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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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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怎会在你身上?”

  无相微笑道:“是宠爱我的一位大王从他祖先的神像上敲下来给我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陆寄风问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无相道:“我是舞伎,服侍过许多国王,大公,或是有钱的男人的舞伎。”

  “舞伎?什么舞伎?什么服侍国王?紫妹你……你究竟怎么了?”云拭松又气又疑,连声追问。

  无相淡淡地说道:“我是当过好几个王的宠妾,但那也不是我自愿的。”

  陆寄风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被迫的?”

  陆寄风虽知她必定不单纯,可是他竟还想到:若她是个被劫掠的良家女子,那么或许可以为她找回家人,重新过普通的日子。而浑然忘了自己现在身上诸事繁杂,不见得有余力再多揽外务。

  无相想了想,道:“说是被迫……也许算吧!有的王和我欢好时,被嫉妒的臣子砍下了头、刺穿了身体。于是我只好成了下一个王的女人。也有冒充为阉官混入宫廷见我的王子,被他们亲爱的父亲当场杀了;许多个国家的巫师都视我为祸害,要将我杀死,我逃到民间,却又辗转落入好几个王公巨富手中。他们有的为了搏我一笑,烧尽所有财产;有的为了听我在床笫的喘息,不惜服方士之药而身亡;死在我身上的男人有多少,我已经算不清了。我说东方的皇帝是个真正的男人,不会被美色所惑,也不怕上天降下灾殃,征服过的范围是人类永远走不完的范围,臣民多如星星,所以我来服侍东方的皇帝,我要当真正男人的奴隶。”

  看着云若紫清雅柔美的脸庞,毫不在乎地说出那样的话来,陆寄风的心口很难不升出阵阵怒火。但他总算竭力收慑定意,努力告诉自己她不是云若紫。

  云拭松却已经将近发狂了,厉声道:“住口!你疯了么?紫妹,快随我回建康!”

  云拭松竟大步上前,要抓住那名自称无相的女子,只见金光一闪,云拭松已按着肩,踉跄倒退好几步,按着肩的指缝中鲜血长流。原来无相随手以手中的小小金刀刺伤云拭松肩头。

  云拭松手按着剑道:“好,用强的我也要逼你就范!”

  云拭松怒喝着,竟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一般,拔着剑又往无相挥去,胸前门户大开,无相绝对可以轻易地一刀刺入他的心口。陆寄风大惊,手臂一舒便抓住了云拭松,道:“你冷静些!”

  云拭松转头道:“你放手!”

  竟一剑往陆寄风的手腕削去,陆寄风手一收,手腕略屈转上,两指便夹住了他的剑刃,真气贯振,逼得云拭松宝剑脱手,同时陆寄风的手掌往云拭松胸口一推,便将他推跌了好几步。

  云拭松又一跃而起,道:“陆寄风,我要带走紫妹,你不要管!”

  他手无寸铁地朝那无相扑去,陆寄风快了一步,挡在他面前,同时指尖在他腰边几下疾点,云拭松登时双腿一软,噗地跌坐在地,两脚穴道被封住而动弹不得。而几乎在同时,当的一声,陆寄风另一手已将宝剑收入云拭松腰边剑鞘内。

  云拭松又惊又气,道:“你想干什么?陆寄风,放了我!”

  陆寄风大声喝道:“她不是若紫!你看清楚,她不是!”

  “你是的,你是的……”

  云拭松望着无相,像着了魔一般喃喃说着,眼泪不断地滑落,云若紫逝去以来的悲哀,在见到无相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让云拭松几乎崩溃了。

  陆寄风对无相道:“对不起,你实在太像一位故人了。”

  无相无动于衷地说道:“每个男人见到了我,都会看成他们心中最爱之人,但我谁也不是。”

  “是吗……?”陆寄风狐疑地问着。

  无相重新戴上了已被扯破了下摆的幂褵长纱,道:“是不是,带我回去不就知道了?”

  “你要去哪里?”

