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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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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绍兴秀才到我青浦境内打人,等下他来,本县要质问他,看他如何回答!”

邓班头道:“陆府内有七、八位生员在聚会,县尊大人还要留意些才好。”

王善继以前在南京任佐贰官,没有做过独当一面的长官,未领会邓班头话里的意思,摆手道:“下去吧。”自顾查看本县的钱粮名册,州县官前程全在钱谷刑名上,王善继有心要在催科征比上做出一些政绩——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听得旌善亭那边传来喧闹声,声音渐近,似有大批民众聚集而来,王善继合上簿册,大声问:“广场上何人喧哗?”

一个班役奔上堂来,禀道:“县尊,来了一群秀才,还有大量民众,有数百人。”

王善继起身道:“这么多人来做什么!”步出日见堂,立在檐下,就见为首几十名生员,后面是大批民众,高叫着“请县尊大人作主,严惩侮辱本县生员的董氏恶奴和光棍打手!”人情汹汹,民愤沸腾,加快脚步而来。

王善继吃了一惊,忙问:“出了何事?出了何事?”

这时已经有几个胥吏聚在王善继身旁,邓班头道:“县尊,这都是本县生员,竟有二十多人,靠左首的那个湖罗衫的年少书生就是张原。”

王善继凝目望去,见那张原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脚下步子虽然迈得大,但依然从容,也没有象其他生员那般叫嚷,象是来看热闹的——

不容王善继多想,这伙生员和民众已经到了日见堂前,陆韬、杨石香为首,陆韬作揖道:“治下门生陆韬见过县尊大人。”

杨石香、洪道泰、金伯宗、袁昌基等人也纷纷向王善继作揖自报姓名,青浦生员有五百多人,王善继上任之初曾在县学召集诸生训话,但哪能一一记认,只认得杨石香、陆韬少数几个生员,王善继问:“杨生、陆生,你们来此有何事?”

陆韬便说了董氏家奴和打行青手砸门、朝宅里抛丢石块骚扰之事,杨石香在一旁道:“县尊,陆府乃堂堂孝廉府第,陆氏乃本县知名大族,却被贱奴和光棍逼门侮辱,我等诸生,俱怀不忿,请县尊大人严惩此等凶奴,全士人体面。”

王翼善心道:“原来还是为的这事。”说道:“陆氏欠人钱物不还,债主逼门也是常事,本县如何好包庇陆氏。”

张原一直冷眼看这王县令,一听这话,立知此人不是什么老辣角色,当即朗声道:“王县尊容禀,华亭董氏诱使陆养芳参赌,致使其欠下赌银六千两,被逼以佘山六百亩双桑林抵债,但大明律规定,凡参赌者、开赌场者,一经抓获,不分首从,不论赃物多少,一律杖八十,现在这董氏竟派家奴和打手上门逼赌债,岂非藐视朝廷律法、藐视县尊大人的威严、践踏青浦士绅的尊严?”

此言犀利,堂下诸生和民众一齐鼓噪起来,要求严惩董氏家奴和打行青手。

张原言话很有煽动性,王善继心下暗恼,沉着脸道:“把那些人带上来。”

能柱、冯虎和陆氏家仆将董氏一干人推到堂下,王善继一看,一个个鼻青眼肿、脑门血包,心想都打成这模样了还要严惩,王善继不知道的是,来县衙之前董氏的这些人还被整了一下容,不然看着更狼狈——

王善继道:“诸位也都看到了,这些人已遭殴打严惩,先收监,汝等都散去吧。”

陆韬拱手道:“请县尊大人当堂审案。”

杨石香等诸生一起齐声道:“请县尊大人当堂审案。”声震屋瓦。

王善继本想严词拒绝,他堂堂正七品县令,何时审案岂由得这些秀才支使,那青浦县丞过来了,耳语道:“县尊,莫犯众怒,这伙生员聚集了如此多的民众,显然是有备而来,今日若不当堂审案,只怕不好收拾。”

王善继沉吟了一下,说了声:“开堂审案。”转身回到日见堂上高坐着,县丞、主簿分坐两旁,两班衙役执着水火棍立于庑下,十二个董氏家奴和打行青手跪着,张原兄弟三人还有青浦二十余名生员立在堂前,旁观审案,陆韬是原告,靠前而立。

事实原委其实都很清楚,就看王善继怎么处置董氏这些人,王善继清咳一声,问:“你们都是华亭董氏的家人吗?”

