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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帖亡魂令-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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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介而不提名道姓,这是费人猜疑的,但甘棠既已认定对方的身份,也不以为异,道了“久仰!”目光不期然多看了大庄主一眼,心想,这当然是使三刃怪剑的“首邪”了。

林云嘻皮笑脸地道:“三位表兄,小弟我越组代庖,现在该三位做主人了!”

甘棠一推杯道:“在下不胜酒力,请到此为止如何?”

三位庄主同时道:“这如何使得!”

林云已从甘棠眼中看出那种坚定不移之色,使水推舟地道:“既是如此,待看过姨母病况之后,再与施兄作竟夕之饮!”

大庄主满脸歉然之色道:“愚兄弟未能恭迎大驾,又未尽地主之谊。尚望海涵!”

甘棠冷声道:“大任主忒歉了,尝闻传言,大庄主剑术天下无双,不知可有幸能瞻仰?”

他这一问,是有深意的。

众人相顾愕然。

大庄主面现困惑至极之色,道:“少门主听何人道及区区精于剑道?”

“武林传言如此,想来不谬吧?”

“剑为百兵之王,任何习武的人,差不多皆能租通一二,区区仅此而已!”

甘棠在心中冷吟了一声,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已打好了主意。

林云接话道:“兄台,现在劳驾一诊如何?”

“敬遵台命!”

二庄主一笑道:“就请表兄作陪,我等敬候佳音!”

这表兄表弟之称,难道也是林云所谓知友之例?

林云离座道:“兄台,小弟带路!”

“请!”

转过花轩,是一个极其幽雅的小院,小院正面,是三开间的精舍,居中,厅门敞开着,两名年约二十上下的婢女,当门而立。

“姨妈起来了?”

“在厅内恭候!”

“请!”

甘棠勉力捺住激越的情绪,随林云人厅。

厅内,过乐椅上,斜躺着一个两鬓如霜的老太婆,满面和蔼之色。

甘棠下意识一愣,她会是淫毒绝世的魔母“四绝女朱蕾”?

这的确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甘棠无论如何自制,眼中仍多少露出些异样的光芒。

林云忙引介道:“兄台,这位是太夫人!”

太夫人慈祥地一笑道:“恕老身不能全礼!”

甘棠心里暗写,好一个“魔母”,体装得好像啊!当下施了一礼道:“晚辈见过太夫人!”

“请不必多礼,移座!”

侍立在一旁的四名婢女之一、忙移了一个锦墩放在夫人身侧。

林云肃容道:“兄台,就请费神一诊!”

甘棠坐了下去,道:“晚辈先察腕脉!”

太夫人伸出右手,平置椅旁几上。

甘棠装腔作势地以三指扶脉。

仇人就在眼前,脉门在自己掌握之中,此际加猝然出手,对方功能通玄也难逃死劫,这是意想不到的机会,像是冥冥中的安排。

甘棠目中陡现杀机。

报仇,是否该不择手段,乘人之危?

对方半身不遂,等于失去了抵抗力,这是否违背了“武道?”

杀机一现而隐,但太夫人老脸之上业已变了色。

甘棠微微合上了双目,两个极端的意念,在心头翻卷击撞。

如果失去这个机会,以后要报仇可能困难重重,然而乘人之危有悖武道!

报仇应该光明正大!

父亲被尊为“武圣”,为人子者,岂能辱没这尊崇的称号!

最重要的一点,对方是否仇家,还没有从对方口中得到证实。当年“圣城”被血洗的全部真相还没有完全明白,以父亲的武功再加上门人,而被一一斩尽杀绝,决不是少数几个人可以办得到的,目前已知幸免于难的除了自己之外,只有继母陆秀贞一人。

想到继母,不由切齿锥心。她竟然与西门嵩通奸勾搭,使甘门蒙羞,还公然迫杀自己……

最可悲的是记忆中没有母亲的影子,据父亲说,母亲在生下自己不久就西归了。

意念变得杂乱无章。

现在,他要下毒手易如反掌,然而问题在于机会不合适,也许,这就是“正”与“邪”

