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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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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丧事儿上你又给我找气,我看这顿打你是憋不住了!”父亲弯腰抬腿,脱下脚上的布鞋,弄个鞋底子朝外,身形一冲,朝我母亲脸上搧了过去。
没能躲过去,我母亲结实地挨上了这一破鞋,嘴角流出血,半个脸肿起老高,发着黑青。她没有还手,只是站在那儿呼呼地喘气,头歪目斜地瞪视着我父亲,泛滥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
小小年纪的我,站在旁边,屏紧呼吸,一动不敢动,像根木桩子。从母亲眼中,我看到一种透人心扉的绝望。
“有啥屌法子!谁让咱抓阄抓到了!就让他去吧,咱又不是不会再生了。”
“让瞎伢子去给他爷爷穿衣服有啥不妥,就当尽孝心了,会有后福庇护他,再说,那大伙凑的一百块钱,也会落咱家!”父亲找个凳子坐下来,点了根烟叼嘴上,微笑地望着我。
“就一百哦?那不中,最少得二百。”一提到钱,母亲看起来似乎没那么悲伤了,目光变得柔和了不少,甚至,还倒了一杯凉开水给我父亲端了过去。
后来,父母两口子一块儿去找家族里的那些管事儿的长辈了。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最终以一百五十元的酬劳敲定。让我去给我爷爷穿衣服。
主持丧礼的那个人说,下午三点是个吉时良辰。让我在那个时候去给爷爷穿衣服。
吃过特意给我做的丰富午餐后,父亲总算舍得花掉一毛钱给我买了一块奶油雪糕,真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待我专心一致地慢慢舔完雪糕后,别人都已睡顿午觉醒来了。
父亲把我送到了爷爷家的堂屋门口,叮嘱我要小心,并塞给了我一双手套。可主持说不能戴手套,那是对死者的极大不尊敬。就好比别人跟你说话嫌你嘴臭而捂住鼻子或者戴个口罩,你能乐意吗?性质是一样的。
说罢,他皱紧眉头,掩住鼻口逃离一样的迅速走远了。我知道,在这温度奇高的大潮天里,他是嫌我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难闻。不能怪人家嫌。就连我父亲的鼻孔里都还正掖着棉套子呢。
奇怪的是,这种味道,我自己却一点儿也闻不到,不管怎么使劲皱着鼻子嗅。有时候不免会怀疑别人是没事儿找我茬。
掀开厚厚的破棉布帘子,我进得了堂屋。里面窗户关闭着,似蒸笼般又闷又热,尸体腐败的味道非常强烈,熏得我感到一阵头晕恶心,差点儿作呕。
母亲说我身上的味道就是这种。
这下,我总算体会到了那些被我身上味道给折磨的人是活得多么不容易,内心里积攒已久的怨恨开始释怀。
密密麻麻的汗水犹如大量虫子一样从我汗毛孔里钻出来,淋漓如雨,被浸透的衣服粘在身上,感觉黏糊糊的,很是不舒服。
慢腾腾地挪步走至床前,我揭开了披在爷爷身上的床单子。
☆、第七章:巨人
只见爷爷的上半身已被穿上衣服,剩下裤子还没穿。隐晦地带上套着一只大红色的三角裤头,上面画着些蝌蚪一样的扭曲符号。
爷爷死之前找人算了算卦。那算命先生提供了这么一个红裤头子,说已被开过光,穿着它能辟邪祛病,可以多活个十年八年的。买着当然要贵,比普通的价钱高出个几十倍。结果,才穿了一个月不到,命就丢了。明显是被坑了。
进屋之前主持有交代过我,给死者穿裤子的时候,一定要先把红裤头子给他扒下来才能穿寿衣,否则容易起诈尸。
但爷爷的尸体已经肿胀发胖,裤头子紧紧地勒在了上面,而且不断渗出来的尸油将它给浸湿了,那不得是滑腻腻的。反正,看起来很不好脱的样子。
