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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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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当薛睿是不记得那天他醉酒后的事。
回头告诉赵慧说她明天要出门,让厨房烧水,在芸豆的帮忙下,一只手不能沾水的余舒洗了澡,便早早地上床睡了。
就在余舒高枕无忧之时,安陵城西大狱中,静森森的夜里,一间牢房的门被打开,狱卒将火把插在墙上,照亮了这阴森的石屋,显出木床上一个佝偻的人影,隐约听到一两声虚弱的咳嗽,这床上的人听到开门声,慢慢转过半个身子,露出一张灰败的脸孔,满身病态,却是十日前还精神烁烁的纪怀山。
“咳咳,是、是谁?”纪怀山看着牢门口的人影,不确定是官衙的人要深夜审问,还是别的什么人来探望他。
“祖父…”
门口一个人低叫一声,跑到木床边,屈膝向他跪下,头上披的黑色斗篷滑落,露出一张素面朝天的脸。
“璇、璇儿?”纪怀山大惊,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你怎么、怎么——”
“是宁王殿下,”纪星璇眼眶红红地伸手扶住老人,小声对他道:“明日就要开堂审问,王爷想办法让我偷偷离开牢房,过来见您一面。”
闻言,纪怀山赶忙看向门外,寻找七皇子刘灏的人影,只是外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便低声问她:“七、王爷也来了?”
纪星璇点点头,“王爷在外面等呢,这地方他不便进来,您就别找了,咱们快商量商量,明日上了公堂该怎么对答吧。”
纪怀山收回视线,没有看到刘灏,眼中一闪而过失望,咳咳了两声,抬头看着跪在矮床边的孙女,借着墙上的火光,将她脸上的担忧、焦急和少许惧怕看在眼中,令他很是自责,他伸出因病痛微微发颤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缓缓道:“早知今日,当时我就不该冒险盗题,被那狼子野心的混账所蒙蔽,让你用挡灾石和她做了交易,才埋下大祸。好孩子,咳咳,这一次是祖父害了你,”
纪星璇握紧了老人另一只手,眼中有泪打转,摇摇头,强忍住哽咽,冲他扯出笑容:“您快别说这丧气话,王爷说了,只要他们拿不出物证,任凭他是道子还是谁作证言,大理寺都不能轻易给咱们定罪,那份考卷您不是早就烧了吗,孙儿那一科答卷也是自解了意思,至于他们冤枉咱们同谋害皇亲的逆贼有勾结,就更不可能定罪了。爹爹前日才来看过我,说是已经托付人到大理寺去打点了……没事的,祖父,会没事的。”
纪怀山的手掌停在她发璇上,看着她,闭了闭昏花的眼睛,不忍心告诉她,昨日他那知交好友赵知学来探牢时告诉他的消息——司天监从今年大衍试星象一科中,查出了七八份一模一样的卷子。
他徇私舞弊的罪名落实了,最轻也要被剥官发配,而他这资质绝佳的宝贝孙女,则会因为作弊断送了大好的前途,终身不得入考大衍,作为一个女易客,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星璇,你听祖父说,”纪怀山强打起精神,拍拍纪星璇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嘱告:“此事不是没有转机,明天在公堂上,不管他们怎么问,你都一口咬定不知情,祖父也不会承认盗题的事,咱们爷孙两个都是清白的,你记住了吗?”