那个鼻青眼肿的董氏清客叫了起来:“县尊,学生卜世程是上海秀才,万历三十年补的生员,请县尊大人许学生站着回话。”

王善继便让衙役给卜世程松绑,借题发挥,质问陆韬道:“这卜世程乃是生员,与你一般的功名,为何如此毒打他?”

陆韬还未答话,张萼大声道:“是我打的,我要进陆府,此人拦路,就争执厮打起来,他打不过我,请县尊大人明鉴。”

张萼的纨绔气势很足,王善继问:“你是何人,也是本县生员吗?”

张萼这才作揖道:“学生山阴张萼。”

一旁的杨石香补充道:“县尊,这位张燕客公子是山阴张肃之先生的嫡孙,其父葆生先生乃是江南大名士。”

张汝霖的名声自不必说,张葆生的书画收藏在江南也是极有名气的,王善继与京中曾与张葆生有一面之缘,既是两个生员互相厮打,这事他这个县令也不好管,便道:“汝等都是读圣贤书的秀才,怎好动粗厮打——”

那卜世程门牙被打落了两颗,说话口齿不清,叫道:“王县尊,不是厮打,是此人及其奴仆殴打学生,学生并未还手——”

张原笑道:“自知理亏,挨打不还手,还算良知未泯,知道些廉耻。”

堂上诸生都笑了起来。

王善继一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笑语。”不理那卜世程,继续审问那几个董氏家奴,那些董氏家奴不承认是赌债,说是陆养芳嫖宿喝花酒欠下的银子——

张原冷笑道:“华亭董氏还开了妓馆吗,那可真是财源广进啊。”

堂上诸生和堂下青浦民众又是一阵哄笑。

卜世程辩道:“是陆养芳向我董氏借的银子,立有字据,上有陆养芳画的押。”

王善继道:“将借据呈上来给本县看。”

卜世程支吾道:“借据在华亭,学生未曾带来。”

张原道:“全凭空口白话,就敢带着打行的人围堵举人府第,砸门丢石头,华亭董氏也太不把青浦士绅放在眼里了吧。”

群情激愤,在场诸生纷纷要求王县尊惩办这伙董氏家奴和打行青手,堂下的青浦民众也喊着“严惩董氏恶奴,严惩打行青手”,王善继连拍惊堂木喝令不得喧哗,却弹压不下。

县丞与主簿过来与王县令商议,这情势不惩治一下董氏的人无法平民愤,反正只是几个董氏家奴,每人杖二十,递解回华亭吧。

王善继心道:“也只好如此了,等下修书两封与黄知府和董翰林说明此事。”

张萼听到判决董氏家奴和打行青手每人杖二十,认为判得太轻,大叫大嚷,要求重判,陆韬、杨石香等青浦生员也表示不服,王善继实无应付此等情势的经验,只好改判每人杖四十,经此一事,县丞、主簿都觉得这王县令才干不过如此,他们似乎可以揽点权——

那董氏清客卜世程立在一边看着同伙受杖,胆战心惊,听着一五一十的刑杖声和满堂此起彼伏的叫痛声,吓得面如土色,这时庆幸自己有顶头巾,才免了这四十杖,以前他们也来逼债过多回,陆氏都是大门紧闭退让,万万没料到此行竟然这般悲惨,卜世程心道:“我得即刻赶回去见二公子,这张原来青浦了,一来就与董氏作对——”

结结实实的四十杖打下来,个个屁股开花,这些恶奴和打手先前在陆府门前已经被痛打了一回,这时再挨四十杖,有几个都打得半死了。

王善继命邓班头领着几个差役押着这十二人去大黄浦码头,让这些人回华亭,来到城南码头,却见张萼带着十来个健仆先行候在这里,叫道:“且慢,还有一人未受杖责,岂能放过。”

卜世程一听这是针对他来的啊,口齿不清地叫道:“我有生员功名,我有生员功名。”

邓班头制止道:“这位张公子,县尊已有判决,不得再用私刑。”

张萼瞪眼道:“你这差役是不是青浦人,没看到这些华亭恶奴欺负青浦人吗!”

