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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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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看他写好了,就把这张字据抽走,看看上头,发现除了一处“她”被写成“他”外,并无其他错误,满意地点点头,呼呼把墨迹吹干,小心折了两下,钻进屋里,收进了柜子最下头,同她那把爬满绿锈的上古宝剑放在一个布囊中。
景尘两手交握,坐在堂屋里,从容地看着门内余舒举动,面露浅笑,眼中少许纵容。
这时的他还不清楚,自己方才立下的究竟是什么。
夏明明尚未从丧姐的打击中恢复,情绪低落,留她在家里,余小修不会哄人,景尘又和她没什么话说,要是她情绪上来,想找个人倾诉都没有。
余舒不放心她,这两天就没到秋桂坊去出摊,早起到街上去买买菜,中午给几人做顿好的,尽量哄夏明明多吃几口。
大理寺那边没传什么动静过来,大概是案情没有进展,也就没人提夏明明去过堂审问,余舒趁着闲在家里,给余小修恶补了两天功课,直接从简单的加减乘除,跳到了包含未知数的方程式。
余小修并不知道这是五百年后的学问,余舒教什么就学什么,充分发挥他勤奋刻苦的优点,对余舒过于苛刻的要求,没有一声抱怨。
在这期间,又有一件让余舒头疼的事——
“景大哥,水缸的‘缸’字怎么写,你写个给我瞧瞧。”
余舒把出好的几道算式题目放在余小修手边,搁下笔,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头,正坐在景尘对面,拿着纸笔向他讨教的小姑娘。
对门许大娘的外甥女周芳芳昨日到回兴街上小住,余舒昨天出去买菜回来遇见她,小丫头就跟她屁股后头挤进了门,半点都不认生,大大方方地请景尘教她写字,任凭余舒明指暗示不方便,硬是赖在了他们家里头,昨天来,今天还来。
余舒无奈,又不能强赶人走,恐伤了邻居和气,只好让景尘应付她,晚上再将周芳芳的八字多算一笔,谨防着她在自家遭了霉星。
景尘同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画画,对于对面多了个人,涂墨的时间被人打扰,虽说不自在,但因余舒交待,只有放弃安安静静一个人待着的喜好,分神出来指点那周姑娘写字。
“原来‘缸’字这样写啊,我还以为这个字会像只水缸呢,一点也不像嘛,哈哈。”
作为屠户的女儿,周芳芳性格很是开朗,这样的欢声笑语不断,搁在往常是能调解气氛,但放在这间院子里,配合着众人心情,就有些招人心烦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吃饭的时候,隔壁许大娘上门来喊人,周芳芳才依依不舍地收拾了纸张,将景尘写好的字都拿走,同许大娘回家吃饭。
她一走,院子里外三个人同时松一口气,一个是累的,两个是烦的,只有夏明明那屋没有半点响动。
余小修不耐烦地对余舒道:“她下午不会还来吧?”
