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引魂人-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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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避在墙壁的阴影里，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看到沐温晴纤美的身形在灯光下经过，她信步走到窗前坐了下来，恰好在我的视线里。
　　我看到她点了两杯咖啡，看到她对着空气甜美的笑，她的手搭在空中，似乎正跟对面那个我看不见的人握着手，她将甜点也推了过去，虚幻中仿佛正有个人跟她分享面前的甜蜜。
　　可是，为什么我看不见，怎么会有我看不见的人，或者，鬼？
　　明明只有一层玻璃的距离，可我和她，却像呆在两个世界。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我一回身，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老人，老人穿着深褐色的衣服，佝偻着身子正咳个不停，沙哑的声音仿佛把肺都要咳出来。
　　“大爷，您没事吧？”我走过去将老人扶起来。老人抬起头来，脸色跟衣服的颜色很像，几乎融为一体，在黑暗的夜色里，看不清楚模样。老人的眼睛也是黯淡无光的，他剧烈地咳着，说：“小伙子，咳咳，不行了，咳的不行了。”
　　“要去看医生吗？我扶您去吧？”
　　“不行了，肺里长草了，晚了，晚了？”
　　“长草了？”
　　“对啊，长草了，小伙子，用心去看！”
　　我有些莫名其妙，正疑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沐温晴从咖啡馆出来了，我微微侧头，一分神的功夫，再看眼前的老人，竟然不见了踪影。
　　他是谁？肺里长了草，长了草？
　　我一路念念叨叨地跟在沐温晴后面上了公交车，我看到沐温晴在车站与面前的空气亲亲我我，感觉心里有些酸，花季少女正是生机勃勃恣意绽放的时候，我一定要，保住温晴。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装作巧遇叫住了沐温晴，她惊喜地抬头说：“哥，你在等我呢？”
　　我点点头，说：“嗯，不让我去接你，是不是去约会去了？”
　　沐温晴羞红了脸。
　　“现在可以说说了吧，那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难道说，比我还帅吗？”
　　“讨厌。”沐温晴娇嗔一句，低着头，半是娇羞地说：“他其实是个很寂寞的人，他说他特别喜欢跟我在一起的时光，很温暖，很充实。他头发很长，可是就是跟那些流里流气的男孩不一样，他也留长发，却那么好看。他的手总是冰凉冰凉的，我说以后由我给他暖，他就笑，说让我记住了，他说他很喜欢这个城市……”
　　陷入爱恋中的少女甜甜蜜蜜地讲着她的他，可我的脑海里却不断地重复：他头发很长，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我想起我梦中的黑发，温晴被漫长的黑发纠缠，一直深入海底，她还曾经说要留在那里陪着那个他……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沐温晴跟一个背影愈行愈远，不再回头。
　　“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摇摇头，几乎有些踉跄地走开。长草了，长草了，我看不到的人影，梦中的黑发……难道说，我已经有了预知能力，一切的一切，跟梦中的那片大海有关？
　　黑暗中的大海是灰蓝色的，海浪在遥远的天际消失，融入夜色里。我看了看眼前的广场和雕塑，确定这是我梦中那个地方。也许，一切的答案就在澎湃的水面之下，就像那些看不见的暗流，也许你发现它的时候却被它卷入其中。