邓班头知道这个张公子有来头,不敢得罪,陪笑道:“张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董氏的人都已经是遍体鳞伤了,张公子何必让小人们为难。”

张萼道:“我张燕客做事就爱做绝,你们五个衙役,我每人给你们一两银子,算是给你们的为难钱,你们就装没看见。”

行贿哪有这样赤|裸裸的,没等邓班头再多说两句,能柱、冯虎二人已经冲过来揪住那卜世程按趴在地,掀开衣袍,剥下裤子,裸出瘦臀,张萼从一名陆氏奴仆手里接过一根齐眉棍,亲自行刑,一边打那卜世程,一边说道:“你以为投靠董其昌就能作威作福了?你以为你有顶方巾就没人敢揍你了?”

使劲打了十几棍,突然一股奇臭弥漫开来,却原来卜世程屎滚尿流了,张萼将齐眉棍往黄浦江一丢,掩鼻疾退,笑骂道:“这家伙是黄鼠狼成精啊,还有这功夫,罢了,我们走。”扬长而去。

一个衙役对邓班头道:“这张公子还没给银子哪。”话音未落,能柱转回来了,将五两银子交给邓班头,说道:“我家少爷言而有信的。”

几个衙役都是大喜,喝命董氏的人赶紧架起卜世程上船,速速离开青浦。

……

张原、陆韬与青浦诸生回到陆府,却不见了张萼,陆大有道:“燕客公子去城南码头了,说有事,带了十几个人去。”

张原与张岱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笑,他二人知道张萼的脾性,去年在山阴张萼就带了一群健仆去追打董祖常,却没赶上,张萼气愤难平,这回定然是赶去打那个董氏清客卜世程了,其实先前就痛打过,只是因为公堂上卜世程没受杖责,张萼气不过,定要赶去补打——

陆韬进内宅向父亲陆兆鞅ń袢罩拢钡穆秸撰|右手拍着圈椅扶手连声道:“打得好,打得好。”

一旁的柳氏担心道:“这些人回去会不会殴打养芳报复啊。”

陆韬道:“二弟是在松江府大牢里,又不是董氏拘押的,而且有我陆府的人在那边打点,二弟不至于受苦。”

柳氏点头道:“为娘最是担心你弟弟,你要尽快想办法救他出来才好,花费银子是小事,保住人是第一。”

陆韬道:“母亲放心,儿子理会得。”

陆韬回到前厅,张萼回来了,说起码头上的一幕,众人狂笑,皆赞张萼有侠气。

张萼道:“那邓班头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却是一个都不放过,绝不饶恕。”

华亭的两个生员翁元升和蒋士翘道:“今日真是大快人心,看来就是要联合诸生向官府施压才行。”

张萼道:“这才惩治了几个董氏家奴,算得什么大快人心,哪日要把董祖常打得屎尿齐流才解气。”

这时已经是薄暮黄昏,二十余位青浦诸生都留在陆府晚宴,酒过三巡,柳敬亭道:“诸位相公,在下已将董宦恶行录编成说书,先说给诸位相公听听。”

众人便安静下来,听柳敬亭说书,从杭州来青浦的途中五日,柳敬亭时常独自对着张原写的那篇“董宦恶行录”凝神思索,今日终于完成了改编,全部默记在心,这时疾徐轻重、吞吐挣扬地说出来,董氏父子和家奴的凶蛮奸恶、受害民众的冤屈悲愤,入情入理,入筋入骨,让人听得怒气勃发——

张萼拍案大骂董其昌,华亭诸生翁元升和蒋士翘义愤填膺,二人向张原道:“介子兄,我二人明日先回华亭,联络诸生,待你们到华亭后一起向知府联名控告董氏,要求惩治董祖源、董祖常和一帮董氏恶奴——”

张萼问:“怎么不提惩治董其昌?”

