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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3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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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薛家的门庭这几日又热闹起来,不复半个月前的冷清。
。。。。。。
余舒得了信儿,当即就让周虎准备了一份贺礼,送到右相府,她对薛凌南心存防备,没有亲自登门。
不过第二天,她就去了大理寺。门卫们都认得这位年轻的女大人,放她通行,余舒熟门熟路地往后院走,路上还看见暖亭里有官员在对弈喝茶,好不悠闲,不过等她找到薛睿,见到的又是另一番情形。
两张书案对在一起,上面摆满了一摞摞的卷宗和律册,只有一角空闲,放着笔墨,薛睿就坐在这一角边上,胥吏和主簿就立在他两旁,不停地将卷宗递到他手上,待他批完一份,就找出来另一份,如有存疑,就在桌上翻找律文。
余舒站在窗子下面朝里望了一会儿,发现薛睿根本就没察觉她来了,只好清了清嗓子,出声叫他。
“你怎么来了?”薛睿看见她有些欣喜,搁下笔,交待了下属一声,就往门外走。
“你昨天让宝德给我送信,知道你回大理寺了,我当然要过来看看。”余舒朝屋里扬了扬下巴,说道:“怎知你忙成这样,可见我来得不是时候。”
薛睿摇头道:“我闲了一个月,许多公务都耽搁下来,地方上等着大理寺的手令和批文,若不抓紧解决了,又要堆到下个月,不知多出多少件冤假错案。”
转眼都立冬了,棉服上身,余舒却见他额头上一层细汗,心疼不说,更有怨言:“你被停职那会儿,不见有人帮你出头辩解,倒好意思堆了这么些公事,等你回来了统统推给你做,大理寺又不止你一个少卿管事,我一路走来,看见有人闲得发慌,怎么除了你,他们都是死人不成。”
她生起气来,嘴上不饶人,薛睿哑然失笑,若不是在衙门里,他忍不住要掐一掐她气鼓鼓的脸蛋。
“你笑什么,”余舒瞪他一眼,“就你好脾气,白白让人欺负。”
薛睿拉着她往远处走了几步,免得旁人听见他们说话,再去乱嚼舌根,今日不同往日,他虽回了大理寺,到底威势不如从前。只是他心不在此,无意计较罢了。
“你在坤翎局,景尘不也一样什么都不做,事事推给你,你会觉得委屈吗?”他问。
“那怎么能一样,”余舒白眼道:“他是放权给我,我做的事越多,手中的权柄越大,你忙来忙去,也不得好处。”
在大理寺为官,要么就两袖清风,到处得罪人,要么就八面玲珑,满身的小辫子,薛睿显然是前者,他聪明,却不世故,恐怕是这衙门里唯一一个干净人。
“怎么会呢,”薛睿隐隐笑道:“我得的好处,只是你们看不见罢了。”
余舒冷哼一声,懒得和他理论,就掏出袖里手帕盖到他脑门上,语气不那么温柔地说道:“再忙也不许熬夜,天冷了,人一生病就难好。”
冷香扑鼻,薛睿顿觉头脑清醒,接住了她的手帕,没舍得擦汗,折了两下收进怀里,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余舒看着他当面昧了自己的帕子,哭笑不得,总不能再问他要回来。
“还有个事忘了和你说,”她提到:“下个月初一,我就能进宫上朝了。正好赶上你复职,能给我做个伴儿。”
薛睿笑道:“我知道了,那天早上我去接你,你千万别睡过头了。”
早朝辰时开始,文武百官必须要赶在卯时之前抵达宫门,等候晨钟进宫,不管三伏数九,不论刮风下雨,都要露天站上个把时辰,迟到和缺席的人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所以凡有朝会,大臣们往往半夜就要起床梳洗,天不亮就得出门。
余舒暗暗庆幸,还好只是初一、十五这两天受罪,要是每天都这么苦逼,她不如罢官去也。
第七百二十章朝堂如菜场
到了初一这天,余舒不到五更天就醒了,睁开眼窗外一片漆黑,饶是她昨晚吃过饭就洗洗睡了,这么早起来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
听到丫鬟在外间轻声咳嗽,她披了衣裳,喊人进来伺候,自从换了大宅子,她渐渐适应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昨儿是鑫儿守得夜,余舒起床后,芸豆和林儿便来替她,早早准备了热水温茶,忙前忙后服侍余舒梳洗更衣,到她穿戴整齐,用不到半个时辰。
余舒站在屋门口,看着黑咕隆咚的院子,真心觉得她起得早了。
立了冬,早上格外的冷,她朝服外面披了一件翻毛的黑色斗篷,裹着袖子出了北大厢,林儿在前面打灯笼,到了前院,刚下回廊,就瞅着客厅门前立着一道黑乎乎的人影,满以为是薛睿提前来了,谁道走进跟前一看,竟是景尘。
她脚下一顿,讶异道:“你这是?”
