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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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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心高气傲,喜欢的这个张介子会有多么了不得呢——”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显然是认为这个张介子不过如此,她的好奇心有些受挫。

张原自不知被李蔻儿在背后议论评点,他与大兄张岱、三兄张萼跟着李雪衣、王微走到湘真馆内堂,就见一个美髯男子立在堂前,捷足先登似的望着他兄弟三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李白杜甫都夸我

堂上已然掌灯,灯光映在雨润的梧桐、巨竹枝叶间,幽幽翠翠,疑非人境,张原是熟读聊斋的,对这种情境很有体会,可是,立在堂前的这个美髯男子是个什么情况?

王微介绍道:“三位张相公,这位是徽州名士汪然明先生——”

张岱拱手道:“在下山阴张岱张宗子。”

张萼、张原也分别自报名字,汪汝谦正作揖还礼,陡听堂后有声嘹亮道:“微姑你好找棋子——微姑你好找棋子——”

王微大羞,她原本要让薛童把那黑羽八哥送回幽兰馆,却没想到张原这么快就来了,先前她还被李蔻儿取笑,这时再听这八哥大声学舌,等于是把她的内心隐秘向众人宣告了,岂能不羞,强颜道:“那八哥又在聒噪——汶老请进、三位张相公请进。”

张萼“哈”的一声,这八哥鸟怎么来的、怎么学舌张萼都清楚,笑道:“这鸟竟会说这么长的话了,微姑你好找棋子——”

张萼联想力不错,即道:“不是找棋子吧,是不是微姑你好张介子?”看王微羞红的面色,张萼就知自己猜对了,大笑道:“王修微,你与我兄弟三人同舟远行,却独爱我弟张介子,着实让我嫉妒。”

王微脸红到耳根,嗔道:“燕客相公莫要胡乱说话。”

那汪汝谦上下打量着张原,拱手道:“这位便是让华亭董翰林身败名裂的张介子?”

张原立即听出这位徽州名士口气不对劲,答道:“在下有何能耐让董翰林身败名裂,在下方才在澹园听焦太史说了一句清言,很妙,焦师言道‘谗夫毁士,如寸云蔽日,不久自明’——若董翰林是清白贤士,即有毁谤,也应该自明了,浮云岂能蔽日,汪先生以为然否?”

汪汝谦心里冷笑,点头道:“张公子说得极是,浮云岂能蔽日——”

王微暗叫不妙,她知道汪汝谦与董玄宰颇有交情,这时见到倒董的张原,少不了会冷嘲热讽,忙道:“汪先生,王微请介子相公来,是有事相求,几位莫说其他,想想办法,帮小女子渡过目前的难关吧——请里面坐。”

张原听王微这么说,心里有些不快,原来这汪然明也是王微请来帮忙的,既然王微能请到这个徽州大名士帮她化解麻烦,何必又请他张原来,来看这个徽州大名士的脸色吗,便道:“修微姑娘既有汪先生相助,那就无须在下效劳了,这就告辞——大兄、三兄我们走吧。”倒不是张原负气,是的确觉得王微既然有人相助那他就不必掺和了,他可没那么多闲空。

王微大急,眼泪都要下来了,脱口道:“你,你还对雪衣姐说自己不是小气的人——”话出口,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张原更要误会她了,心里又气又急,气的是自己在张原面前怎么就会变笨,而且心浮气躁,总有情绪要宣泄似的——

李雪衣忙道:“介子相公,修微暂避我处,整日提心吊胆,怕那些废黜的宗室无赖来骚扰,介子相公定要帮帮她,这位汪先生也是午后才到的,此前并不知修微遭遇困厄——”这曲中花魁早已看出张萼对她颇为着迷,便央求张萼:“燕客相公——”娇语滴滴,盈盈万福。

若是往常遇到这种事,张萼也早已忿忿然嚷着要走了,这时被这李雪衣美眸一睇、软语一求,这纨绔身子就酥麻了半边,根本没注意汪汝谦的口气让张原不舒服,改劝起张原来:“介子,你一须眉男子怎好与王修微一弱女子计较,她遇到麻烦,自然要到处求人,这有何稀奇,难道就要专求你张介子一人你才快活——”