余舒拍拍他头:“忍忍吧,我听许大娘说她后天就走了。”
余小修撇了下嘴,看着院子里的景尘,小声嘀咕道:“都怪景大哥。”
余舒抬头望着房梁,假装没有听见。
第172章街头小谈
余舒在家里呆了三天,看夏明明精神好转,才重回到秋桂坊去摆卦摊,这几日吃喝的好,有鱼有肉,花销剧增,再转眼就要入冬,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家里头连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加上棉被炭火钱,不得不早早打算,多赚几个好过暖冬。
余舒到了孙记酒馆门前,刚支起推车,福安镖局就来了人,拿着几对八字,说是这趟要出远镖的几个镖师,请她掌算。
余舒每月要拿福安镖局二十两银子的定钱,对于分内之事绝不会敷衍,就留了八字让人回去,叫对方明日再来取。
她趁着这会儿没有客人,从吉时吉日一笔笔算起,算得投入,以至于卦摊前面坐了人都没发觉。
薛睿在余舒的卦摊前坐下,看她只顾埋头苦算,来人都不招呼,同当初在他那纸墨店里打工一个样子,一做起事就卯足了精神头,就算房子塌了都惊不动她。
见她在忙,他笑笑也就不做声音,面对面隔着两尺不到距离,就近打量她,说起来也巧,他们在安陵城见过几次面,每回场合都不对,不是她遭殃,就是别人倒霉,哪有什么好好叙叙旧的机会。
这么瞧着,脸还是那张脸,就是比在义阳时晒黑了一点,人也瘦减,不知是个子长高的缘故,还是谋生太过辛苦,他记得那会儿她顶多到他肩膀高低,隔上四个月,这两回再见,她是都快找着他下巴了。
薛睿的目光停留在余舒比起少女来说更似少年的脸孔上,试图找出来她是哪一点让他着了道,从义阳到了安陵都不能忘,当初打算好要放过她,如今再见到她人,又开始觉得有那么些些后悔。
结果是他自己都糊涂了,眼前这张脸同美貌根本就沾不上什么关系,这丫头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想来她一样都不会,小心眼又爱滑头,真要细数,毛病一大堆,但他瞧着就是莫名其妙地顺眼,就好像是那龙井楼的那一道招牌菜,卖相不佳,偏就最合了他的口味。
余舒将几位镖师的八字吉时都配好,留下镖头的晚上回去再用祸时法则具体推算,放下笔,转着手腕,一抬头,冷不丁看见对面衣冠楚楚的薛睿,睁圆了眼睛。
见她这表情,薛睿心中暗笑,两臂交错,稍显不悦道:“怎么见我跟见鬼一样?”
余舒方才一时失态,转眼便恢复常色,面对他的调侃,回了白眼:“薛大人不去查案,到我这里做什么?”
薛睿一臂放在桌上,正经了神色,用着过往路人听不见的声音:“夏江盈的案子查了几日毫无进展,我有话想要问你。”
太史书苑这桩凶案棘手,大衍试临近,突然死了南方易首府上的千金,前日早朝被人禀到皇上面前,惹得龙颜大怒,着令大理寺限日查明,然而夏江盈的死全无头绪,嫌犯倒是抓了几个,却没有一样证据。
“你找错人了吧,”余舒打了个哈欠,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我同夏江盈素不相识,她连认我都不认,你要问也该去问个明白人啊。”
“你不就是明白人吗?”薛睿的话若有所指。
余舒沉默不语,不是她不想帮他的忙,而是这事儿轮不到她管,薛睿要问的肯定是夏明明的事。
明明没把她梦到夏江盈遇害的事情讲出来,自有她的打算,自己要是这么横插一杠,对薛睿讲了什么不该说的,还不知是好是坏呢。
“是有什么不方便告诉我的吗?”薛睿察言观色,看出余舒的为难,暗道可惜,他是着急这件案子,却不想强人所难。
余舒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想问什么?”
薛睿道:“罢了,你不方便说就不用讲。”
“让你问就问,墨迹什么。”反正她也不一定回答他。
看她急脾气,薛睿暗自失笑,清了清嗓子,盯着她脸,正色问道:“这样,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夏江盈好端端为什么会换到纪家四小姐的房间去住?”
就猜到他要问这个,余舒叹口气,对他摇了下手:“这个不能说,还有别的要问吗?”
薛睿眼底精光一闪,坐正了身体,摇头笑道:“没了,多谢。”
余舒奇怪道:“谢我做什么,我又没——”话到一半,突然卡住,她看着薛睿脸上笑容,想了想,恍然回悟过来自己方才透露了什么讯息给他,面生恼色:
“你套我的话?”
这家伙,哪里是想要从她嘴里打听出来夏江盈换房间的原因,分明是在试探她知不知道那个原因,她一句“不能说”,已经明摆着告诉他,她知道内情,她同夏江盈非亲非故,想当然是从夏明明那里得知。
她明知道内情,却又不肯说,这不等于是在告诉他,夏江盈会换房间睡,结果遇害,同夏明明有关!