“我知道你今日要进宫,特来接你。”景尘仪态大方,只有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些无奈。
他听说薛睿回京,就想找她谈谈,可是她一反常态地躲着他,他每次去坤翎局找她,她都忙地脱不开身,他到府上求见,她总是不在家。景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避而不见,想来想去,原因只能出在薛睿身上。
余舒心虚地绕过他进了客厅,坐下道:“你不是不上早朝的吗?”
景尘这个右令官是暂代的,兆庆帝对他十分宽宏,谁也没有要求他必须要参加朝会,所以他从来不参与政事。
“我不放心你,就向大提点申请,”景尘走进室内,盯着她不放:“早就想对你说,可你总躲着我。”
他的确是不放心余舒,因为他觉得薛睿并不可靠,他怕余舒太过信任薛睿,从而失去判断是非的能力。
“”他说话太直,余舒接不上话,她是躲着他没错,因为她担心私下见面,景尘会问她薛睿失踪的详情,她无法实话告诉他是云华设计,只好躲着不见他。…………;记住…………
“你——”景尘正要问她是不是因为薛睿才躲着他,忽然打住,转头看向大门方向,余舒看到他的动作,也跟着往外瞅,片刻过后,就见肩披玄青大氅的薛睿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
他在客厅门口停下,望着屋内两人,眸光一晃,微微笑道:“刚才在路边见到公主府的车马,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原来真是景兄来了。”
景尘一动不动,也道:“我也是刚到,比薛兄早来一会儿罢了。”
薛睿颔首,转头对余舒柔声道:“我想着你起得早了没胃口吃东西,就顺路到忘机楼取了早点,有热粥小菜,待会儿路上你多少吃些垫垫肚子,不然进了宫挨不住。”
景尘不落其后,老实对余舒说:“我也给你备了吃食。”说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上个月开炉炼丹,有一味精气丹甚好,可以提神补脑,今日带了给你用。”
“有劳景兄,”薛睿拱手谢他,回头又对余舒道:“你这丫头,约了景兄一起,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若我来得迟了,岂不是让人家等。”
“不怪她没对你说,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我以为你停职了。”景尘不懂得含蓄。
“景兄的耳朵不很灵光,前几日我已复职了。”薛睿也渐渐地不客气。
余舒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倒将她当成是个摆设,她瞥一眼景尘,再看一眼薛睿,顿时觉得头大。《《
全站无广告,更新快,无错章》》》她是算到第一次上早朝会不太平,但要不要一大早就这么大的火药味。
她突然站起来,朝外走:“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薛睿和景尘对视一眼,撇开头去,同时心想:谁要和他聊天。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快到皇城脚下的才放慢了速度,午门外排着一条长龙队伍,他们没有加塞,缓缓停在了后面。
余舒坐在薛睿的车里,掀了一角帘子看了看外面,冷风窜进来,她赶紧放下了,扭头对薛睿道:
“你看,你看,来迟了吧,我们都落在后头了。”
“来得再早你也排不到前头,”薛睿慢条斯理地将酒壶从炭炉上挪开,试了试酒温,先倒了一杯递给她,道:“喝两口暖暖,等下宫门开了,还要在外头站好久呢。”
这宫门外的队伍不是随便排起来的,好比尹天厚、薛凌南来得再迟也能直接越到最前头,末等的五品官员,来得再早,都只能给人腾位置。
薛睿又匀了半壶出来,拉开门角的小窗,对车外的小厮道:“给旁边景公子送去。”