张原无语了,这个三兄,胳膊肘往外拐啊,摇头笑道:“雪衣姑娘太厉害了,一个眼神、片言只语就让我三兄拜倒在石榴裙下,连自家兄弟都出卖了。”

张萼叫道:“胡说,我如何出卖你了,我这是成全你与王修微——”

“倒董的张公子一到,修微姑娘任有什么麻烦也都迎刃而解了,在下此来,只是看客而已,愿拭目以待,看张公子如何智斗宵小。”

汪汝谦见李雪衣恳求张原,王微也是眼泪汪汪的,把这张原当作大救星了,很是不忿,他本想借此事把王微纳为小妾带回新安,这绝对是轰动金陵的风流韵事,岂料这张原又插进来了,而且看王微流露的小儿女神态,对这个张原似乎颇有情意,想想张原毁辱他极尊敬的董翰林,汪汝谦更是恼怒,所以忍不住出言讥讽——

王微、李雪衣听这汪汝谦说话这般阴阳怪气,都甚诧异,二女面面相觑。

张萼这时终于从李雪衣身上抽回点神了,怒道:“汪大名士,怎么说话这般冷嘲热讽?”

汪汝谦淡淡道:“岂敢。”

张原道:“汪先生认为那些齐王后裔是宵小吗,汪先生可敢对那些齐王后裔当面这么说?”语气平静,词锋甚锐。

汪汝谦道:“王微姑娘请来为她排忧解难的是张公子,不是在下。”

这是置换论点的诡辩术,张原冷笑,却问:“汪先生是否曾得董翰林赏识?”

汪汝谦能诗善书,尤精行草,数年前曾得董其昌一言嘉奖,董其昌说汪汝谦的行书有六朝人风致,这让汪汝谦声名大噪,这个徽州巨商子弟从此能与江南名流结交,所以汪汝谦对董其昌颇为感激,而张原毁了董其昌的名声,无形中也让汪汝谦的名声受损,是以积愤不平——

听张原这样问,汪汝谦也不自谦,慨然道:“汪某的诗文曾得袁石公、钟伯敬赞赏,书画曾得董翰林夸奖,不敢说高超,但比某些只务时文之辈,应该要高明一些。”

这已是露骨的挑衅,哪能退缩,张原虽不会作诗,但曾读过钱钟书先生的《谈艺录》,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眼光和鉴赏力不是这汪汝谦能比的,必要时再拈几首江左三大诗家吴伟业、龚鼎孳或者清末龚自珍的诗出来,怕不压得这汪汝谦死死的,记在脑海里的知识能用为何不用,后人诗作偶尔来个拿来主义又何妨——

张原道:“汪先生既然这般自信,那在下今日就与你论诗,看看谁更高明一些?”说着,大步上到厅堂,那闵汶水已经先在座,闭目养神,对张原与汪汝谦的言辞交锋不感兴趣。

厅上残酒,灯烛明亮,张萼道:“修微姑娘,你欠我们兄弟三人一桌酒席,这桌残酒就让汪大名士独占吧,我等不愿与他同座,得过董其昌赞赏的,浑身带着臭气——”又道:“我说汪大名士,你是不是花了几千两银子请董其昌夸赞你一句吧?”

汪汝谦怒道:“山阴张氏,也算是簪缨世家,后辈子弟就是这等德行吗?”

张原道:“何等德行不是汪先生能评判的,废话少说,就请论诗。”

李雪衣和王微见张氏兄弟与汪汝谦先争执起来,心下好不烦恼,也不敢劝,都盼汪汝谦识趣退走,因为这汪汝谦只想借机携王微归新安,这让王微感到不快——

汪汝谦自恃有才,虽然听闻张原是绍兴小三元,八股文想必是作得好的,但现在是论诗,张原这弱冠少年能懂什么,便道:“是分韵赋诗,还是吟诵旧作,悉听尊便。”

张原道:“吟诵旧作、即席赋诗都不必了,我只与你论诗,你既蒙袁中郎赞赏,那我们就以公安、竟陵与前后七子之诗为论题,看谁的见识高明一些,就请王修微作评判,如何?”

王微心里跃跃激动,她很愿意听张原对这些名家的评点,便问汪汝谦:“汪先生?”