  “我的舞队在平城的太常坊中落脚,你们带我回队吧!”

  陆寄风正想知道她所说的是真是假,便点了点头。

  他怕云拭松再做出冲动之事,让他和千绿共乘一马,自己和无相各自分乘,往城里的方向而回。才一出城又要回去,还好时间尚多,陆寄风虽急着赶回剑仙崖,但此女的来历不弄清楚,他也不能安心。

  月下只有四人三马,寂静地走着,云拭松不断转过头看着无相,眼中除了痴迷之外,更有深刻的疑惑。陆寄风虽然连看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但是心里同样是思潮不断。

  他很确定无相绝对不是云若紫,在无相身上,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喜怒哀乐,简直就像个没有心的人一般。但为什么会这么相似?而且相似的不只是容貌,就连声音体态,都如出一辙。

  陆寄风忍不住转头看着跟在身后的无相,实在不敢相信天下有人如此肖似。幂褵掩面下,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寄风。

  无相问道:“你叫做陆寄风?”

  方才云拭松叫过了他,无相记住了,陆寄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无相却突然说道:“你如果要我,可以不带我回太常坊。”

  陆寄风一怔,就连云拭松也呆住了。

  陆寄风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愿意跟你走。”

  “为什么?”

  无相道:“因为你看我的眼神里面没有疯狂的欲念,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我愿意做你的奴仆。”

  陆寄风冷笑一声,道:“无福消受。”

  无相又道:“那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是吗?”陆寄风意兴阑珊地反问。

  “你要什么呢?”

  陆寄风没有意义地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她。

  无相也不再追问,但是看着陆寄风的眼神中,却已不是岩石般的无意,而是多了点什么。

  进入街市之后,深夜的街道上几乎无人,不时有巡卫及军队经过,陆寄风官服未换,巡卫见了都立刻让至道旁,恭敬有加地让陆寄风等人先行经过。

  陆寄风随便问了一名巡卫道:“这几日有没有异域的舞团进入城里?”

  那卫士连忙道:“有,在太常坊的后面有新来的舞队们,好像是这几日才来的。”

  陆寄风道:“劳你带路。”

  “是,大人请跟我来。”

  那卫士连忙在前面带路,很快便绕至皇城外的巷道。深宫内苑的守卫自是十分严密,太常虽不在皇城内,但也离得很近,所以每几步就有守卫,四下肃然。御前歌舞的艺者住宿和排演都在此地,只见一重重墙门甬道内,还透着点点金色的灯火,隐约的箫,瑟,箜篌声,断续地传送着,在幽寂的夜里更显得凄凉。

  巷道的守卫见到穿着中领军服的陆寄风,连忙趋前道:“大人,有何事吩咐?”

  陆寄风道:“这位舞伎脱了队,谁可以把她送回去?”

  那守太常巷的卫士道:“请大人稍候,属下立刻通报。”

  他很快进了小门,没多久便带出几名阉官,他们见到无相,不由得又惊又喜,道:“你总算回来啦,我们还以为你被劫走了。”

  无相轻巧地跃身下马,云拭松心中激动,欲言又止地看着无相。

  无相视若无睹,最后瞥了陆寄风一眼,便与那几名阉官一同离去,银白色的幂褵像飘舞的雾一般,在足踝铃声中,轻盈地消失在那扇黑暗的门后。


  第十章 一生亦枯槁

  望着无相消失的身影,陆寄风怅然若失,道:“走吧!”

  千绿“嗯”了一声,轻拍了拍马背,马匹便掉头随陆寄风前去,柔声道:“少爷,您的伤很重,出城后婢子给您包扎伤口。”

  云拭松恍若未闻,问道:“你说她是不是紫妹?”

  千绿道:“陆公子说不是,那就不是。”

  云拭松道:“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世上怎会再有一个紫妹……?”

  这也是陆寄风心里的疑问,但除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为这种情况作出解释?