薛睿看到余舒这么快就反应过来,真不知是该夸她聪明,还是该埋怨她不生的笨一些。
见她生气,薛睿轻咳一声,神情严肃道:
“阿舒,你要知道,夏江盈的死牵扯甚广,若不能尽早查明真相,让凶手逍遥法外,不光是死者含冤,太史书苑中的其他学生也很危险。谁知那凶手杀人害命的目的是什么,假使如你那天猜测,夏江盈是死于非命,代人受过,那凶手定会再伺机行凶。”
听了这番话,但凡有一些正义感的人八成都会为之所动,然而余舒却是冷笑一声,道:
“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薛睿被她一句话堵了个正着,下头还有好半篇仁义道德都给憋了回去,只觉得刚才同她说那么多,简直是白费了半天表情。
他怎么就忘了,这丫头是个狠心肠,能忍上几十板子爬公堂告状出气的狠角色,他同她讲这些,不是对牛弹琴么。
没了话说,两人同时沉默下来,气氛稍显尴尬,正当薛睿打算为方才套余舒话的行为同她道歉时,余舒就先开了口:
“对不住,我刚才说话口气太冲。你这是在查案,当然是要以案情为主,秉公办事,没什么不对的。”
薛睿瞧着余舒,见她神色释然,目光坦荡,即知她这番话不是在敷衍,也不是在怄气,而是真的想得通,看得开。
在气恼之余,还能够站在别人的角度上去冷静地考虑问题,这种同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态度,不由得让薛睿生出一股奇特的感觉,就好像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十五六岁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心智通达的女人。
这时候,他突然又想起龙井楼的那道招牌菜,卖相不是最佳,内容却丰富十足。
“不过,”余舒话锋一转:“查案归查案,我们交情归交情,你若是再像方才那样套我的话,别怪我到时候和你翻脸。”
“呵呵,嗯。”
眼前这青年面同冠玉之色,眉若剑削之峰,一笑更显得丰神俊朗,两眼如同墨点,直视与人,好叫女子面红,余舒是天天在家中看景尘看出免疫力,大大方方地瞅了薛睿两眼,便毫无痴迷地低头去收拾桌面,头也不抬道:
“上回你帮我买鞋子花了多少钱,等下我拿给你。”
这倒不是她斤斤计较,男女始终有别,一个女孩子,白穿着一个男人给买的鞋子,忒不像话,不管那双鞋她往后是不是还会穿,她都得再花钱“买”回来。
薛睿是从小在贵人窝里长大的,更清楚这点道理,明白她的顾虑,便没有故作大方,说了个折价给她:
“十两。”
“。。。。。。”十两!一个月的伙食费,就买一双鞋,早知道她那天就光着脚走回去了,还穿什么鞋啊,余舒后悔地想挠墙。
薛睿看着余舒脸色,大概也能猜到这小抠在想什么。
“今天没带够钱,下回再给你。”余舒尴尬道。
“嗯,”薛睿拿起小桌上放的一只龟板,比较城北大易馆卖的卜具,粗糙不堪入目,这样劣等的卜具,也只有在城南见得,敲敲背壳,他问道:
“似你这么在街上坐一整天,能赚多少钱?”
余舒道:“好的时候一天能有二两银子,冷清的话,也就赚个吃饭钱。”
薛睿皱眉:“才这么点儿。”
余舒知足道:“已经不错了,刚开始那半个月,我每天就是坐在街上吃灰,别说饭钱了,还得赔里头纸墨。”
薛睿经过商,很清楚安陵城的烧饼都快赶上义阳城的肉价,方清楚余舒日子过得这么紧巴,有心接济,又知她不会收纳,左思右想,忽记起前日那几个纨绔邀约,看看眼前余舒,一番计较后,问道:
“想赚大钱吗?”
余舒顿时来了兴趣:“怎么着,你要给我介绍生意?”