　　我将全身的衣服扎紧，一个猛子潜入海中。夏日的海水，像温暖的拥抱，我徜徉在暗色的海域之中，搜寻着梦中的枯骨。枯骨成灰，发丝纠缠，只是，既然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就不应该多做纠缠。
　　黑暗里视物不易，头顶上时不时有暗黑色的异物划过，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我胸腹中的气息不多，只能看个一会儿就到上面换换气。在我再一次浮上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气的时候，猛然脑后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就是一黑，四肢在瞬间失去了力气，我的身体伸展着，在海水中，不停地下坠，下坠！
　　




第45章　鬼头草6


　　意识苏醒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我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基本没有束缚，只是，这是哪里，黑漆漆的怎么什么都看不清楚？因为去海里，我的手机藏在岸上了，这时也没办法照明，用手摸一摸，身后好像是堵墙，一摸抹了一手的墙粉。
　　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来自我的左侧，我整个人一激灵，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往哪里躲，右侧又是一声尖叫，紧接着，一声一声的尖叫响了起来，这些尖叫声特别锐利，特别刺耳，生硬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几乎要将我的脑袋都切开，我咬紧了嘴唇，使劲按压着耳朵，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刺耳的尖叫声让我的心脏都颤了起来，好像从内到外震颤出一波一波的让人非常难受的痒，让我忍不住想去挠，挠耳朵挠皮肤，直到抓的满身血印。
　　密密麻麻的尖叫声，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重重叠叠地将我包围了，我的头脑被冲击的一片混沌，鼻下一热，似乎有血流了出来，胸口疼的要炸开，高血压的感觉冲上额头，整个人都昏沉起来……
　　不好，这样下去小命岂不是要交代到这里？
　　我突然大喊一声：“住嘴，都tm给我住嘴！”
　　仿佛我的喊声有魔力一般，尖叫声一下子就消失了，黑暗还是一望无际，浓郁的恐惧感在我的周身漂浮，好像要找个机会钻进我的嘴里。
　　“谁，谁在装神弄鬼，别以为我会怕你，有种出来给老子看看！”我豁出去了，装起了大尾巴狼，什么黄的荤的，张嘴就来，可我骂的兴起，眼前还是黑漆麻乌的一片，我尝试着蹭着脚向前走去，脚跟刚蹭了一下，耳边就是“啪嗒”一声，眼前顿时一亮。
　　我伸手遮住眼睛，好一会才适应了光线，这一打量竟然是在一个小屋子里面，一张破旧的木板装，一张有些掉色的桌子，桌子下面，床前面，乃至我所在的左右，密密麻麻摆满了土黄色的花盆，花盆里摇晃着一些头发一样的东西，缠缠绕绕，好像有生命一样。这些东西，白天的时候是不是就是一丛丛的草叶，到了夜里，却显出了真面目？
　　那这里，不就是那个饭馆老板的屋子吗？
　　我再一抬头，就看到老板站在门边，身上穿着黑色的潜水服，已经苍老的身体看起来竟然还很彪悍，老人花白的头发压在帽子下面，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和粗糙的鼻子，看样子，是刚从水底上来的，难道刚刚在海底给予我重击的就是这个老人？这样一个风烛残年似乎吹一口气都能倒的老人？
　　“为什么要跟着我……”老人上前一步，猛然大吼一声：“为什么要打扰我儿子休息！”这声仿佛狮子吼一下子在我的耳边炸开，刚刚被尖叫声震得七晕八素的我一个没站住，摔倒在地。我不由觉得我真是太逊了，一个老头子都能把我吓趴下。
　　“什么儿子？大爷，我好好的在海里游泳，你把我弄这里干嘛？你知不知道，这是绑架，绑架！”
　　“绑架？”老人嘿嘿一笑，露出零落的黄牙和乌黑的牙床：“为了我的儿子，绑架算什么，你不是愿意去打扰他的休息吗，不如，你就跟他换换，换你在冰冷的海底独自腐烂……”