纪星璇在牢中数日,又受过刑又被拷问,早被磨平了傲气,此时想必是六神无主,听了纪怀山的话,就只是使劲地点头,牢牢地握住他干枯的手掌。
祖孙两人又低语了几句,门外的狱卒便催促起来,纪星璇毕竟是涉及谋害皇亲的重犯,就这么偷偷摸摸地跑到别的牢房里,若是被人发现,那当天的狱卒都要丢了饭碗。
纪星璇依依不舍地被狱卒带走了,牢门重新关上,石室内重新陷入了黑暗,半晌过后,才听一声沉沉的叹息。
“璇儿…莫要怪祖父。”
纪星璇被狱卒带着,穿过一条夹道,看见等在铁栅前的刘灏,她低头走上去,抬手一拜:“多谢王爷。”
“与我还谢什么,”刘灏一手轻托住她手腕,神色怜惜地看着她,道:“你在牢里这些日子受苦了,放心,本王知道你是冤枉的,会替你讨回公道。”
纪星璇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将手腕从他手里抽出,轻声道:“王爷恩义,星璇若有他日,定以为报。”
“本王不需你报答,”刘灏低头凑近了她,抬起的手轻落在她肩头,温声道:“只要你以后别再躲着我就是。”
纪星璇苦笑一声,垂下眼睛,不作回答。
刘灏见她这样子,倒不逼她承许什么,轻拍了拍她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再走。”
纪星璇没有婉拒,由着他将她送到牢房门口,看着她进到里面,锁了牢门,她才走到室内唯一的窗子下面,仰头看着天空中一小片星辰,一手抬到胸前掐算,口中默默有词。
不知过去多久,她忽然放下了手,僵着身子转过头去,坐到木床上,搂着发潮的被子,慢慢在床角缩成了一团,一缕月光照着她的人影,依稀可见她正在瑟瑟发抖。
兆庆一十四年,正月二十三,天阴,此日宜纳采、裁衣、入学、会友,忌上坟、动土、酝酿,午时大凶。
余舒今天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胡裙,擦得干干净净的靴子,天凉又在外面加了一件羊皮坎肩,戴着一对软皮子护腕,项上挂着一块碧汪汪的福山祥玉,束发结辫,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精神饱满,不似要上堂去作证人,倒像是要骑马出去游玩。
老崔驾着马车很准时地到了赵慧家门口,余舒到上房和赵慧打了声招呼,便坐车走了,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她今天要去看纪家受审。
知道下午会下雨,出门的时候余舒没忘记拿伞,路上她坐在车门口和老崔聊了几句,得知薛睿因为公务,忙的两天没有回家,昨晚上才回府睡了一觉,今天一大早就先到大理寺去整案,作为本案的协从官员,参与此次会审。
余舒在这之前曾被大理寺请来喝过两次茶,认得大门,下车以后报上名号,就被门前的官差领进去,并未直接上公堂,而是先带到证人休息的侧堂等候。
大理寺审案不同寻常县衙,作风极严,一不许百姓围观,二要按流程来,该证人出来的时候才叫出来。
同为证人,余舒到的时候,景尘还没来,除了两个守门的差役,就她一个人坐在屋里,这里也没有茶水消遣,她便将两手合在腹前,闭目养神。
“道子,您现在里面坐着等一等,下官先到大堂去了,稍后再派人来请您——来人啊,去泡一壶好茶送来。”
余舒一听见门外说话声,便睁开眼,转头便瞧见景尘被两名大理寺的官员送到门后,后头还跟着两名宫廷侍卫,挎着刀站在门前。
“景尘,你来啦。”余舒笑着喊了他一声,并未站起来,就这么坐着和他打招呼,几天不见,她知道他住在宫里不方便出来,又不能去找他,难得见了面,当然是很高兴。
“小鱼,”景尘在余舒邻座坐下,看了看她气色,关心问道:“你的手指好些了吗?”
“药还是每天都吃,但不能动弹,”余舒伸出左手到他面前。
景尘看了看,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四四方方的木盒递给她:“这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续骨药膏,你回去以后让贺郎中帮着你上药,用在早起,三日一次不要断。”
余舒接过去打开,先是闻到一股苦甜,再看这红得发黑的药膏形状,分明是和前不久九皇子让薛睿拿给她的那一盒一样,只是这一盒明显是刚做好不久,味道更浓一些,她暗暗笑了,并未说出来。
“我当你这把这事儿给忘了。”余舒把玩着这只做工精细的木盒,随口道。
“本来是前天就要给你送去,”景尘向她解释:“只是师妹忽然病了,我出宫去看她,便迟了两天。”
闻言,余舒挑起了眉毛,笑容渐渐收敛。
第二百九十六章会审
余舒原本以为景尘是在宫里不方便出来,所以接连几日都没见到他的人,谁想他到不是不方便出来,而是没空去看她。
“水筠姑娘怎么好好地病了?”余舒神色如常地询问景尘,很好奇是什么病,比她断了手指头还要严重。
景尘并未察觉到余舒的不快,道:“前天重云带我们游京城,水筠一时高兴便贪玩到夜里,结果吃风着了风寒,当晚回去就发了热症,昨天才见好。”
余舒“哦”了一声,并未对那小师妹的身体表示关心,而是似笑非笑地询问景尘:“怎么你们前天出来玩了吗,为何没有叫上我?”