汪汝谦冷笑道:“论诗就论诗,修微姑娘莫要偏袒就好。”

张原即道:“徽州名士汪先生就是这么点气量?王修微颇有诗名,又具英爽侠气,你却提醒她莫要偏袒,这岂不是以小人之心揣测他人!”

汪汝谦涨红了脸,说道:“废话少说,就请论诗。”

张岱冷笑道:“食人唾余,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诗格卑下,袁石公已作古,说古人曾夸你,这叫死无对证。”

张萼大笑:“对对对,李太白、杜子美都曾口头夸我张燕客诗才了得,不信的话请汪名士去问他们。”

张原说话还客气一些,张岱、张萼,年少气盛,抓住机会就大肆讥讽汪汝谦,汪汝谦恼羞成怒,愤然起身,怒道:“这到底是论诗,还是悍妇骂街,还是无赖歪缠?”

正这时,忽听前边院门传来“砰砰”的砸门声,有人叫道:“我看到那贱婢躲在这湘真馆,这贱婢偷盗了我太祖高皇帝传下来的礼器,今日不交出来,就揪她去见官——砰砰砰——”在砸门。

汪汝谦本来是打算愤然离开这湘真馆的,这时听到砸门声、喝骂声,便立定脚步,斜瞅着张原,冷笑道:“王微姑娘特意请来的大救星,现在该与门外凶徒斗智斗勇了吧,这可比论诗精彩,哈哈。”

“汪先生,你怎好这般幸灾乐祸!”

王微顿时就恼了,她与汪汝谦在西湖相识,觉得汪汝谦风雅识趣,自是名士风范,岂料今日被张原兄弟三人一逼,就露出鄙琐庸陋面目,这才是真正的人心险于山川啊。

第二百八十章 嫁祸大名士

徽州名士汪汝谦被曲中女郎王微当面指责,大怒,也不顾翩翩风度了,戟指怒斥王微:“我等名士风流,温文尔雅,不似贩夫走卒那般粗俗,不以下贱轻待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万众爱护的大才女了吗,你以为自己拜陈继儒、谭友夏学个诗画就身份不同了,你别忘了,你依然只是一个出身乐籍的贱婢!”

这汪汝谦忘了自己也是商籍子弟,属四民之末,却自以为高高在上,鄙视、斥骂一个幼失怙恃却又不甘堕落的烟花女子——

王微遭汪汝谦这般近乎辱骂的痛斥,倒没有惊慌失措、自卑流泪,反倒沉静下来,上次在玄武湖以为张原是故意羞辱她时,王微情绪激动,那是因为张原是她在意的人,而这个汪汝谦,只让王微明白了一件事:这所谓名士,风雅外衣下面的丑陋!

张萼跳起身来就要与汪汝谦对骂,张原止住道:“三兄不必和这等人一般见识,让我来和他说——”转身正视汪汝谦,问:“汪先生不觉得自己很龌龊吗?你用身份高低贵贱来呵斥一个小女子,不觉得这是庸俗之见吗?没错,人一生下来就有贫富贵贱,这不是我们自己能作主的,但这只是世俗的表面,富贵却卑劣何如贫贱而有操守?汪先生自诩名士,岂不知百姓日用即是道,人人皆可为圣贤,贩夫走卒、娼优奴隶就真比你这于幸灾乐祸、内心猥琐的大名士卑贱吗?”

女郎王微眼泪夺眶而出,泪眼朦朦,神魂摇摇,突然拜倒在地,向张原行了一个大礼,很快就又自己站起来了,却是容光焕发,自这一刻起,看张原的眼神与以往不同——

汪汝谦却是冷笑道:“妙极,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让一个曲中名妓倒身便拜,实在让在下佩服,无比佩服。”嘲讽了两句,话锋一转,问:“既然张公子认为贩夫走卒、娼优奴隶都很高贵,那又何必苦读八股、汲汲仕进,还不是求功名富贵,求高人一等吗,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假撇清!”

