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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院诡案录-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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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绝了,你的专业一点用都没了……那种失落是很恐怖的。
我就这样看着昆麒麟与他们交谈,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有些陌生了。
正在走神时,门口一个声音就冷冷打断了室内的寒暄。那个声音是这样熟悉——我曾经在很多情况下听过,但是真实地在人世间听到,还只是第二次。
门口,一道瘦削的人影正立在那里。
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竟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情。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自己简直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噩梦;然而这一次,我忽然有些难过。
——这个人,余椒,救过我那么多次,而今天我却要为了另一个朋友,将他从这个引以为傲的宝座上拉下来。
他走了进来,手中有一根细长的手杖,王兆在边上扶着,步伐很快。
“我竟然不知道,由仲裁人举行的大道场,什么时候轮得到昆掌门当家做主了。”
——气氛一刹那就凝结了下来。
这种开场白实在是刺人得可以,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道界那么多人恨不得盖了余三少布袋了。
本来泾渭分明的人群再一次起了安静的变化,有许多人已经离开了昆麒麟身旁,站得远了些。仲裁至高无上,这是最好的证明,哪怕这个人根本不是道界的道士,哪怕他那么不得人心,光是仲裁二字就有着无穷的震慑力。
但也有人不服,说,余三少,仲裁人是你,仲裁之位可从来没姓过余啊。
三少笑了,将手杖往前随意点了点,“你……说的也对。这次是我这个仲裁人叫起的大道场,我原是下了禁令的,可为了昆门鬼,破例了。我这可是帮着昆掌门在肃清门户,你们谁不想帮昆掌门排忧解难的,那就滚出去好了。”
这句话一口气踩着了所有人的尾巴——不管是三少派的还是昆门派的,就像同时被打了一耳光还不能还手。不服的人明显还有,但都怕被扣上“不帮昆掌门”的帽子,一言不敢发。
室内就这样静了几秒。三少冷笑,说,都不滚了?不滚的,就给我闭嘴听话。今天我在这,还活得好好的,仲裁人就姓余,不姓昆。
没有人再说话了,但显然人心更加浮躁。余椒也就是这个脾气,还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十五年,说实话我挺同情他们的。
“都到了的话,兆哥儿,点一下人,差不多了,咱们就开始吧。”他拿着手杖站在中央,雪白的手指轻轻扣着手杖,“快年关了,早点结束,早点年会。今年北京老地方见,有些人啊……要好好收收骨头,安分守己。”
我知道了,我算是彻底知道了,三少去死团能够这样繁荣昌盛经久不衰的缘故——这嘴也太狠了啊?有什么杀父之仇啊?比起今天,那天在青宿书院里这人对我说的话简直就是柔柔细语了!
兆哥儿冲所有人都笑笑,表情挺不好意思的。他也就看了一圈,说,都到了。
“都到了?”
“嗯。”他还接了一句,“丘大夫也来了。”
——扯上我做什么!枉费我以为兆哥儿你是好人!
他话音刚落,三少的眼神就转过来了——这个人应该是个瞎子才对,可能是通过天眼锁定我的位子的。不过也就短短两三秒,他没再管我,提都不提一句了,继续说他的。
“既然都来了,那么这里的所有人都决定要参与这场大道场,生死自负?”
那个姓车的老人说,自己的孙子只是送他来的,并不参与。
兆哥儿说好,问,那还有人吗?比如是来送行的亲友、同伴,还请尽快离开。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看着我,因为我肯定不可能跟着他们参加大道场。但我不能走,要等昆麒麟做出抉择——是跟着乐阳的计划提出反对,还是……
还是顾全大局,直接参加大道场?
