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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星辰坠-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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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夜星辰苍白俊美的脸上那份惶恐,那份紧张,看着他天神一样的容颜满是焦急的神色,抿起来的嘴唇不由得松开了——怀疑朋友,不是他的作风。
可他却没有注意到夜星辰的隐在额前头发下的眼睛中,没有分毫同情,没有分毫紧张,也没有与脸上表情相配的慌乱。那双珊瑚红的眼睛依旧透着安静如死,甚至是冷漠得看着苏日勒和克捂着腰间的伤口龇着牙坐下来。
“对不起,苏日勒,我不是故意的……”夜星辰从一旁的草地上抓过自己的长袍,就要帮他扎住伤口。
苏日勒摆摆手,示意不需要。他说道:“你喜欢丝绸长袍,还有上面的蔚蓝风信子,这些都是草原上很难搞到的东西。你这件长袍是雨蒙送你的,好好留着,别弄脏了……草原上会刺绣的姑娘不多!雨蒙竟然能下决心学这种南方人才会的东西……”
“雨蒙……”夜星辰嘴角弯出一个弧线,珊瑚红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突然间,他猛然撕开手中如水般的丝绸长袍,默不作声得缠在苏日勒腰间的伤口上,包扎伤口动作娴熟。过去这几年自己受过无数次伤,处理伤口这类事情已经很熟练。
“星辰……你!”苏日勒瞠目结舌得看着这件华丽隽秀的丝绸长袍在夜星辰手间变成碎片。这件长袍不知道花了雨蒙多少个夜晚……
“只是一件长袍而已。苏日勒你待我如大哥,我弄伤了你,错在于我,一件长袍,不算什么,尽管我很喜欢这件袍子!”夜星辰没有看向他,低头专心将苏日勒腰间的伤口包扎好。
一瞬间的温暖涌进苏日勒心头——这就是男人间的情谊么?
他不会表达,不怎么会说漂亮话,只觉得夜星辰能舍得雨蒙送给他的袍子,能舍得草原上如此金贵的东西,这份情谊已经足够他感动。蛮族人生性简单,谁对他好他就把谁当朋友,能获得蛮族人的友谊是很幸运的事情。夜星辰,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已经是刻骨铭肌的朋友了!
夜星辰没再说什么,只是笑容多了一份诡谲,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看不清他笑容下是什么表情。他很善于观察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很善于把握别人心中思索所感,很善于蛊惑。对于他来说,舍弃一件袍子,换来未来草原君王对他的感激和信任,还有对他失手的原谅,很值得。
并不是自然流露出的真心,全是精心算计猜测,然后想出的对策。与情谊无关,只是夜星辰心中繁复不可捉摸的心思。
“星辰,你知道么?草原上可能要打仗了……将军们最近越来越忙,家家牧民都要出人参军,只是不知道我们要和谁打,不知道阿爸会不会又和南方开战!”苏日勒躺在柔软的青草上,疲惫得看着天空中的云朵。“要是和南方打仗,星辰,你会不会难过啊,毕竟梦阳是你的祖国……”
“没什么,打吧。”夜星辰简短的说道,“我对梦阳没什么归属感,梦阳夺走了我的一切,梦阳,是我憎恨厌恶的地方。”
“哦……那就好!”苏日勒脑袋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不会说话,没有雨蒙在,他们两人在一起都沉沉闷闷的,自己不会说话,夜星辰不爱说话。可夜星辰经常说:‘这样安安静静待着就够了,这样呆在一起就很安心。’
很安心,对,和雨蒙,星辰在一起就是这种安心的感觉。
“星辰,你想回南方么?回梦阳看看……”
长久的沉默,夜星辰也躺了下来,晃晃脑袋,将自己额前的头发晃开,珊瑚红色眼睛直直盯着蔚蓝高远的天空。
“想……想回去看看夜国王宫,回去看看不夜城,只是那里的人都不在了。父亲,母亲,哥哥,雍魁叔叔,老仆人们……全都死了。妈妈还被梦阳的皇帝囚禁着,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渊鸿哥哥变得不人不鬼,不知道还记得我么!恐怕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认识我了吧……”夜星辰将双臂抱在胸前,好像一时间觉得很冷了一样。“梦阳值得我挂念的人都不在了,只有我一个人在极北苟活。”
“哦……”苏日勒此时多么希望雨蒙能在这里,只要她在,一定能平复夜星辰心中的悲伤。那姑娘会大声说着“不要难过,将来你要和帝王一样带我去南方玩遍所有好玩的,吃遍所有好吃的!”可现在雨蒙还在数千里之外的乌苏木原呢。还有好几个月才能见到。苏日勒真后悔自己提起星辰的伤心事。
“星辰,你觉得雨蒙怎么样?”苏日勒又问道,他不喜欢气氛尴尬,总想说点什么。
“什么意思?”