人家天不亮就上门堵人,怪不容易的,可惜来得再早也没用,这世上没卖后悔药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余舒蜷腿靠着软枕,捂着手心蜜黄色的小酒盏,好笑地瞅着薛睿,看出他是犯了小心眼,但一想到他和景尘的兄弟血缘,心情不由变得复杂。
说起来,薛家突生变故,始自景尘画的那张人像,可是真地追究起来,景尘又有什么错呢?他也是个受害者。
本是亲兄弟,无奈各自为阵,同样是身不由己,要想化干戈为玉帛,谈何容易。
东方微微泛白,远处传来阵阵钟鸣,宫门一开,人马车流缓缓向前进,快挨到他们的时候,薛睿对余舒道:
“披风解了吧,进宫不能穿这个,我们下车走几步,活动活动手脚。”
余舒一面点头,一面乖乖脱下披风放到一旁,露出身上精致华美的女御朝服,她扶正颈上的宝石项圈,又摸了摸头顶缨冠,确定衣着得体,这才先行跳下马车,向前走了两步,发现薛睿没跟上来,一回头,就撞上他乌黑明亮的眼睛。
她笑了笑,也知道自己这样穿戴漂亮,女以悦己者为荣,他这样的表现,甚得她心。
他们两个下车步行,景尘默默地随同。午门戒备森严,文武百官手持鱼符进入,出宫时也要出示鱼符。
走在宫墙底下,薛睿低声告诉余舒一件真人真事,几年前有个倒霉蛋忘记带鱼符,又怕误了早朝,试图贿赂禁卫通融混进宫,却因为当天守门的金吾卫眼生,当场将人捉拿,事后传到皇上耳朵里,一句话就将那个倒霉蛋贬谪到云南去了。
余舒听完这个故事,就长了记心,将系在腰带上的鱼符仔细栓了两个扣,生怕不注意遗失了。
领路太监把他们带到一座宫殿门前的空地上,几名身居高位的重臣王爵入内喝茶,其他人都要站在外面吹冷风。
余舒大概数了一下,这里有不下两百个人,环顾一圈,唯独她一个女子,实在打眼。
进宫之前,众人都将用来保暖的披风斗篷除了,只穿朝服面圣,这天实在是冷,人人都在里面夹了层棉衣,看起来都比本人肥壮许多。
她却与众不同,穿着厚重的朝服,依旧肩挺背直,一张鹅蛋脸冻得粉粉白白,属于女子的秀丽,偏偏叫那一一起飞扬的眉宇渲染出几许勃勃英气,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脑中就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形容——翩翩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这样朝气蓬勃的少女,出现在一群老爷们中间,竟成了一道亮眼的风景。
更何况她身旁还立着两名年轻英俊的青年,一个斯文儒雅,一个俊逸出尘,大好的青春年华,惹人艳羡。
朝会和余舒想象的很不一样,她以为就是皇帝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底下的大臣们轮流上前汇报工作,然后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可实际上,早朝的热闹程度不亚于菜市场。汇报工作这个想法简直太天真,事实是,每有三个开口启奏的官员,其中就有两个是告状的——
鸿胪寺的方大人说今年河西节度使送进京的供奉比往年少了两成,就告礼部的张大人越权受领,克扣了贡品。
开阳候状告工部的王大人给冯国公家修宅子,将拆掉的碎砖烂瓦统统堆在他们家的后门儿,把路都堵住了。
事无大小,但无一例外,都是官府衙门解决不了的是非。
余舒目瞪口呆地听了半晌,恍然大悟——原来皇上就是个断官司的。她和薛睿同为五品官位置靠后,距离的不远,前头开阳候和冯国公正掐得脸红脖子粗,大殿上到处窃窃私语,有说开阳候小题大做的,也有说冯国公不厚道的。
她趁人不注意,翻了个白眼,正好被薛睿瞥见,他握着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了两声,提醒她不要作怪。
眼看着开阳候和冯国公就要撸袖子干架了,兆庆帝这才给了婴九平一个眼色,让他鸣鞭肃静,金口一开,就给这件事定了论——限冯国公三日内将开阳侯府后门清理干净,又罚了工部王大人一个月的俸禄,算完。
然后众臣高呼——皇上圣明!