的分野,邪道可以不择手段,正道却必须遵守武林规矩。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他决定先照诺言医好对方,然后再谈报仇。

这决定虽是“武道”精神的最高发挥,但也近于疯狂。

为血海仇人疗伤,在武林中可说是破灭荒的事。

他睁开了眼,眸中闪射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异样光影。

太夫人面色,回复了原状,不过眼中仍流露出惑然不解之色,显然刚才甘棠眼中露出的杀机震惊了她。

林云可没有注意到这微妙的局面,关切地道:“兄台,还可治否?”

甘棠平衡了一下情绪,不疾不徐地道:“在下勉力一试!”

说着,掏出碧玉小瓶,倒出三粒“万应丹”,道:“林兄,请先给太夫人服下!”

林云接过来,并端起几上原先放置的水杯,照料太夫人服下。

甘棠又道:“请太夫人侧身,晚辈要施术打通阻窒经穴!”

林云扶着太夫人侧过身去。

现在,太夫人背后各大死穴,全暴露在甘棠手眼之下,只要一点,不费吹灰之力,十个“魔母”也活不了。

杀机,再度抬头。

甘棠功凝在右手中指,对正“命门”大穴,手指不自禁的发起颤来。

只要一吐劲,同样指法,轻重之间,可以活人,也可以杀人。

他面临另一次人天交战的考验。

报仇!

武道!

二者之间,他只能选择其一。

这看来平静和睦的场面,暗中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太夫人突然回头道:“少门主,尽管施为,老身缠绵床褥已十易寒暑,生死早已看淡了,不必犹豫。”

这话别人听不懂,甘棠可就震栗莫名了,显然对方已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寻常。

甘棠咬了咬牙,先人声名不可坠。

手指飞快地连点四大穴,七小穴。

这是“天绝门”不传绝技“逆血返经”之术,他只是依“天威院”香主潘九娘在陵墓中的传话,照方抓药,心里可没有丝毫把握。

然后,双掌一附“命门”一附“天庭”逼入两股真气。

这是第二次机会,只消心一横,对方决活不了。但,这意念仅像闪电般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他没有这样做。

“引元归经!”

太太人双目一合,依言导引。

这一下,显示出太夫人修为惊人了,只那么极短暂的片刻,“带脉”豁然贯通,气血交流,沉疴爽然若失。

甘棠收掌,换了另一个位置落座。

太夫人缓缓离椅而起。

林云欢然高呼一声:“姨妈,您好了!”

三条人影,疾步入厅,赫然是三座庄主,齐声道:“母亲,恭喜!”

“代为娘谢过施少门主!”

“是!”

三位庄主转身朝甘棠行下礼去。

甘棠双手一伸,口里道:“不敢!”

一股无形劲气,托住对方身形,连腰都弯不下去,三庄主愕然变色,最后一揖作罢,林云看得清楚,莞尔道:“兄台,小弟敬服!”

甘棠淡淡地道:“林兄好说!”

太夫人重新落座,令小婢撤去躺椅,正色道:“少门主,老身永铭大德!”

甘棠心中啼笑皆非,语有深意地道:“太夫人万不可如此说,江湖中风云诡谲,恩恩怨怨,有时极难分清,晚辈这双手此刻医人,也许转眼间又能杀人!”

这怪论,使林云和三位庄主面色为之一变。

太夫人却若无其事地一笑道:“事实上的确如此,不过恩怨之间,仍不可同日而语。”

好厉害的口齿,甘棠为之心头泛寒,如果说狐狸能成精,那眼前的该是一条道行极高的狐狸精了,谁能看得出她便是使武林谈虎色变淫凶毒绝的“魔母”?

太夫人一挥手道:“你们出去,我要与施少门主单独谈上一谈!”

林云调皮地道:“姨妈,是不是连我也在内?”

“嗯……你可以留下!”