　　冰冷的的海底？难道是那具梦中的枯骨？
　　“你的儿子已经死了，”我站起身，一字一顿地说：“他已经死了，不管是我还是谁，绝对不可能打扰到他！”
　　“你胡说！”他嘶声吼叫起来，“他活着，他就要复活了，他马上就要复活了！”他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沸腾的火焰就像煮开的水，一点一点从深处沸腾起来，他盯着我嘿嘿怪笑起来：“你是不是在找我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小姑娘的男朋友？嘿嘿，你放心，我把你送给我的儿子，儿子很快就能复活了……”
　　他笑得诡异阴森，让我忍不住打寒颤。他一步步走进屋子里，伸手从花盆里拔出了一个东西，那东西圆滚滚地长在头发下面，表面凹凸不平，却有一张大嘴正尖叫着。
　　原来，刚刚是这些玩意在尖叫。
　　“乖儿子，来，叫爸爸，爸爸回来了。”老人将手中的怪东西举到了灯光下，对着脸庞，他微眯着眼睛，神情有种吸了毒一般虚幻的喜悦和温柔，他抖着手中的东西温声说：“快，叫爸爸。”
　　“爸爸”怪物嘴一张，又尖又细的叫声。
　　“哎”老人满意地笑了，“来，再叫一声。”
　　“爸爸”
　　“哎，哎”老人不住地答应，眼角却有眼泪流了出来，也许他想起了他早早就过世的儿子，可这些鬼东西是什么，这不是他的儿子！
　　他笑个半响，哭个半响，猛然将那丑怪的东西填进了嘴里，他残缺的牙齿用力地咬合着，那怪物在他的口中叽叽乱叫，好像他咬得是一个只幼小的老鼠，那老鼠还活着，因为痛苦而尖叫。他拼命地咀嚼着，苍老的脸上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又似乎有一丝欣慰，浅褐色的液汁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让我感觉那就是血，一个刚刚叫了他“爸爸”的东西的血，他刚刚笑得那么欢畅，可转眼就将那个东西填进了嘴里。
　　我的胃里一阵翻腾，不由自主地就扶着墙壁呕吐了起来。
　　“你不是想找那个小姑娘的朋友吗？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你看不到我的儿子，是吧？”老人一边又从花盆里拔出几个怪东西一边向我走来，“那是因为……”他猛然将手中的鬼东西塞进了我的嘴里，一股仿佛馊掉的饭菜一样的恶臭迅速席卷了我的舌头，我“呃”地一声，胸腹一阵颤抖，恶心的感觉冲到喉咙。老人的手却非常有劲，他一只手掐着我的脖子，一只手狠狠地向我嘴里塞那个东西，那鬼东西也滑溜溜黏腻腻的，好像有无数的脚在我的喉咙里爬来爬去，又臭不可闻，我使劲一挣扎，那东西咕噜一下被我咽了下去
　　




第46章　鬼头草7


　　“呕~~呕~~”我跪在地上，使劲抠着喉咙，咳得脸红脖子粗，那鬼东西早已滑进我的胃里，浓郁的臭气从口腔经过食道，又从全身的毛孔散发出来，我感觉好像掉进了粪坑里的落水狗一样，狼狈不堪。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股冰寒的感觉，我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少年人。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脸色苍白、眼窝乌黑，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看起来像乖乖牌美少年。只他的眼睛，森寒冰冷，正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盯着我，眼神波涛诡谲，仿佛冰冷的海水一瞬间兜头而至，让我忍不住一个哆嗦。
　　“你是……咳咳……”我一边咳着，一边艰难地爬起身来，手指不小心碰到旁边的花盆，花盆中招展的黑发瞬间缠上了我的手指，一个没有眼睛没有鼻子的鬼脸顺着从土中跳了出来，大嘴一裂：“爸爸”
　　我手一抖，将那东西远远地甩开。
　　“儿子，这小子跟你差不多大，我看身体也挺壮实的，你说怎么办，爸爸就怎么办，爸爸一定要将你从那个冰冷的海底救出来”老人转头看向美少年，深情表白。