翁元升道:“董其昌是致仕的翰林,难以治他的罪,能惩治他这两个儿子和一帮恶奴就很不错了。”

蒋士翘道:“董其昌年已六旬,活不了几年了,就让老天爷来收他吧。”

张原心道:“史载董其昌活了八十二岁,现在才六十岁,还有二十多年好活呢。”对柳敬亭道:“敬亭兄,你这说书无须直言董其昌父子的名字,可以隐其姓名,托言异世,这样可以省些不必要的麻烦。”

张岱点头道:“介子说得是,反正具体的事一说出来,听众就都知道是董氏父子的丑事,无须明言姓氏。”

柳敬亭知道张原、张岱这是为了保护他,张原他们有生员功名,而他柳敬亭只是一个流落江湖的说书人,若董其昌告他诬蔑士绅那他是要吃苦头的,但柳敬亭却并不畏惧,大不了再次隐姓埋名、远走他方而已——

张萼却觉得说书时不直指董其昌父子的名字不解气,张原向他解释:“这就好比《金瓶梅》托言宋朝,其实风土人情、世态百相无一不指向嘉靖后的大明。”

张萼最爱《金瓶梅》,喜道:“原来如此,妙!”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有妙计值万金

五月十六日上午,金琅之、翁元升、蒋士翘主仆十人乘舟离开青浦回华亭,张原、陆韬等人到码头相送,张原道:“金兄,你们三人回华亭联络诸生还得小心隐蔽为上,暂时不要与董氏起正面冲突,避免遭受董氏打击。”

金琅之道:“我等理会得,介子兄何时来华亭?”

张原道:“七日内必至。”

金琅之道:“好,我必扫榻相迎。”

送走了金琅之三人,陆韬领着张岱、张原、张萼去佘山察看陆氏桑林和棉田,这是张原提出要去看看的,张若曦也一起跟去,张若曦准备帮着夫君陆韬管理陆氏家族的桑田蚕织——

佘山在青浦县城以南十五里,那里的六百亩桑林是陆氏主要的产桑地,还有五百亩的棉田,陆氏在佘山北麓有棉户七十户、蚕户八十户、织户两百二十户,有花机、腰机、绫机、绸机这些织机共二百六十张,织机数居青浦第一,每年卖出棉布、绸缎上万匹,陆氏出品的绸缎中有三分之一是采用了提花技术的精品丝绸,这种提花丝绸一匹能卖二、三两银子,陆氏蚕织业一年获纯利不下万两白银——

但自去年下半年以来,华亭董氏的家奴和打手不断来佘山陆氏庄园骚扰,陆氏庄园的蚕户、棉农也组织了青壮防卫,但这些打行青手多多少少有些武艺,又且心狠手辣,看到人多就跑,人少的就赶来厮打,庄园里的蚕户、棉农又不齐心,遇事不敢上前,致使陆氏去年的秋蚕和今年的春蚕饲养大受影响,现在都没有足够的蚕丝供应织机了——

这佘山东南边就是华亭县地界,华亭董氏雇佣的打行光棍随时可能来行凶作恶,庄园里棉农蚕户的女人小孩连出庄园大门都胆战心惊,已经有蚕户准备离开陆氏投奔青浦的其他家族了,这也正是董氏的居心所在,董氏就是要搅得陆氏庄园不得安宁,逼迫陆氏让出这六百亩桑林——

张原、陆韬一行来到佘山北麓的陆氏庄园,张若曦与几个仆妇、婢女进园去吩咐棉农准备午饭,陆韬引导张原等人在庄园周围参观,陆氏有良田两千多亩,一大半用于植桑种棉,养蚕种棉比单纯种稻麦更能获利,松江府是大明朝的棉都,号称“衣被天下”,高收益的农作物种植非常普及,这也是江南虽然富庶但遇到灾荒就会粮食供应不足的重要原因——

仲夏的田野,葱绿一片,佘山西北一侧山坡平缓,陆氏的桑林和茶园都在这里,靠山顶是大片大片的竹林,临近正午的阳光照射下来,山林青翠,仿佛翡翠碧玉一般璨璨发光。

陆韬道:“这山上竹林的兰笋极有风味,所以佘山又名兰笋山。”

张原道:“这是好地方啊,贪得无厌的华亭董氏当然要图谋侵占。”