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太大,昆麒麟很有可能会放弃一次权位之争,优先处理昆门鬼。一旦撕破脸,余三少很可能会退出这次的大道场,他虽然脾气很坏,但却是个强大的战力。
正当我还在犹豫的时候,昆麒麟摇头,“我拒绝参与。”
话音落,室内顷刻间起了喧哗。三少看似平静,可是握着手杖的十指突然紧握了一下。最不可能退出的人退出了,所有人都认为不可理喻。
“昆掌门……”他眯着眼睛,红色的眼眸里带着锐气,“这可不是你和丘大夫扮家家酒,说句开玩笑就能齐活儿的。”
“我知道。”他点头,“可是我拒绝。”
“为什么。”
手杖点地,余椒慢慢地一步步走向他。他并不高大,甚至是瘦削,但是这样迎面走来,却有一种近乎于恐怖的压迫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柔和如水的声音。
“——因为,余先生并不是仲裁人。”
夜色下月如霜,那个人影雪白,是在场唯一身穿纯白雪色道袍的人。看到他的瞬间,没有人还说得出话。
在他们的记忆中,这张脸与一个人重合了。
一个足以扭转大局,影响道界的人。
第108章 易仲裁
从寂静到喧哗,再到寂静,风波乍起,只是因为太过惊愕而说不出话。
“他不是仲裁人。”乐阳穿过了人群,立在了余椒的面前,“所以由仲裁人发起的这场大道场本身就是无效的,昆麒麟会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死一样的寂静里,没有一个人还说得出话。在大道场前的这场突变毫无预兆,就连我都没有料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乐阳一句话就直接否定了余三少的仲裁之位,跳过了所有的争辩理论。
“……哈。”
面目全非的病房楼里,许久,只有余三少一声冷笑回荡。
“——是你啊。”
“是我。”他微微颔首,转向了众人,“晚辈与在场许多前辈只是初次见面。我是杭州阳明道观乐阳,昆门前任掌门昆慎之是晚辈堂叔,所以容貌有些相似,让大家受惊了。”
一张漂亮的脸不能决定大局,可是一张和故人同样的容颜,造成的影响却大得难以想象。
“乐道长,”有人想要问个详细,“什么叫做……”
“轮到你说话了吗。”
他还没问完就听见一声巨响,手杖砸在了他脚边的水泥厅上,发出很响的一声。那人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差点绊在石头上,啐了一口。余椒抱着手,冲乐阳扬了扬头。
“别弄得好像我很喜欢坐在这个位子上似的。”他笑道,“可这是你叔叔留给我的——该是我的,就是我的。”
乐阳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穿越了一片扭曲的光阴,尚是年轻的昆慎之面对着不再年少的余椒,那样游刃有余。一者已经死了,一者不再年少。
“叔叔应该是余先生唯一的朋友了。我这个做晚辈的也不敢信口开河——叔叔他……”像是在犹豫什么,乐阳微微低下了头,话说得断续,“叔叔他,什么都没有留给你。”
凝滞的气氛里,所有人都见到,余三少的神色变了。
“乐道长说的是什么话?”旁边一个年轻人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当年昆慎之前辈失踪,留给昆掌门一个宝函,数名元老见证开启的。内里白纸黑字,说明了由三少继承仲裁。”
“是吗?”乐阳望向他,笑得很温和,化去了扑面而来的所有锋芒,“是一个鎏金镶紫牙乌的八角宝函吗?——车前辈,晚辈说的可有差错?”
似乎车老是当年见证宝函开启的元老之一,点头同意。
“里面有一张纸,普通记账纸,叔叔的笔迹。‘由余椒继承仲裁人之位’,一共十个字。三少可能记不得宝函模样,但是这份手书应该记得。我说的有没有错?”
“我还以为是什么……这种把戏,玩不腻吗?”余椒又逼近一步,直接揪住了乐阳衣襟,“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拿这个宝函手书做文章的人能绕琉璃厂三圈。乐阳,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也会去排个队。”
到此之前都是文斗,他这样一揪就形同动手,气氛更加紧张。兆哥儿在边上看似没什么,实际也一直在注意。
可乐阳只是叹了一声,没有让他放开。
“可惜,我说的是真的。”他说,“那个盒子,那份手书,确实不是叔叔给你的。”
“说点儿新鲜的呀。”三少唇上又有了些笑意,看着渗人,“说来说去,只会说,盒子手书是假的,我都不好意思听下去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昆慎之是我害死的,昆春君是我害死的,我是个连亲哥哥都能杀的人,杀两个非亲非故的人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你说,我听。”
乐阳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那……晚辈说了。”
他的声音并不响,却很清晰,回荡在这座空空荡荡的火焚之楼内。当听见他说的话时,这里的三十多个人发生了可笑的变化;有人冲上去想将两人拉开,有人摇头叹气走到了角落静思,有人围住了昆麒麟不停地问……总之场面一片混乱。
就是因为乐阳接下来说的一句话。
他说,因为那天的盒子与手书,就是我做的。
——我看到余椒松开了手。
他那种冷冷的笑意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崩溃,旋即恢复如初,然后伸手将离他最近的一个道士用力推开。
“——那年你几岁?”他问,“小朋友,你会写字了吗?”
