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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恋33天-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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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姨讲起恋爱经过,肯定是讲过无数遍了,轻车熟路,虽然现在气不够用了,但遣词造句都不打磕绊。没想到,陈老师看起来斯斯文文,早年间也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一员猛汉,当警卫员的他,活生生把当时是连长未婚妻的张阿姨给抢到手的。
“他们连长派他来接我,他在我家见到我,就马上像被雷击过了一样,也不说话,顶着一张大红脸,问一句话,恨不得过三天再回答,我一开始只觉得这个人好笑的很,可是后来他天天照顾我生活,日久生情呀,你晓得吧。所以呀,要是放在现在,这位陈先生就是你们说的第三者呀,我就是红杏出墙水性杨花哎。”
陈老师一边笑一边挠头,“胡言乱语,年纪大就可以随便瞎说话!那时候男未婚女未嫁,什么第三者什么红杏出墙,你和我们连长,连面都没见过,那次我是去接你见面的,你见了面以后不是说不满意么,嫌他年纪大。”
老两口你一句我一句,古色古香的调起情来,我在旁边笑,心里想着,成分这么简单的一见钟情,都被张阿姨说成了是红杏出墙,她也真是不理解现在真正水性杨花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他们那个时代形容这样的姑娘是“满园春色压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我们现在形容这样的姑娘则是“满园春色压不住,我又红杏出墙啦。”
张阿姨断断续续的说了点儿自己的想法,就渐渐显得困顿起来,然后慢慢睡着了。陈老师仔细的帮她把被角压好,然后送我出病房,“一切从简吧,黄小姐,玉兰想要的多我理解,但是时间不够,我们现在真是只争朝夕了。”
临走前,陈老师这样交待我。
想到张老师的身体,我决定在医院附近找一个合适的场地,最后定下了一个茶楼,很古朴,空间足够,跟两位老人的气质也很搭。
赶回公司已经是下午了,王小贱正把头埋在他从网上买的花朵形状的枕头里睡午觉,那个变态的枕头中间是空心的,这样脸放在里面可以透气,这么无聊的人性化设计简直就是为王小贱这类人度身订造的。有时候王小贱午睡过后猛的抬头醒来,那个花枕头还卡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一朵萎靡不振找不到太阳方向的向日葵一样。
罗列大大小小的流程列表的时候,我也渐渐困了起来,最后靠在办公椅上,头一歪,以一个仰躺在车祸现场的姿势睡着了。
即使是以这么不舒服的姿势入睡,我却还是做了一个情节线无比清晰的梦。
梦里是白天,天色亮的刺眼,我坐在一辆很破烂的小巴车里,窗外是被太阳晒得无精打采的乡间景色,车里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我坐在最后一排,路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坑,一车人时不时的会被颠的集体跳跃起来,就是这样一个乏味场景里,我热的发昏,打开车窗,吹进来的是粘稠的风,衣服被汗水湿透,头发卷在脖子上,一阵阵刺痒。
这时候他再次在梦里出现了,一副乡土小混混的打扮,穿着白色的跨栏背心,骑一辆小摩托,摩托小,但气势很大,一路轰然作响的追上了我们的小巴。他一手开车,一手用力拍小巴的车窗,冲着坐在窗边的我说,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态度很强硬跟他嚷,我不可能下车,这是末班车了。
“没有车了,我送你回家。”他告诉我。
我特别冷淡的对他说,“你也配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车厢里的人都看着我们,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气,终于有一场闹剧来娱乐这憋闷的旅途了,连司机都时不时的回过头来张望。
“你不下车,我就一直跟着你。”他接着说。
我冷笑了一声,“你油加满了么?”