张原淡淡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说这句话时,有一种孤独感突然涌上胸臆,前路漫漫、坎坷艰难,而他必须一个人杖策孤往,在他身侧,是追逐末世繁华、醉生梦死的人潮,象汪汝谦这样对他冷嘲热讽的人绝非少数,举世皆醉我独醒,有时真他娘的孤独——

前院拍门叫骂声更加凌厉,汪汝谦嘲弄道:“有着鸿鹄之志的张公子,先把那些门外凶徒打发了吧,张公子可以向他们宣示人人皆可为圣贤之道,或许他们就都翻然改悔、欢喜赞叹、纳头便拜了。”

张原冷笑一声:“你看着。”对李雪衣道:“纠集健仆,各执木棍,听我号令。”

李雪衣知道张原与南京守备邢太监有交情,有张原出面,要打那就打吧,急命仆人去寻棍棒——

穆真真跟在少爷身边没吭声,冯虎、能柱几个都叫嚷道:“给我们也找棍棒来,找粗长的。”

薛童锐声道:“介子相公,我可以用弹弓打他们吗?”

张原知道这个薛童年龄虽小,却有些武艺,一把弹弓弹无虚发,便道:“尽管打,只不要打瞎人眼睛就行。”

薛童大喜,看了一眼微姑,微姑没有反对。

汪汝谦“嗤嗤”讥笑道:“原来是靠蛮力打斗啊,我还以为张公子有什么妙计退敌呢。”

张萼怒道:“汪然明,你这卑鄙之徒,在这里吃喝玩乐,不帮助人家却总在一边幸灾乐祸、冷嘲热讽,我警告你,你再敢啰唣,我先揍你。”

刚分到棍棒的冯虎、能柱听三少爷这么一说,立即横眉竖目瞪着汪汝谦,只要三少爷一声令下,他们是指哪打哪。

汪汝谦身边只有两仆人和一个童子,自然没有张氏兄弟人多势众,便不再多嘴,只是冷笑,悻悻然走到堂下,喝命奴仆准备离开。

张原道:“汪先生不要急,等下被凶徒误伤可就不妙了。”拱手问:“还没请教汪先生郡望名号?”

汪妆谦见张原似有修好之意,便还礼道:“在下新安汪汝谦,字然明,号西湖渔隐。”心里有些得意,以为张原毕竟不敢得罪自己。

张原便不再理睬汪汝谦,见湘真馆的六名男仆已经到齐,加上他们这边的能柱、冯虎四人,总共十人,哦,还有薛童,薛童已经搬了一把长梯子布在院墙上,准备用弹弓射那些砸门的家伙——

张原手一挥,说道:“跟我来,尽管打,我徽州大名士汪汝谦在此寻花问柳,什么人敢来打扰,都给我打。”

张岱、张萼起先都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领着众仆往前院去,大叫着:“徽州大名士汪汝谦在此——”

那汪汝谦又急又怒,连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张介子太卑鄙了,方才还在说圣贤之道,转眼就陷害我,卑鄙无耻!无耻之尤!”

武陵走在后面,回头骂道:“你才卑鄙,胆小鬼,缩头乌龟!”

汪汝谦拿张原他们毫无办法,便对李雪衣冷笑道:“张氏兄弟这是帮忙吗?嘿嘿,他们借我之名打人,想诬陷我是诬陷不到的,我回新安去了,张氏兄弟打了人也回国子监去了,那些齐王后裔肯甘休吗,还不是要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大祸临头了!”

李雪衣听汪汝谦说得有道理,又有些担心了,秀眉微蹙,对王微道:“修微,还是劝张相公不要打人了,好不好?”

王微道:“姐姐放心,介子相公不是顾前不顾后的人,他既答应帮我,就会处置妥当,不会遇到麻烦就退缩,任由我们被人欺凌的。”

汪汝谦鼻孔出气:“修微姑娘真是张介子的红颜知己啊,好极好极,拭目以待。”

……

暮色沉沉,梅竹扶疏,薛童手执弹弓站在墙梯上,一手压着竹枝,探头看院门前十来个闲汉在打门,恨得牙痒痒,早就想开弓发弹了,回头看张相公一行过来了,那些健仆喊着“徽州大名士汪汝谦在此”,一个个棍棒在手,薛童便再也忍耐不得了,瞄准一个,一颗拇指顶大小的石丸“崩”的一声弹出,正中门外一闲汉的侧脑——

