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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星辰坠-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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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冲下去啄瞎他的眼睛!
这时苏日勒和克动了,他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得朝父亲的尸体奔过去。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竟跑的跌跌撞撞,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大地,而是要将他吞噬下去的沼泽。这距离只有一百余步啊,苏日勒却觉得自己在追逐太阳般,怎么也到达不了。他眼睛朦胧迷离,看着父亲躺在肮脏额地上,浑身焦黑满是灰尘,这怎么可能会是那英明神武的父亲?明明别离前父亲还是骑着高大的战马,带着两万名轰烈骑纵横厮杀而去的啊!为什么转眼间就变成这样了?
父亲临走之前,面容坚硬冰冷,胸膛上爆发出额温度炽烈霸道。骑在高大的战马上,马鬃与他身上的大麾被风掠过,像一面飞扬的旗帜,像从远古壁画上走下来的战神。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那瘦小狼狈的无头尸体真的是父亲么?
他无力得跪倒在地上,双臂支撑着地面不让自己真的垮下去。他眼中满是晶莹的泪水,父亲肮脏的身体满是被草根砂砾磨烂的伤口,胸口上的肉变得稀烂,都能看到里面森森肋骨,像被最粗糙的砂纸打磨过——难道父亲的遗体就是这样被拖在马尾后一路拖过来的么?
一瞬间的狂怒从他胸膛中爆发出来,整个旷野中都是他悲愤痛苦的声音。远处几千名武士与牧民站在那里不敢乱动,怔怔的看着那悲痛欲绝的青年跪在老君王狼藉一片的尸体前痛苦,耳中满是那他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嚎叫。他们脑中也在艰难吸收转化这一消息:君王,死了!
苏日勒想将父亲抱起来,却不知道何从下手。父亲尸体是残缺不全的,左臂四年前对梦阳战争时被林夕皇帝斩掉,现在连头颅都没有,身上满是被火焰烧焦的伤口,原本强壮魁梧的身体像被刀子削去一圈肉般变得瘦小孱弱。这个执掌草原近三十年,被誉为最接近于战神卓力格图的君王,最后竟落得这样的下场么?抛开这些荣耀不看,作为儿子,看到父亲死得如此凄惨,心如刀绞,怎能平复?
苏日勒突然跌坐下去,双手紧紧抱住头,拼命将头低下来,不受控制得嘶吼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吼叫什么,头脑里一点儿思维也没有,只拼命将胸膛里最后一丝气息吼叫出来,将所有的悲痛所有的难受统统嘶吼出来。太强烈的悲痛席卷过他身体最微小的细节,抱着头的双臂甚至都发麻,大脑一片晕眩感。
他好像觉得自己在下沉,下沉,要沉到深不见底的深渊中,他像堕入虚空中的可怜蜉蝣,无论怎么挣扎也不能控制身体不往下沉。冰冷的悲伤像潮水一样将他狠狠淹没,不由分说的顺着他鼻子灌进去,至于将他窒息。到底谁能拉他一把,谁能救救他?
“谁能救救我——”他声嘶力竭的嘶吼道,声音沙哑无比,脸上满是纵横而下的眼泪,颓然无力得坐在地上,丝毫没有赤那思世子的尊严。
“世子殿下,冷静些!”一个沙哑却沉稳的声音响起来,像轰隆隆的雷声碾过,一只有力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苏日勒身子震了一下,手把头放开,仰起涕泗横流的脸看向对自己说话的人。阿拉坦仓那双深陷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他身上银亮的锁子甲泛着冷硬的光,说道:“世子殿下,君王死了,您是赤那思氏最后一个男人,您要挑起重担,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赤那思部正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您若绝望,赤那思部再无希望。能保护你的君王已经不再了,从此你就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辜负君王对你的期望,也不辜负赤那思氏先祖们的荣耀!”
苏日勒怔怔的看着阿拉坦仓将军,眼泪大滴大滴得落下来,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阿拉坦仓的手,叫道:“我该怎么办?告诉我该怎么办……”
阿拉坦仓俯视着无助的苏日勒,这个已然成为蛮族成年人的世子殿下此时却像一个被丢弃的小孩,可怜又可悲。这就是赤那思氏最后的继承人么?看着苏日勒和克脸上纵横流淌的眼泪,阿拉坦仓竟觉得一阵恶心——他厌弃无助的泪水!若哭有用,那就让世界被眼泪淹没吧!