  陆寄风心情极为低落,不发一语。他闷闷地赶路,猛然间想到云拭松受了伤,自己可以不眠不休,千绿和云拭松未必可以,连忙拉住了马,转头看去,果然千绿已有倦容,云拭松身子壮健,但方才流了不少血,此时脸色略呈苍白。

  陆寄风过意不去,便道:“云兄伤得不轻,不如先找处地方养伤,别赶路了。”

  云拭松逞强道:“这点小伤,要不了我的命!”

  千绿道:“少爷,您的伤还是先治治吧,万一手臂废了可就糟了。”

  云拭松犹要逞强不从,陆寄风便已下了马,停在道旁,等着千绿细心地替云拭松在伤口上敷药包扎。

  陆寄风当初会将他们两人一同带出来,主要是担心云拭松的身分,单独留在领军府中会横生枝节。此行不知会发生什么状况,如果能将他们先行安顿,对他来说也较不会拖拖拉拉的增加许多负担。

  见陆寄风神不守舍的样子,千绿包好了伤口,对云拭松道:“少爷,您的刀伤很深,我医不来,还是回城里找大夫好了,咱们别跟陆公子上剑仙崖了。”

  云拭松少爷脾气发作,道:“医不来就别医,给紫妹伤了我也不愿医,我情愿她杀死我!”

  陆寄风冷然道:“她不是若紫,若紫已经死了。”

  “我没亲眼见到尸体,我不信!”云拭松跳了起来,揪住陆寄风的衣领,道:“你的绝情寡义,我总算见识到了!你能亲自把她送进宫里,让她去献媚,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你喜欢当乌龟?”

  陆寄风不愿伤云拭松,因此默不作声,任他辱骂。云拭松却更是有气,放开了陆寄风的衣领,退后了一步,道:“你为何不还口?你武功比我好,你不屑跟我计较?”

  陆寄风无奈地说道:“云兄,我们还是先歇歇,有话明早再说吧……”

  云拭松手按着剑道:“呸,我就恨你这种要死不活的臭样子,若紫你得来容易,丢了也不可惜,对不对?是男人就拔剑出来,别做乌龟做得这么足样!”

  骂不还口的陆寄风真的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铮的一响,剑吟有如虎啸,久久不绝。

  云拭松反倒一怔,道:“真的拔剑出来啦?要打?”

  陆寄风道:“我能不打吗?”

  云拭松豪气顿生,道:“好,这才是男人!咱们来打!”

  云拭松宝剑出鞘,陡然抢攻,往陆寄风身上疾刺,千绿惊叫道:“少爷,你别……”

  一剑甫到,陆寄风身子一矮,回剑挡开,手中长剑雪光翩连,连出三剑,嗤嗤有声,云拭松慌忙接下三招,只能守不能攻。但见陆寄风露个破绽,便半守半攻揉身抢上。

  陆寄风退了两步,抬臂倒转长柄,一剑封住前关便挡了云拭松两剑,又往前一跨,剑身往前斜掠,逼得云拭松往后退了一大步,连忙立稳身形,再度振剑抢上前,招招都往陆寄风眼脸刺去,出手十分狠辣。

  陆寄风身子一矮,闪过剑尖,由他臂下钻过,云拭松脥下一麻,差点握不牢剑,突感背后剑霜逼至,及忙往前一滚,陆寄风这一剑便刺了个空。

  云拭松滚地后又即跃起,又攻向陆寄风,两人或进或退,转眼已拆了十来招。

  千绿本来急得快哭了出来,但见陆寄风一点怒色和杀气也无,云拭松出手虽卯足了全力,但脸上的神情却越见缓和,又感到有点不解。

  突然间云拭松一剑向陆寄风的咽喉直取,陆寄风长剑递出,也已点着云拭松的咽喉。

  两人的剑都点着对方要害,但是谁也没有再往前刺出半寸。

  云拭松收了剑,陆寄风也收了剑,道:“承让。”

  云拭松大声喝道:“承你的狗屁让!你剑法比我好一万倍都不止,谦虚过度到让人想吐!”