　　“大爷，你儿子已经死了，早就死了，身子都化成一具枯骨了，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活过来了。”我站直了身子，神情逐渐冷静，“你身边的少年，只是你的幻觉，是所有我们这些吃了这种鬼草的幻觉”
　　“你胡说！”老人双目圆睁，神情疯狂而惊恐，“不会的，不会的，儿子没死，没死，他就在我身边，你看，他不是就在我身边吗？哈哈，哈哈，”他的笑容突然变得狰狞，一步一步向我逼近：“你是不是不想帮我，不想帮我救回儿子？所以你就胡说八道欺骗我这个老头子？嘿嘿，我不会上当的，儿子说了，只要你将这些鬼头草都吃了，他就能复活了，他就能复活！”
　　他带着疯狂的神情向我逼近，双手挥舞，似乎想将我按到在地再灌进去那些鬼头草，不错，是鬼头草，是枯骨头颅上的发长成的草，带着花样年纪沉入海底的不甘、愤恨，冰凉海水里的寂寞、绝望，还永世都无法翻身的怨恨，所以才会有那样冰冷森寒的目光，所以，才更加渴望这温暖明亮的人间。
　　我飞起一脚，向周边的花盆扫去，花盆稀里哗啦，鬼头草一个个从土中跌落，惊声尖叫，一个个张着长满尖牙的大嘴向我扑来，我手持夜刃，大喝一声：“鬼道人间，犹两断崖，生不能去，死不能返，不若灰飞烟灭，灰飞烟灭”。夜刃的黑光在空中划过，仿佛眼前这片灯光组成的虚假的光明中唯一的真实，漆黑而绝望，鬼头草的尖叫声被夜刃砍断，碎裂的鬼头迸溅出灰黑色腐臭的液体，刀刃带光，凝结成火，惨碧色的火焰向鬼头草席卷而去，尚能活动的鬼头草尖叫着四散奔逃，老人匆忙地去捡拾那些他所认为的宝贝，口中念念有词：“儿子，儿子，不要儿子就要复活了，复活了”他徒劳地在火焰里奔跑，突然嚎啕大哭，声音沙哑沧桑，像瓦楞陶罐里装上了沙子在来回地摇晃，却怎么也蹦不出那个禁锢。他不过就是一个白发人送了黑发人的可怜人，不过就是一个想要再见到孩子的可怜的父亲，可是，他却用错了方法。
　　美少年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他只是个虚幻中的人物，也许还没办法实物化，他瞟了一眼在火焰中团团转的父亲，突然抬起头，对着我露出一个莫名却诡异的微笑，然后，飘然而去。
　　我不及细想，只能先将火焰中的老人向外拖去，老人到底上了年纪，又吃了鬼头草那种东西，身体的强壮只是一时的虚幻，如今儿子复生的希望似乎又要破灭了，得而复失的巨大悲痛彻底冲垮了他，他整个人都要向火焰扑过去，也许，对他来说，活着，真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
　　我却只能残忍地抱住他，将他拖离火海。
　　鬼头草被燃烧殆尽，碧色的火焰瞬息湮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只留下一地乌黑的焦痕，散发着浓重的臭气。
　　我将老人拖到饭馆的院子里，心中急着去追那个美少年，却又不放心这个哭得像孩子一样的老人。老人浑浊的眼珠早已被泪水淹没，褶皱的皮肤因为悲伤而颤抖着，他骨节粗大的双手紧紧地抓住地面，口中不住地喊着：“儿子啊，儿子，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儿子啊”
　　“大爷”我扶着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真正的儿子临去之时诡异的笑容，让我惊心，是不是……
　　“儿子，儿子，你活过来了？啊，太好了，太好了？”老人抬头看向我，茫然的双眸渐渐聚焦，突然迸射出巨大的惊喜，他咧着嘴，流着泪，大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肩膀：“儿子，你真的活过来了，太好了，爸爸临死之前能看到你，值了，也值了。爸爸前几天去看你，还给你带了一块手表呢，还有啊，你托梦给爸爸种的那些头发，爸爸都种活了，果真你就活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他将我搂在怀里，又哭又笑。
　　我低下头，为这个老人的疯狂感到悲哀，对于父母来说，子女是他们这一生最最珍贵的宝贝，他们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子女受到伤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可以让人疯狂。