薛睿想想没差,就点头:“算是。”
“那敢情好,”余舒一拍手,好奇问道:“是什么生意啊?宅院风水?八字吉凶?还是求财问路?”
薛睿摇头,气定神闲地说:
“不急,等太史书苑这起案子了结,我就把这桩生意介绍给你。”
第173章搂搂抱抱
薛睿见过余舒,愈发肯定夏江盈的死有蹊跷,他离开秋桂坊,径自去了太史书苑,通过书苑授业的大先生,找到几个与夏江盈和纪星璇同属星象一科的学生,一个一个进行问询。
在他看来,夏江盈在太史书苑被杀一案,最大的两个疑点,一个是夏江敏,一个就是纪星璇。
“盈姐平日来为人挺好,没有同谁不和的事传出啊,薛大人,凶害她的肯定不是我们书苑里的人,我听说城南最近不是又出了杀人魔吗,会不会是他跑到我们城北来行凶呀?”
。。。。。。
“纪小姐?唔,纪小姐是同夏江小姐在书苑里关系最好,她们两个今年都要再考大衍,整日进进出出,十天里有七八日都在一起。大人,您该不是怀疑这行凶的是纪小姐吧?”
。。。。。。
“星璇?我想想啊,好像最近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哦,对了,真要说奇怪的话,是有那么一件。”
薛睿打起了精神,问过几人,听了半天废话,总算有一句正经的。
“大概是在八九天前吧,盈姐那时还未遇害,有一天晌午星璇从外头回来,突然拜托我们到乾元街附近一家易馆去替她找一本书,我就和盈姐一起去了。”
薛睿失望地皱了下眉毛,这件事同案情看上去没什么关系:“这事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当然奇怪啊,星璇那天没有课业,却要我和盈姐替她跑腿,她平时很少这样麻烦别人,唉,害我和盈姐白跑一趟,结果根本就没有找到那本书。”
“是祥和易馆,那本书的名字是、是——呃,隔了这么些天,那本书名字又长,我不记得了,不然大人你去问问星璇?”
薛睿轻捏了下拳头,收敛了表情,摇头道:“不必,这件事同案情没什么关系,多谢姑娘告诉我这些。”
“薛大人客气,只要能早日抓到杀害盈姐的真凶,有什么要问的尽管找我。”
这女学生走了,薛睿一个人在太史书苑的阳亭中坐了一会儿,把案情整理了一番,无奈地发现,这件案子越是调查,就越是让人费解,好像有一团迷雾罩在夏江盈的死案上,即便抓到了头绪,却还是看不清前面究竟是什么。
这是他在大理寺任职以来,入手的第一起案子,尽管难啃,但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不然家里那些跳蚤又要乱蹦跶。
“夏江盈。。。纪星璇。”薛睿搓了搓眉心,决定先派人到祥和易馆去探上一探,他从石凳上站起来,走下凉亭没几步,就见一名下吏匆匆沿着园中小径朝他跑来。
“大人,不好了,有一群南来的易客不知从哪里听说夏江家小姐遇害的事,声称是北人所为,正纠结了几十人,在培人馆闹事呢。”
薛睿脸色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走,过去看看。”
。。。
安历十月十四,城南聚集各地会考大衍易客们的培人馆里,闹了一场大乱,事情由南方易客挑起,同北方易客互起争执,百十人在光天白日下大打出手,一发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当地府衙排除巡捕,把几个带头闹事的人抓了起来,才暂时平息了风波。
余舒在秋桂坊上听说这件事,已经是第三天,这事发的原因也一起传了出来,她毫不意外是因为夏江盈在太史书苑遇害引起。
余舒还在想着要不要同夏明明说一说,就从余小修那里听说,夏江家的护卫早上已经来传过来消息,夏明明当时就带着前来通报的护卫出了门,可是人现在还没有回来。
“她有没有说是上哪儿去了?”余舒不放心地问道。
“嗯,我问了,她说是要去一趟大理寺。”余小修说。
余舒点点头,到院子里洗把脸,就钻进厨房去做晚饭,烧上水,站在火边等煮开时,才发现有处不对,以往她一回家,景尘不管正在做什么,都会和余小修一起迎出来,今天回来好像没见他人影。
“你景大哥在房里吗?”余舒扭头询问坐在厨房门口帮着她摘菜的余小修。
“在呢,景大哥今天好像是不舒服,在房里躺了一下午了。”
“不舒服?”余舒不放心地问道:“他今天的药喝了吗?”