个子矮有些够不到,我只得爬上床,骑在爷爷的腿上方,俩手拽住裤头子,使劲往下扒。
不愧是开过光的裤头子,真他妈的有弹性,跟个皮筋似的,一拉老长,抓不好就砰的一下子反弹回去了。这无疑增加了我将它扒下来的难度。
折腾了良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总算把爷爷的红裤头子给扒下来了。
但接下来怪异的画面将我给惊呆了。爷爷那话儿竟然起反应了,变得逐渐粗大,翘起头朝四十五度的方向所指,下面挂着的两颗蛋蛋也开始鼓起来,像是得了疝气一般,扩大成一对鹅蛋,表皮光滑明亮。
那时年纪幼小的我,觉得好玩,忍不住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给我的感觉是热烘烘的,甚至有点儿烫手。
给爷爷穿好裤子后,已是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虽然给他穿得拧拧巴巴的,裤裆不照裆,裤腿绕得跟麻花似的。但我自认为是完成了任务,哪管它好歹。给我累得精疲力竭,坐在床上休息了一阵,才翻身下来,去外面喊大人了。
大人们一看见我,赶忙躲得远远的,都乱问我身上痒不痒。他们不说还没事,一说我就开始感到发痒了,伸爪子往脸上挠了起来。很快就起了一个大疙瘩。父亲凑近过来,伸长脖子,仔细瞅了一会儿,说不是那种小疙瘩,是让蚊子给咬的。
除此之外,我身上再无其它异状。但大人们还是不放心,给我烧开几大锅水统统倒进瓮缸里,往里面撒了很多盐巴,强迫我在这种天气里泡了一个咸热水澡,来身上给我烫得红溜溜的,跟煮熟的虾米似的,还把小弟弟蜇得又红又肿。
至于我为啥没有被爷爷身上螨虫感染,直到过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了其中缘由,但并不是好的,相反,而是很坏的一个原因:在我身上寄存着一种更肮脏的东西。
当大伙聚集到床前,看到我爷爷的裤裆部鼓蓬蓬,都不免有些尴尬,尤其是几个妯娌,更是红了脸。
我大娘往地上呸了一口,说老东西都死了还在耍流氓。这一说法令旁人皆侧目,均指责其言太过于无礼,对死者大为不敬,必须跪下道歉。可我大娘豹眼一瞪,龅牙一龇,吼声如雷,唾沫星子乱迸:滚恁妈了个逼的,我就是不道歉,谁能把我咋的吧。
然后,就没人再吭气了。倒是我大娘,又是一屁股墩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起来,拍着大腿泼骂:一群王八羔子,不就是因为俺家男人变成傻屌了嘛,你们都合伙来欺负我这个可怜人。
为了让死者的遗体看起来体面庄重些,我二伯找来根木棍,敲了敲我爷爷的那话儿,想把它攮下去。可这招白搭,除了把那话儿给拨弄得扑棱棱的,好像又变大了些。
最后,只得用个枕头将那话儿给压住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尸体给弄到棺材里,运到大街上搭好的灵棚内,要停柩三天。孝子孝女们披白裹素,能哭多大声就哭多大声。生前哪个不孝顺的,在这个时候正是洗白的好机会,只要扯个嗓门死命地嚎就行了,最好再扑地上打两个滚,每当别人劝的时候就越来劲。
我父亲嗓门本来就憨,一哭开来震天响,把别人的声音都盖住了,直把我二伯给恼得总是拿白眼剜他。可也没办法,爹死了,你总不能不让人家哭吧。所以,每当哭得差不多了,旁人去劝的时候,都是挤一堆地往我父亲身边蹭,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安慰。都没几个人去劝我二伯,因为他嗓音细,哭得哼哼唧唧,跟猫叫似的,惊不动别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二伯耷拉老长个脸,不搭理我父亲。我父亲一跟他说话,他就别过去脸,态度冷冷的。这可把我父亲给弄得莫名其妙的,他都不知道哪儿得罪自家二哥了。