“九岁。没记错的话。”那人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语气很平静,“我有那年自己仿造叔叔笔迹、书写手书时的照片,也有将手书装入宝函中的照片。照片里有十五年前的新华日报,如果三少要看,我也带来了……你看得到吗?如果认不出九岁时候的我,家里也有叔叔九岁时候的照片。但小孩子么,总是长得很像的。然后托父亲借着来昆门议事的缘由,将这个假宝函,与叔叔留下的真正的宝函掉了包。”
顷刻间,四周人声响起,有问他为什么这样做的,有问他要照片的,也有问他真宝函在哪里的……乐阳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昆麒麟,拿出来吧。”他说。
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昆麒麟终于应了一声,然后从脚边的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应该是金属的,八角形,可已经没有了光泽。
“这就是真正的宝函,真正由慎之叔叔留下来的,里面有昆门法印,开启后法印就会消散,这么多年从未开启过,而内里有叔叔最终指定的、真正的继承人。”
“委屈大家整整十五年,乐阳在此感到愧疚。而今夜开启宝函,也正是因为此次大道场事关重大,并非儿戏。余椒并不是真正的仲裁,而是晚辈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与昆麒麟协商拟定,为的就是保全昆门血脉,不为人所害。”
“当年昆麒麟尚年少,无力自保。道界失去仲裁,纲纪规矩全无,事端频出。而余椒已经有了篡入仲裁之位的意思。我们不敢与其冲撞,只能退而求其次,只保安全,顺着他的意思,让他成为仲裁人,免去一场更大的纷乱。”
“照片会发下给诸位前辈传阅,辩证真伪。”
“我们原不想今夜揭破,因为余椒虽然跋扈,可练成天眼,也有成为仲裁的能力。我们原想,若一切平安,就让他继续成为仲裁,不再多出事端。但十五年来,余椒在位,并不得人心。事到如今,若还有一人支持他继续成为仲裁人,那就请站出来。只要有一人,我便将慎之叔叔的真宝函毁去,让他成为名正言顺的仲裁人,领导这场大道场。”
“可有一人?”
他说完了,便环视众人。余椒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王兆在旁边,不知是扶着他还是抓着他。
没有一个人。
三十多个人,不管是昆门派的还是三少派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乐阳松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我甚至分不清这是装的还是真的——因为一切都太说得通了,昆慎之作为仲裁,本就不该把位子传给余椒这个圈外人,这是道界史上最莫名其妙的一次继位,早已让所有人起疑。如今终于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除了一点——
“你要怎么证明,由你们拿出的这个宝函是真的?”
这个声音很年少陌生,所有人都在找问话人是谁,最后发现竟然是车老的孙子。老人拍拍他的肩,让他不要多话。
可是这个问题也是所有人关注的——不是说乐阳是昆慎之的侄子,昆麒麟是昆慎之的徒弟,他们拿出来的东西就一定是真的。大家已经被一个九岁的孩子耍了十五年,不可能就这样相信他们。
而前面的那个人也早知道有人会这样问,微微一笑。
“昆门宝函有法印加持,能够与麒麟火同存。”他说,“一任掌门只有一次加持法印的机会,道界皆知。当年因为昆麒麟还无法唤出黑麒麟,于是没有经过这道工序验证。只要让麒麟火烧过,真假立现。”
那个孩子又问,“那如果是昆掌门用掉了自己的那一次加持呢?”
“那是不可能的。”昆麒麟说,“我无法加持法印了。”
“为什么?”
“加持法印需要黑白麒麟同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车老叹了一口气,再次把孩子拉了回来,“而如今白麒麟已经不在。”
乐阳将宝函放在碎石上,小麒麟跃了过去,喷出一团黑色麒麟火。而火团消散后,宝函毫发无损。
也就是说,这个宝函才是昆慎之真正留下的。
所有人都在异口同声喊着开启宝函,已经没有人再管旁边的余三少了;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冲到乐阳身边,从对方手上夺下了宝函。
“余椒你要做什么!”旁边立刻就有人想冲上去,却被王兆拦住了。宝函在他手中,就这样被打开了。
“倒要看看——”他抓住了里面的那张纸,然后展开朝向了人群,“不就是你们所期望的昆麒麟三个字吗!”
然而当里面的宣纸被展开后,室内再一次陷入了寂静。而这一次,是死寂。
“都哑巴了?”他问,“不是应该普天同庆吗?”