就在余舒无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前排突然人影走动,有三个人陆续出列,跪在御前,带头的那个人高声道:
“启奏皇上,臣等弹劾司天监女御官余舒,包庇其母罪行,纵容下人殴打衙门官差,她人品性恶劣,目无王法,恳请圣裁。”
第七百二十一章三司同审
头一天上早朝就被弹劾,纵观大安史上,余舒觉得她是第一人。
出面参她的三位大臣,领头的是御史中丞王礁,其余两人,一个是佐证的北衙治中刘桐,再有一个就是身为原告的户部侍郎尹周嵘了。
他们三个一唱一和,先陈述了余舒的生母翠屏十多年前与余秀才私奔,并盗窃了尹家若干财物,讲到如今,因为余舒一人得道,翠屏有恃无恐地找到尹家,在侍郎府上耀武扬威,气病了尹夫人,尹周嵘忍无可忍,便派管事到衙门告状,谁知余舒竟会无视王法,将上门提审的官差都痛打一顿,明目张胆地包庇其母,拒不认罪。
尹周嵘讲到他夫人尹邓氏被昔年逃家的一个奴婢羞辱,气到卧床不起这一节,满面羞愤,两眼通红,直叫闻者不忿,见者同情。
末了,王御史义正辞严,慷慨陈词:“余母出身微贱,竟做出与人私奔的丑事,同余父实为无媒苟合,有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余母一介罪奴,余舒岂有资格入朝为官?尹侍郎告发她之后,她若非心虚,何必殴打驱赶官差?微臣以为,司天监女御官余舒故意掩盖出身,扰乱朝纲,实属欺君罔上,理当严惩不贷!”
“微臣附议。”刘治中同样是正气凛然。
“恳请圣上为臣做主。”尹周嵘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兆庆帝高高地坐在龙椅上,只有临近的婴公公能够看清他略显阴沉的脸色,他没敢多看,眼珠子一摆,接着目不斜视地盯着底下的文武百官,耳边传来嗡嗡作响的议论声,唯有为首的几位老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余舒不错耳地听完了弹劾三人组歪曲事实。脸上纹丝不动,心里却在使劲儿地扎着小人,旁边有一位司天监的同僚小声问她:
“余大人,这不是真的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托福水陆大会,余舒在司天监声誉很高,在场的易官们并没有听信御史的一面之词,当即就有人压低了声音提醒余舒:
“要是有什么误会,余大人赶紧出来辩白才是,别干站着呀。”
余舒拱拱手,谢过对方好意,却没有贸贸然就冲出来和御史掐架,她又不心虚,慌什么慌。没见皇上还没吭声吗?
她算到今日会生事端,但是没想到尹周嵘会从都察院找来一位御史直接就要弹劾她,这也太不识号了,他们就不用脑子想想,兆庆帝会乐意见到他亲口封的女使者变成一个欺君罔上的罪人吗?