“将军……将军,你告诉我该怎么办……阿爸死了,我该怎么办……”苏日勒和克箕坐在地上,双手抓着阿拉坦仓的腿甲,睁着蓄满眼泪的眼睛使劲摇着他的腿。他憨厚的脸皱在一起,眼泪与鼻涕顺着鼻梁和嘴唇流下来,哭的狼狈至极。“将军告诉我该怎么办啊……求你了……”
“啪——”狠狠一记耳光抽在苏日勒和克脸上,声音如此响亮,他被抽的跌飞出去倒在地上,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他眼中的迷茫悲伤仿佛一下子被抽成碎片,取而代之的是不可阻挡的狂怒之色,他狠狠盯着打他的阿拉坦仓,可是看到那双鹰隼一样犀利的眼神时,竟不由得败下阵来——阿拉坦仓的目光太过锋利,他站在那里,身体像几段钢铁拧成的一样,像他手中的弓箭般锋利可怕。
“世子殿下,清醒些。没有人能帮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阿拉坦仓俯下身子,狠狠看着哭泣的苏日勒和克说道,他修长的胳膊倏然挥出,像长刀般凌厉一指,指着百步外不知所措的牧民与武士。“看看他们,还有后面几十万赤那思牧民,看看他们的眼神!君王死了,他们的希望全在你身上!看着他们眼睛,他们眼神分明是在乞求你拯救,你却在求别人怎么拯救你自己?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阿拉坦仓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咆哮而出的,冲着苏日勒和克的耳朵狠狠咆哮,像要把这句话生生刻进他脑壳中。
他伸出钢筋一般的大手,揪着苏日勒和克的头发,扳着他的头让他眼睛看着那些贫苦牧民与不知所措的武士。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自己像小鸡一样抓着的人是赤那思的世子,是未来的君王,是自己将来要心甘情愿奉献出生命的人!只有让苏日勒和克快点振作起来,赤那思才能平稳度过老君王死去这一巨变。此时隐在暗处的敌人恐怕就是想看到他们如此慌乱不安吧!
苏日勒脑袋还在嗡嗡炸响,阿拉坦仓将军那一耳光力量极大,他甚至感到老槽牙都晃动起来。嘴里顿然涌出一股腥甜的味道,头发被将军鹰爪一样的手揪着,头皮快要炸开般的疼,反倒思维清醒了些。眼泪被寒风吹干,微凉又刺痛,他看到远处赤那思部的牧民的眼神了——惊恐,慌乱,不知所措,天塌了般害怕,还有,看向他的目光中那份希冀……
突然的,君王带两万轰烈骑出战前对自己说的那些既像鼓励又像遗言的话浮现在耳边:“你不一样,你是除了我外最后一个姓‘赤那思’的男人了,经不起损失。我死后,你就是蛮族的王!将来阿爸都要跟在你的马后听你的命令,几家将军贵族们还有所有牧民都要跪在你面前对你效忠。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阿爸真的死了,以后的路只能我自己走了!一切才刚刚开始啊……”苏日勒和克嘴角流着血水,喃喃自语道,他眼睛里那份悲痛绝望飞快收敛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清明。远处的牧民与武士都看着自己呢,今后自己就是他们的全部希望了!刚才他那样大吼大叫,成什么样子了?一阵愧疚感涌了出来。他伸手打开阿拉坦仓揪着自己头发的手,缓缓站了起来。魁梧的身子像一堵坚实的墙矗立在那里,挡住了风雪,挡住了严寒,挡住了一切危险——他必须强硬起来,重新让赤那思人激起希望。
他伸手抹掉眼角的泪痕,看着阿拉坦仓,沉声说道:“谢谢将军……”接着他弯下腰,伸手抱起地上那具狼藉不堪的尸体,老君王残缺不全的遗体静静躺在年轻的儿子怀里,静静朝自己的族人走去。
阿拉坦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苏日勒和克转变得很快,这么快就振作起来,的确出乎他的意料。这样就可以了,赤那思必须要有一个强硬无比,杀伐果决的领导者,越是艰难时,领导人越要强悍,这样部落族人才能有主心骨,才能牢牢凝聚在君王身边,赤那思才有希望!