　　“儿子，你怎么不叫爸呢，你每天晚上不是都叫爸吗？”老人抬起我的头，一脸期待又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儿子，你叫爸爸呀，叫爸爸。”
　　“爸”我终于艰难地喊了出来。
　　“哎，哎，”老人高兴的手舞足蹈，“儿子，哎，真好，真好！”
　　“爸，我饿了，我一会儿回来吃饭，行吗？”已经疯狂的老人，就让他在虚幻中再高兴一会儿吧。
　　“哎，好好，爸爸这就去给儿子做饭，啊”老人几乎要跳起来，蹒跚的身躯向厨房走去，“爸爸现在的手艺可好了，儿子终于能吃到爸爸做的饭了”
　　我看到厨房亮起了灯，老人高兴的忙活了起来，掉头向外跑去。
　　只有海底的尸骨彻底消失，鬼头草才能消失，还有温晴眼中的少年
　　




第47章　鬼头草8


　　拦了一辆出租车，我先回店里用衣服包出一个灯笼来，又直奔海边而去。
　　黑夜里的空气开始闷热，闷闷的雷声滚过天边，漆黑的云团就压了下来，一切仿佛都开始变得跟我的梦一模一样，山雨欲来，风满楼。
　　海边的风呼啸着，阴云和暗黑色的大海连成一片，乌压压的好像覆盖了整个天地，我先翻过岸边的石头将手机找出来，见手机正震颤个不停，屏幕上闪出奶奶的字样。大半夜的，奶奶有什么急事？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感觉。
　　“喂，阿夜啊，你可算接电话了。”
　　“怎么了奶奶？”
　　“咱们对门小姑娘温晴，大半夜的不知道怎么了非要离家出走，现在都不见人了。咱们老邻居好些都起来帮着温晴她妈妈去找她了，奶奶老了帮不上什么忙，阿夜你不回来帮忙找找？”
　　“什么，温晴不见了？”我又想起那个长发少年临去之时的笑容，残酷而美丽，看来，他果真是去找沐温晴了。
　　“奶奶，你放心，我一定能将温晴找回来。”挂了电话，依旧将手机藏好，我沿着海边开始搜寻。海底的尸骨就在这一片，鬼头草又被我全都毁了，那人想要温晴陪着他，最终肯定还是要回到这片海域的。
　　“沐温晴沐温晴”我的声音被呼啸的海丰卷起瞬间粉碎，海浪卷上岸边，时不时在我头顶上碎裂，海水沾在身上被冷风一吹，阴湿寒冷的感觉都要扎到骨头里。海边一片漆黑，根本就没有沐温晴的影子。
　　我心中发狠：既然你想要带走沐温晴，我就毁了你的尸骨，看你还怎么为祸人间。
　　天空猛然划过一道闪电，灰黑色起伏的海面仿佛有一张莫名的笑脸一样，正发出轰隆隆雷声一般的狂笑，我跳入海中，四面八方的海水组成漆黑的墙，一下子将我围在其中。海浪滔天，在头顶上围合，仿佛巨大的锤子一般从空中砸下，一下一下砸得我头昏脑涨。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攥着夜刃，向海面下面潜去，只要毁了那人的尸骨收了他禁锢在尸骨中几十年的魂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哥”海面上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好像是沐温晴的声音，我一抬头，天空又是一道闪电，亮紫色仿若游龙一般避开了黑暗，沐温晴苍白的脸色一闪而过。她就站在不远处的海水里，起起伏伏的灰蓝色波浪已经到了她的腰间，她的背后站着的正是那个美少年，少年揽住沐温晴的腰将她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中，他白得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庞微微下俯，紧紧地贴在沐温晴耳侧脸颊的地方，他的唇色也是苍白无血的，却轻轻蹭在沐温晴的耳朵上，似乎正在呢喃着什么深情的情话一般，他的嘴角微微翘着，笑得温柔而残酷。
　　“温晴”我手脚并用向她游去，闪电的光芒在一瞬间已经消散，不远处的海面上模模糊糊地站着两个黑色的人影，“温晴，别怕，哥来救你了！”脚下踩上砂石遍布的海岸，我心中焦急，脚下都不稳了，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不要”沐温晴突然尖叫一声，“不要过来，沐原夜，停住，不许过来！”