“就是你觉得她怎么样?草原上最美的姑娘!”苏日勒没感觉到夜星辰的语气生硬了些。
“很好,很适合你。未来蛮族的君王,也许只有雨蒙公主才配得上未来草原的君王!”夜星辰翻了个身,有些心烦意乱得说道,他用双臂捂住耳朵,好像不愿意再听到任何话。
“嘿嘿,怎么会,她那么厉害,尽知道欺负我,我见她怕得不得了啊!”苏日勒憨厚的笑了笑说道,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夜星辰面无表情躺在那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中的珊瑚红色变得通红,炽烈的血一样红。心情莫名其妙变得烦躁——一时间他心中泛起别样的感情,分外厌弃身旁这个蛮族少年,厌弃他的憨厚,厌弃他的笨拙,甚至厌弃他的声音……就是这样一种阴郁奇怪的情绪充斥在心里,像毒药般在他心脏中蔓延侵蚀。
“好想见到雨蒙啊,只有每年冬天可以和她见面,到冬天部落都南迁还日拉娜河南岸,雨蒙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玩。这两年雨蒙也长高了好多,脸越来越俏美了。只是她一直都喜欢石榴红色的马步裙,喜欢白色的狐裘小袄和紫色纱巾……”仿佛一提到雨蒙,苏日勒的话就没完没了般,少年心中满满的欢愉感,语气中的感情谁都能听出来,那种得意的,温柔的,仿佛谈论的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美好的事物了。
“噌——”一旁的夜星辰猛然间坐了起来,他低垂着头,伸手抓住纹云刀的柄,拄着刀站了起来。透过额前的头发,依稀可以看见他双眼中的血红……
苏日勒没有注意到星辰的动作,依旧在说着:“你现在也会骑马了,等雨蒙回来后,我们就一起偷偷骑马从结冰的还日拉娜河上跑到北岸那边抓雪狐狸,用它的皮子为雨蒙做小袄,她长高了,以前那一件已经穿不上了……”他闭着眼睛说着,说着,嘴角泛起的笑意越来越柔和,全然不像那个呆呆木木的苏日勒和克,真的,一想起雨蒙,他就有好多好多话要说。
夜星辰扭头居高临下得看着他,手中的纹云刀刀脊上的血槽中,方才苏日勒流出的鲜血已经凝固,血槽中的云纹愈发黑亮——夜星辰的眼睛也变得血红,看向苏日勒的目光中没有一分感情。
“还记得你刚来草原那个冬天时候么,你被呼鲁台家的杂碎抓走了,我和雨蒙一起去找你,我先去阿日斯兰部的营盘找雨蒙,这才查到是阿日斯兰部的人把你抓去了。我们冒着风雪找你,那时候怕你被杀,雨萌急得都哭了……我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她的眼泪流出来瞬间被冻成冰挂在她脸上……我也出手杀了那个幕后指使那些武士的阿日斯兰武士,那时候太愤怒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到你……”
听到这句话,夜星辰身子猛地震了一下,头抬起来,死死盯着苏日勒和克,紧握着刀的手也慢慢松弛下来,眼中的血红渐渐褪去,珊瑚红的眸子重新明澈起来。不知道他刚在心里做了怎样的斗争,可刚才他的杀意起的那样浓烈,那样真切……苏日勒方才,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雨蒙,苏日勒和克……”夜星辰喃喃念道,一瞬间落寞起来,脸色变得惨白。他轻声说道:“苏日勒,我们回去吧,你受伤了,回去上点药好得快……”
“哦……好!”还在自言自语的苏日勒和克收住话头,起身抓起斩马刀冲夜星辰笑了笑。
夜星辰也温和的一笑,和刚才双眼通红的样子判若两人——面具的随意转换他已经很熟稔了。
两人不再言语,并肩返回赤那思的营盘。他们擎着刀,大步向前走着,阳光洒在他们结实的身体上,像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勾勒出的轮廓宛如神迹。未来的蛮族尊武王与未来的北辰将军已经初现峥嵘,也许他们不知道,乱世的舞台,已经将他们强推到世人面前。也许他们并没有准备好,可看不见的嫌隙已然初现在两人之间。
