拳头,〃哎呀,别打我了。会疼呀。〃
〃你活该!打死你这个小贱人!〃
两人嬉闹地跑到走廊上。安锦言突然又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走廊的出口。庄嘉惠没好气地捶她:〃你也太逊了!还想吓人呀!〃
不会再上当的!
什么嘛,居然还装出那么害怕的样子指着出口处。
她想笑,但随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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