景尘愣了愣,奇怪道:“你不是说你有事不能来吗?”
闻言,余舒皱起眉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怎么不记得,你前天来找我了吗?”
景尘点头道:“那天我和重云出宫,到他别馆去接了师妹,我便要去贺郎中家找你,他们觉得城南城北来回的跑太麻烦,重云便派人去请你,可是你说有事不能来。”
“哈,”余舒假笑了一声,暗道这可有趣,这几日她一直待在家里,除了贵六和老崔来送信,根本就没别的人来找过她出去,却有人学了她的话给景尘听,这当中必是有什么猫腻。
余舒的态度让景尘觉出不对,疑惑地问她:“怎么不是你说你有事吗?”
余舒笑笑,没打算揭穿:“是没错,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前天的确有事。”
这话说穿了没什么意思,最多景尘再去问刘昙,不过是多了一场解释,假如是跑腿的人偷懒没去找她也就罢了,假如是刘昙故意没有派人去找她,想来也不会承认。
“对了,”余舒聪明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你还要在宫里住多久,不是说你要搬到公主府去住吗?”
景尘道:“快了,公主府已经整理好,只差打扫。”
“那就好。”等人出来了,她再找他就方便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余舒听到了外面隐隐传来的击棍声,又看日头升起,猜想是开了堂,便站起身走到门口,余舒竖起耳朵听了听前头动静,扭头问询那两名候在门外的差役:“这是前面开审了吗?”
大理寺审案,就在公衙当中,并不示众,更不许百姓入内围观,是以很清静。
差役说:“开审了,姑娘等等,该到你们上堂问话的时儿,会有人来传。”
“好。”
余舒走回去坐下,对景尘笑道:“听见没,开审了,我们再坐一会儿。”
余舒没有打算和景尘套词,那谋害皇亲的罪名没了就没了,反正是她诬陷,然而纪怀山盗题和纪星璇作弊,这是确确实实,她不需要说什么假话,他们也没跑。
景尘比余舒耳力要好许多,他坐在这里,多少能听到一些前面大堂上惊堂木响起,以及审官问话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突然正色去问余舒:“这徇私舞弊的罪名如果落实,会如何判处?”
余舒道:“会受一百鞭刑,贬谪为庶民,发落出京外。”
景尘敛起眉头:“一百鞭刑,那不是会打死人吗?”
余舒貌似记得景尘门派里对杀生很是忌讳,于是道:“放心吧,那鞭子细的很,我问过薛大哥了,就是个疼,要打死人至少得二三百鞭子。”
景尘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他希望这些欺负过余舒的人得到报应,但不愿见有人因此而丧命。
又等了两盏茶的工夫,景尘先被人请到前面问话,留下余舒继续坐等。
“传——证人义阳余舒上堂”
余舒被传上前堂时,堂上刚刚审过一轮,她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了跪在地上的纪家祖孙。
两人都穿着灰白的囚服,纪怀山披散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带着脚铐,背影佝偻,一如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身病气喘,昔日的威严荡然无存。纪星璇的头发胡乱挽在脑后,胡乱的用一根绳子系住,那身单薄的囚服在她身上,衬得她身形消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哪里还有名满义阳城的纪四小姐本该有的风姿。
他们两人听到余舒上堂,身体同时一僵,却没有回头看。
景尘并没有站着受询,大理寺给他准备了一张椅子,问完了话,他就坐在一旁听审。
而在他座位边上另外一人,正是代表了司天监前来会审的少监任奇鸣,除了刘昙不在,那天晚上在司天监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哦,还差一个大提点。
“秉大人,义阳余舒带到。”
坐在正堂上的是本案主审,朝中二品大员,大理寺卿郭槐安,徇私舞弊的案子常见,何况是到了大衍试和科举并行的时候,作弊被抓到的学生也有不少,纪怀山这起案子,若只是寻常的舞弊,则不必郭槐安亲自审问,交给下面的人便行了,但是由于牵扯到了谋害皇亲这等谋逆大罪,皇上特意下令严查,才有他主审。
“啪”
“堂下何人?”