“晚上的还没煎。”
余舒放下手中锅盖:“你先把菜放着去煎药,我看看他。”
此时黄昏日落,景尘的房门虚掩着,一条门缝看不到里头动静,余舒扣了扣门:“景尘,你在睡吗?”
敲了几声没听到里面人应,余舒遂自荐推门进去。
房里没什么遮掩,只有一架换衣的屏风,余舒一眼就瞧见躺在床上的景尘,朝前走两步,便清楚瞧见他披散着头发,满头的大汗,面色潮红,紧闭着眼睛,曲卷的睫毛上都沾着细小的汗珠,他身体似陷噩梦一般挣扎,嘴唇一开一合,好像在说梦话,却因不能发声,只有可怜的喘息。
“景尘!”余舒吓得赶紧冲到床前,按住他的肩膀摇摇,试图将他叫醒,然而景尘深陷梦中,听不到她唤声,任凭她怎么摇都不醒。
“景尘醒醒,景尘!”
景尘身体不住地颤抖,余舒把视线一移,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拳死死握着,关节惨白,手背上一条条血管发青发红,如同下一刻就会爆开来。
余舒心头发紧,一边继续喊他,一边去抓了他死握的拳头,试图掰开,奈何他拳头刚硬,她怎么抠都纹丝不动,眼见他脸色渐渐发青,余舒一时慌乱,想也未想就抓起他的拳头,张开嘴,使劲儿地咬了下去。
余舒口里生有虎牙,这一下子没收住力道,咬的可是不轻,景尘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浑身剧地一震,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来。
余舒嘴里尝到了锈甜,忙松开手,一抬头就撞进景尘凌然逼人的目光里,这一眼陌生的紧,慢慢的攻击性,让余舒一瞬间竟觉得颈后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下意识里,想要躲闪,岂止她身体刚有动作,手腕上就传来力道,被他反手拉住。
余舒进退不是,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喊道:“景尘?”
她本意是想叫他梦中回神,压根没想到他会回应,谁知他神情恍惚片刻,大概是认出了眼前的余舒,眼神中的锋芒迅速褪尽,轻轻蠕动了两下嘴唇。
“。。。”
耳朵尖抖了抖,余舒瞪直了眼睛,往前一凑,盯死了景尘的最,想要确认方才不是她的幻觉:
“景、竟、景尘?”
景尘眨了下眼睛,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身,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喉咙,在余舒满是焦急的目光中,不大确定地动了动嘴唇:
“小。。。鱼?”
这一声轻哑到几近不可闻,但余舒和景尘都没有错漏,景尘愣住,余舒则是惊喜地差点跳起来,她抓住景尘的手上下摇晃,兴奋滴脸颊都泛红:
“你能说话了,哈哈,你能说话了,太好了、太好了!”