  陆寄风依然是那不愠不火的口气,道:“云兄的剑法真的进步了不少。”

  云拭松这几天确实认真钻研过陆寄风教给云府护卫的那套剑法,他自己也知道大有精进,此时听陆寄风说出来,心中更感快意,笑道:“总有一天会赢过你!”

  陆寄风笑道:“那时也请云兄假装与我打成平手。”

  云拭松放声哈哈大笑,千绿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带微笑的陆寄风,不明白怎么前一刻少爷还要杀陆寄风,下一刻就和他相对大笑?

  云拭松的友伴多是江湖豪士,杀猪屠狗之辈,向来一言不和便是先打一架再说,陆寄风却稳重得非常,半点也不合云拭松脾胃。如今打了一架,他心情便舒坦了不少,但是这种心态,千绿是绝对无法明白的。

  见他们之间像是没事了,千绿才松了口气。三人正要再行赶路,突然发现路的前方立着一名僧人,手持金刚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那僧人的肤色和那六名番僧一样黝黑,五官也十分深刻,身形并不特别高大,而且非常的瘦,胸口上根根肋骨清晰可见,筋骨嶙峋,脸颊也瘦得凹了进去,使那高鼻深目的脸更显得愁苦。身上披着宽松的白麻布随风轻扬,不似生人,倒似一具僵尸。

  陆寄风吃了一惊,这僧人站在这里多久了,他竟毫无所知。当世之中竟有人能够掩近他而不让他察觉,委实匪夷所思!

  而他屹立在道路中央不动,瘦小的身子竟渊渟岳峙,像一堵铁壁横在路上,谁也无法跨越半步。

  高手能够将自身的真气收放自如,可以放出令人震慑的气度,但也能收敛为卑微的凡人,隐于市井之中。那僧人方才竟能完全收敛自己的存在感,此时才散发了出来,更令陆寄风隐隐知道来者不善。

  云拭松也感觉出那僧人有意挡路,见他瘦得像一折就会断,便道:“大和尚你让让路,我们要走啦!”

  那僧人立定不动,眼睛定在陆寄风身上不住打量。

  云拭松对陆寄风道:“欸,会不会又是一个听不懂汉语的?”

  陆寄风也不知道,但转念一想,便知道一定与方才那六名番僧是同一路的,那六僧被自己所伤,看来这人是找上门了。

  云拭松又道:“大和尚你深更半夜不在庙里念经,出来挡人路,怎么?想化缘去喝花酒包姑娘?哈哈!还是去姑娘楼找你家女眷哪……”

  他还没笑完,那番僧已道:“是你打败了六大夜叉?”

  他的汉语说得十分流利,云拭松连忙收声,陆寄风道:“情非得已,请大师原谅。”

  那僧人道:“请教尊姓大名?”

  “陆寄风,请教大师法号?”

  那僧人口气温和,道:“罽宾孤僧,贱号吉迦夜。”

  他口气越是温和,陆寄风越是感到威胁,便说道:“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吉迦夜道:“六位护法夜叉被陆信士所伤,贫僧欲就教于信士,为何下此重手?”

  陆寄风连忙道:“在下与六位夜叉素无仇怨,只是见到六人围攻一弱女,又兼语言隔绝,便动起了手,为了自保而难以两全,实非有意为敌。”

  吉迦夜与六夜叉追至中原,找到无相之后,本以为以六夜叉的功夫,不要说六人一齐出动,就算任何一个单独出马都可以轻易杀死她,故吉迦夜没有现身,在附近等待。谁知等了许久,不见六夜叉带回无相的首级,心知不妙,便以真气传出梵音,召唤回六夜叉,可惜为时已晚。

  吉迦夜道:“六位夜叉心神涣散,只怕终身痴呆了。”

  “这……”一听他们的情况如此严重,陆寄风更知此事不能善了,见吉迦夜的样子慈和,或许能和他讲道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陆寄风呆了一会儿,才道:“在下并非有意伤害六位夜叉,若能补救,在下自当尽力。”

  吉迦夜问道:“信士真有补救之心?”