尊武王与北辰将军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相反,尊武王比北辰将军年长数岁,将之亲如胞弟,处处护着他。可脆弱敏感的北辰将军总有那种漂泊在外寄人篱下的酸楚感,在赤那思,他没有任何亲人,只有一个小女奴死心塌地侍奉着他。蛮族的君王与大萨满还有将军们都对他有所图谋,他曾多次怀疑,若不是他这一身可怕又令人厌恶的血统,恐怕早就被杀掉了吧。更令他沮丧的是,若不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苏日勒和克和雨蒙,他们还会把自己帮做平辈论交的朋友么?
可这些北辰将军都能忍受,他只是一个梦阳的落寞贵族子弟,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只是他心中存在了奢念,他妄图拥有蛮族最美丽的女子,妄图将那份温柔完完全全据为己有,甚至忘了自己只是一个可怜卑微的,没有人在意的梦阳落魄贵族子弟。他一面暗暗嫉妒着尊武王,一面对着雨蒙与苏日勒和克这两个茫茫草原上仅有的朋友微笑,敏感脆弱又多疑的性格让他慢慢失控,最终走上了与尊武王相反的路。而那个令他执着得,痴迷的草原明珠也惨死在他的自作聪明中。直至最终,北辰将军也不知道,雨蒙心中到底有没有自己……他一切的追求,是不是仅仅是他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可当北辰将军真正拥有了南方广阔富饶的土地后,那个令他执着痴迷,令他失去控制,令他背弃在极北草原那段刻骨铭肌的友情的女孩却已不在人间……那拉钩过的约定,那令人热血沸腾的一生之盟,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49章 鬼虫

极北,格勒原。
格勒原是极北草原最靠北的一块草原,比邻极北雪山下,这里也是极北草原上最苦寒的地方,就算现在是盛夏时分,夜晚依旧带着一分令人心悸的寒冷。也正是因为这里气候太过恶劣,所以这块草原的主人是极北诸部落中实力最弱的库玛部塔塔木汗王。库玛部牧民不到四十万,不论是武力,财力,人力都弱的不值一提。这也是三年前时候塔塔木汗王的小儿子胡扎??塔塔木冒犯了夜星辰与雨蒙??额尔敦刻图公主,赤那思部问也没问塔塔木汗王就将之处死,草原上实力才是硬道理。
当塔塔木汗王得知儿子冒犯了雨蒙公主被处死的消息时,第一反应竟不是为儿子的死感到悲痛,而是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说:“幸好赤那思和阿日斯兰没有深究,否则库玛部搞不好会被老狮子王灭掉,甚至自己这个汗王也小命不保!”并不是部心疼儿子,只是库玛部实在不值一提,他想为儿子报仇也没那实力。
而且他天生爱享乐,带兵打仗这样劳什子的事情他做不来,更何况又不是只有胡扎一个儿子,死了就死了,胡扎娇生惯养,尽为他闯祸,死了倒也能清净。为胡扎搞了个天葬后,塔塔木汗王又沉浸在夜夜酒肉欢哥中以摆脱深切而悲痛的丧子之情中。
库玛部牧民生活清苦,可塔塔木汗王不在意,用他的话说就是:“我库玛部近四十万牧民,难道一年的上缴还养不起本王么?”既然汗王都是这样的心思,下面的贵族更不用说,皆以剥削牧民攀比奢侈华艳丽的生活。库玛部的牧民生活雪上加霜。
临近九月,天气越来越冷,仿佛近在咫尺的巨大雪山像是在散发侵髓入骨的寒气。一轮金色的圆月挂在天边,清寒的月光洒在清澈见底的格勒原的草地上,露出下面砂石黑黝黝的阴影。塔塔木汗王的帐篷外,两名守卫武士裹紧了身上的羊皮袍子,长枪抱在怀里,仿佛把冰冷的铁质枪杆抱得越紧就越温暖。他们黝黑消瘦的脸上肌肉哆嗦着,牙关打着战,拼命跺着脚。这才是八月底啊,夜晚就如此之冷,格勒原已经是极北之北了,再往北就是极北经年不化的雪山,翻过雪山传说是茫茫一片的冰海——可这只是传说,没有人能活着翻过雪山过。
丰饶的离火原与乌苏木原的八月夜晚依旧温暖舒适,蟋蟀蝈蝈会放肆的清鸣。掀开帐篷帘子向外看时就会有萤火虫飞进来。好心的牧民也不赶,任凭小虫子飞啊飞,也好给他们带来一分光亮,虫子飞累了,落在角落一动不动,善良的女主人将之捧起来放出去。而帐外会吹来温和带着水汽与青草辛香的风。那样舒适的牧场那里是库玛部这样酷寒的地方能比的?