郭槐安现年五十三岁,体态微胖,别看他生了一张白脸,面相又和善,实则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五年前安陵城有一桩大案,四公主的驸马爷醉酒骑马踩死了一个孕妇,一尸两命后扬长而去。
下面府衙不敢声张,草草了案,让那驸马逍遥法外,谁知那个孕妇的男人到大理寺击鼓鸣冤,生生挨了五十铁棍活下来,郭槐安当日受理了此案,查明真相之后,第二天就让人到公主府把驸马爷绑了回来,开堂审讯,谁的面子也不卖,最后判了驸马爷绞刑,以死彰法,震惊了整个安陵城,后就有人戏称他为白阎罗,既是美誉,又是畏嫌。
“学生余舒,叩见大人。”余舒自称学生,免了跪拜,就以拇指相交,躬身行了一礼。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陪审的薛睿,他今日穿着板正的朱红纱衣,腰锁黑革,头戴乌琮,额前的帽檐上缀着一颗方孔白玉,眼观鼻、鼻观心,那仪表堂堂的样子,却让她看了有些不顺眼。
薛睿也正在看着余舒,没错漏她那一眼中流露出的不爽快,叠在膝上的两手拇指绕了两圈,将笑藏在眼里,他就知道她爱记仇,没那么快忘记。
“余舒,本官问你,这下面跪的两个人你可认得?”郭槐安道。
余舒扭头看看低头跪在地上的祖孙两人,道:“认得,这一位是司天监右判纪怀山纪大人,另外一位是纪家四小姐纪星璇。”
接下来,就是一番问答,郭槐安还没有审理到纪怀山大衍盗题一罪,先过问的是景尘在回京途中遭人陷害,中途遗失了黄霜石,后来在纪星璇手中发现等事经过,余舒有一句答一句,该无赖的地方还是无赖,但是她并不明指纪家同逆贼有所牵连,是因为薛睿事先提醒过她,今天审案的这位郭大人精于审讯,说得太多反而不妙。
郭槐安问话的过程当中,纪怀山和纪星璇谁都没有插嘴,等她答过话,郭槐安再去复问他们,两人才口称冤枉,纪怀山说了几句话便咳嗽连连,纪星璇接着他回答:“秉大人,小女子不敢说半句虚言,道子所有的那块玉石,的的确确是我无意中捡回来的,若不是少监大人指点,祖父与我也不知道这是宝贝,大人若不相信,就问问我身边丫鬟云禾,我在义阳城捡到这块玉石,回去便拿给她看了,按照时间,道子那时还未遇害,想必是无意中丢失了此物,万万不是事后从什么贼人手里得来,这一切都是误会。”
纪星璇倒也聪明,明知道有景尘这个道子帮着余舒做假供,所以她不说是余舒诬赖她,只说是误会。
“传侍女云禾。”郭槐安让人去传纪星璇的丫鬟上堂,因为指认的证人和作保的证人并不在一处候审,所以之前余舒和景尘在侧堂等候,没有见到别人。
云禾带到之前,郭槐安先是询问了任奇鸣,证实了纪星璇的话,又再一次向景尘求证,他那枚黄霜石究竟是何时遗失的。
“我只记得,离开义阳之前黄霜石还在我身上,其余的就不知道了。”景尘微微垂下眼睛,说了谎话,隐瞒了他当初将黄霜石交给余舒,结果被她弄丢的事实。
郭槐安清楚景尘途中受难,失了一场记忆,就不再过多问他。
“大人,纪府侍女云禾带到。”
纪星璇的大丫鬟云禾,余舒并不陌生,转头扫了一眼,但见对方两眼红通通,恶狠狠地盯着她,似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口。
“云禾,你可认得此物?”郭槐安示意差役将一只托盘送下去给她看,上面放着的,正是前几日薛睿问余舒要去作为证物的黄霜石。
“回大人的话,奴婢认得,这个石头是去年我们小姐回乡时捡到的,因为这石头模样别致好看,小姐就留了下来。”
郭槐安仔细盘问过云禾,对这案情心中有数,知道这勾结逆贼谋害皇亲的罪名太牵强不能定下,便将话锋一转,板起了脸接着问道:“那它是如何又到了道子和余姑娘的手上,本官问你,你如实招来,你们小姐可是拿着这颗黄霜石,去交换宝太十二年云华易子星象一科的考卷?”