夜深了,人都散去了。只剩下几个嫡亲孝子在棺材旁边烧黄纸。他们商量起来,要分下班。因为要停柩三天,正好是三家子,那么就轮流着来,一家子守一晚上的灵。
先从大的开始,由我大伯和我大娘守第一晚的灵。说是这么说的,其实上是我苦命大娘自己一个人守着灵,我大伯都疯掉了,哪还懂得守灵。
她家有三个孩子。最大的二十岁,是大妮儿,已订婚,二妮十六,刚辍学。最小的才九岁,是个小子。她让两个闺女领着小儿子一块回家了,一个都不让留下来陪伴,说是怕阴气侵犯了他们的身子。
可她却跟我母亲讲,愿意出五毛钱,请我跟她一起作伴。我母亲听罢就恼了,说都恁家的孩子是孩子,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么。伸出俩手指头,一定要把价格提高到两块。我大娘嫌贵没答应。于是母亲就牵着我,恼悻悻地回家了。
三更半夜里,睡得正死沉的时候,我家的门子被拍响了。咚咚咚的,不要命的拍。
“谁呀?轻点儿,别把门子给拍坏了!”拉着灯,父亲连裤子都来不及找,只穿个松松垮垮的破三角裤头子,趿拉着鞋去开门了。
来者是我大娘,呼啦呼啦地喘着气。
“咋啦大嫂?”我父亲赶紧展开手遮住裤裆。
“快点儿穿上衣服,出大事啦!”我大娘发出惊颤的声音。
原来守灵的时候,我大娘抵不住困意,眯着眼摇摇晃晃的,一头猛栽过去,撞在棺材板子上了,疼醒了。站起来喝点儿水吧,却不经意间往棺材上晃了一眼,感觉到不对劲。那时候,棺材还没上盖子,得等到下葬那天下午才能盖棺。
我大娘壮着胆子,走过去探头往里一瞧。
娘哎,里面咋空荡荡的?
人嘞,跑哪儿去了?
明白过来后,我大娘一下子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无,跑着去叫人了。
就这样,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三家子的人,大的小的,全都聚集在灵棚里了。无可避免,接下来要干的事儿,自然就是寻找我爷爷的尸体。我母亲说,该把咱村里的人都喊起来,帮我们一块找,人多胆大,找的范围广。
可我二伯坚决不同意,说这尸体不见了,是特别晦气的一件事儿,要传扬出去,别人以后会咋拿眼看咱,就我们自己人先找找看吧,找不到再另说。
家丑不可外扬的思想,在农村,还是比较顽固的。多半儿人拥护了我二伯。具体怎么找,我二伯又分划了一下。
一家子为一队。老大家去祖坟上找,老二家绕着村子找,老三家的人口最少,就给个小范围搜索的任务,就是去死者生前居住的地方找。
父母带着我来到了爷爷家,屋里屋外都搜寻了一番,没有。
就剩下院子西南角上的那个窖洞了。
爷爷在生前叮嘱我们,没事儿不要去瞎琢磨那个窖洞,里面的空气都是有毒的。而且他已经拉了一堆石头,把洞口给填堵上了。父亲说,要不要到窑洞那边看看,那儿长了老大一堆荒草,咱爹有可能是藏在草丛里了。
“你他妈脑子有问题是不是?”母亲生气地对他骂起来,“来找找也就是充个样子,找不到最好,万一咱爹是诈尸了,找到它那还得了,咬死咱咋弄!恁二哥表面上爱装好人,其实暗地里光会坑咱这一家,我听俺娘说过,这尸体要是诈起来,最爱往生前住过的老宅子里钻。”
据我母亲当时分析,我爷爷的尸体有可能是让野狗给叼走了。在我们这一片地方,一到晚上,出来活动的野狗特别多。要不然,我大娘守灵的时候,为啥身边放一把砍柴刀,为的就是提防野狗来袭。
天快明了,我们三家子又聚到了一起。谁家也没啥收获。
正陷入一片沉默中时,我二大娘突然挤个嗓子叫唤起来,把大伙都吓了一大跳。我二伯板个脸训斥:嗷个屌啊嗷,又咋的啦。
伸手指着一个胡同口,我二大娘说刚才看见那儿有个影子走过去了。她这么一说,大伙们顿时往一起靠拢了,禁不住瑟瑟发抖。我二伯还是比较镇定的,问是啥样的影子啊,看清楚了没,是谁家的狗不是。