三位庄主与侍婢,奉命唯谨地退了出去。

甘棠心弦一紧,看来要面对现实了。

太夫人目如朗星,直照在甘棠面上,悠悠地道:“少门主,如果老身眼不昏花,少门主在施术之时,曾经过一番人天交战?”

林云因自己没有发现任何迹象而一震,这是他想象不到的。

甘棠毅然答道:“不错,有这回事!”

太夫人颔了颔首,又道:“以少门主方才一刹那流露的杀机,似有极重的恨毒。如老身所测不错,当是对那颗少林掌门的头颅有所误会?”

甘棠一听对方作这种解释。将错就错地道:“这一点晚辈的确不能释然!”

“云儿已向你解说过了?”

“晚辈未尽满意!”

“如此老身再说明白些,人头来历,确是如此。因云儿与‘奇门派’渊源极深,所以在‘奇门派’所属‘空舵’手中误得人头之后,念及你曾援手少林,如能把人头送回,岂不更好!”

甘棠扫了林云一眼,淡然道:“晚辈接受这事实了,但人头仍请该派自行处置!”

林云接口道:“已派人端送少林寺了!”

甘棠心念数转之后,下了决心试探对方,如若证实确如事先所猜度的,那今天说什么也得豁了出去,报此血仇。当下沉声道:“林兄,‘奇门派’弟子满天下,耳目之灵,不输于丐帮,在下有个久蓄心中的问题请教。”

“但讲无妨!”

“如此在下先谢过!”

“兄台太拘礼了,请见示。”

“关于传说中的‘九邪魔母’!”

话声中,目光瞟向太夫人,察看对方的反应。

太夫人与林云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什么,‘九邪魔母’?”

“不错!”

林云困惑地道:“抱歉,小弟虽听人道及这称号,但对此却是茫然。”

甘棠在心里骂一声:“推得倒干净。”

太夫人略显激动地道:“老身痴长几岁,对‘九邪魔母’略有所知。”

甘棠心头一紧,道:“那晚辈向太夫人请教?”

“不要客气,等如闲话家常,随便说好了,老身所知也是有限!”

语言平静,完全出乎甘棠的预期。

“据传闻,昔年‘九邪魔母’母子十人,与‘武圣百敬尧’一场血战之下,丧了六子,剩下一母三子侥幸遁逃……”

目光,仍紧盯在太夫人面上。

太夫人老脸竟抽搐了数下,眼中流露出怨恨交集之色,沉声道:“有这么回事!”

甘棠暗忖,狐狸再狡猾,终露出了尾巴,紧跟着道:“晚辈想知道一母三子的下落?”

“为什么?”

“晚辈有一知己好友,要向‘魔母’讨一笔欠帐!”

太夫人的神情,又出甘棠意料之外,顿然道:“魔母与三邪子自当年一役之后,未闻再现江湖,要探其下落,恐怕很难了!”

甘棠毫不放松地道:“所说‘魔母’与太夫人同一姓氏?”

“不错,她在甫出道之时,人称之为‘四绝女朱蕾’!”

“会不会隐姓埋名,潜居纳福?”

“这一点者身无法臆测!”

林云义形于色地道:“兄台,小弟誓要为作一效微劳,只要什么‘魔母’、‘邪子’仍在世间的话,无论天边海角,挖也要把她挖出来!”

甘棠心中一凉,难道自己的猜度措了,太夫人根本不是要找的人,否则林云决不会大放厥词;但,姓朱,一母三子,天底下有这等凑巧的事?

显然,他的这一步棋失败了,不管对方是实情也好,故意做作也好。

甘棠不得不应道:“林兄热诚,令在下十分感激!”

林云打蛇随棍上,略显讪讪地道:“兄台可肯下交小弟这个朋友?”

甘棠心念一转,道:“固所愿耳,不敢请耳!”

林云喜之不胜地道:“既蒙不弃,你我从现在起兄弟相称!”

太夫人开颜一笑道:“云儿,你看少主多大年纪?”