两名武士守在帐外瑟瑟发抖,此时多想能*的喝一口白月醉暖暖身子,可白月醉是贵族们才能享用的东西,他们没有资格喝。可身后的帐篷里却传出阵阵放肆的笑声,塔塔木汗王那粗重的鼻音像气短的公牛,已经醉的口齿不清了,“来来来,美人,再陪本王喝一杯……来,全喝掉,全喝掉,乖……”帐篷里传来女子娇声的推阻,可在好色淫。靡的塔塔木汗王眼中,更像是欲拒还迎,还有一连串符合的狂笑声——库玛部的贵族基本都在。两名武士听着帐篷里混乱不堪的声音,相互看了看对方,交换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又不知道是哪家牧民的姑娘被抓来了。塔塔木汗王最珍贵的小儿子当年也是这样不是只好鸟,全是和他父亲学的。不过胡扎已经死了,三年过去了,深受其害的库玛部牧民连想都不愿意多想他一下,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夜空中突然飘来一朵乌云,将清寒的月亮遮了起来,大地似乎一下子暗了起来。透着周围牧民家帐篷星星点点的光,整个库玛部营盘像是突然升起阴冷的薄雾来。天空中那乌云的水汽全都降了下来,被干冷的地面凝结成水雾。很快的,周围营盘的星星点点的光也变得朦朦胧胧看不见了,两名武士面面相觑——这样诡谲的天气可是第一次遇到。
好冷。这股冰冷的水汽像是蚊虫一样拼命往他们身上冲,羊皮袍子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黏糊糊冷冰冰,好难受。不知道为什么,武士心中总觉得有一股子不安,他们不由得提高警惕,伸手握紧了长枪的杆,双腿叉开摆好姿势,随时准备应对特殊情况。
身后的帐篷中传来女子的惊叫和男人的狂笑声——贵族们的兽性终于爆发了么?这名牧民家无辜的女子可能经历的是地狱般的一夜,终生难忘。不,如果她还能活着的话,这一晚她永生难忘。可是经受一夜蹂躏的女子,恐怕第二天连一滩稀软的彘肉都不如……
可帐篷里贵族们淫。靡的狂笑声下好像又有一种声音——听的不太真切,像是索索声,好像有虫子从草叶上爬过,压弯了草茎,等虫子跳开落到旁边的草上,叶子茎干又弾直的声音。可这样酷寒的环境下,虫子们早就躲起来或者飞到南边温暖的牧场去了,怎么可能还有?