　　“温晴？”沐温晴从来都不会直呼我的名字，我放缓脚步，却还是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停你再向前一步，我就立刻走到深海里去。”沐温晴又是一声尖叫，声音里都是决绝。
　　我离她已经不足十步，黑暗里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脸庞，她双目圆睁，嘴唇微微的颤抖，她说：“哥，你走吧，我是自愿要跟新文走的，他太可怜了，他在冰冷寂寞的海底一待就是二十六年，哥，你知道一个人绝望了二十六年是一种什么滋味吗？我已经答应他了，我要去陪他，以后，一直都陪着他。”
　　“温晴你疯了吗？既然知道他是为什么还？”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在花季少女的眼中，一切都不重要，自己眼中心中的那个人，是超越一切的存在。
　　“你想想，你要是走了你让阿姨怎么办？叔叔也走了，只有你和阿姨相依为命，你想要阿姨也随着你跳了海吗？”
　　“我妈，我妈”沐温晴的声音里出现一丝茫然的哭腔，她咬着牙说：“哥，我妈就拜托你了，麻烦你”
　　“拜托我，我tm的是她的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去管她？好，你选择了，你要去死，你还管你妈干嘛？一起死了算了！”
　　“哥我，呜呜”沐温晴伏身到少年的怀里，哭了起来。
　　“还有你，死了二十六年了就应该乖乖地入鬼道，入轮回，你先是搅乱你父亲的生活，又拉上这么年轻的女孩，就你这种心理，怪不得会不得好死！”我指着那人破口大骂。
　　“我就应该，不得好死吗？”少年轻轻的开口，唇间还挂着残酷温柔的笑，“我有什么错？我为什么要在一片漆黑冰凉的海底永无止境地等待下去？我只是寂寞”他乌黑的长发倏然飘起，在呼啸的海风中飘摇，如同一片漆黑的屏障，又似一方撑开的黑色大伞，遮天盖地，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唇瓣微微一抿，轻轻地笑了：“我只是，寂寞”
　　黑发一瞬间覆盖而下，漆黑的色彩甚至比黑夜更加深重，仿佛绝望，没有一丝缝隙可以看见星光。少年和沐温晴就像被黑发包裹的大茧，团团层层，密不透风。
　　“温晴”我大喊一声猛然扑过去，黑色的大茧已经逆流向海中飘去，海水呼啸，瞬间就要将那团漆黑淹没，我的心中涌现出一种绝望的恐惧，进入海中，即便我能够将沐温晴救出来，她又能否撑过缺氧的境况？
　　为今之计，只有迅速毁掉那少年的尸骨！
　　我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睁大的双眼渐渐适应了这种暗色，不知道为什么，黑暗的海水里仿佛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明，让我能够看清这个污浊的世界。我加快向下潜去。
　　




第48章　鬼头草9


　　温晴温晴
　　我无声地呼喊，心中焦急，那平日里碰到死人皮才发威的夜刃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竟然将我的手心都割破了。我感觉手心一痛，鲜红的血蔓延而出，竟然在海水中形成一条曲折的红线，血液奔入冰冷的海水让红线向前延伸，仿佛是条引路红绳。只不过，这红绳的代价可不小。
　　我呲着牙，向前游去。
　　血线蔓延很快，我顺流而下，很快就看到了沐温晴和那个长发少年。此时，乌黑的长发像风吹开的云朵，向四下散开，少年紧紧地揽住沐温晴向海底的枯骨潜去。沐温晴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似乎已经晕过去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如何能够抵受得住缺氧和海水的压力，这是真的要害死她啊！
　　我心中更急，双腿用力后蹬，身子箭一样向水下滑去，手中夜刃劈开水波，刀锋划过海水，竟迸射出惨碧色的火焰来，冥界之火不畏凡水，这次我非要将那家伙的尸骨烧个干净，再将那人的魂魄拘去，日日以冥火煅烧，以消我心头之恨。