陆韬道:“我陆氏的家业基本就在这里了,若这六百亩桑林不保,那么庄园里的蚕户、织户就会散去,陆氏家业就败尽了,这也是我父不肯用这六百亩桑林换我二弟出狱的原因,若只是六千两银子的话,我父还是会忍痛给的。”

正说话间,只见山麓桑林那边跑出一群采桑女,一个个唬得面无人色,跑得急,发髻也散了,鞋子都跑脱了,背着的竹篮也丢弃了,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啊——救命——”

陆韬惊道:“怎么回事!”急忙大步奔过去,陆大有等几个陆氏奴仆赶紧跟上,张岱、张萼、张原兄弟三人还有能柱等四健仆,以及穆敬岩和穆真真父女也一起跑过去——

就见那一群采桑女跌跌撞撞奔出桑林,见到陆韬等人,尖叫道:“大少爷,那伙光棍又来了,在追赶我们——”

另一个采桑女见到陆韬少爷来接应,心下稍安,急忙寻看身边的同伴,着急道:“大少爷,福贵家的小萍和连荣家的阿霞没能跑出来,怕是被那伙光棍截住了,大少爷快去救她二人啊,那伙打行光棍都是畜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陆韬急命陆大有速回庄园召集人手带上棍棒赶来,那些打行光棍都带有棍棒尖刀,一般庄客空手是敌不过他们的——

穆敬岩对张原道:“少爷,救人要紧,小人先赶去看看。”纵身一跃,扳断一截手臂粗细的桑干,手持桑干大步往桑林中奔去。

穆真真俯身从裙底摸出她的小盘龙棍,对张原道:“少爷,婢子去助我爹爹。”飞奔跟上。

能柱、冯虎这张氏四健仆也跟着张岱、张萼、张原往桑林中去寻那两个采桑女。

陆韬问跑出来的那几个采桑妇是在哪里遇到的打行光棍?那采桑妇道:“在茶园那边遇上的。”

陆韬便追赶张原等人,一边叫道:“介子,靠左边,离此一里多路,茶园那边。”

穆真真听到了,锐声叫她爹爹:“爹爹,爹爹,往左边一里有茶园,就在那里。”

穆敬岩在林中奔行如豹,跑出数十丈就听到前边有女子的惊叫声:“救命,放开我,放开我——”还有男子淫邪的狂笑:“哥几个今日有得乐了——”

穆敬岩加快脚步,循声飞奔过去,就见林中一小片空地上,七、八个喇唬围着两个采桑少女,其中一个采桑少女已被两个喇唬按在草地上,少女青布裙被掀起,光光的两腿乱踢乱蹬,死命挣扎,一个喇唬就狠狠抽了这采桑少女一记耳光,喝道:“再敢动就弄死你,大卸八块!”

“呼”的一声,连枝带叶的桑干扫倒一个喇唬,穆敬岩大步过去,草鞋踩在那倒地喇唬的小腿上,“嚓”的一声,将这喇唬的右小腿骨踩断,废了一个——

另外几个喇唬反应过来了,各执棍棒尖刀,还有两个喇唬勒住那两个采桑少女的脖颈,拖着往后退,一边喝问:“你是什么人,敢对我松江打行的人动手,想死吗!”

穆敬岩二话不说,挺着桑干稳稳的逼上去,三个持齐眉棍的喇唬怒叫着冲上来,棍梢带着尖啸,三棍分从三个方向朝穆敬岩劈落,穆敬岩往左急闪,避开左边二人,手中桑干格开右边那一棍,桑干前端陡然一转,猛地挺出,正中中间那个喇唬的面门,扎得那喇唬面破血流,若穆敬岩手中是哨棒,那么这个喇唬的鼻梁骨已经碎了——

穆真真随后奔至,见爹爹已经与几个喇唬交手,穆真真很聪明,见那两个采桑少女被挟持,便悄悄从林中绕到那两个喇唬身后,陡然跃出,小盘龙棍扫出,“啪”地一声击中左边那个喇唬的左小腿骨,小腿骨的疼痛最是难忍,那喇唬痛叫一声,身子一蹲,用手抚小腿,穆真真手腕一旋,紧跟着又是一棍劈下,正中那喇唬脑壳,连带挟持着的采桑女一起倒地——