雾气变得越来越黏稠阴冷——绝对不正常。两名武士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他们都没意识到,自己握着武器的手中满是冷汗,
“你看,有人!”一名眼珠是褐色的武士惊声说道。
另一名武士眯着眼看去,透着浓浓的雾气,真的像是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走过来。他的身子罩在宽大的袍子中,头上戴着兜帽,看不清脸,本该是脸的地方是一片浓重的阴翳。他没有脚步声,而是一种虫子爬过般的索索声。
两名武士上前一步,大喝道:“什么人!”然后绷紧身子,等待那人的回答。可那个黑色的影子没有理会他们,依然不紧不慢的接近着。他脚步的声音像踩着一个固定的频率,不紧不慢,像死神接近时不急不缓又令人等待的发狂的声音。
那个漆黑的身影站在他们身前五步远处停下来了,隐在兜帽下的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两名武士相互看了看对方,交换一个紧张的眼神。他们感觉是一样的,尽管对方是一个人,可是两人心中都忍不住升起恐惧感,是那种面对陌生事物时身不由己的恐惧。在他们感觉看来,眼前这个东西绝不是‘人’。
“啊——”那名褐色眼睛的武士突然丢下武器捂着腿跪了下去,他凄厉的惨叫声像午夜爬出来的鬼令人头皮发麻。而帐篷里的贵族们依旧**得放纵他们的肉欲,丝毫没有注意到帐外发生的事情。
他的腿上竟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色的不知名的小虫子,虫子不足半个指甲盖大,身上的壳乌黑油亮,两只眼睛的地方小小的泛着血红色的光。虫子数量很多,像是从脚下砂砾的缝隙中钻出来的一样,它们沿着武士的腿啃噬着,撕咬着,发出梭梭的鸣叫声,武士的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被这种嗜血的小虫吞掉血肉,一眨眼的功夫,武士双腿变成皑皑白骨。
另一名武士看着眼前一身黑袍的陌生人,又看看身边痛苦翻滚惨叫的同伴,脸上恐惧的表情无以加复。他慌乱的丢下武器,失声叫道:“鬼东西,鬼东西……”然后拼命向远处跑去。可他跌跌撞撞跑了两步就栽倒下去,狠命用手抓着脸,指甲深深嵌进皮肉中,一道道透骨见肉的血痕留在他脸上。脸上是刺痛又发痒的感觉,他脸上血淋淋的伤口中,竟也是那样乌黑的红眼小虫,虫子的口器飞快张合着,啃噬着他的血肉。他想求救,想惨叫,可挺起的胸膛中气息像是被堵在肺里一样,怎么也叫不出来,喉咙里只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他脸上的皮肉已被啃噬殆尽,露出森森的骷髅,牙关那里连带着下颌,依旧张合着,想发出嘶吼声,可身体这具皮囊像满是虫子般。黑亮的嗜血小虫从内向外咬穿他的血肉,咬破他的皮囊冲出来,发出令人心悸的蜂鸣声。
这一过程发生的飞快,不到五息的时间,两名武士全身的血肉都被啃噬干净,只留下两具白骨。小虫们心满意足得吱吱叫着,向一直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的黑袍男子爬去,从他黑色衣袍钻进去,就像男子的身体住满虫子般。黑袍人默不作声继续向帐篷中走去,他冷漠的连看都没看那两具枯骨一眼,大步跨了过去,将枯骨留在身后。他面前是传出女子叫声与男人笑声,满是酒肉香味宛如天堂般的帐篷,身后是浓重的雾气,两具白骨被丢在地上。仿佛他就是人间与地狱的分界线,只要再往前跨一步,就能把眼前满是人间奢靡的快乐地方变成森森白骨飘荡着阴魂的地狱。
黑袍人从长袍下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白的发灰,是那种不见血色的苍白。他伸手掀开帐篷,帐篷中温暖明亮的火光射了出来——像是被这亮光烫到了般,他的手猛地缩了一下。如同鬼魅般不敢触碰光亮,“哼——”他隐在兜帽下的脸发出一声轻哼,再一次果决得掀开了帐篷。“纵然人间化为累累白骨,与我何干?”他嘶哑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大步迈进帐篷中去。