　　少年的黑发与海底枯骨的黑发纠缠在一起，乌压压的散开一片，就像海水中开出了一朵巨大却漆黑的花朵，其中只有少年和沐温晴的脸庞纯白透明，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这片漆黑吞噬个干净。我竭力下潜，手中碧色火焰盈盈，眼看胜利在望，那少年却猛然张大了嘴巴，仿佛是黑洞突然洞开，他的嘴巴几乎遮盖了整个脸面，海水源源不断向他的口中流去，一瞬间形成了一个海水的漩涡，将海底搅得一片浑浊。
　　漩涡的吸力很大，我的手脚几乎不受控制，整个身子被拽了过去，海水压力重重地击打在身体上，让我浑身僵硬。难道今天要交代在这里？这次可没有玖悦、曼丽的踪影，我这天明所归的大猪脚的命运不应该是这样啊！还有奶奶，沐温晴的妈妈，该怎么办？我脑中胡思乱想，手中夜刃乱划，碧色火焰劈开浑浊的海水，一下子映照出那个少年人的脸庞来，看来，我已经随着漩涡离他很近了。
　　我一鼓作气，手中夜刃递了出去，他却像是一只游鱼一般，瞬间就游出去很远，只有黑发飘摇，看上去竟然很美！我愤愤地为这个想法鄙视了自己一下，调整四肢，正打算逆流而上，少年人双手连挥，海底中仿佛出现了一个时空黑洞，海水倒灌其中，形成了一个更加巨大有力的漩涡，海底的枯骨瞬间被漩涡卷入其中，只有那崭新的腕表好像逆流而出，向我飘了过来。
　　不好！
　　我心中暗叫，挣扎着向沐温晴和那个少年人游去，一切都在不可逆转地融入那个黑洞漩涡，我也不能幸免，堪堪抓住沐温晴的衣角就被强大的吸力一吸，迅速向下遁去。
　　少年抱着沐温晴就在我的身边，我怒目而视，手脚却根本不能自主，我跟在他们的后面，倒好像保驾护航一样。
　　漆黑的漩涡旋转出冰冷的感觉来，少年和沐温晴已经沉到了漩涡的中央，长长的黑发披散，在他的周身打着旋，仿佛一个大伞，硬生生地将他们的身子止住了身形。我手中夜刃连刺，不知道扎到海底哪块巨大岩石上，堪堪稳住了身形。我的左手还在努力去拽沐温晴。
　　我指指沐温晴，又指指海面，我想再继续缺氧缺下去，沐温晴肯定是要报销了，这海底保不齐就得再添上一具尸骨。海底的冰冷、寂寞、无望和孤独，既然，己所不欲，是不是，勿施于人？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意思，海底也没办法说话，急的抓耳挠腮，肺腔中的空气也不多了，我差点急出眼泪来。
　　少年突然笑了，唇红齿白，肤色如雪，他的笑容轻浅地停在唇边，被他轻轻地印在了沐温晴的脸颊上，他长发猛然一甩，沐温晴被长发团团托起，向我送了过来。黑发中，他洁白的脸庞就向黑色花朵中纯洁的花心，他红唇开合，无声地说：我只是，寂寞
　　我一把揽住沐温晴，再抬眼看去，他四肢伸展，仿佛晒在暖洋洋的阳光下一般，整个人被海底的漩涡飞快地向无尽的黑暗吸去，远远的，只能看见他的脸，一点纯洁的白，瞬间湮灭。
　　最终，他终是不忍心，放了沐温晴。
　　我不及多想，趁着海底的漩涡逐渐平息，竭力向上浮去，海上的亮光逐渐清晰，我猛然钻出了海面。还没来得及张开大嘴喘一口气，冰冷的夜雨就携带者夜色扑面而至，哗啦啦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些疼。我抬起胳膊护住沐温晴的头脸，游到岸边，艰难地爬了上去。我将沐温晴抗在肩膀上向医院跑去。
　　因为只是溺水，而且医生说入水的时候沐温晴就昏迷了，水没有进入腹里，没什么大问题。护士给沐温晴换了病号服，放在病床上就走人了。
　　我守在病床边，瑟瑟发抖，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好像又多了一层皮，而这层皮，还是冰冷透骨的。用医院电话打给奶奶，总算联系上了沐温晴的妈妈程阿姨，程阿姨的嗓子都已经哑了，刚听清楚地址就挂了电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程阿姨是，那个饭馆的老人也是。但人死，绝不能复生。
　　“哥，这是哪？我怎么……”沐温晴醒了，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伤感的迷茫，她摇了摇头，似乎在竭力回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