林云一眨眼,道:“还没请教贵庚。”

甘棠不由怔住了,该如何说呢?自己现在戴的是中年面具,但真面目却又被那留牡丹柬的识破了,对方当然知情,想了一想之后,扯落面具,道:“你看我有几岁?”

面具扯落,露出了美如冠玉的面庞。林云为之一呆。

太夫人乍见甘棠的真面目,神色大变,久久不移动目光。

林云喜孜孜地开口道:“贵庚!”

“十九!”

“啊!我二十,你得称我为兄,好一个弟弟!”

甘棠面上一热。

太夫人自了林云一眼道:“你太放肆了!”

林云一噘嘴道:“未来如此,贤弟你说是吗?”

甘棠尴尬地道:“当然,我早已称林兄了!”

口里说,心里却在想,一旦揭开你的真面目,那就真的够瞧了。

可是,另一个问题闪上了心头书,那旅邸窥探、皇陵约会,字条上面牡丹花为证的人是谁?林云所说的故友尊亲,照他解释,从友称谓,那么所谓敝友该与太夫人是姨侄的关系了,这事的确费人猜疑,对方是男的抑是女的?

林云忽地笑嘻嘻地道:“姨母。我这位贤弟刚才说了一件秘辛!”

太夫人慈祥地一笑道:“什么秘辛?”

“他听人说大表哥是剑道高手,想一瞧神技呢!”

“哦!老身叨云儿的光,叫你一声贤契,你听谁说的?”

一句话,使甘棠精神大震,如果借此引出大庄主一试身手,从兵刃上立即可以答复,天下使三刃怪剑的,谅来不会有第二人,当下立即应道:“是无意中听说的,不知确否?”

“他用剑不假,高则未必!”

“晚辈有幸一瞻否?”

“有何不可,云儿,叫你大表哥来!”

“是!”

林云疾步出厅,不久随同大庄主并肩而至。

大庄主手中倒提一柄连鞘剑,剑鞘比寻常的要厚得多。

第六章义重如山

甘棠登时血行加速,牙龈咬紧,只待对方亮剑,如果是三刃怪剑的话,一切便已得到证实,他将不计后果,血洗这巨宅大院。

大庄主先向甘棠一抱拳,然后向太夫人道:“母亲有何吩咐?”

太夫人道:“施贤契要看看你的剑艺,你就施展一路吧!”

“母亲,这……”

“用不着多说了!”

“是!”

大庄主退入院中,寒芒动处,长剑出鞘。

甘棠大失所望,这仅是一柄厚实的普通长剑,不由暗笑自己多此一举,对方如果存心避世,岂会拿出独门兵刃。

一股剑气,冲空而起,数丈之外,犹觉寒风扑面,这显示出对方内力的骇人。

但,这仅是一式起手,接着,歪歪斜斜地比划了数下,像是无知顽童在挥舞刀剑,看起来,既无气势,也无章法。

“献丑!”

大庄主收势而立。

甘棠脱口赞了一声:“好剑!”

这是剑术的精华,在行家眼中,这几乎看似胡劈乱刺的把式,其威力之强,含蕴之深,门户之严,堪称无匹。

林云笑吟吟地道:“贤弟是此中高手,换了别人,恐怕看不出其中奥妙!”

这话捧了甘棠,也夸了自己。

甘棠漫应道:“林兄过奖,小弟略识之而已!”

话声中,步下台阶,向大庄主道:“听闻人言,大庄主使的是一种罕见的奇门剑刃,不知确否?”

大庄主面色大变,脸上的肌肉连连抽动,双目凌芒闪烁,看似想要发作,又竭力忍住的样子。

甘棠一看对方神色,当然不肯放松,紧迫着道:“大庄主如能用独门兵刃,再配以这举世无匹的剑术,当更能发挥尽致!”

大庄主颌上长髯无风自动,颤声道:“少门主到底是何居心?”

林云也是俊面变色,一闪到甘棠身前道:“大表哥以前惯用的确是一种武林所无的奇门剑刃,不过早已封存了!”