  陆寄风道:“是,请大师吩咐。”

  吉迦夜露出微笑,道:“贫僧与护法夜叉由罽宾来到震旦之国,负有斩杀无相女的责任,现在夜叉已废,不能再护法了,只好请信士代我们执行这个任务,现在便去杀了无相女。”

  陆寄风吃了一惊,道:“这……她并不会什么武功,为何要取她的命?”

  吉迦夜道:“她的美色,能杀人于千里,比绝世武功为祸更甚。”

  云拭松听得火大了起来,道:“你这臭和尚,她美关你什么事?这样就要杀?你出家就见不得美女吗?那我们这位千绿姑娘也是个美人,是不是也要杀?”

  吉迦夜的眼睛冷冷地扫过千绿一眼,千绿吓得躲在云拭松背后,不住发抖,吉迦夜的眼神中竟真的有股杀气,与他温和的样子十分不相衬。

  云拭松惊道:“喂,和尚,你还当真啦?”

  吉迦夜道:“此女妖气,远不如无相女。陆信士,无相女如今在何处?”

  陆寄风不解,道:“大师,无相姑娘难道有什么恶行?只因她的美貌便要杀她,在下不能心服。”

  吉迦夜道:“无相女能令人见到至爱之容,从此堕入欲念与忧怖之中。女所过之处,城中君王遂相染爱,舍离戒行,臣僚父子互相毒杀,以如是因缘,灭教危国,难道不该杀吗?”

  云拭松听了更气,破口大骂:“西域那些王自己把持不定,关她什么事?她跟我们说过了,原来你就是要杀她的那个妖师!她逃到中原,你还追来?我看你根本是垂涎她的美色,她见你这瘦巴巴的穷衰样,不但不理你还放狗咬你,公开你狗屁不通错字连篇的情书,所以你这不要脸的死和尚才因爱生恨,挟怨报复!”

  吉迦夜当然不会被这些话所激,再说他学问通天,精通数国语言,百家经典,就算要写情书,也不至于狗屁不通错字连篇。

  吉迦夜只望着陆寄风,问道:“陆信士,你肯不肯现在就去杀了她?”

  陆寄风道:“大师无法令在下信服,恐难从命。”

  吉迦夜叹了口气,叹道:“贫僧方才观察信士动静,信士以不世武功,见辱于匹夫,犹能不瞋不恚,顺势息怨,真信士也。原来……贫僧看错人了。”

  说着,他虽然仍握着金刚杖伫立不动,陡然间凝气如山,空气也变得沉重迫人,千绿紧紧抓着云拭松的手臂不敢放,感到好像被厚重的被子捂住口鼻,呼吸困难,而不由得细细地喘息了起来。云拭松也心跳变得十分沉重,只能专注地呼吸着,连话都不易说出口。

  陆寄风眼睛紧盯着吉迦夜,右臂举起一挥,雄浑的真气便柔和地将云拭松等人都推出了数十丈远的道旁,以免伤到他们。

  千绿和云拭松被推出掌风范围之内,顿时感到通体清明,压力顿消。两人不禁震惊于那罽宾僧人的内力之浑厚,到了不动即发、方圆尽纳的境界。他们虽担心陆寄风,可是看这种情况,他们靠近只会害陆寄风分心而已,更不要说帮忙了。

  陆寄风露出这一手柔和挪移功,令吉迦夜眼中微现惊诧,感觉陆寄风的武功比他想象中高得多。他脸上不动声色,握着金刚杖的手微一施力,杖端已没入地下半尺,笔直矗立着。

  他双掌放在丹田之前,掌心一朝外一朝内,缓缓地向陆寄风走过来。

  陆寄风见他立杖空手,是要以硬功对付,便也气沉丹田,立稳身形,凝神站立,以硬对硬先判高下。

  吉迦夜慢慢走了上前,浑身骨骼发出连绵细密的爆栗声,声音细醇,与一般练硬功的内家不同,在刚强中更有种厚道之意。陆寄风很快地将自身真气运转周天,蓄势以待。

  吉迦夜与陆寄风之间只有十步左右的距离,他却接近得很缓慢,令云拭松大惑不解,不知为何陆寄风也不动手,静静地站着等他慢慢走过来?云拭松不解归不解,他还是感觉得出来两人一个慢、一个不动,一定是有原因的。

  突然陆寄风脚边的石子蹦弹开了,飞射过处,一株树干竟被打穿。

  云拭松惊愕得张大了嘴,那颗指头大小的石子怎么会自己弹了出去,还带着如斯可怕的威力?