死寂中,只有王兆上前,从他手中拿过了纸张和宝函,重新装好还给了乐阳。
没有人说话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纸上写的那句话。
——“由乐阳继承仲裁之位”。
第109章 天命
纸上的那个名字不是昆麒麟,是乐阳。
竟然是乐阳。
当三十多个人包括余椒在内认定会看到昆麒麟的名字时,乐阳这两个字就好像荒诞剧一样登场,没有得到掌声或者嘘声。
死寂中,余椒的笑声划破了宁静。
“好啊。真不错。叔叔的位子由侄子来坐,血浓于水,亲疏分明。”他抬起头,雪白的面容上笑容骄傲得刺眼,“既然不是昆慎之留给我的东西,我便不要,你们谁喜欢的就抢去吧。没我们什么事了,兆哥儿,走吧。”
王兆扶着他,两个人走向门口。只是当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他却停下了,然后问了我一句话。
“和我走吗?”
这个问题来得措不及防,我怔了怔,退开了一步。
他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再问我什么,就这样离开了。
当他们彻底消失在视野内后,老病房楼里才有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响,直到乐阳拍了拍手,“请诸位前辈作证,乐阳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仲裁人了,继承了叔叔的位子。如果有异议,可以在现在提出。”他望向昆麒麟,我很难想象这个人现在是什么心情,“大道场不会取消,如果没异议,那就由我来接手。今夜,昆门鬼将会……”
他在那里说,所有人聚精会神地听。只有昆麒麟转过身,缓缓往外面走去。
我跟了出去。他走的很慢,中途也有人想低声劝他,可昆麒麟一律置若罔闻,像行尸走肉一样,面无表情。
“你没事吧?”
终于到了外面,他停了下来。楼内乐阳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附近只有风吹过水杉林的沙沙。
我没事。他说。
——这一点都不像没事。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谁也料不到。凭我的水平根本判断不出乐阳的话几分真假,但无所谓,所有人都信了,比起昆门如今真正的掌门,他们宁可相信一张纸条和一张脸。
我们坐在了路边的长凳上,他一直不说话,我只能脱下自己的风衣替他披好,道袍太薄了,这样吹肯定不行。
“乐阳他……”我思考了一会,决定还是安慰几句,“他说不定……也不知道。”
大概觉得这句话天真无比,昆麒麟笑了。
“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那他刚才说的……”
“一半真,一半假。”他笑着仰起头,“当他把那个盒子交给我的时候,我相信他了,尽管这一切我完全不知情,但是我……相信他了。”
“你没法不相信他啊,毕竟他和你师父一模一样。”
“那你知道吗,在他六岁的时候,师父曾经说过要将他接来昆门道观,做我的师弟。”他说,“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将来掌门将会产生在我们俩之中。他一直为此做着准备,直到师父失踪。”
这件事情我倒是不知道。一直都以为乐阳就和他自己说的那样,常年居住在杭州,很少出门,每天在道观里敷敷茶晒晒太阳……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也曾经是昆门掌门的候选之一。
“我该回去了……你今晚好好休息吧。”他站了起来,似乎有些疲倦,冲我勉强笑笑,“不管这一切真的是师父的安排还是他的设计,他现在是仲裁人,继续举办这大道场。”
说完他就走了,将我的外套还了回来。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肯定回来给你烧年夜饭的。”
“那你记得回来。”
他走了。我抱着外套,小麒麟大概觉得冷,拼命往外套里钻。不过他回来的时候和一个人擦肩而过,看到那人,我们都挺惊讶的。
昆鸣也出来了。
我问他,你怎么没去?