“小弟极想见识!”

大庄主冷冷地道:“看在对家母疗伤的份上,在下不愿失礼……”

甘棠别有用心,报以一声冷笑道:“大可不必!”

大庄主铁青着脸道:“阁下未免欺人太甚了!”

场面骤呈紧张,林云急得直搓手,他直觉地感到事出有因。

太夫人面色凝重,移身出了厅门,大声道:“承武,你下去!”

“是!”

大庄主深深地盯了甘棠一眼,才转身退了下去。

甘棠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阻住对方,把事实抖开来谈,还来不及决定行动,名叫承武的大庄主业已退出门外。

太夫人沉声道:“老身母子已很久不问江湖是非,同时也极少人知道愚母子是江湖中人,施贤契难道是有所为而发?”

那凌厉的目光,似乎要照彻甘棠的内心。

情况的演变,已证实了对方确是“九邪魔母”母子。

报仇?

这意念像火花似的在脑海中爆炸。

林云显得十分无奈地道:“贤弟,你我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希望不会是这样。”

声音中,充满了对友情渴望,与极愿攀交之情。

甘棠情绪一缓,他觉得需要冷静一下,自幼流浪,饱受冷暖与欺凌的他,已被磨炼得忍人之所不能忍,“玉牒堡”,“苦竹庵”,两次死劫使他意识到未谋而动的危险,一着之差,足以造成终生之恨。

在目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从对方口中,问出当年血案实情,照判断应该还有另外的主凶或是帮凶,如果以四母子之力,能血洗“圣城”,而只有一二人侥幸漏网,那对方的身手,的确不是自己的功力所能敌。

另一方面,当年父亲与“九邪魔母”拼战,是在太行山下,而本门上两代掌门父子被肢解也是同一地点,为义父义兄报仇,是自己的誓诺,这一层也必须澄清。

心念及此,情绪平复了,杀机暂时消退……

太夫人见他久不作声,面上神色一再变化,再次开口道:“施贤契如有难言之隐,可以不说,现在,你是敝庄的座上嘉宾,疗伤之德,老身谨记,至于其他,留待异日再论如何?”

甘棠一颔首道:“敬遵台命!”

太夫人目注林云道:“陪施贤契书房憩息!”

甘棠躬身为礼道:“晚辈告辞!”

“该盘桓几日,容老身略尽地主之谊!”

“晚辈急事在身,盛情心领!”

就在甘棠躬身施礼,礼毕直腰之际——

“呛!”

一块黑忽忽的半只手掌大的铁牌,掉落地面。

这铁牌,正是他亡父“武圣甘敬尧”死后紧握手中之物,据见闻广博的“神直儿了”解释,这铁牌叫“鹰龙魔牌”,是“魔王之王”的信物,每出现一次,必有一场颤震武林的血劫随之俱来。

甘棠认定“鹰龙魔牌”是父亲临难之前得自仇家之手,也是现场唯一遗留的线索,十一年来,一直贴身收藏,这也是他始终认为仇家不止一个的根据。

这东西如落入外人眼中,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心头一震之下,忙弯腰伸手……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魔母”以极快的手法,把铁牌攫在手中。

甘棠伸手落空,肝胆皆炸,一抬头,目光与“魔母”对个正着,对方的神态,使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

只见这自始至终,一直以慈蔼祥和面目示人的“魔母”,在这刹那之间,完全变了,前后判若两人,霜发倒竖,目炸煞芒,脸孔扭曲,浑身簌簌发抖。

一旁的林云,早惊呆了。

骤然间,甘棠想通了一个道理,“魔母”与“魔王之王”中间,必有相当渊源,从先先后后的事例证明,当年血洗“圣城”的正凶,不是“魔母”便是“魔王之王”,否则,“魔母”在见到这“鹰龙魔牌”之时,不会如此激动。

主要的谜底,算是揭开了。

还有些谜中之谜,也不难逐一揭露。

“魔母”在经过一番无比的激动之后,情绪又慢慢平复下来,但那慈祥的神情,已完全从脸上消失,寒着脸道:“施天棠,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的?”