“能陪你开多远我就开多远。”他头发被风吹的向上竖着,像刺猬索尼克,眼神里一半迫切一半讨好,还带着一点点隐约可见的因自尊心被践踏而生出的恨。
我转过头不理他,看着前方,周围的视野变得开阔了起来,景色不那么平淡的惹人生厌了,大片大片的玉米田在路旁展开,风也凉爽了起来。
他不说话了,就只是默默在车旁边陪着我,有时被小巴丢在后面,但过一会儿便奋力追了上来,有时会超过我们,然后放慢速度再次出现在我旁边。我也不说话,淡定的看着前方的路,偶尔看看他,每次看向他时,他接受到目光,便马上露出一个“我还在”那样的微笑。
看到剧情没什么发展,车上的人不耐烦了,有个中年人冲着司机嚷嚷,“开快点儿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到家啊。”
司机听完这话,便猛的一踩油门,车子很费力的向前飞速开去,他努力的追,但总是离我有半个身子的距离。终于,他追不上了,看他表情,像是用尽了力气,但还是徒劳。慢慢的,他彻底被甩在了车后面。
过了几秒钟,我忍不住把头探出窗外,看着后面的路,他还在车后面追着,但身影是越来越小了,慢慢的,只能看见他的背心,被风吹成了一个白色的气球,阳光下那么刺眼的在热浪蒸腾的乡村小路上飘荡。
我叹了一口气,心里一阵空落落的轻松,感觉像是吃了大剂量的芬必得,全身都是恰到好处的麻木,没知觉,伴随我一路的闷热,还有那些刺痛感,躁动感,绝望感,一起消失了。
那是一种连再见都无力说出口的感受。
我缓缓的醒了过来,眼前一片漆黑,一团软绵绵的东西笼罩着我的脸,我抬起头,发现正趴在办公桌上,脸下埋着王小贱的花骨朵枕头。
办公室里已经是一片漆黑,我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班,唯一的光线来自我旁边的电脑,我转头一看,王小贱正聚精会神的玩着祖玛。
我把枕头丢给他,他吓了一跳,“你醒了倒说句话啊!”
“我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啊?”
“你以为呢,大老王拿你当消极怠工的典型,让公司的人在你周围围成一个圈,还开会来着呢。”
“我没打呼噜吧?”
“呼噜倒没打,说梦话来着。”
“说什么了?”
“说觉得对我无以回报,所以把你七八张银行卡的密码全说出来了。”
“滚,你下班了怎么不回家啊?”
王小贱一边关电脑一边说,“不是怕你睡着睡着死了么,我爷爷就是这么过世的,说睡个午觉,就再没起来。”
“一睁眼就看见你这么个丧气的人,我还不如睡着睡着死了呢。”
我们收拾好东西,一起离开了办公室。离开办公室前,我看了一眼被黑暗笼罩着的写字楼,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里弥漫开。
三十天前,刚刚分手的第一天,我就站在这样一片漆黑的办公室里,那时候的我只觉得乌云压顶大难临头,前路上一片迷雾,空调里吐出的是摄人心智的寒气,我困在窗前,一动都不能动,最后要靠保洁员阿姨来拯救我。
又站在同一片黑暗里,四周的摆设,气味,甚至阴影的位置都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死气沉沉,还是一样的不怀好意,我前方还是迷雾重重,阳光明媚斑马线清晰的高速公路只能出现在我想象里。但唯一不同的是,我全身不再那么沉重,有了离开这里的力气。
“走不走啊,电梯到了!”王小贱站在门外嚷嚷。
“这就来。”我一边回答他,一边轻轻关上门。
一片寂静里,只有门锁发出“咔哒”的一声。
7月27日 星期三 阴天
睡不着的时候,比较有益身心的一项脑部运动,就是畅想我今后人生里,会出现多么奇怪多么火花四溅的场景和状态,简单说,就是在脑子里自己给自己拍一部荒诞剧情片。情敌相见,怨偶重逢,都不是能发挥想象空间的选择,而且会越想象越愤恨,进而导致彻夜难眠。我一般都会选一些类似于“缝纫机和雨伞在手术台上相遇了”这样的场景,来竭尽全力发展故事情节,直到想象力枯竭,睡意大面积袭来,但这么做也会有一点儿副作用,至今为止,我已经不止一次梦到家人逼迫我嫁给一台电视机,或者胃部一阵绞痛然后生下来了一只兔子。
但想象力一旦遇到现实,总是单薄的不堪一击。就好像现在,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会聚精会神的和一个被管子包围着的老太太,在凌晨五点钟的病房里,讨论男人的出轨问题。
“是男人就有走神儿的时候。”这是我和陈阿姨初步达成的共识。
早上刚到医院时,我困的厉害,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走进病房里,生命状态看上去比张阿姨要更垂危一点。看到我来了,陈老师便趁机去院子里抽烟。张阿姨和我一边谈仪式的事,一边聊天,问到我的婚姻问题时,我因为困,所以坦荡荡的说了大实话,“有过要结婚的人,前一阵儿分了。”
“为什么分了啊?”张阿姨追问。
“他跟别人跑了。”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觉得接下来张阿姨一定得摸摸我手背,然后说一番类似“长的这么朴实,怎么还会情路坎坷呢?”之类的话。
但张阿姨没有,她剑走偏锋的问,“他跟别人跑掉前,你什么问题都没发现呀?”