他说,不带影君去。
就那么简单。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不合时宜,我肯定已经欢呼起来了,抱住他乱晃。昆麒麟冲我们挥挥手,这次是真的走了。我说没事,他们不带你玩我带你玩,咱们回去好好过,等昆麒麟回来。
只是,昆鸣的脸上出现了表情——太稀少了,影君的面部表情和发声应该是比较迟钝的,所以他一直无表情少说话。
“昆慎之也是在这里的大道场失踪的。”
“你别担心,师父是师父,徒弟是徒弟。我都不担心呢,你担心啥。”我揽着他出去了,步伐很快,就怕小孩子一个改变主意要回去跟其他人走,“走了,去我们科室,我请客叫火锅外卖,大家还没见过你……”
而昆鸣拉住了我的手,摇了摇头。
他决定回昆门道观。我今晚就窝在科室里,把这几天的事情清一清。七点半的时候昆麒麟来了一条短信,“推演完毕,进入空隙的另一条入口应该在废楼的地下病房,我们准备进入了。”
八点的时候他来了一条短信。
“我走了。”
科室里,师弟们都抱着电脑在那打游戏,我靠在窗台旁看着手机。从这个窗口外,能看到废楼的一角。
他们就在那。
这也是我最后收到的信息。从此之后,进入了地下病房的这些人,就此人间蒸发。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言难尽。
十七年前昆慎之租下了废楼,发现了地下病房,然后组织了大道场。当时总共有四十余人参与,这四十多个人都是道界的中流砥柱,可所有人连同昆慎之全部下落不明。
十七年后,仿佛是一个天命注定的诅咒,这一幕重演了。
各个道观的人陆续来过七院查探,我甚至还看到了专业的打捞队来过,但是一无所获。这三十多个进入了地下病房的人就此不见踪迹,没有人回来。
我很不想继续再说下去,因为昆麒麟也在其中。这段时间来,我每天都会去废楼的电梯口等。电梯门前的水泥已经被人铲掉了,他们是循着这条路进入的。
我就脱了白大褂坐在电梯门前,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冬天的水泥地凉的和冰一样,像是能把整个人冻住。
就这样,一月份过去了,没有人回来。
医院里的人都已经安排年假,陆姐和孟小蕴问我想不想一起去台湾吃夜市。我很勉强才笑着应付过去,让他们觉得自己没事。而这段时间,裴通明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他一如既往地做着一个低调的院长,偶尔远远看着他离开手术楼,常温如都跟在他的身边。
这也是让我能够不崩溃的理由之一了。常温如还在,小麒麟还在,这就说明那个人还在。他可能只是暂时回不来,但绝对没有死。没死就还有希望,我就能继续等下去。
二月初,昆门道观的门口都是雪。昆鸣带着三黄出去扫雪,我出去抢救机器人,否则肯定短路。
也就是在这时,道观门口来了个人,我和昆鸣会一眼就看到她,因为这个女人穿的一身正红,非常鲜艳醒目。她就站在门口望着我们,踩着一双红漆皮细高跟,红色束腰风衣,红色口红,衬得肤色雪白。
她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很古典柔和的五官,和红色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这个女的大概也二十五六岁的,但是神色倦倦的,带着股慵懒味道。
“谁是丘荻啊?”她问。
我没听懂,怔了怔,不知道她找我什么事。
“我替我弟弟带个话。”她弯弯嘴角,走了过来,高跟鞋踩在石地上发出咚咚声响,“昆门道观里的,没一个好东西。”
话刚说完,她把右手手套拿了下来,一个耳光就甩我脸上了,特别清脆的啪一声。马路上有几个人注意这,但大概都当是情侣吵架,没多看就走了。
我傻在那,脸上火辣辣地痛。
“你是谁?”昆鸣拦在了中间,“把它收起来。”
——它?什么它?
我脑子里还一团乱,就见到女人身后走出了一个人——看到他的刹那,自己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结了。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白色围巾,面上带着一种温和的笑意。
秋宫鹿。
他什么都没有说,就是站在红衣女子的身边。昆鸣护着我,警惕的提防着她们。
“哟,不认识我,总认识他吧。”她瞥了我,哼一声,“他都是我的人了,还总念念叨叨丘荻。刚好我弟弟受了委屈,我这个做姐姐的,就来上海替他讨个说法。”
我冷笑,“管你弟弟是谁,那你可要赶快讨,慢了就要卡到春运高峰了,能把你番茄酱都挤出来。”
“唐家小姐。”昆鸣突然说。
“啊?”
“她是唐家小姐。唐幼明的姐姐。”
她站在前面,笑得十分艳丽娇俏。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果然是要讨说法的——当时乐阳答应唐幼明会把仲裁人之位给他,结果没想到变成那样。
“好,认得我就好办。”她完全不含糊,雷厉风行走进了道观,过了枉死门,和一团火似的,“现在乐阳失踪了,昆麒麟也失踪了,谁来担当仲裁人自然要个说法——我就要讨这个说法。”
我说美女你脑子坏掉了吗,你要说法和我讨干什么,我又做不了主!