当然,目前他不能抖露身份,否则报仇不成先丧身,岂不遗恨千古。

心念一转之后,反问道:“太夫人识得此物?”

“魔母”口吻坚决地道:“当然!”

甘棠热血冲胸,仇火焚心,恨不能立刻动手把对方生撕活裂,挫骨扬灰,但他仍尽量控制自己,这就是他不同凡响之处。

林云期期地道:“姨妈;这是什么东西?”

“魔母”厉声道:“别多嘴!”

林云一窒,眼圈登时红了,这公子哥儿,可能从未被这样疾言厉色呵斥过。

“魔母”凌厉带煞的目芒,一直不曾从甘棠面上移开过,再次道:“说,怎么得来的!”

甘棠虽然有忍辱自制的修养,但潜在的孤傲冷僻之性仍是十分可观的,所谓修养,仅是一种因适应环境与情势的外在性格,只能暂时压抑本性,却不能完全抹煞本性,当下傲然道:“晚辈难道非奉告不可!”

“不错,非说不可!”

“如果不呢?”

“你没有别的选择!”

面对血海仇人,他已是忍人之所不能忍,这一来。潜在的本性被激发,冰冷至极地哼一声道:“没有奉告的必要。除非……”

“除非什么?”

“太夫人说出非要晚辈奉告不可的理由!”

“施天棠,要你说,这便是理由!”

“办不到!”

“这可由不得你!”

“悉听尊便!”

一度和缓的场面,又是无比的紧张。

“魔母”一字一顿地道:“好,说不说也是一样,老身若不把‘天绝门’斩尽杀绝,誓不为人!”

声音冷酷而凄厉,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甘棠咬牙道:“这就是本少主要对尊驾说的话!”

随着情势的演变,甘棠改了彼此的称谓。

林云几次似要开口,但又中途而止,显然他对情况仍未了解。

“魔母”返身入厅,牵动壁间一根垂绳。

“当!”

清越的钟声响处,三个庄主疾奔而至。

那场面,使三个庄主同时一愕。

“魔母”再度移身出厅,颤巍巍地站立在阶沿上,沉声喝道:“拿人!”

大庄主对适才甘棠对他的无礼迫询,已有成见在心,听言之下,首先欺了过去。

甘棠再也压不住汹涌的杀机,一横心,暗忖,豁出去吧!

双掌功力提聚到十成,凝神而待。

场面在大庄主欺身之际,紧张到无以复加。

甘棠冷眼观察之下,林云似乎是局外人,从他困惑焦灼的表情上就可证明。

暴喝声中,大庄主“呼”的一掌击向甘棠当胸,这一掌快逾电光石火,而且玄奥无方,同一时间,另一手曲指如钩,抓向“七坎”重穴,一招两式,手抓却后发先至,快得近于不可思议。

甘棠双掌闪电挥出……

“天绝”武学,只攻不守,在一般武学来讲,这是罕有的短处,但,有异常的短处,必有过人的长处,由于“天绝”武学在行功运气上,与武林常轨背道而驰,不畏普通斩脉点穴手法,同时配合上神奇绝伦的医术,所以能只攻不守,全神贯注于攻招,这等于是一种亡命的打法,如果双方功力悬殊不大,一招可判生死。

“哇!”

惨哼之声票人耳鼓。

大庄主口血狂喷,连退数步之后,坐地不起。

甘棠实挨了一掌一抓,仅只身晃了两晃。

这种功力,若非耳闻,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魔母”脸色一紧,惊“哦”出声。

二三两位庄主,大喝一声,双双扑了上去,四掌齐挥,劲气撕空生啸,出手之狠辣凌厉,世无其匹,似乎存心要甘棠一招毙命。

“天绝”武学只攻不守,碰上了功力相等或高出不多的对手,有胜无败,功力低的那就不堪一击了。

“哇!哇!”