我二大娘语气有些哆嗦地说不是狗,是人的背影,那个子最少有一丈高,有点儿驼背,脑袋特别大,都快撵上咱家和面用的瓷盆了。
她所指的那条胡同很深,通向一座破败的老房子。
据人讲,老房子以前住着一户人家,生了个儿子,一个劲地疯长,长成了巨人。足有两米七八那么高。就算现在把他送到美国NBA去打篮球,人家可能还不要,嫌太高呢。
那孩子总是被人嘲笑,智商属于低等水平。有天,有个人问他,你想不想把个子缩小一点儿。那傻大个就使劲点头,说我想,我做梦都想哩。那人说,你吃人肉吧,吃人肉你就会变低了。
结果,傻大个信以为真了。
☆、第八章:阴谋
那个时候,谁家的小孩子夭折了不是稀罕事儿,要么是随便挖个坑埋了,要么是直接装篓筐里扔掉。
听信那人的话之后,傻大个多出个心眼。天天转着圈子找死孩子吃。慢慢的,他的个子没见缩小,反而又增胖了些,那颗脑袋长得越来越大,都撵上酒瓮了。别人都说他是吃人肉吃得。
俗话说,人肉不能尝,一尝想吃娘。后来,这傻大个找不到死孩子吃了,再吃回原来的东西味同嚼蜡,难以下咽。整天挂记着人肉的滋味。
就这样,茶饭不思,寝不安的,傻大个逐渐消瘦,时间长了,饿得皮包骨头,连站起来都要拄个拐棍儿。
后来,有段时间,村子里老有小孩子接踵失踪。而正巧,在这期间,傻大个扔掉了拐棍儿,人又开始发胖起来。
于是,那些家长们就断定是傻大个将他们的孩子给害死吃掉了。便召集众人,纷纷拿着棍棒锄头等,到傻大个家把他给打了个半死不活,要不是他爹他娘死命阻拦,磕头求饶,恐怕这傻大个的命就保不住了。
傻大个的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善良人,一辈子没冒出过半个坏心眼,为人处事都是先自亏,赢得了街坊邻居的敬重。却生出了这么一个孽障,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少不得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这当娘的就叹着气问他,儿啊,你就那么喜欢吃人肉吗。傻大个点头说是啊娘,人肉好吃着嘞,你吃过就知道了。
沉默了一下,当娘的垂着泪说,儿啊,你爹让你给气死啦,埋了也怪可惜,不如咱把尸首煮了一块儿吃吧,好让为娘也尝尝人肉的滋味儿。这傻大个子就乐得拍着巴掌呼叫,好哇,那老不死的光骂我,我早就想吃他了。
结果,吃了他爹的人肉后,娘俩都死了。原来,傻大个的爹是服毒自杀,并在临死前叮嘱老婆子将自己的肉喂给儿子,让他不要留在这个世上祸害人了。
村里人看他们这一家子怪可怜,加之俱都敬佩二老生前的为人,就合伙给他们举办了一场葬礼。因为傻大个的身躯太庞大,村里人又十分痛恨他,所以连个棺材都没落得,给直接用草席子裹起来埋掉了。
可谁知,没过几天,傻大个的坟包竟然瘪下去了,上面的土有被刨过的痕迹。村民们不放心,派几个人重新把坟给挖开了,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尸首。
有人说尸首是被野狗刨出来吃掉了。
也有人说,傻大个子准是吃人肉吃得太多,成精了。
还有就是这样推测的:傻大个其实并没死掉,只是中毒休克了,醒过来后,从坟里钻出来跑掉了。
反正,打那以后,村里时不时的会出现大型牲口被咬死的突发事件。人们都说是傻大个偷着干的,为了报复大伙儿,而且这家伙,白天不管咋地都搜寻不到他,一到半夜里才偷偷地溜出来。
这个说法一直流传到现在,未免有些失实。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傻大个还活着,都该一百多岁了。而我村牲口被咬死的事件,依然会时不时地发生着。