我一愣,除了我自己,没也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背叛伴侣之前,一个人会露出多少马脚?就算这人再高明,新欢旧爱之间往返的步履很熟练,也总会有跟不上节奏的一天。如果我当初留心一点儿的话,我们的剧情应该是一部谍战情节剧,而不应该是只献给我一个人的惊悚灾难片。
“没发现他有什么不正常的……”
“那不可能的,你活的也太马虎了。”张阿姨一口打断我。
“张阿姨,”我一边笑一边说,“不是我马虎,是根本防不胜防,我们跟您和陈老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张阿姨微微往上躺了躺,“你知道陈先生背着我,做过不知道多少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哎。”
“真的假的?”有八卦听,我立刻精神了。
“我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住院住了好几天,就是生不下来,他在医院里陪我,那时候我也算是大龄产妇了,大家都担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有一天他从外边回来,脸色不对,一整晚呀,人在这屋子里,魂不在。从那天开始,他就老是往外边跑,一趟一趟的,我估计也没跑远,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干什么。后来人家小护士跟我说了,说张姐呀,你家还有人住在医院里哦,我看你家先生老去楼下外科病房,陪着一个做阑尾炎手术的病人,那病人是你们家属吗?
我马上知道出问题了,那时候我随时都要生的呀,谁都不让我动,我就趁他们不注意,挺着肚子下了三层楼,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结果真让我找到了,那女的我还认识,和老陈一个学校,是音乐老师,作风不好,看人都是斜着往上看的,媚气的要命,她先生在外地,跟她关系不好,从来不回家的。我看着老陈跟个傻子一样,被那女人指点着干这干那,整个人气的呀,血管都要堵住了。但我没说话,偷偷回去了,当天晚上,一生气,加上着急,结果你猜怎么着?生了,儿子,六斤七两,老陈一个人傻笑到后半夜。”
“那,那个阑尾炎破鞋呢?”我紧张的追问。
“我什么都没跟老陈说,第二天晚上,他回家给我去炖鱼汤了,我就抱着孩子,一步一挪的去了那女人病房,那女人看到我一激灵,然后假惺惺的说,“哎呀嫂子,你也住院啦,陈老师怎么都没跟我说呀?我是来做个小手术,在医院里碰见的陈老师,陈老师就一直照顾我。”我就笑着答她,“你住院老陈跟我说了,他没跟你说呀,是因为我住院是因为喜事,你住院是倒霉呀,不一样的,怕你心里难受,本来就一个人住院就够惨淡了。不过你看我们两个真是巧哎,都是从肚子里取点儿东西出来,你取出来的那个,过不久就臭了,我取出来这个,还要往大了长,你说好不好笑?”
那女人小脸一沉,看看我怀里的孩子,“生啦呀?男孩女孩?”我就凑过去让她看,“男孩,这下老陈高兴了,每天逼我喝鱼汤补身子,喝的我都想吐。明天他送新鱼汤来,回头也给你盛上一碗,只要做手术,伤口都不好养,没人照顾你,你得自己心疼自己呀,刚刚老陈还和我说呢,说这次幸亏生的是个男孩,以后不用我们操多少心,要是生个女儿,好说歹说的养大了,有一天,搞成你现在这样,哎哟,他和我就都不要活了。”
那女人嘴唇绷的紧紧的,都成白色的了。旁边住的几个床的病人,竖着耳朵,个个听的眼睛放光。那女人说,“嫂子,我有点儿累了。你也刚生完孩子,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说好啊,你快休息吧,我走了。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几天我的鱼汤,都有你一份,别跟我客气,光洒出来的那一点,也够你喝的了。不过听老陈说,你明天要出院了呀?要是出院就喝不上喽,要是不出院,那我明天还来看你,陪你就像这样聊聊天,我也解个闷,好吧?说完这话,我转身走了。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出院了。”
听张阿姨讲完,我恨不得一边鼓掌一边喊声Bravo,这是多么彪悍的正室范儿啊。“那后来呢,你对陈老师没采取什么镇压措施么?没想过离婚么?”
“离婚?我昏头啦?老陈马上就知道我去找过那个女人了,后来的几天,他低眉顺眼的,都不敢看我。还是我没忍住,跟他说了一句话,“你要是还惦记她,就去和她好,反正我连孩子都有了,还怕什么呀,就把你当一个阑尾,说割掉就割掉了。你要是觉得为那么个人没必要,我也就当整件事是为了给我助产,以后都没必要再提。”
“那陈老师是怎么说的?”