余舒略感心烦。不自觉地转过头看向薛睿,就见他望着尹周嵘三人方向,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看着她,目光沉定,他微微摇头,似乎是在告诉她。稍安勿躁。
尹周嵘跪在地上,半晌没等到兆庆帝开口,又不敢抬头窥伺,额头上渐渐冒了汗,他也知道自己是在铤而走险,皇上未必希望他的淼灵女使被人弹劾。
可是他别无选择。王礁是个死心眼,他前不久登门拜访,将他们家和余舒的渊源添油加醋地说了番,王礁就坐不住了,反客为主插手了这件事。自以为调查出了真相,将余舒认成是个阴险狡诈的奸臣小人,嚷嚷着要在皇上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
此举本来正中他下怀,可是他没能料到,薛睿突然回京了,更没料到皇上没有再继续打压薛家,而是让薛凌南祖孙两个都重回了朝堂,那起捕风捉影的谋逆案,仿佛就这样揭过去了。
亏他还满打满算,试图在余舒和薛睿的关系上做文章,让圣上迁怒。
就这样让他放过余舒,他心有不甘,再加上王礁急着要出这个风头,催他催得厉害,他心一横,干脆就选在初一早朝上奏,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他倒不是没有成算,哪怕皇上偏心,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做的太过明显,只要皇上开口问案,他就有把握钉死了那丫头!
尹周嵘站在过道中央,不巧旁边就是景尘,他敏觉异于常人,捕捉到尹周嵘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险算计,皱起眉头,身形一动,待要走出来为余舒申辩,站在最前列紫袍金绶的大提点却先他一步开口了:
“启奏圣上,事关司天监,臣有话说。”
景尘止步,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去。
龙椅上面,兆庆帝侧了侧身,一语不发地抬了下手,示意他说话。
大提点先是俯视了一眼尹周嵘,而后慢悠悠地说道:“王御史弹劾之人,乃是我坤翎局女御官,两榜三甲女算子,正经的大衍试出身,司天监任人虽不拘一格,然也不会滥用闲杂,每一名易官上任之前,太承司都会进行核查,非身家清白品貌端正者不予委任。臣,恳请圣上明察。”
这话等同于是在警告他人——你们要弹劾余舒,就是在告我司天监失察之罪咯?
尹周嵘暗暗叫苦,他可没有拖司天监下水的意思,都是王礁自作主张说了那些话,惹了这尊大佛,怎么是好?
他不敢和大提点叫板,不代表别人不敢,不等他圆场,王御史梗着脖子就上了——
“大提点想来是受人蒙蔽,所以不清楚她的底细,下官事先调查的一清二楚,这位余女御的生母,曾在她父亲死后改嫁他人,做了一户富贵人家的小妾,实在是寡廉鲜耻。后来她继父家中遇难,她母亲就偷跑出来,被她藏匿起来,待到风头一过,就在芙蓉君子宴上讨好了贵妃娘娘,到户部去篡改了户籍,自以为瞒天过海,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荣华富贵,岂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尹侍郎家中尚存着她生母的卖身契,户部亦留有底案可寻。”
他底气十足,见大提点沉默不语,就以为他无言反驳,愈发高声起来:“臣敢担保刚才句句实言,大提点敢担保余舒她是清白的吗?”
大殿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闭起了嘴,盯着满面红光的王御史。
王御史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不禁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不久以后,他因为直言谏君,敢于和司天监大提点对峙,名声大噪,受到皇上器重,被提拔为都察院御史大夫,就像史书中记载的那些宁死不屈的直臣一般,无惧王侯宰相。
尹周嵘:“。。。。。。”傻缺。
余舒:“。。。。。。”傻缺。
文武百官:“。。。。。。”傻缺。
就是整个都察院都不敢和大提点对着干,区区一个四品的御史中丞,你居然敢单挑大提点,不是傻缺又是什么?
大提点站在百官前列,本来不动,待到王礁话音落下,却踱步出列,对着兆庆帝躬身道:“人尽皆知,余女御是圣上赐封的淼灵女使,如若她品行身世有亏,亦是辜负圣上期许,传出去,有辱天子威严,理当严惩。然而,若有人恶意污蔑,企图不轨,同样不容放过,还请圣上下旨,令三司会审查明实情,使真相大白。”
这几句话听起来公正,尹周嵘却是胆战心惊,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他转头看着大义凛然的王礁,后悔也是晚了。
“爱卿言之有理,”兆庆帝点点头,他举目阶下,一行一行阅过人头,最后停留在倒数第三排一个人身上,慢吞吞地出声道:
“淼灵女使何在?”