一连几声“太好了”,把余舒的欣喜若狂统统表达出来,反倒是景尘这个当事人,看到了她兴奋到发光的脸,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喜悦,同她一起扬起笑脸。
能像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这大概是打从他失忆以来,所发生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能够重新说话,这是不是表示,在不久的将来,他也能够重新想起忘掉的一切,那些他想要记起来,却又记不起来的重要的事。
景尘忍不住去希望,他看着余舒比他还要高兴的样子,心中盈满的喜悦,似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未曾多想,便顺从心意,向前倾身,一手将她带进怀中,一臂拥过她纤细的后背,伸手抱住她,将汗湿的额头埋在她肩上,尽管嗓子火辣辣的发痛,却还是难以自抑地想要出声:
“。。。小鱼。”
他始终记得那天夜晚他在漂泊的穿上醒过来,脑中空无一物,记不得生前,不知道身后,那样惨淡的空白下,却还能有一个人告诉他,他是谁。
他有多感谢,在他无助无望的时候,能有只有一个人陪伴在他身边。
余舒突然被景尘搂住,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趴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热乎乎的心跳声,还有肩窝上那一声说不清道不楚的轻唤,念着她的名字,她心中某一处轻颤,等到她回过神,已经反手回拥住他,两手在他精瘦的腰间收紧,鼻子微微发酸。
太好了,他能有所康复,真的是。。。太好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抱在一处,忘记了方才一场虚惊的噩梦,分享这一刻相同的喜悦——直到余小修的大呼小叫在门口响起:
“你们俩在干什么?”
余小修在厨房听到景尘那屋响动,好奇来看,一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幕,景尘抱着他姐坐在床上,平时他们走的近,他念在景尘情况特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现在两个人竟然给他搂搂抱抱起来,这还得了!
余舒和景尘闻声扭过头,看着门口一脸“捉奸”脸的余小修,顿了一下,余舒先回过味,脸上一热,“嗖”地把手从景尘腰上拿开,在他胸前一推,挣开肩膀,飞快地从床边跳起来,后退两步,以示清白。
但余小修该看见的还是看见了,气冲冲地上前去把他们两个分开,瞪上景尘一眼,便拽着脸蛋红的可疑的余舒出了屋,“嘭”地一声大力将门带上。
景尘糊涂地看着被甩上的屋门,掀起被子想要下床,左手刺痛,低头去看,便见虎口背面,清晰地印着一排牙印,有一处破了个红红的小口。
他抬手想要把血珠舔去,刚放到嘴边,又停下来,把手拿开,盯着那一排细小的牙印看了看,脑中晃过余舒眯眼笑时嘴角那颗尖尖的虎牙,莞尔一笑,拇指在虎口上轻轻一抿,就放下手没再管,起身下床。
虽他不知道余小修为什么生气,但看他刚才拉小鱼出去的恼火模样,他觉得还是出去看看的好。
第174章绝不放过
余小修把余舒拉到大屋,关上门打算好好给她讲一讲礼义廉耻,还没刚起话头,就听见景尘在外面敲门,丢开余舒,转身把门拉开,对着门外没好气道。
“我们哥俩有话要说,景大哥你先回房休息。”
说着就要重新把门关上。
景尘看一眼余小修身后冲他偷偷摆手使眼色的余舒,一手挡在门板上,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喊道:
“小、修。”
“叫我做什——”话到一半,余小修的表情突然凝固,呆呆地看着方才出声叫他的景尘:“景、景大哥你,你刚才和我说话么?”
余舒在身后拍拍他肩膀,得意道:“你景大哥能说话了,高兴吧?”
余小修惊讶地点点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冲了下脑子,一时是忘记刚才这两人在屋里搂抱的事。
“那你还愣着,”余舒推推他肩膀,“去,看看灶上的水煮开了没,橱柜里有我前天买的菊茶,泡一壶给你景大哥润喉咙。”
“哦、哦,好!”
余小修稀里糊涂地被糊弄走了,余舒逃过一顿说教,松了口气,扭头对上景尘困惑的目光,不自在地拢了下耳鬓松落的头发,招手让他进屋坐下,站在他面前问道:
“你这会儿感觉如何,嗓子疼不疼,有哪里难受吗?”