至于傻大个家的那座老屋子,近些年来,没人再敢进去过。一般大们都禁止自家孩子少靠近那条胡同。据传,傻大个从坟里钻出来后,一直潜伏在那座老屋子里,解放的时候,有一群红卫兵进里面搜索过,但没找到他。十有八九是成了精怪。
记得大约是在四 五年前,有个酒鬼喝得酩酊大醉,还跟别人打下了赌,于半夜里闯进了那座破房子里,一直到现在了还没出来。他家人也不敢进去找他,就当他死到里面了。真的,与其成天喝醉了闹事,连自己的儿媳妇都调戏,还不如死掉了好。只在胡同里给他烧了些儿黄纸,再浇上一瓶子他生前最爱的老酒,潦草完事儿了。
见天已破晓,再过一会儿,亲戚和效劳的都要来了。为了应付,我二伯让找了一根木桩,用破棉被裹了放进棺材里,外面再覆盖一层崭新的被子。这样大致一看,还真察觉不出破绽。再说,谁会没事儿会乱翻别人家的棺材呢。
但这样蒙人确实不是个法子,待到合棺时,还要进行传统形式的遗体检查,往死人嘴里塞铜钱,清水洁面等步骤。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难免露馅,那可就要丢人丢大发了。
吃晌午饭的时候,二伯带着一个人来我家里了,对我父亲介绍说,这是一个半仙儿,姓王,能掐会算,准着哩,应该能找到咱爹。我父亲不免有些疑虑,说上次让韩四姑找咱娘都出事了,这回要是再出事咋弄啊。
没等我二伯再开口,那人一下子捉住我父亲的手腕,像个医生,把了把脉。然后就将我全家三口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给逐一说出来了。此招把我父亲给惊得不轻,说这次可真是遇到活神仙了。当即便答应让他来寻找我爷爷的尸首。
可是,这价钱是不菲的,张口就要三百块钱。令我父母作难了。那时候,三百块钱是啥概念啊,相当于现在的一万块。我二伯说,三家平摊,一家一百,只要能找到咱爹的尸体,纵然花再多的钱,咱们当孝子的也不能有二话。
把三百块钱交到王半仙手中后,他就让我们摞桌子,下面的桌子最大,每往上一层,桌子就要小一点,得能搁在下层的桌子上。就是要摞出宝塔的形状。摞得越高越好。
为了尽可能地把事情给办妥当。我们不惜将村里多半户人家的桌子给借来了。挑出九张大小不一的桌子,小心翼翼地摞了起来。摞好之后一看,好家伙,足有六米多高,气势冲霄,十分壮观,真像一座宝塔。
王半仙上去了,站到最顶端,单腿鹤立,伸出一根手指头像蚕蛹一样的摇晃,口中大声念起咒语,说啥瞧吾阴阳指,卜天地,视万物,超级定位,指哪哪出现吾想要之物。念叨了半天,慢慢低头往下看,胳膊一落,手指定了一个方向。
所指之处竟然是我家的厨房。
由于要给爷爷过事儿,就在临靠着大街的我大伯家里垒了两个大灶,做大锅饭。所以这两天里,我母亲就不用再回家做饭了,自然就没有往我家厨房里去过。
莫非我爷爷的尸体就在我家厨房里藏着?
“你他妈的别瞎指中不中?”母亲仰着头嗷起来。
“是不是瞎指的,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王半仙一边攀着桌子下来,一边中气十足地说。
推开我家厨房门的那一刻,我母亲笑了起来,突然一巴掌朝王半仙的脸上掴去,把人家的脸给打得又红又肿。
“哪有?在哪儿呢?”母亲指着空荡荡的厨房暴跳如雷,又是一阵啪啪,照着王半仙身上一阵没头没脸的乱劈。
“三儿家的,你打人干啥!”我二伯挡过去,猛地推开了我母亲。
“滚!谁让你推我了!”我母亲像狸猫一样霍地伸出爪子,在我二伯的脸上给挠了一下子。
我二伯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两道血印子。
“三愣子,管管你媳妇!”我二伯抚着脸叫起来。
“管啥管?麻痹的,不是说掐着准着嘞,准个屁啊,还掐到俺厨房里来了!”难得我父亲有一次向着我母亲了,愤慨难平。
“你。。。。。。你们两口子简直不可理喻,我王半仙啥时候出过岔子!你们长个鼻子都是用来闻屎的么,这么大的味儿都他妈闻不到!”