远远地,余舒打了个激灵,小跑出列:“微臣在此,叩见圣上。”等了半天,总算轮到她说话。
“刚才有人弹劾你,你也听见了,朕问你,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兆庆帝需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楚地上跪的那道人影。
“回禀圣上,”余舒长提了一口气,抬起头,露出一张从容不迫的脸孔,声音洪亮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前方几步外,尹周嵘背脊僵直,王御史扭头瞪她,大提点侧身,笑睨她一眼。
“好,”兆庆帝满意地点头道:“那朕就准大提点请奏,立此为案,令大理寺、刑部与都察院进行会审,务必要查明真相。”
说着,环扫众人,手指伸到半空中虚点,一顿一停道:“就派。。。大理寺的薛少卿,刑部侍郎李又青,以及都察院王御史你们三人共同审案吧。”
被点到名字的三个人表情不一,最先站出来领旨的是刑部李侍郎,再来是薛睿,最后到了王御史这里又有了麻烦。
“圣上,万万不可啊,大理寺的薛大人与余舒是义兄妹,此乃众所周知,怎可叫他参与审案?”
薛睿低头不语,就听顶上兆庆帝冷哼一声,不悦道:“所以才叫你们三司会审,相互监督。”
“圣上英明。”大提点带头唱赞,司天监一众附和声,立马就将王御史的抗议压的无影无形。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余舒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兆庆帝在维护她,瞧瞧这会审的三个人,薛睿就不说了,刑部侍郎李大人正是她现在的邻居。忧的是,尹周嵘手上捏着几条“铁证”,怎么看她都是那个没理的人。
正在她发愁之际,眼前又有一个冤家站了出来,竟是巴不得她去死的宁王刘灏。
“父皇容秉,”宁王肃声道:“诚如大提点所言,此案关系到父皇的威严,儿臣请命监审。”
监审你大爷!
第七百二十二章峰回路转
三章合一)
宁王到底是求到了监审这份差事,兆庆帝面对这个儿子总是格外地好说话,不管余舒心里怎么不情愿,都轮不到她来反对。
辰时一过,兆庆帝打了个哈欠,婴九平就宣布退朝了,通常没有重大的国事需要讨论,早朝都是一个时辰完事。
众人要有什么没说完的话,或是不方便当众提起的,就在散朝的时候将奏折递上去,统一送到泰安殿,等候皇上批阅。
人群从前至后向殿外移动,几位老臣走在前头,尹相爷从尹周嵘面前经过,略作停留,面无表情地侧头看了看他,轻轻一叹,什么也没说。
尹周嵘却能从父亲大人这一声叹息里听出许多不满,心慌气短地追了上去。
出了宫门,尹相爷回头瞧见可怜巴巴跟在他身后的庶子,终是不忍心,招手让他过来,尹周嵘如蒙大赦,赶紧跑上前扶着他上了马车。
宫门外,薛睿看到尹周嵘坐着尹相爷的车走远了,回头对心不在焉的余舒道:“你还回司天监吗?”