那闲汉只觉脑袋剧痛,有短暂的晕眩,伸手一摸,粘乎乎的,还有血腥味,又惊又怒,大叫起来:“谁打我?谁敢打爷爷——”

“崩”的一声牛皮筋响,又一粒石丸从墙头射下,狠狠地击中这闲汉的左手背,痛得这闲汉甩手跳脚,哇哇大叫——

便有人怒叫道:“反了天了,娼妓人家敢打我们皇室后裔,我——”

一语未毕,那院门猛然打开,几个壮汉冲了出来,手里的木棍见人就打,一边打还一边喊:“徽州名士汪汝谦在此,徽州名士汪汝谦在此——”

片刻工夫,门前叫嚣的这十来个闲汉全部被打倒在地,能柱、冯虎几个还在叫着“徽州名士汪汝谦在此。”

张原几个走了出来,张萼大声道:“徽州名士汪汝谦在此,你们这些喇唬无赖敢来骚扰,真是不知死活,给我打,狠狠打。”

能柱、冯虎几个可不客气,手里木棍“噼哩啪啦”,打得那些闲汉哀叫求饶。

张原道:“问问这些泼皮的名字,等下送官法办。”

冯虎、能柱两个便挥舞着棍子一个个去问,这些闲汉对自己的姓名很自豪感,皇室后裔啊,他们不怕见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个个自报姓名道:

“朱安坤。”

“朱老鑫。”

“朱大钧。”

“朱由校。”

“朱后照。”

……

朱元璋的子孙取名,最后一个字都是带有五行部首的,而且以五生相生为序,比如永乐帝朱棣,棣字是木字旁的,那么他的儿子取名就要带火字旁,有明一代,朱姓宗室繁衍数十万,这取名字就成了一大难题,因为五行部首的字只有那么多,取名又不能重复,不然就是犯讳,所以生造出大量以前没有的五行部首字,而齐王既已被废,其后代子孙就不归宗人府管理,姓名也不录入皇帝的家谱《天潢玉牒》,没人帮他们生造五行字,这些齐王后裔取名就多有重复、犯讳——

张原听到“朱大钧、朱由校、朱后照”的名字,特意再问了一遍确认了一下,说道:“原来是宗室后裔啊,失敬失敬,真是错打了,不知者不罪对吧,各位请便吧。”挥挥手,一群人很快退回湘真馆,依旧把大门关上——

这十来个废王后裔面面相觑,然后一齐暴怒起来,他们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身泥污,岂是一句“不知者不罪”就打发得了的,但这个徽州名士汪汝谦的手下着实凶狠,一时间他们不敢再去拍门骚扰,当即决定留下两个人盯着,其他人各去召集人手,棍棒一定要带着——

八个闲汉揉手揉脚、忍着疼痛离开了旧院一条街,另两个藏身暗处,盯着湘真馆大门,没过一盏茶时间,就见大门开了,有四个人跌跌撞撞走了出来,院内有人高声送客道:“汪汝谦先生,好走,好走,今夜月色甚美,汪先生是徽州名士,何妨吟啸且徐行——汪先生,明日再来啊。”

两个留守的闲汉一听,心道:“打了我们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第二百八十一章 调虎离山

汪汝谦后脚刚迈出门坎,那大门就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震下几片树叶,簌簌落在他头巾上——

天色阴黑一片,哪里有什么月色甚美,曲中旧院灯火倒是辉煌如昼,自武定桥始,至钞库街止,火龙蜿蜒,光耀天地,入夜的秦淮河也是最繁华的时候,从聚宝门水关至通济门水关,游楫往来,通宵达旦,梦里春红,隔帘花语,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不过此时的汪汝谦却没有半点寻欢作乐的心思,他主仆四人被赶出湘真馆,首先要提防挨打,汪汝谦目光一扫,万幸,那些齐王后裔都散了,当即拨腿便往武定桥方向跑去,他有船泊在那里,这时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张原那小子太阴毒了,竟把打人的事栽在他身上,昏夜之中,有口难辩,齐王后裔在金陵势力不小,他以后只怕都不能来金陵了——

且喜一路无事,主仆四人顺利回到武定桥下的座船,汪汝谦松了一口气,洗了一把脸,命侍僮烹茶,先定定神,再想应该怎么报复张氏三兄弟,尤其是张原,还有王微那个贱婢,竟敢当面指责他,此仇不报非君子——