说罢,王半仙气呼呼地钻进厨房里,来到了一堆柴火跟前,弯下腰,将柴火胡乱扒拉一通,找到了我爷爷的尸体。
碍于白天人多眼杂,没法把尸体还回棺材里。只好继续在我家厨房里藏着。虽然使人膈应得慌,但也没法子。
最不得劲的就属我母亲了,整个人显得忧心忡忡的。
她总觉得事有蹊跷。
晚上吃过饭后,她叫上我和父亲,往家里返了一趟。
“肯定是咱二哥捣的鬼,先把咱爹的尸体偷藏到咱家,然后串通啥王半仙的来骗钱,他们俩再把骗来的钱伙分!”我母亲咬牙切齿地将自己的推测对我父亲讲了出来。
“不会吧,咱二哥都真孬哦!”我父亲有些不敢相信。
“我发现你他妈就是个榆木脑袋,眼睛搁腚沟子里面夹着嘞,连个人都看不准!恁二哥以前办过啥事儿,你自己还不知道哦!”母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搁这要插播一段陈年往事了。我二伯年轻的时候当过小学里的数学教师,教学的质量其实还不错,受到了大家的尊重和学生们的爱戴。但他们学校发生了一件怪事儿。就是学生们的作业本变得越来越薄。
那个年代里,国家贫穷,物质匮乏,作业本格外珍贵,没有学生舍得撕来擦屁股,通常都是本子的正面写完了,反过来面再写,而且字儿也不敢往大了写,实在不能写了就攒起来卖废品。所以当作业本变得越来越薄的时候,引起了他们的恐慌。
经过学校里暗地里调查,发现是我二伯干的好事。他每到半夜里就偷偷潜入学校办公室,撕学生们的作业本,而且写过字的纸一律不要,专撕空白的。每天都能落得好几百张,然后用订机,订机也是偷来学校的,砸成新的作业本,再暗地里进行出售。这样也能获得一笔还算可观的收入。
☆、第九章:又生意外
没有任何悬念,学校不可能再留着这样式的老师,简直是教育界的一个刷屎匠,还得是往牌匾上刷的那种。直接将我二伯给轰出去了,终生不得录用。甚至连累到,我二伯家的孩子去那学校里上学,都要遭受到众多的白眼。
经过我母亲这般点拨,我父亲的脑子慢慢就想透了,气得直是浑身打颤,要去找我二伯拼命,被我母亲给拦住了。她看起来有些神秘兮兮的,压着嗓子沉声道,他爹,万万不可莽撞,咱们得用计反击。父亲不耐烦地冲其嚷,计啥玩意儿计,你以为你是诸葛亮啊,小学二年级都他妈没毕业,在这儿装屌啥装。
“妈的,咋真不愿听你说话呢,比放个屁都臭!”母亲红着脸啐骂,却伸手朝我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瞪着眼吼:“搁这愣着干啥,还不快去给恁爹倒碗水去!”