另一个喇唬大惊回头,棍影掠闪,面门就已挨了一棍,鼻梁碎裂,鼻血狂喷,伸手去捂鼻子时时,挟持着的采桑少女被穆真真扯到一边,穆真真手中小盘龙棍再次疾甩而出,扫中这个喇唬的右膝,这喇唬也倒了,双手捂着脸哀嚎。

那个被喇唬压在身下的采桑少女尖叫着推身上沉重的躯体,惊吓过度,手软筋麻,一时推不开,穆真真过去一脚将那喇唬踢开,伸手拉起那采桑少女,安慰道:“姐姐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穆真真绕到这边救这两个采桑少女这时,能柱、冯虎四人也已赶到,沿路折了树干做武器,与穆敬岩一起,片刻工夫,将六个喇唬全部打翻在地。

其中一个采桑女性子颇烈,拾起一根齐眉棍,没头没脑打那些喇唬,有两个打行的喇唬还嘴硬说些威胁恐吓言语,能柱、冯虎过来将树干猛捅他们的嘴,捅得满嘴是血——

张原兄弟三人赶到了,张萼道:“这么不经打,全趴下了!”从冯虎手里夺过桑干猛抽那些喇唬。

陆韬带着几个奴仆气喘吁吁跑来了,那两个采桑少女总算见到认识的人了,赶忙上前哭道:“大少爷,这些光棍,呜呜呜——”

陆韬问:“你们——没伤着吧?”担心这两个采桑少女被玷污了身子。

穆敬岩道:“陆少爷,她们没伤着,我们来得及时。”

呼喝声大作,陆氏庄园里的蚕户、棉农青壮执着棍棒锄头赶来了,有两个汉子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喊:“小萍——”

“阿霞——”

小萍、阿霞这两个采桑少女叫着:“爹爹,爹爹。”跑到那两个汉子身前诉说方才之事。

数十个庄客围着那八个打行喇唬一顿狠揍,若非陆韬、张原喝止,愤怒的庄客就要把这八个喇唬当场打死。

众庄客用绳索把这八个喇唬绑了,拖死狗一般拖回庄园,这些喇唬并不知道昨日卜世程等人在青浦县衙杖责之事,只是今日闷得慌,就到佘山这边来欺凌陆氏庄客,遇到采桑女就追逐调戏,料想奸污一下也无妨——

陆韬也不及用午餐,领着奴仆、庄客,将这八个喇唬押送到县衙去,张萼带着能柱、冯虎跟去看热闹了。

张原留下,他还要参观一下陆氏织户和织机,来陆氏庄园的目的就是来看织机的,没想到正遇喇唬作恶,据庄园蚕户说,华亭董氏雇佣的这些光棍喇唬或隔三日、或隔五日,经常来庄园周围骚扰,打人、抢劫、调戏妇人,无恶不作——

张若曦气得身子发抖,说道:“华亭董氏卑劣无耻,竟用这种下作手段侵逼我陆氏田产!”

张原道:“姐姐不气坏了身子,华亭董氏该到恶贯满盈的时候了,以后再不会有光棍喇唬来这里为非作歹了。”

用罢午饭,张岱、张原随张若曦去织户家参观,张原对织机是一窍不通,但见陆氏织户操作的织机颇为复杂,一张织机有四、五人操作,先有画师在纸张上画好花卉图案,然后由织工在复杂的织机上将成千上万根经线有规律地交互上下提综,几十种结线有次序地横穿排列,作成一整套花纹记忆装置,花本结好,上机织造,织工和挽花工互相配合,根据花本的变化,一根纬线一根纬线地向前织着,瑰丽的花纹显现,这就是提花技术,张原是看得眼花缭乱——

晚明科技相当发达,这从徐光启的《农政全书》和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就能了解到,徐光启是松江府上海县人,乡试时焦竑是其房师,现在应该是在翰林院里任闲职,张原入京后应该就能见到师兄徐光启了,宋应星是江西奉新人,前年九江生员黄默雷在大善寺求学时,张原曾向黄默雷打听宋应星其人,黄默雷却说未曾听闻,想必还只是个秀才,张原心道:“《天工开物》一书代表了中国古代科技最高峰,但到了清朝却成了禁毁书,满清入主中原造成的文明大倒退触目惊心啊。”

织不同质地的棉布丝绸有不同的织机,有的织户专门使用绫机,有的是绸机,操作极是熟练,陆氏庄园的纺织业规模不算小,张原不懂织机技术,无法提出改良织机的建议,但他有后世的商业眼光,他问姐姐张若曦:“往年陆氏的棉布、丝绸都是如何销售的?”