又是两声惨号,二三两位庄主向左右直跃出去,喷血如雨。

甘棠俊面铁青,透出浓厚的恐怖杀机,目光射向了“魔母”。

“魔母”霜发蓬立,脸孔因过分激动而变了形,一步一步向场中移来。

“沙!沙!”

脚步声充满了粟人的杀机。

甘棠反而平静了,他必须拼全力对付这不世魔女,如能顺利地掌毙“魔母”,下一步行动,便是屠庄。

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决不泄露真实的身份。

“愿父亲在天之灵默佑!”他暗暗地在心中祝祷。

近了!

双方的距离接近到八尺左右。

“魔母”语意森森地道:“施天棠,你迫老身现在就杀你!”

甘棠冷一哼道:“办得到吗?”

“你无妨试试看!”

看字声落,双掌以极其诡异的角度锥形划出,招式看来缓慢而平淡,但这平乎无奇的一招,却含着极其玄奥的变化,这便是功力到了某一极限,由实返虚的现象,使人无从封架拆解,也就是说根本无隙可乘,无懈可击。

甘棠心头大凛,但时间却不容许他考虑,好在“天绝”武功有攻无守,双掌一错,以攻应攻。

“砰!”

掌与掌相交,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甘棠不由心头巨震,第一次,无坚不破的“天绝掌”受到了克制,“苦竹庵”中,他虽然险些丧命在白袍怪人手上,但招式发出,便不像现在这样完全被封挡在门户之外,连半丝劲力都不能透进去,看来,“魔母”的功力,要在白袍怪人之上、这一战,命运似乎已注定了。

“魔母”目中厉芒大炽,寒声道:“天绝武学的确不同凡俗,但,施天棠,这并不能改变作的命运,接招!”

声落招出,一反前招,快,快得令人无法转念。

甘棠一咬牙,双掌挟以毕生功力挥了出去。

“砰!”

挟以一声闷哼,甘棠身形暴退,口角沁出了两股鲜血。

恨,毒,仇,怨,交炽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意念——与敌同归于尽。

他没有想到逃,在仇人手下逃生是一种莫大耻辱,他不屑为,否则,以“追风化影”身法的玄奥,全身而退当非难事,这也就是古语说的:“有所不能忍者。”

于是,一招近乎惨酷的“迸珠碎玉”,在脑海里一闪。

同样,“魔母”也准备施展绝着。

双方,沉凝地举步,向对方进迫。

空气紧张得使人鼻息皆窒。

三位庄主之中,大庄主业已站起身形,二三两位在主仍在调息。

林云俊面业已变了形,他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也没有出手的表示。

距离由两丈而一丈,八尺,伸手可及……

“波!波!波!”

数声震耳声响,丝丝罡劲,裂空有声,接着,是两声闷哼。

人影徐徐分开。

“魔母”口血殷殷,前襟尽湿。

甘棠面如土色,鲜血一口接一口往外喷,身形摇摇欲倒,右臂虚软下垂,臂骨业已折断。

“魔母”一拭口边血渍,举步前欺。

甘棠此刻连举手都难,当然谈不上还击了。

眼看对方步步移近,生命的历程已接近终站。

此刻,他脸上竟然浮起笑意,是苦笑,自嘲的笑。

对方,是一个半身不遂的老女魔,他在疗伤之时,取对方性命犹如反掌,然而,他却治愈了对方,现在,送命在对方手下。他后悔,但迟了!

他自责,也迟了!

总之,一切都太晚了。

报仇不成,反而死在仇人手中,他会死不瞑目,更无颜见父亲及家门死难者于地下。他牺牲在“武道”两字之下,也毁在与生俱来的傲性之下。

恨如山,仇如海,将随着死亡而幻灭。

一着之差,满盘皆输,输得很彻底,也输得很惨酷。

认命,除此之外,夫复何言。

“魔母”在他身前数尺之处停下,冷冷地道:“施天棠,说出‘鹰龙魔牌’落入‘天绝门’的经过,饶你不死!”

甘棠目眦欲裂的道:“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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