座船离了武定桥,顺流缓缓而下,行至贡院对面,见右岸的贡院灯火稀疏,庞大的建筑群岑寂无声,左岸的旧院却是灯火辉煌,歌吹管弦盈盈沸沸,有不少无客的秦淮画舫暂泊在岸边,舫中美姬艳女团扇轻纨、绿鬓倾髻,在舫上或呜呜吹|箫,或铮铮弹琴,招引客人——

汪汝谦决定就在这秦淮河上找个画舫美姬伴宿,为自己压压惊,便命船夫将船往左岸河房靠去,忽听岸上有人叫道:“徽州大名士汪汝谦可在这船上?”

汪汝谦第一感是“我名气还真不小”,正待扬声答应,猛然警觉,喝命船工家仆噤声,他从篷窗朝左岸看,就见岸上高高低低站着一大群人,立知不妙,急命船工将船驶离左岸——

岸上已是一片喝骂声:

“就是这条船!”

“没错,我一路跟着这个姓汪的狗贼到这里的,打他——”

“打这汪狗贼!”

“……”

瓦片、石块雨点般飞来,汪汝谦急命仆人关闭篷窗,却已有几块瓦片飞入船舱,其中一块正中他额角,顿时血溅五步,汪汝谦急忙卧倒,一面命仆人给他包扎,一面让船工大喊:“打人的是山阴张原,与徽州汪汝谦无关——”

此时一片纷嚣杂乱,岸上那些愤怒的齐王后裔哪个还来听船上人分辩,只管瓦石雪片般飞来砸船,还有的叫着:“找一条船,追上去,将那狗贼打个半死揪去见官。”

这些废王后裔在金陵市井横行惯了的,今夜吃了这么个大亏,现在纠集了数十人,定要痛打汪汝谦出气,在岸上紧追不舍,有几个泼皮闲汉就强行占了一条画舫,用棍棒威吓船工追前面那条座船——

汪汝谦骇然失色,嘶声喊:“快撑船,快!快!”

座船的三个船夫也知道情势危急,拼命划船,一路往桃叶渡急驶,这秦淮河上游船又多,三个船夫也算操船之技精湛,没与其他船相撞,那废王后裔操持的画舫本就行驶不快,船工也不肯出死力,渐渐的追远了,但岸上那些人犹自绕屋越障沿河追来,不揪住这徽州大名士不罢休,有几个善跑的,一路狂奔先至通济桥阻截——

船过桃叶渡,岸上追赶的人已被甩远,汪汝谦略略安心,这才感到额角锥心的痛,流了不少的血,现在虽已包扎好,但这莫名其妙的无妄之灾实在太让他恼火了,本想纳个名妓为妾,于他名士的名声大有好处,不料却遭此困境,还挨了打,想到这是替张原挨打,汪汝谦是怒火熊熊,摸到一根玉如意,“啪”地敲断,恨声道:“张原小子,我与你势不两立!”咬牙切齿思谋怎么报复——

操舟的船工突然大叫起来:“汪相公,前面桥头有船拦着!”

汪汝谦急忙探头出舱一看,十里秦淮到了通济桥这边繁华凋零、灯火已稀,暗夜中但见一条船横在河中央,这显然是废王后裔安排拦阻他们的,汪汝谦慌了,叫道:“停船,停船,快上岸,找巡警铺座。”

座船停靠在右岸,汪汝谦爬上岸来,两个健仆跟着往北便跑,这昏天黑地,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哪里有警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迎面却见一伙人拦在坊口,喝道:“姓汪的狗贼,还往哪里逃!”

汪汝谦唬得魂飞魄散、骨软筋麻,差点瘫倒在地,想转身奔逃,却已没了力气。

六、七个手执棍棒的汉子围上来,骂道:“狗贼,敢殴打我们皇室后裔,今日不打断你们的狗腿显不出我们朱氏子孙的威风——”

汪汝谦气喘吁吁道:“且慢,在下是有——功名在身的,汝等休得无礼,我有话说——”

七个汉子稍一迟疑,打量了汪汝谦两眼,其中一个冷笑道:“一个外乡生员而已,这天下都是我朱家的天下,你一小小生员竟敢冒犯我等天潢贵胄,这是抄家灭族的罪,懂不懂?”