张若曦道:“有布商上门收购。”

张原道:“那与集市零售价格相差不少吧?”

“零售”这个词张若曦没听说过,却也能明白其中意思,说道:“几乎只有零售价钱的一半。”

张原道:“这笔钱我们自己来挣岂不是好。”

张若曦道:“陆氏在青浦和苏州有几间棉布铺和绸缎铺,但一年卖出去的并不多,主要还是靠布商大宗收购。”

张原道:“我有个法子,可以让陆氏的棉布和丝绸供不应求。”

张若曦知道这个弟弟才智过人,忙问:“什么法子?”

张原笑道:“我这妙计值得万金,岂肯轻易道出。”

张若曦白了弟弟一眼,用威迫的语气道:“快说!”

张原道:“姐姐,我不是开玩笑,青浦陆氏用我这法子,不出十年,将富甲松江,弟不为私利,但或许将来有用到大笔银钱的时候,姐姐和姐夫到时不要吝啬。”

张菲曦见张原神情严肃,也就认真起来,说道:“那等晚边回城我与你姐夫一起来听你的妙计,其实你要用钱,姐姐尽可以给你。”

张原笑道:“我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姐姐那么点私房钱我还没看在眼里。”

第二百一十三章 财神范蠡是吾师

姐弟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似张原小时候张若曦与他比赛互相瞪眼看谁先沉不住气——

午后天气炎热,张原看到姐姐嘴唇边浸出几粒细细汗珠,不禁“嘿”的一笑,展开手中折扇给姐姐扇凉,笑道:“看把姐姐汗都急出来了,我这妙计还是先告诉姐姐吧。”

张若曦忍俊不禁道:“我才不急这事,现在要急的事太多,还不到急着求财的时候。”

张原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事也是要慢慢做起的,华亭董氏那边的事不要姐姐操心,弟与大兄、三兄会处置好。”

张若曦叹道:“这回陆氏若没有张氏帮扶,肯定是斗不过董氏的,陆氏家业难保,你姐夫为人是极好的,只是临事优柔寡断,也没有得力的人手。”

张原道:“所以姐姐要多帮帮姐夫嘛,姐姐是女中豪杰。”

张若曦抿唇微笑,眼波流丽,说道:“好了,你少吹捧我,说吧,你要姐姐怎么做?”

张原道:“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小利得大利,姐姐在青浦和苏州的布店、绸缎铺,先派得力家仆密访那些手艺好的缝衣工,只要在陆氏布店、绸缎铺购买衣料前来缝制衣物者,缝衣工每缝制一件就可以到陆氏店铺领银二分,十件就是二钱,不要怕缝衣工谎报多报,缝衣工贪小利,只要他们得了陆氏布店的银子,自然就会向顾客夸赞陆氏布美,,当然,陆氏的棉布、丝绸也的确要美,不能在质地上输给别家,先拓展松江和苏州的市场,再把商号开到杭州、南京去,嗯,山阴也开一家——”

张若曦听得双眸发亮,这的确是很简单的事,可怎么就没人想到呢!

张原又道:“这需要陆氏的布店、绸缎铺有个统一的商号,要在布匹机头印有商号标志,而且要密切监视集市上是否有人假冒陆氏商号的布匹和丝绸,对假冒伪劣要严厉打击,这就需要与当地官府有良好的关系,所以说这个计策看似简单,但真要实施起来并持续下去也不是容易的事,姐姐和姐夫要努力,官府方面,以后弟可以帮忙,若诸事顺利,青浦陆氏十年内富甲松江不算难事,陆氏的布匹畅销,可以逐步扩大桑林和棉田,招揽技艺精湛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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