塔塔木汗王脸上满是油亮的光彩,肥胖的身子**着,露出一胸脯的毛,他右手握着酒壶,左手揪着一名蛮族女子的头发,拼命将她头扯得后扬起来,仿佛要将她头皮整个撕下来般。女子凄厉的叫着,伸手想掰开汗王的手,只是她的力量与汗王比起来像一只温和无害的小白兔。汗王大笑着将酒壶里的酒顺着她的痛苦半张着的嘴巴灌进去,白月醉醇厚的酒劲就是强壮的武士也承受不住,女子的脸被呛得通红,头发散乱的粘在脸上,透过她乌黑的头发可以看出是一个脸蛋很漂亮的女子,只是那双眼睛里蓄着满满的泪水和痛苦绝望。汗王大笑着不顾女子挣扎,酒壶里的白月醉顺着她嘴角流下来,流过她的脖子和白皙**的胸脯,混着眼泪流过悲伤和痛苦。
只是周围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帐篷里满是酒肉的味道,再就是贵族男人们被帐篷里温暖的火炉烤出来的酸臭汗味。她拼命蹬着腿挣扎着,想咬紧牙关,哪怕咬舌自尽也好。可是旁边一名汗王的奴隶将她脸掐住,死命掰开她的牙关,又有一人将她挣扎的腿按住了,她听到自己裙摆被撕碎的声音,于是挣扎得更厉害起来。可迎接她的却是狠狠一个耳光,塔塔木汗王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脸上再无笑意,他光着脚狠狠踩在女子胸脯上,蹲下身来,几乎与她脸贴着脸。汗王嘴巴里呼出的酒气令人窒息,冷冷说道:“再乱动本王就把你喂给阿狼他们!畜生们好久都没有吃肉了,它们最喜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
阿郎是塔塔木汗王养得几条大狗,这些狗都是被用血肉养大的,每当汗王生气时,就会命人把惹到他的人打死丢给阿郎。这还算好的,甚至有被活喂狗的,被狗吃掉的人那凄厉的叫声半个部落的听得清清楚楚……
女子果然不再挣扎,脸上的表情是无以加复的恐惧。汗王满意的笑了一声,粗糙的手抚了抚她的脖子,拍着她的脸说:“这才乖,对,就这样乖乖的当一只小猫咪就好……”
女子不言语,不挣扎,不惨叫,也不拼命用手遮挡身体的隐秘处,眼睛死了一样空洞失神。她什么也没有,只剩这具身体了,她的灵魂已经被周围男人们的哄笑声,被灌进肚子里的烈酒磨成碎屑,变得麻木,空洞……
汗王得意得笑起来,帐篷里满是他张狂的笑声——这样土皇帝的日子很满足。他就像库玛部高高在上的王,他的牧民就是他的食物任由索取。他掌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没有人可以忤逆他,没有人能违背他,他要的是绝对的掌控,这些贱民什么也不算,就算死一千个一万个也不算什么。
贵族们和汗王的笑声充斥在帐篷里,不知道这里是地狱还是天堂,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人间,比天堂更温暖,比地狱更残忍!
猛然间,帐篷里变得无比寒冷,没有风,就是冷冽的气息飘荡在帐篷里的每一寸空间。正烤着肉的跳跃着的火苗似乎也没有温度了,整个帐篷像是一瞬间变成了冬天。汗王和贵族们齐齐向帐篷口看去,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看不清他的脸隐在兜帽下的面容无法被看到。可他站在那里却像死神临门一样令人发慌恐惧,仅仅一个人,却将帐篷里几十名贵族的气势压住了,温暖的帐篷都因为他的到来变得冰窟一样寒冷。帐外不知什么时候起雾了,浓重阴稠的雾气流进来,被金色的火光照成明亮的颜色,好像这个黑袍的神秘人身上流转出来的光辉般。就是这样邪恶又神圣混杂在一起的荒诞感觉。
塔塔木汗王的眼睛眯了一下,努努嘴,说道:“杀了他——”
立刻有两名武士从帐内冲出来向黑袍人杀去,黑袍人动也没动,眼看着刀锋快砍到身前也不为所动。所有人都以为武士要得手时,空气中一瞬间充满一种尖利的蜂鸣声,像无数虫子在振翅齐飞。黑袍男子宽大的衣袍下瞬间飞出无数黑亮红眼小虫,像一片黑色的乌云般朝武士飞去。虫云一落在武士身上,就将两人包围起来,在几十名贵族的注视下,两名武士顷刻间被虫子啃噬成两具白骨散落一地。
帐篷里突然静的可怕,和死了一样。汗王与贵族们瞠目结舌,眼中终于泛出惊恐的神色,轰然向后退去,拼死离黑袍男子远一些,拼死朝帐篷里挤。黑袍男子冷漠得向帐篷里一步一步走去,像进了羊圈的狼。他隐在兜帽下的脸轮番扫过这些哆哆嗦嗦满心恐惧的贵族们,所有人都觉得被他目光触及的那一刻,都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太过恐惧了。