最后,我父母决定,趁今夜我二伯家守灵的时候,也把我爷爷的尸首给盗一回,藏到他家盛粮食的瓮缸内,明天再找个人冒充算卦的去寻尸,要价四百。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晚上十一点过了大半,外人都散去得差不多了。二伯带领着我们,将爷爷的尸体从我家厨房转移到灵棚内。准备搬回棺材里。
天在这个时候突然阴了,刮起了大风,将灵棚刮得呼呼啦啦作响。紧接着又是一通电闪雷鸣。给我吓得俩手捂严耳朵,哇哇大哭起来,尿湿了裤子。瞪着独眼四处乱瞅,想找个旮旯钻进去。
随之,瓢泼大雨也哗哗地下起来。
大人们也有些恐慌起来。母亲使劲捂住我的嘴巴,吵着不准我再哭,聒死人了。
可我忍不住嘛,浑身颤栗,噗啦一家伙,后门松懈了,屙了一裤裆热烘烘的。
母亲大恼,啪啪,照我头上劈了两巴掌,用力将我往前推出个趔趄,指着棺材下方说,你个孬种,钻底下缩着去吧。
棺材是用两只长凳垫起来的,与地面之间的有道缝隙。我趴在地上,匍匐着挪身过去了,缝隙略窄,挤得慌,使我有些喘不过来气。
“快点儿把咱爹装棺材里,一会儿雨浸透了棚子,把咱爹的遗体给淋着就不好了!”我二伯扯个嗓子急喊道。
可这个时候,自棺材里传出来一阵叮咚叮咚的声响。大伙儿顿时起了一阵惊呼,赶紧远离了棺材。母亲见我还在棺材下面镶着,只得又跑回来,抓住我的俩小腿粗鲁地往外拽。
我的胸脯比较鼓,属于畸形鸡胸,脑袋也不小,扁哒哒的,这个时候被卡了在棺材板子和地面之间。母亲使劲拽我也拽不动,就喊父亲过来帮忙。
他们俩一人逮住我的一条腿,口里齐喊着“一二三哟嘿”地拽我,给我疼得感到身体快要被撕裂了,脑袋差点儿挤崩,连哭带喊:“哎呀娘,别拽啦!我撑不住。。。。。”
“你们再这样,能把孩子给拖死!”我二伯站得远远的,跺脚大呼。
没办法,我父母只得放弃,怯于棺材内的异响不断,也没敢一直挨着我,回归到大队伍中了。
只剩下那具散发着浓烈腐臭的尸体,安静地躺在棺材旁边的矮架子车上,离得我很近。也算是爷孙儿俩互相做个伴了。
“到底是啥东西啊?莫非是棺材里的木桩子成精了还!”我大娘哭着腔说道。
“一边去吧,一根烂木头咋会成精,肯定是有啥东西钻到棺材里了!”关键时刻,还是我二伯显得比较镇定。
“我日他奶奶,这到底咋弄啊?!”此时,我父亲十分焦躁。
大伙儿都沉默了。
棺材里的叮咚叮咚声依然延续着,闹得越来越响了。被卡在下面的我甚至能感到棺材正一颤一颤的,吓得哑个嗓子哭爹喊娘,可得不到回应。
半晌后,我那睿智,具有领袖风范的二伯又出声了:“没其他法子了,只能往棺材里扔一个火把,将里面的被褥点着,把那东西给烧死!”
“那棺材是木头的,不也得跟着烧了!去哪再给咱爹弄副棺材去啊?你给买哟!”母亲没好气地打岔道。
“那可不,必须再给咱爹买一副,咱当孝子的,这是最后一次尽孝了,不管花多少钱都不能有二话!”我二伯说得慷慨激昂,接着语气一转,“那个,买棺材的钱还是咱三家平摊,我孩子他亲舅是卖棺材的,咋的也能给咱们便宜点儿不!”
毕竟,我二伯文化最高,嘴巴能说会道,平时在家族中还是有点儿威信的,再加上还数他家人口最多,所以他出的主意总是能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
接下来就是执行。
当熊熊燃烧的火把被丢进棺材内的那一刻,我的心跟着颤了一下,又嗷出一嗓子,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今晚,弄不好就将我连着棺材一块儿给烧了。
当我长大后再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总觉得当时我的父母并不是多在乎我的生死。可能是因为像我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属于讨债的吧,成了家里的累赘。
而且在那个旧年代里,人们都是多生孩子穷养着,谁家死个娃子其实引起不了多大悲痛,尤其是带有残疾的孩子,当大人的嘴上不说,可心里面是不是盼着他早死,谁又能知道呢!
滋滋啦啦的响声不断,棺材里面的棉被燃烧得旺乎。
那东西折腾得越来越厉害,像是在极力挣扎着,弄得棺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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