此言一出,明显是要开始追究纪怀山盗题一案,公堂之上气氛立变,余舒扭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纪家祖孙,眼中冷光一闪。
第二百九十七章招了
纪星璇的大丫鬟云禾被郭槐安问到,这黄霜石是否是被纪星璇拿去同余舒交换了云华易子的考卷,眼神仓皇了一下,便飞快道:“回大人的话,什么云华易子的考卷,奴婢听都没有听说过,奴婢只知道,那石头是在小姐逛街的时候被人偷了去。”
“啪”
“大胆奴才,本官面前也敢撒谎,”郭槐安面色严厉地拍下手中惊堂木,吓的那云禾浑身一震,低下头去,硬着头皮道:“大人冤枉,奴婢不敢扯谎。”
郭槐安先不理她,将目光转向余舒:“余姑娘,你来说,你是如何从纪星璇手中将黄霜石索回的?”
余舒早等着开口,这便上前一步,正色道:“秉大人,学生实不敢瞒,去年十一月大衍会考在即,我托了一位在太史书苑念书的朋友带我混进了藏书楼中,恰在那里遇到纪四小姐和另外一位书苑的女学生,因太史书苑有明文规定,严禁外人入藏书楼,我怕被她们瞧见会连累朋友,就躲在角落中,想等她们离去再出来,谁知她们二人翻箱倒柜…”
余舒先是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她是如何得到夹在历年考卷当中的云华易子的卷子,并且无意中看见了纪星璇戴在身上的黄霜石,而后才说起她换回黄霜石的经过:“那黄霜石虽然是道子所有之物,但那时他失去记忆,到底不知是怎么落在了别人手中,出于安全考虑,我们不能当面去找纪小姐索要,但我又知此物对道子来说十分重要,需要尽快找回,便想到要用那份卷子去和纪小姐交换。”
郭槐安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应求这份考卷,会同你交换。这盗题之事,本为私密,你当时又是如何得知云华易子的那份考卷便是今年大衍试题的?”
余舒苦笑道:“回大人的话,学生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今年考题,只是那天在藏书楼看到她们着急寻找,就以为是重要之物,再后来,又听朋友说起这易子考卷是独一份的收藏,加上曾有大提点亲自出题亲自批改的旧例,才联想到这或许会是今年一道考题,于是便试探着匿名写了一封信送到纪小姐手上,声称我手中有她要找的云华易子的考卷,约她翌日中午到坤元街的长春坊交换,结果那一天她果然前来应约,我并未露面,而是写字条让她将黄霜石放在一个老乞丐的讨饭碗里,趁乱取走了,同时让道子将那份卷子交到纪小姐手上。”
郭槐安转头去问景尘:“道子,你是亲手将令尊当年应试的卷子交到纪小姐手上的吗?”