塔塔木汗王被挤在最里面,脸上满是慌乱的神色,小声说道:“你们,你们上去问问他是谁,妖怪么?还是腾格里天神派下来收本王的使者……快去。再来几个站在本王前面,挡住我,别让他看到……”
没有人理他,贵族们都是惜命的家伙,不会自己上去找死。他们拼命挤在一起,却感受到旁边的人也是恐惧得发抖。
黑袍男子身子侧了侧,露出帐篷口,嘶哑得说道:“汗王留下,其他人,滚——”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黑袍人的话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耳朵里满是轰轰的声音。过了两三息时间,心惊胆战的贵族们才想明白黑袍人的话,争先恐后朝帐篷口挤去,生怕慢了片刻。这里太可怕了,这个神秘人简直是魔鬼,他冷漠得站在两具白骨上,冷漠得看着贵族们逃窜出去。
“等等——别走——带上本王啊——别把本王丢在这里——”塔塔木汗王看到贵族们只顾自己逃命,理都不理自己,一下子慌了神。可没有人理会他,什么汗王,什么贵族,要是小命丢在这里,屁也不是。
帐篷眨眼间就空了,只剩下肥胖的汗王与一旁**着眼睛无神得蛮族女子。黑袍人一步一步走上来,脚步声不紧不慢,踩着固定的频率,像死神在逼近般。
“你——你别过来,你是什么人?”塔塔木汗王退得无处可退了,身子紧紧贴在帐篷壁上,小眼睛再也没有刚才那股子桀骜张狂,此时他怕得要死!“你要什么?钱?奴隶?女人?要什么都行,我都给你,怎么样?只要你不杀我”说着说着,塔塔木汗王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不仅让他忘了自己是一个铁血峥嵘的武士,甚至连骨子里那一丝血性也变得谄媚畏缩起来。
黑袍男子没有理会他的哀求,站在他身前三步外停了下来。塔塔木汗王白胖的脸上露出一分希望,谄笑着说道:“只要你不杀我,汗王位子,本王可以与你共享!”像是天大的优待般,塔塔木汗王挺起肥胖多毛的胸脯,等着眼前这个冰冷的男子回答。
“嗡嗡……”一声虫子振翅的声音传来,一只体型比刚才那些吃人的虫子大了两倍的虫子从黑袍男子袍下飞了出来。震动着的翅膀,猩红的小眼睛,飞快舞动的口器窜到了汗王脸上。
塔塔木汗王惊叫一声,伸手就朝脸抓去。可那只虫子像融进他皮肤般一样,什么痕迹也没有。他破口大骂道:“操,这是什么鬼东西……”
可他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失神涣散起来,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他的额头上浮现出一个虫子的纹身,两眼变得和刚才那小虫一样红。塔塔木汗王从帐篷壁上站直身子,缓步走到黑袍男子面前,面无表情,屈身跪了下去,声音嘶哑得叫道:“见过主人……”
黑袍男子没有理会他,走到那名**身躯双眼涣散无神的女子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他伸出苍白的手,将罩在自己身上的黑袍脱了下来,盖在女子身上,将她的**遮起来。他隐在兜帽下的脸终于露出来了,是一张无比年轻的脸,只是没有分毫血色。他嘴唇是铅灰的颜色,眼睛泛着猩红,细细看去是一个无比俊美的男子,只是令人心悸的是,他脖子处有一道环绕一圈的蜈蚣一样的伤疤,像是头颅曾被人斩下又与身体拼接才一起般……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乌苏木原,阿日斯兰部额尔敦刻图汗王帐中,只有狮子王与那名一身红袍的梦阳使者在。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坐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般。突然得,梦阳使者那双红的妖艳的眼睛张开了,那双眼睛红得像火炭。他朱红锋利的嘴唇弯出一个动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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