  石子当然不是自己弹开的,而是被吉迦夜的内力撞开的。

  吉迦夜越走近,那股迫人的内力就越逼迫,此刻的压力就像是万丈深海之中一样,任何外物靠近,立时会被压扁而死。那石子正好在真气的外缘,被真气一弹,发出万钧之力,竟比高段的指气还要刚猛。

  陆寄风周身真气流转,与吉迦夜发出的内力相抗。外人看来,只是吉迦夜缓缓地走近而已,却不知已经是惊世骇俗的内力之抗。

  吉迦夜走至陆寄风身前,还不出掌,直到两人几乎面对面,相距不及五寸,呼吸都已相接,吉迦夜才双掌骤起,一掌击陆寄风的胸口,一拳击陆寄风的腹部。在这么近的距离短兵相接,拳掌皆至,不要说任何人都未必有相当的内力相抗,同时要化开拳与掌两种不同强度与张力的攻势,更是绝对不可能的。

  陆寄风也是两手同出,与吉迦夜的掌对掌,掌包拳,内力一吐,吉迦夜只感到掌心的真气被铁墙困住,竟无法吐出,而拳也像打在棉絮之中,力道全失。吉迦夜大吃一惊,上下力道如此悬殊,他若不及时化解,只怕自己将真气震乱而受重伤。

  吉迦夜身上的真气流转极快,两人的掌拳一交,他登时便将之化散至外,陆寄风也同时散气,两人同时往后一震,弹跃开了。

  这一切只在交锋的瞬间发生而已,因此两人各自往后跃开,还感到对方庞大的内力撞击,陆寄风身子后跃,落地之时,双足在地面上轰然踢出一个深没脚背的深印!

  吉迦夜也摇晃了一下,口中吐出一小口鲜血,立刻又凝神站稳。陆寄风虽没有吐血,但胸中烦恶,更为不妙。

  硬碰硬的掌气相抗,力弱者伤,就算擅于四两拨千斤的陆寄风也很难取巧化力,这么一对上,陆寄风便明白了这个僧人的内力,不在自己之下。

  陆寄风调匀气习,道:“大师好内力!”

  吉迦夜的眼神更加凌厉和专注,由于陆寄风的内功中余意不尽,刚中亦柔,令他困惑,他竟测不出陆寄风的功力有多高深。面对如此强敌,他宁愿高估也不愿轻敌,因此竟不应答,变了一套拳法的起式,准备第二波攻势。

  陆寄风每说一个字,心口都气闷不已,但竭力撑住,语气听起来仍十分顺畅,朗声道:“大师,你我相争,只怕将两败俱伤,你我并非死仇,何苦如此见逼?”

  吉迦夜道:“你是无相女的同党,就是灭教死仇!”

  陆寄风道:“那么,大师自忖杀得了我吗?”

  吉迦夜脸色阴沉,没有回答。

  陆寄风道:“在下亦没有把握杀了大师,若我们两败俱伤,大师又如何护教?”

  吉迦夜默然,罽宾国远在万里之外,自古以来能安然来到震旦的人少之又少,而罽宾国又逢百年不绝的灭教大乱,释教能人凋零死尽。如今六大夜叉已废,他如果再死于陆寄风手中,实在不可能再有人有能力追杀无相了。

  难道是天要灭佛,因此妖魔遍生,还让他遇上陆寄风这样不可思议的高手吗?多闻广识的吉迦夜一时之间,竟心中惶然,难以回答陆寄风的话。

  吉迦夜道:“你说你无意伤六大夜叉,那么你与无相女不是同党了?”