他也弯下腰,抱起苏和??赛罕的身体,感受到他胸膛里还有一丝微弱的心跳,心中不禁一喜。苏和浑身都是烧伤,眼睛里都流出血水来,身子上的肉似乎都被烧的缩小了一圈,再也不是那个威严的,披着铠甲率领无敌的轰烈铁骑纵横草原的草原名将。阿拉坦仓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老朋友,我们回家……”
他跟在苏日勒和克身后,步履沉重缓慢,老君王的遗体与重伤昏迷的将军在世子苏日勒和克与隼骑将军的护卫下,缓缓朝赤那思部落族人中走去。随着他们的接近,部落族人纷纷让出一条路,跪下来,低着头,夹道恭迎君王与将军的回归。此时没有人说话,无论是瑟瑟发抖的牧民还是身披坚甲的武士,无一不是神情肃穆庄严,这是给战死的君王最后的尊敬。
历史。
蛮族历史上的勃日帖??赤那思是一个很复杂的君王,他残暴,他疯狂,可他又睿智,受人尊敬。他刚开始成为赤那思君王时,赤那思实力已然有些衰败,他父亲留给他的并不多,更多的权利都掌握在他几个哥哥们手里。若不是大萨满支持当时一无所有的他,恐怕早已死在王子们夺权的争斗中。
他最令人畏惧的事情就是十三年前赤那思对伽扎部的灭族之战,一战杀死四十余万人,不管男女老幼,平民或是贵族,全部杀死!他的铁腕令别的部落畏惧,可却又让赤那思的统治更稳固了些。四年前草原遭遇夏季大旱和冬天严酷的雪灾,他果断发动对梦阳的南征,战果丰硕,在蛮族的地位愈发超然。
他把他的一切都献给了赤那思与草原,作为赤那思的君王,他所想的却是整个蛮族,他一直都想从南方富饶温暖的版图上撕下一大块来安置自己生活在酷寒之地的族人,为此他不顾贵族的反对,甚至不顾大萨满的反对悍然与南方梵阳结盟。不过结盟只限于赤那思贵族阶层知道,并未公开。若是结盟之事被广大牧民知道,恐怕对赤那思氏的统治造成不可想象的冲击——极北蛮族对南方的仇恨是与生俱来的。
他又是思想极度开明,目光很有远见的智者。在梵阳使者带来的机括力量展现在自己眼前时,他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足以改变时代的发明,不惜花重金购入这样威力巨大的机括,只是他不可能看到这样威力强悍的机括重弩将无匹的威力展现在极北茫茫草原了。阿日斯兰部提前挑起了战争,比君王的计划足足早了一年,若是能再迟一年时间,梵阳的先进机括装备在赤那思的骑兵上,恐怕结果大不一样吧。
可是他那宏伟的蓝图,关于蛮族未来的无限想象都因他的死而化为泡影。勃日帖??赤那思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被封为真英雄的男人。草原上不缺英雄,可那些所谓的英雄都仅限于极北草原内部的争斗,目光短浅,只会搜刮贫瘠脆弱的草原。真正的草原英雄,是能与南方正面抗衡,能从贪婪的南方人手中为蛮族夺下实质性利益的人。一百余年前的卓立格图??赤那思算一个,勃日帖??赤那思也算一个,被历史铭记住的也就是这样的存在,而太多执着于蛮族内部权力征战的英雄,最终也只是埋没在草根下而已……
当年轻的尊武王苏日勒和克??赤那思在荒合山脉安葬自己父亲时,这个年轻人没有再流出一滴眼泪。他没有选择极北之北的雪山来埋葬父亲,而是选择了极北与南方分界线所在的荒合山脉。他特意让父亲的脚朝着南方,头朝着北方,这样父亲的魂魄坐起来时,一眼就能看到他执着一生都想得到的南方,那他不惜倾尽自己之力都想夺下的广袤温暖的沃土……永远都能站在荒合山脉最高峰,俯视着自己未能得到的土地,未能实现的梦想……