“你做不了主,我当然知道。”大清早,大殿的门刚打开,里面的地面还是湿的,“可是昆麒麟做的了就行。”
“他失踪了。”
“把他找出来。我和你做个交易,我救他,而你要说服他,让我弟弟成为仲裁。”她回过头,明眸皓齿,“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已经查过了。仲裁人的事情昆麒麟做得了主。而昆麒麟的事情,你做得了主。”
第110章 改变的交易
我们几个人坐在屋里,秋宫鹿站在外面,一动不动。这个人现在已经是影君了,明明对人没有任何威胁,我却还是觉得胆战心惊。
暖气吹得人眼前发困,唐小姐摘下了手套,目光落在旁边的德国红茶机上,又转到了地上乱转的扫地机器人上。我搬进来之后添了一堆东西,和这间屋子挺不搭的。
“我姓唐,叫唐林霜。”她说,“闲话不多说,我们来谈谈这笔交易。你写一封信,白纸黑字,发毒誓。我救出昆麒麟,你就要能说服他退出仲裁人之争,让给我弟弟。”
这情景特别像是小学生被同学欺负了家长吵上门来——我也搞不懂了,唐幼明都几岁的人了,被乐阳坑了还要姐姐出马。他原本以为有那段录音在手,乐阳不敢违约,可就是没料到乐道长一步到位就拉下了余三少,一步棋易仲裁,全程都没超过二十分钟。而他远在茅山,根本没反应过来。
而唐林霜相比弟弟就利落多了,完全占据了主导权。而她提出的这个交易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只有一点不确定因素,就是昆麒麟是否真的出不来。
因为这个人还活着,我很确定。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了。
第一种,他在另一个地方,想出来,出不来。第二种,他还在里面办事,不是出不来,而是事情没结束,没到回来的时候。
如果是第一种,唐林霜就是雪中送炭,要是第二种,我等于坑了昆麒麟。
但这个女的太聪明了,她一定从某种渠道知道了我和昆麒麟的关系,确定我完全不会顾忌第二种可能性,因为凭借我和昆麒麟的关系,哪怕真的存在第二种可能性,我也会毫不犹豫以他的安全为先,答应这个交易。
秋宫鹿已经是唐幼明的影君了,他是很大的情报来源。
我不得不开始做二手准备,也就是当出现第二种情况的时候,我能否立刻把这个交易强制取消?首先,她的目的是仲裁人之位由唐幼明坐上……不,她的目的真的是这样?
这么多年当医生当下来了,看到一个人,尤其是女人的时候,自己就会有些警惕。因为女病人很容易谎报情况,为了各自神奇的理由。当女人说谎的时候,她们已经想好了从这步开始往后十步的退路。
唐林霜不是猫。猫简直单纯得和一张白纸一样,可是这个人不是。
思索了片刻,我决定先答应下来。唐林霜提出的交易是最太平安全的解决途径,不答应的话,她很可能会以其他手段达到目的。余棠来过消息了,现在很不平静,仲裁带着三十多个人一起失踪,音讯全无,不知生死,道界随时可能开始推举新的仲裁人。那就是另一批腥风血雨了,但和我没关系。
只要昆麒麟能回来,他们腥风血雨他们的,有缘分还能送我病房里,和那些植物人做邻居。
底线是昆麒麟与我的安全,唐家的人可不是信男善女,完事后随时会反咬一口。其次,我希望能尽力保全仲裁人的位子。
她想要什么?仲裁人的位子?很好,这个位子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大可以打包卖给她。但问题是,卖给谁?
“唐掌门……年纪小了些吧?”我望着她的眼睛,毫不示弱,“你身为他的长辈,应该知道,他不一定合适。”
她笑了笑,“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东西——?!”我一拍桌子,连她搁在茶几边上的玻璃杯一起震了下去,“我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昆麒麟不在,这里我做主,我说了算!少拿他的人命做文章,那么多年外科了,谁手上没几条人命?!”
当看到唐林霜神色中微妙的变化时,我就知道——打中了!
我排掉了她想藏好的地雷,爆掉了她认为最有力的筹码——昆麒麟的人命我就是不在乎,她带来这个交易,不是我求她,而是她求我!
唐林霜为什么会来找我,将希望寄托在救出昆麒麟,由丘荻说服昆麒麟退出竞争上?就是因为她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在那个圈子里,昆麒麟的影响力其实很大。因为我和他朝夕相处只觉得对方是个普通人,但是在唐家人眼中,这位是昆门掌门,是名正言顺的仲裁继承人。
而通过我不清楚的渠道,唐林霜也确定昆麒麟还活着。她是怎么知道的?我是通过小麒麟与常温如确定的,那么她呢?她还有其他筹码,这个女人是有备而来的,我绝对不能冒进,否则在自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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