说到这里,又提醒了众人景尘的身份,这也巧了,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父亲昔年的考卷交给了别人。
“正是,我还记得那天下雨,我戴了斗笠遮住脸孔,将藏有考卷的雨伞交给了她。”景尘如实回忆道。
一直跪地不作声响的纪星璇,这时候突然抬了头,脸色有些难看地看向景尘,是也想起那天他雨中递伞的场景,当时她以为是一片好心,谁知今日竟置他们于死地。
她转头看看堂上众人,竟没有一个能帮他们说话的,而昨日答应了她会援手的九皇子,却不知为何还没露面,深感今日走投无路,落魄至此,再看到站在她前头那曾经是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如今却衣冠楚楚、登堂入室的余舒,除了憎恶,再没有其他。
郭槐安问完景尘,又去问坐在侧旁听审的薛睿和另外一名少卿:“可否查证过,今年大衍试星象一科的题目,是否是二十年前云华易子考中大衍的同一道?”
薛睿早有准备,一被他问道,就将手边案卷交给师爷呈上,道:“大人过目,下官已经查证,确确实实是二十年前同一道题。”
郭槐安看过记录,再去问坐在他左侧陪审的任奇鸣:“任少监,今年大衍试星象一科的考题,是否确是以云华易子的答卷为准?”
任奇鸣面无表情道:“开考之前,这一科的答案除了大提点之外,应该就只有当年负责存放易子考卷的一位大人,和那卷子知道了。”
郭槐安追问:“是哪位大人负责存放的考卷?”
“是昔年司天监右令,已故的秦方衽老先生。”
闻人已逝,郭槐安皱了皱眉毛,心想纪怀山果真盗题,也不可能是一人所能为,此案既然交由他来审,必是要将牵涉其中的人都揪出来才好,而不是只判了这一个纪怀山,却让别人跑掉。
这么想着,他便不急着示出从司天监得来的物证。
为了将涉及舞弊的官员一网打尽,郭槐安脸色便又严厉几分,一扭头,来回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祖孙,没直接去问纪怀山,而是冷声质问了纪星璇:“纪星璇,道子和余姑娘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还不如实招来,你是否早就得知今年考题,所以才会舍得以黄霜石这等宝物交换那份考卷,本官问你,那日和你一起去藏书楼找卷子的是哪家的小姐?是否她也知道今年考题?”
“大人,冤枉”
纪星璇还没出声,那护住心切的丫鬟云禾突然叫了一句,跪在地上,急声辩解道:“我们家小姐平日里除了去书苑,就很少到别处,长春坊是个菜场子,怎是我们家小姐会去的地方,她根本就没到过那里,更别说是什么易子的考卷,听都没有听说过,分明是这余舒伙同道子两个人串供,诬陷我们家老爷和小姐清白”
“啪”
公堂之上,最忌讳大呼小叫,她刚一喊完,郭槐安便黑着脸拍了桌子,“本官是问你家小姐,何须要你来代答,再大声喧哗便掌你的嘴,还不退下”
云禾神情忿忿不平,还要争辩,就听纪星璇低叫她一声,“云禾,闭嘴。”
云禾咬咬嘴唇,不甘不愿地闭上嘴,退下之前没忘记狠瞪余舒一眼。
余舒暗翻白眼: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不让你说话,我巴不得你多喊两句,好看人掌嘴呢。
“大人,”纪星璇朝前跪了两步,抬起头,苍白的面孔上满是苦涩:“我是兆庆九年大衍试上,考中了星象一科百元,被择入太史书苑进学的,三年勤苦修学,我厚颜自夸一句,现太史书苑的学生当中,就这星象一科,能出我左右的不过两人,真到了考场上,能与我比较的又有几个,试问,祖父何须要冒险去盗题?我又何须要去作弊?”