仇恨与耻辱对人的鼓励是无比强大的,赤那思此次出战的两万轰烈骑全军覆没,甚至连君王都被杀,唯一活下来的是轰烈骑统领苏和??赛罕,只是重伤的将军再也不能骑马打仗。可是在前所未有的耻辱与仇恨下,赤那思人立刻把对老君王被杀的悲愤转变为对世子苏日勒和克??赤那思的期待和拥护。就连苏日勒和克本人都没料想到他接替父亲权利的过程如此顺利。只是一直护着他的蒙都拉图哥哥十几年前已经死了,现在父亲也死了,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他年轻的肩膀上承担了数十万人的希望。
可年轻的苏日勒和克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接替君王的位置,历史就这样仓促得将他推上舞台。蛮族未来的尊武王被赋予太多希冀,可无边的战争,无数的尸骸,无奈的叹息,强悍的敌人,他年轻的心还承受不起这些。
可是冷硬的面具已然不由分说得扣在他脸上,不管他是否心甘情愿,掌权者必将拥有的面具却已与他血肉相连……
第60章 妥协与忍让
君王死后第三天。
赤那思部君王临时大帐内,几家将军与贵族都坐在一起一脸阴云得相互说着什么。第三天了,这是阿日斯兰部给赤那思最后的时间,贵族与将军们意见分歧很大。将军们执意开战,要为君王与苏和??赛罕报仇。几家贵族觉得以牧民为重,先将牧民安置在还日拉娜河南岸草原的冬季牧场为先,否则冬天大学封原后,赤那思几十万牧民全都活不成。为此将军与贵族们连着争执了三天。
年轻的苏日勒和克??赤那思静静坐在以前属于阿爸的位置上,看着下面吵得面红耳赤的贵族与将军们。他手中捏着阿日斯兰一名使者刚刚送来的信,一手扶着额头按压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捏着那封信不住的颤抖。他的头很痛很痛,额角的血管一跳一跳的,连续三天都没怎么睡觉,轮流接见将军与贵族。大难临头,养尊处优的贵族们都慌了,拼命想多从赤那思这里多榨些油水出来。安抚这些贵族,与这些老谋深算的滑头们周旋,实在是很累心的事情。
前一刻给贵族们说一定保证他们的利益与牧民的安危,贵族走了后一刻又对将军们保证惩处叛贼忽炎??额尔敦刻图,不惜倾尽赤那思举族之力,哪怕战死最后一人在所不惜。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话像放屁一样,保质期半天都不到。连续三天这样的日子实在令他承受不住,索性今日将将军与贵族们召集在一起,让他们相互咬去。
他深深叹了口气,几天没睡觉,眼睛里满是血丝,眼窝都陷了下去,整个人都消瘦下来。他将头靠在曾属于阿爸的宝座靠背上,仰头就看到了帐篷顶上狰狞的腾格里天神,看着他手中的刀剑……刚刚继承君王之位没几天的他已然疲惫不堪,心中叹息道:“阿爸,你给我留下的位置,真的不好坐啊……”
苏日勒和克重新将那封来自阿日斯兰的信展开在眼前,上面的字属于忽炎??额尔敦刻图的,这个被奉为狮子王的男人,杀死他父亲的凶手。粗糙的羊皮纸上笔意潦草张狂,最下面忽炎??额尔敦刻图几个字更是霸道狂烈,看得人心神一凛。羊皮纸很轻薄,可上面写得东西却让人难以承受。信不长,大概意思是,阿日斯兰部不想为难普通牧民,只要赤那思向阿日斯兰缴纳五十万镒黄金,阿日斯兰部就会放赤那思的平民到还日拉娜河南岸草原上过冬。
五十万镒啊!不是小数目,整个极北草原一年的产值折合成黄金也不过三十万镒,属于赤那思的部分不足十万镒。阿日斯兰一开口就是五十万镒,这么一下就将赤那思五年多的产值搭进去。还要靠这些钱在最艰难的时候从南方贪婪的商人手里卖粮食过活,可若不按照额尔敦刻图的意思,阿日斯兰只要派出两万军队随意袭扰就能让赤那思牧民南迁寸步难行。军队若十足马力运转开,对平民的杀伤力比绞肉机还要残忍。
要和阿日斯兰打仗也没什么好怕的,虽然损失了两万轰烈骑,可轰烈骑两年前就扩充到六万人,即使损失两万,也有四万多轰烈骑和全部隼骑与大风帐武士在,赤那思战力并没有被动摇。可阿日斯兰就看准了赤那思军队有六十余万牧民这个巨大包袱,带着牧民,军队根本没法放开打。