余舒点点头,初一轮不到她沐休,下了早朝还要到司天监去办公,再者,早朝上大提点替她出头,她总要回去拜谢一番,做个交待。
“那好,我也先要回大理寺一趟,”薛睿看向她身后走过来的景尘,拱手道:“烦劳景兄顺路送阿舒到司天监。”
余舒早上出门乘的是薛睿的马车,本该薛睿送她回去,但是皇上才下旨让三司会审,大庭广众之下,薛睿就得注意避嫌了,这会儿可不是争风吃味的时候。
“好。”景尘应下,就见薛睿低头和余舒交待了一句,便大步走开了,于是景尘走到余舒身旁。
“我们也走吧。”
余舒点点头,没有拒绝,跟着他上了公主府的座驾,一路往司天监去了。两个人坐在封闭的车厢里,无话可说,气氛略显诡异,余舒闭着眼睛假寐,景尘想来想去,主动开口:
“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你直管说。”
余舒睁开眼,知道他好心好意,可这事儿不是简单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便对他道:“说来话长,我娘从前是在尹家做过丫鬟,不过她没有和我爹私奔,而是尹家将她许配给我爹,我娘才跟着我爹回乡,至于今天尹侍郎在御前说的那一席话,纯属是胡编乱造,存心要污蔑我娘与我。”
更可笑的就是那位王御史,简直像条恶狗,一戳就上,见人就乱咬,到最后喧宾夺主,倒把尹周嵘的风头都压下去了。
“为何尹侍郎这一家人总是与你过不去?”景尘蹙眉,上回在蘅芜馆听戏,他和薛睿就遇上尹侍郎府上一位少爷当众诋毁余舒,最后是薛睿出面,将人抓回了大理寺。
余舒皱眉不语,不知从何说起,她和尹周嵘一家子的恩怨,由来已久,最初不过是有些小过节,她根本没往心里去,全是尹邓氏不依不饶,居然恶毒到设计毁坏她的名节,一计不成,又教唆了她那蠢儿子在外面诋毁她,到最后,尹周嵘亲自上阵,公然要弹劾她,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她也搞不懂他们发的什么疯,一次两次在她身上讨不了好,偏偏学不乖,非要和她争出个你死我活。
真是一家子神经病。
另一辆马车上,尹相爷正在教训儿子。
“弹劾当朝官员,算不得一件小事了,何况淼灵女使是司天监的人,颇得皇上青睐,你行事之前,为何不与为父的商量?”
尹周嵘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是儿子一时冲动了,没有考虑周全。”
尹相爷冷着脸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总不经脑子,不管你和她有多大的仇怨,不能私下解决,非要闹到朝堂上让人看笑话?”
尹周嵘满面悲愤:“儿子是被逼无奈,实在是那余舒欺人太甚——两个月前,元波遭人陷害,让薛睿关进了大理寺,儿子没脸找您求情,就咽下了这口气,谁道他在里头受了酷刑,医治的不及时,竟、竟坏了命根子,这可是断子绝孙的大恨啊!”
尹相爷一惊,险些打翻手上的茶盏。先头尹元波被抓进大理寺,这事儿他是听说了的,只是因为这个孙子不争气,整天在外头胡混,便想着让他吃一吃苦头,磨磨性子,就没有去管,不曾想薛家大郎看起来温和知趣,下手居然这么狠!
尹周嵘说开了,便干脆哭诉起来:“元波是他娘的心头肉,连请了几位郎中都说没救,邓氏就病倒了,元波那孩子发觉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吃饭不肯见人,家里头乱成一团,我实在是气不过,就让人到衙门去告状您老人家也身为人父,当知这做爹的心里,就容不得儿子受半点委屈啊!”
尹相爷沉下脸,心里不好受,尹元波再怎么不争气都是他的亲孙子,他无法坐视他遭人毒手,明知道尹周嵘在和他耍心眼,他却不能不管不问。
“你仔细说说,余舒生母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尹周嵘眼神闪烁,生怕实话实说,尹相爷会不帮他,只是犹豫了一个瞬间,他便决定隐瞒实情,撒谎道:
“小翠一开始是母亲大人屋里的丫鬟,十多年前儿子娶妻成家分出去单过,母亲大人就把那丫头送给邓氏使唤。恰逢那年科举,儿子接济了几个贫寒的学子,当中就有一个余秀才,文章做的极好,儿子与他意气相合,就请他到家中做客,暂将他安置在外院小住,就是这样埋下了祸根。”
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恨得不能行:
“余秀才居然和那丫鬟暗度陈仓有了苟且,等到邓氏发现,她已经怀有身孕,我起初气急,想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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