另一个汉子挥舞着手中木棍道:“啰嗦什么,先揍一顿再拖到应天府衙问罪!”

汪汝谦忙道:“打你们的不是我,而是山阴张原兄弟三人。”

一个汉子问:“你是不是姓汪?”

汪汝谦心念电转,答道:“不是,在下姓胡。”汪汝谦的母亲姓胡,也是徽州大族。

有汉子怒喝:“狗贼,连祖宗都不敢认了,徽州名士汪汝谦不是你还会有谁,不然你为何逃得飞快——打!”

七个汉子一拥而上,棍棒交加,劈头盖脸狂揍汪汝谦主仆三人,汪汝谦抱头大叫救命——

脚步杂沓,有人朝这边奔来,喊道:“哪里来的凶徒,前面便是六部衙门所在地,谁敢行凶。”便有铜锣响,这是巡警铺座的人,应天府规定,毎一百户设铺长五人,协助官府维持治安,一般街道巡夜都由铺长轮流当值,遇盗贼不法之事则鸣锣为号,各铺一同响应缉拿——

七个汉子收了手,大声道:“我等是朱姓子孙、齐王后裔,都是本城良民,你们看好了,是这三个徽州人打我们在先。”

一个铺长领着十来个金陵民户奔到近前,有民户认得这几个废王后人,对铺长说了几句,铺长也不想与这些朱氏无赖纠缠,只是倒在地上呻吟的三人当中有一个是生员,若闹到官府去怕是有麻烦,可还没等这铺长开口,那倒地的生员已经爬起身来了,大声道:“打人的是山阴秀才张原,不是我,我的确是徽州汪汝谦,但打人的不是我——”

汪汝谦决心利用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他不能代张原挨打,虽然这些废王庶民打了他,让他极为痛恨,但罪魁祸首是张原,这非常时候,不妨暂弃前嫌,与这些废王庶民联手共同对付张原——

……

曲中旧院湘真馆,汪汝谦主仆四人刚离开,张原带了穆真真和薛童也出了湘真馆大门,汪汝谦四人往南去武定桥,张原三人则是往北去钞库街,钞库街有一船户一向是依托湘真馆谋生的,薛童去叫了那船户撑船出来,与张原主婢一起上了船,顺流径往通济桥,在通济桥上岸,赶到内守备衙门,把守大门的四个军士有两个是午后当值的,认得张原,赶紧叉手唱诺,张原请军士入内通报,他要见邢公公,军士道:“邢公公傍晚时去了榷税司还没回来,张公子要小人火速报知邢公公吗?”这军士知道邢公公对这个国子监生极是看重,午后出来时邢公公一直送到大门,这是很少有的事——

张原道:“邢公公既不在,那我就不进去了,请问毕百户或者柳掌班哪个在?”

守门军士道:“柳掌班在,小人即为张公子通报。”

不移时,东厂掌班柳高崖快步出来,柳高崖这时当然不再是短衫奴仆打扮,而是圆帽皂靴、褐色官服,含笑拱手,既热情又不显谄媚,问:“张公子唤在下有何吩咐?”

张原还礼道:“有一事请柳掌班帮个忙。”便将自己在湘真馆遭遇废王庶民骚扰之事说了。

柳高崖道:“那班废王后人在金陵市井横行不法,在下也有耳闻,没想到今日竟冒犯到张公子,张公子放心,在下这就随你去。”即召集了十名东厂番子和十名锦衣卫力士,随张原赶到旧院湘真馆,这时还没交二鼓,却见门前冷落,哪有什么闲汉骚扰!

张原道:“在下方才使了一个调虎离山的小计,那些泼皮无赖追赶一个姓汪的生员去了,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聚回这里闹事,全仗柳掌班帮忙。”

柳高崖道:“好说好说。”与那二十名番子、力士进到院中。

张岱、张萼都来与柳高崖见礼,柳高崖知道张原有两个族兄同在国子监读书,自是客气还礼。

李雪衣和王微来请柳高崖入厅饮茶,柳高崖打量着这两个丽色绝伦的曲中女郎,觉得眼熟,忽然醒悟,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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