贵族与将军们争吵得越来越凶,整个帐篷里都是男人身上的汗味与皮革的硝味。浑浊的空气令苏日勒和克昏昏沉沉,吵杂的声音像锥子一样一下一下锥着他的耳膜,他真想把这些争执不休的人全部杀掉。
“都闭嘴——给我安静下来!”苏日勒不耐烦得说道,他声音不大,却异常严厉。正吵着的贵族们突然怔了一下,习惯性得转过身恭敬地低下头,向那个斜倚在王座上的人认错。旋即,他们自己都愣住了——王座上坐的再也不是勃日帖??赤那思,那个让人多看一眼都心生畏惧的草原皇帝。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庞,俯视他们的也不是那双凌厉阴翳的琥珀色眼睛,却是充满迷茫疲倦的眼睛。
贵族们或许还没有习惯他们的君王从勃日帖??赤那思变成了苏日勒和克??赤那思,可他们对坐在那个王座上的人畏惧却深入骨髓。他们灵魂里深深认知,只要坐在王座上的人,就是他们要心甘情愿交付生命去追随的人。苏日勒和克他们比不看好,这个年轻人的心还不成熟,没有成为一方霸主的觉悟,太过仁慈,太过心软,太过愚蠢。可勃日帖??赤那思死后,这个年轻人却像变了个人一样。刚才那声不耐烦的呵斥声与当初的勃日帖多么像啊!那感觉几乎一模一样——只要有半点违抗,就是无边无际的狂怒降落在他们头顶。
不知不觉间,贵族与将军们看向王座上那个神情疲惫的年轻人时,眼神里都带着一分畏惧。赤那思家的狼血还没有断绝啊!这个庞大部落依旧是属于姓‘赤那思’的人。他们依旧是赤那思氏的子民,要无条件将生命奉献给端坐在王座上的人!
“轮流说说意见吧!今天就要得出结论。”苏日勒和克脸上毫无表情,仰起脸用下巴指了指合鲁丁家家主,瞟了他一眼,说道:“你先说——”
合鲁丁家主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又慌忙低下头去。苏日勒和克语气,神情,分明像使唤自己家的奴隶一样,和以前那头老狼勃日帖几乎一模一样,霸道得令人窒息。这个年轻人几天前见他还温和得叫了一声‘合鲁丁叔叔’,转眼间就高高在上对自己如此使唤。他是赤那思人,要忠于赤那思氏,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勃日帖??赤那思,恐怕他会觉得自然些吧。
“君王,我觉得首先要以牧民为重,牧民是我们的根本,此时可以答应阿日斯兰任何条件,只要让牧民先到还日拉娜河南岸草原。再拖的话,草原上白毛风一起,大雪封路,几十万人都得冻死饿死在这里……”
“合鲁丁,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要放过阿日斯兰的狗杂种?君王和苏和将军的仇不报了?赤那思现在遇到前所未有的失败,要不尽快出兵惩处敢造反的部落,赤那思以后该怎么维持在草原的统治?”说话的是一名中年武士,他叫哈勒??巴赫,是轰烈骑的副统领,因为统领苏和??赛罕重伤,因此他代表苏和将军坐在这里。主战的人也是他,轰烈骑这次惨败,甚至连将军都重伤,实在令草原的重骑兵皇帝蒙羞。
整个帐篷都变得寂静下来,安静得连空气都变得黏稠了。一提起几天前赤那思的惨败,众人都觉得心中愧疚难安。
“我没让你说话!坐下!”苏日勒和克冷冷看着激动地站起来的哈勒将军,沉声呵斥道。
“君王,难道老君王的死,苏和将军的伤就这样算了么?”哈勒没有坐下去,眼睛怒睁着看着苏日勒和克,整个帐篷都是他愤怒的声音。
苏日勒深深吸了口气,能这么算了么?他恨不得将忽炎??额尔敦刻图活吞下去,可他不能冲动,赤那思氏不是他个人,而是整个部落几十万人。牧民还没安置好,怎么能大规模同阿日斯兰开战?