纪星璇这话说的巧妙,她并没直接否认作弊,而是从另一个方面证明,她不需要作弊。
若是没有别的证据,郭槐安说不定就会因为她这番话,信了几分,可是手中握着实打实的证据,她现在所说的,听在他耳中,就全成了诡辩。
前面说过郭槐安是号称了“白阎罗”的审官,那手段自然不会温柔,当即沉下脸,从案上红蛟筒里抽出一根火签,冷喝道:“有两人证词,你却还想狡赖,看来是心存侥幸,来人,上拶指,用刑”
话毕,他将手中火签抛在地上,堂上官差应声,纪怀山和纪星璇都露惊容,这拶指是什么,就是一种用五根木头做成的夹手指的刑具,两把为一套使用,专门来对女犯,十指连心,可想而知疼痛,女子忍耐力不足,往往会在夹指之后,如实招供,真有能忍下来的,过后那手指也要废掉,往后年年天寒骨痛,就连提笔写字都不能。
余舒看到那爷俩被吓的样子,起初还不知要上什么刑,但一见官差拿了那木头夹子出来,便看出了用途,当时真想仰头大笑一声,这叫什么,真是报应不爽,那天她被生生扭断一根手指,差点疼死过去,今天倒要叫纪星璇也尝尝这滋味。
差役取了刑具,便去拉扯纪星璇,不由分说抓住她手臂要上夹子,纪星璇早就慌了阵脚,看见那拶指上头血迹斑斑,似能闻到腥味儿,只觉得两耳发蒙,她满面惶恐,浑身直打哆嗦,是连挣扎都忘记了。
“大人、大人且慢,切莫动刑啊,”纪怀山惊慌失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面相郭槐安,伸着两手在空中虚按,又合掌作揖,声声求饶,然而郭槐安不为所动,瞥了他一眼,冷声命令道:“动刑。”
差役是做惯了这事,转眼就将刑具套在她十指上,连声招呼都不打,便一左一右用力一拉。
“啊”
纪星璇当场一声痛呼尖叫,猛地缩起肩膀,面上血色全无,眼泪下一刻就涌出来,那一对漂亮的眼睛瞬间没了光彩。
余舒看着她这要死要活的样子,忽然间有点不舒服,便转过了头不再看,右手抚上左手被包缠着,依旧毫无知觉的小指,暗下眼神。
就在这时候,纪怀山突然发作,往前爬了两步,推搡着差役,拦在了纪星璇面前,阻挡着动刑。
“大人、大人开恩,咳咳,”纪怀山此时是老泪俱下,面容枯槁,他一臂膀护着被吓坏的纪星璇,一边咳嗽,一边费力地大哭道:“下官招了,招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一死了之
“下官招了,招了”
因见纪星璇受刑,纪怀山心疼的当场招供,郭槐安倒不惊讶,似早有所料地抬起手,让官差先将纪星璇放开,又对一旁点头示意主簿记录,问他道:“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徇私枉法,在这次大衍试上盗取考题了?”
纪怀山扶着满头大汗的纪星璇,老泪纵横地点点头,羞愧道:“确是下官一时糊涂,利用职权,在开考之前盗闻了今年星象一科的考题。”
余舒挑了下眉毛,纪怀山会这么痛快地认罪,实在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他能多撑一会儿,非要等司天监出示那十几份与纪星璇的答题雷同的考卷,他才会乖乖的招认。
余舒确是不知,纪怀山前晚便从深夜探狱的赵知学口中,听闻到那十多份考卷的事,知道走投无路,实则是被逼无奈才主动承认。
纪星璇被那一下夹的魂飞魄散,满头大汗地挨着纪怀山,僵着两条手臂,不住地发着抖,三魂七窍飞走了一半,乍一听到纪怀山认罪,并未反应过来。
“啪”
郭槐安拍响惊堂木威慑,冷脸道:“那你是如何盗得今年考题,有谁伙同作案,是何人泄题,你将经过如实招来,不许有一丝隐瞒。”
纪怀山搂着纪星璇,干枯的嘴唇有点哆嗦,他眼神动动,咬咬牙沉声道:“大人明鉴,下官自知是犯了徇私舞弊的大讳,也确是有人伙同盗题,但是有话说在前面,老夫盗题一事,我孙女星璇并不知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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