  陆寄风道:“不是。”

  吉迦夜并不相信,但此时不相信也不行,因此吉迦夜道:“好,你只要告诉我无相女的下落,我便停手。”

  这回换陆寄风默然难对了。吉迦夜是个连他都怕的对手,只要他追上无相,随手一拧便可扭断无相的头颅。陆寄风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无相的下落,以吉迦夜的功力,要闯进皇宫杀人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陆寄风道:“恕难从命。”

  吉迦夜难掩失望之情,看来还是不能避免与陆寄风的死战了。吉迦夜道:“陆信士,你有大好法相,为何也会落入无相女的网缚里,甘愿成为她的杀手?”

  陆寄风不作解释,就算无相不是绝色美女,而是个丑妇,他也不会将无辜之人送上死路。吉迦夜也不再多问了,不等陆寄风回答,反手一掌,便往陆寄风身上拍去。

  他人还没到,掌气已至,几乎是到了发在意先的境界。陆寄风连忙错身移位,闪过几道凌厉的掌气,却见前后左右,分立了八名吉迦夜,陆寄风大吃一惊,啪的一声,背后已中一掌!

  陆寄风往前一倾,拔剑反手递刺,背后的铮响清冽,悠悠不绝,原来是吉迦夜也同时飞身拔出金刚杖,格下陆寄风这一剑。

  陆寄风藉剑与杖相隔之力,飘出数丈,胸口烦恶欲绝,一时大意而中了吉迦夜这一掌,令他难受万分,想呕出的血偏又哽在喉间,不知为何就是呕不出来。

  不等陆寄风收神定意,吉迦夜的金刚杖当头击至,万点刚花挟着排山倒海之威,弥天弥地罩住陆寄风。陆寄风不假思索随手出剑,镫镫镫镫的剑杖相格之声,有如急磬狂敲,全无间隙。每一声尖锐的震响振敲都以内力传激而出,十分沉重,就连远处的云拭松和千绿都被震得耳膜疼痛,难以抵受,几乎要晕了过去。云拭松急忙撕下一片衣摆,扯成碎布,先帮千绿塞住了耳朵,自己也跟着塞住,总算稍微止住耳膜刺激的可怕疼痛。

  吉迦夜的金刚杖攻势密如雨点,陆寄风一下也没漏接,封守个滴水不漏,但是这样硬对硬的接下金刚杖击,令陆寄风握剑的手被震得虎口剧痛,鲜血长流。陆寄风知道再以右手握剑的话,很可能右手的筋脉都会被金刚杖的沉重力道打得骨节尽碎。

  陆寄风手中剑锵铛急格,已换成握在左手,何时换的,吉迦夜竟没有看清,只觉陆寄风手中劲道微屈,很快又复元如初,才发现他已经宝剑易手。轻哼了一声,手中快杖急抡,万点杖如巨浪般一波一波攻到。

  陆寄风左手和右手一样灵活,他从小就左右手随便使用,父母也不逼他一定要用右手写字,因此使用起左手剑,与右手完全相同,只不过远处观战的千绿和云拭松担心陆寄风一手已伤,实力有别。

  突然间剑杖相扞,竟无声息。

  一物重重飞了过去,击断了好几株树,砰砰砰砰的树梢连锁倒撞声中,那物犹破空疾飞了老远,最后才稳稳地深插入一片大石之中,激起许多碎石屑。

  吉迦夜往后跃退数丈,看着手中的金刚杖,脸色大变。

  他手中的铁杖上处处是剑痕,方才飞出去的正是杖头,被陆寄风那把平凡的剑给硬生生斩断了。反观陆寄风手中的铁剑,却丝毫无损,锋利如初。

  如果陆寄风手上的不是普通铁剑,而是一把绝顶的兵器,那么吉迦夜手中铁杖早就被断了无数次,他也可能早就死在剑下了。

  陆寄风的内力不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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