“不要多说了,先按照阿日斯兰的意思,把牧民安置在还日拉娜河冬季草原上后再复仇。现在必须冷静下来!你的将军受伤了,我的阿爸死了!我都能忍下来,你有什么不能忍受的?”苏日勒沉声说道,他看向哈勒的目光阴沉冰冷,像锥子一样锋利可怕,看得将军后脊背发凉,灵魂那一瞬间像是被逼出去般。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心有多累,父亲被杀,这样的大仇不是没有能力去报,而是不能意气用事,必须压制住那份狂怒,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保持理智。甚至要与杀父仇人妥协让步,这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太过沉重。
“合鲁丁,五十万镒黄金,能拿出来么?这个不是小数目……”苏日勒和克重新看着合鲁丁家主说道。
“能拿出来。只是……”
“有什么就直说吧,不用顾忌什么。”
“是,老君王从三年前就命令我搜刮草原全部财产,这笔钱是要给梵阳购买他们制造的机括。前期已经支付了三十万镒黄金,等梵阳将机括做好后,就要支付剩下的七十万镒,总额一百万镒黄金,要是将这笔钱挪用了,梵阳那边不好交代。”合鲁丁唯唯诺诺说道。
“一百万镒黄金就为买南方制作的小玩意?”苏日勒和克的眉头蹙了起来,父亲只说过他要和梵阳做一笔大生意,那所谓的大生意就是指这个吧!一百万镒黄金,这个数目就算是放在南方帝王眼中也是不小的数字,更何况贫苦的草原?搜刮这么多黄金,这简直是在吸草原的血。
“把钱先交给阿日斯兰,必须把牧民安置在还日拉娜河南岸。我们不是没有实力与阿日斯兰开战,阿日斯兰之所以敢这么大胆,就是在用牧民要挟我们,现在我们别无选择。不过,钱不是白给他们的,牧民安置好后,再从阿日斯兰部手*钱再抢回来,连带着我阿爸的仇与赤那思蒙受的羞辱一同还回去!”苏日勒没有再迟疑,沉着的说出这段话来。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声音响起。“支持君王的做法,无论如何,牧民是无罪的。至于梵阳那边结盟的事情,现在这情况先放下吧,如果可以,这盟约情愿到此为止,与贪婪的南方人结盟,不亚于与虎谋皮。”一直没说话的阿拉坦仓将军终于开口了,“暂时忍让逼退不是怯懦,我们不能带着牧民去冒险,打仗是要死人的,我们是部落掌权的人,要为他们的生命负责。君王的话,我阿拉坦仓第一个赞成。”
作为赤那思三大名将之一,阿拉坦仓的话分量极重,他的忠诚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这话从现在的君王口中说出来,恐怕还不能令众人心服,可既然阿拉坦仓也这么说了,众人也不会再说什么。
“那就这样定下来,即刻向阿日斯兰回复,赤那思同意他们开出的条件,务必将牧民安置好,南迁停滞在这里有三天了,牧民都心慌起来,人心不稳是要命的大事。”苏日勒和克揉着额角的太阳穴,一瞬间他的眼睛变得很亮很亮,像镜子般闪光,锋利的目光轮流扫过贵族与将军们,像刀子割过他们的脸:“诸位,此刻赤那思需要的是忍!阿日斯兰部就是再等我们冲动,我们手里还有四万轰烈骑,还有隼骑与大风帐,我们的敌人是怕我们的!”