景尘摇摇头,忽记起他现在能说话了,便张口,有些晦涩地吐字:“不难、受。”
“真的?”余舒不大信他,主要是他前科太多,她将油灯点着,端起来凑近他:“你张嘴我看看,啊——”
景尘听话地张开嘴,余舒借着灯光看到他舌苔后面的喉咙红红的,皱了下眉头,自言自语:“明天得请个郎中来家。”
把油灯放下,余舒出去打了一盆清水,拧了手巾递给景尘擦汗,在他对面坐下,想问问他刚才做的什么噩梦,又怕他刚刚恢复语言能力,说太多话会伤到嗓子,便将好奇心压了下去。
景尘将手巾捂在脸上,回忆着梦中残留的片段,深吸了一口气,拿掉手巾,转头看着余舒,神色犹疑不定,慢慢地说:
“我、好像,梦到我失忆、之前的事。”
余舒身体往前一趴,紧张道:“你想起什么来了?那知不知道是谁把你害成那个模样?”
她到现在还记得景尘刚被捡到船上时半死不活的样子,他身负武艺,能将他伤成那样,对方肯定不是善茬。
景尘摇头,表情失落:“只是、梦到,有一群人、在追赶我。”
“哦,”余舒失望地坐了回去,看看他额角耳鬓汗湿的头发,温声道:“先别想那么多,等下烧好热水去洗一洗换身衣裳,吃过药早点休息。”
景尘点头,扶着桌子站起身,余舒跟在他后面,目送他回房,她仰头看着天上露头的月亮,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因为夏江盈的死带来的沉闷,被景尘恢复声音的喜悦冲淡,她深呼吸,连换了几口气,心情轻松不少。
“啪、啪”
院门被敲响,但没听见叫门声,余舒心想是夏明明回来了,上前去开开门,果然见夏明明一个人站在外头。
“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你一个人,也没让护卫送你?”
天黑看不清楚夏明明的神情,余舒说完话,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应,也不见她进门,心说不对,想要拉她进来,刚伸出手,就被夏明明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阿树。”
冲力让余舒后退了一步,脖子上传来的湿热,让她知道夏明明在哭,稍一迟疑,便将手放在她后背上拍了拍,侧头低声问道:
“怎么有哭了,听小修说你不是上大理寺去了吗?”
“。。。是我害死了四姐。”
夏明明语出惊人,余舒脸色一变,一手将她拉进门里,一手把院门带上了,扯着她回了屋,路过厨房门口,冲出来看热闹的余小修摆了下手,让他在外面待着。
关上屋门,余舒按着夏明明在她床上坐下,把灯放在床头,转过身来,神情严肃道:
“你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把你四姐害死了?”
夏明明垂着头,抽了一口气,两手抱着肩膀打了个哆嗦,红着眼睛道:
“我今天到大理寺去询问案情进展,偷听到审案的楚大人同属下说话,讲那行凶者能在太史书苑进出不留半点痕迹,必是熟悉内院之人,行凶作案早有预谋,夜晚从后窗潜入内室,要杀的,也许不是我四姐,而是住在东阁第二间房里的纪家小姐。”
夏明明哭的直喘气:
“假如、假如我没有去找四姐,四姐就不会同纪小姐换房睡,原来都是因为我,四姐才会遇到这种祸事,是我害死四姐,是我。”
余舒虚惊一场,刚才她还当夏明明真的做了什么,原来是想通了夏江盈和纪星璇换房这一点关键,不过看她这副悔恨交加的样子,还不如让她继续糊涂着。
想了想,余舒在她身边坐下,拍拍她的膝盖,劝道:“明明,你先别胡思乱想,你忘了吗,那天你做噩梦分明是梦见你四姐在下雨天出事,结果呢,她被害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下雨是不是。”
夏明明恍惚地点头:“对,那天晚上没有下雨,我梦到的是下雨的夜里,不会错的。”
“所以啊,你想想,如果你没有去找她,那她即便没有在一个不下雨的晚上出事,也会在一个下雨的晚上出事。这同你去不去找她,有什么关系呢?再退一步讲,是你四姐自己决定要同纪家小姐换房间住,杀害你四姐的是那凶手,要怪也得怪那杀人者凶残,怎么能说是你把她给害死了?”
余舒知道她这样开导夏明明有点牵强,因为就连她都觉得夏江盈会提前出事,坏在了她同纪星璇换房间这一点上,但是死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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