“各家贵族安置好自家牧民,隼骑与大风帐加大斥候侦查力度,一有情况马上报告给我,现在大家都散下去吧!”苏日勒和克摆摆手,命令众人退出去。连续三天,这件事终于算解决了,这是他继承君王称号后做的第一个决定,却比往日任何决定都艰难。忍下杀父之仇,忍下赤那思受到的所有耻辱,这要他怎么忍受?每每想起父亲残缺不全的尸体躺在肮脏的地上时,他的胸膛就像被剖开般的疼。
贵族与将军们陆续行礼退下,帐篷顿时空荡下来,也安静很多。他是喜欢安静的,受不了这些将军贵族们吵来吵去,他也不喜欢与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们周旋,连续三天,自己已经受不了,而父亲却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近三十年。太累了吧。
帐篷里还有人没走——阿拉坦仓将军站在那里,像钢筋拧成的般刚强。他的眼睛隐在深陷的眼窝中,看不清他的眼睛是什么样的神采。自从坐上高高的王座后,很容易就能看到别人的眼睛,高处众人的表情,神态,眼睛一览无余,或贪婪,或怯懦,或忠诚,这些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自从继承了君王的名号,他好像更擅长观察揣摩别人了。
不知道这是与生俱来的,亦或是成为君王后他也自然而然具备的能力。
“君王,您已经做的很好,不用刻意与您父亲去比。”阿拉坦仓看着苏日勒和克说道,他能看出这个年轻人此刻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不论如何,阿拉坦仓与隼骑都是和您站在一起的!”高傲的隼骑将军单膝跪下,手臂抱在胸前,恭敬的屈膝行礼——武士对主人尽忠赴死的礼节。
“将军,谢谢了……这些道理我都懂!”苏日勒和克深深叹了口气——当看到父亲的尸体时,他像疯了般大吼大叫,不知所措的样子狼狈得像一条狗。若不是阿拉坦仓将军那狠狠一耳光,恐怕他依旧只会嘶吼只会失声惨叫吧。
“君王,有些话我想单独对您说!”将军站起来,沉声说道:“其一,您父亲的死,可能没那么简单。老君王带了两万轰烈骑去支援扎儿花将军,结果君王惨死,轰烈骑全军覆没,扎儿花将军的大风帐几乎没什么损失得回来了,您不觉得蹊跷么?”阿拉坦仓眼睛闪着寒光,继续说道:“其二,请君王撕毁老君王与梵阳定下的盟约,南方梵阳。根本就是在利用赤那思,他们只提供钱,物资,装备,而我们出人打仗,就像南方的雇佣兵一样。梵阳恐怕就是在利用我们啊……与南方人结盟,不亚于与虎谋皮……”
长久的沉默令人难受,苏日勒和克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扎儿花将军我之前也怀疑过,父亲死的太突然了,两万轰烈骑全军覆没,这样的事情从没有过,就是四年前南征梦阳时,在梦阳倾世名将镇天大将军手中,我们损失也不过一万轰烈骑。可是扎儿花是我的老师,我这一身刀术都是他教的。我相信他,扎儿花将军是个很简单的人,他那双眼睛是碧绿色的,很清澈,看着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担心什么,害怕什么……我相信他!这就够了,如果扎儿花将军都不能再相信,我能相信的人也就没几个了……”
“至于与梵阳的结盟,我也不太赞同,只是那时候我没资格干涉这么多事。暂时先拖下来吧,等牧民安置好后,我再给梵阳使者说。”苏日勒和克此时头昏脑涨,他好想睡一会儿觉。突然地,他想起雨蒙来,赤那思要和阿日斯兰打仗了,雨蒙的父亲杀了他父亲……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有种沉重的失落感——他们以后再也不能成为朋友了吧!
甚至自己再也不能爱她了!苏日勒和克阴郁得想道,自己成为君王了,他再也不能意气用事,以后任何事都要站在草原政治的立场上考虑。与杀父仇人的女儿在一起,恐怕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吧!
阿拉坦仓将军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距离传过来,不那么真实:“属下只是提醒一下君王,只要君王心里有数就好。属下也不是故意要怀疑扎儿花将军,只是现在风声鹤唳,我们务必小心行事,以防见风使驼之人……”阿拉坦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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