“他能说什么?他想笑一下,又不好意思,就跑到小孩那儿去,一边盯着看,一边说,“叫爸爸,叫爸爸。”
“可是话说回来,”我接着问,“不会觉得不甘心么,精神出轨其实比肉体出轨更恶心人呀。”
“不甘心?我不甘心的事情太多了,唯独这件事上我不会不甘心,买台冰箱,保修期才三年。你嫁了个人,还要求这个人一辈子不出问题啦?出问题就要修嘛,你以为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天天都是甜甜蜜蜜的呀,我告诉你,我和老陈这辈子,活的简直像小流氓一样,没事儿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窝里斗,有外敌的时候就马上联手,你以为最后能撑到今天是因为你爱我我爱你?才不是哪,靠的是默契哎。”
这番话说完没多久,张阿姨嘴唇保持着“哎”字的形状,昏沉沉的说睡便睡着了。张老师一直在外边走廊上,没有进来打断我们聊天。我赶紧打开门看着陈老师,“阿姨突然睡着了,没事儿吧?”
陈老师赶紧站起身走进病房,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没事儿,就是睡着了。”
“我吓了一跳。”
“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就这样,说睡就能睡着。”陈老师轻轻拍了拍阿姨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眼角眉梢都是疼惜,几乎能看见它们像水波纹一样在房间里泛开。
在我眼里,这一幕真是很默契。
7月28日 星期四 晴
凌晨照例又去了医院一趟,带了几款以前给金婚老人拍的婚纱照,想看看张阿姨喜欢哪一款婚纱。病房里,张阿姨还保持着昨天的姿势在睡觉,陈老师不在。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白炽灯在我头顶上嗡嗡响着,那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听起来格外的催人泪下,我是真的困的快要哭了。刚想起身离开时,陈老师回来了,一路比划着太极拳的动作,动作潇洒流畅,但在清晨空无一人的医院走廊里,瘦长的舞动着的他,看起来又有点儿像个高品质的鬼。
我把照片留给了陈老师,然后又跟他商量,之前做过的金婚仪式里,我们安排过一个环节,是夫妻两个人给对方写一封短信,仪式上,为对方念出来。这一招是催泪弹,效果特别好,不管那信写的有没有文采,念到一半时,在场的人就得开始向服务生要纸巾。我们公司的CICI,本来在花丛里挥动翅膀四处嬉戏她是全年无休的,但一到这种时候,只要听到台上的老先生念“我们携手走过了一生”之类的话,就开始痛哭流涕,表情撕心裂肺,每次我都得捂着她嘴把她拖到卫生间去。
陈老师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答应了,因为张阿姨身体不好,所以我和陈老师商量,就他一个人写就成了,到时候也可以给张阿姨一个惊喜。
离开医院,我又去确定了一下场地问题。正聊着,茶馆的男老板来了,四十多岁,挺着一个丰润的肚腩,人还没睡醒,眼屎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就是你啊小妹?辣天我听他们说了,你要在我们这里搞活动哦?”
我沿着茶馆拍照片的功夫,胖老板一边坐在我身后的桌子上喝茶,一边上上下下扫视我,然后操着一口汕头普通话劈头问了上面的问题。
我头也没回的回答,“对,就是我。”
“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哎,我之前想象哦,负责人年纪一般都很大了嘛,没想到是你这样一个年轻靓丽的小妹哎。”
我后背一抖,胃像被推土机压了一下。
把细节都跟经理定好,我转身要走,又被老板拦住了,“小妹,坐下来喝杯茶再走啦,我给你泡一杯普洱,外面现在天气正热哎,你喝完茶,我开车送你。”
我刚要拒绝,老板走上来拍我肩膀,“来嘛,坐一下啦,我跟你讲哦,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觉得好亲切,你长的跟我远方的妹妹好像哎,你看我们像不像兄妹俩。”
推土机压过我的喉管,我忍无可忍重新再忍,终于把喷薄欲出的刻薄话忍住了。
老板看我不搭茬,又接着拍我肩膀,“总之是缘分啦,这次我一定帮你把活动搞好,让你好风光,以后你就叫我哥好了,跟你讲,人的缘分天注定,我今天一见到你,就有这种感觉。”
要不是张阿姨的身体不能等我另找地方,我真想破口大骂了,去你妈的,人家都是春梦了无痕,你这是一觉睡醒,把春梦当今日泡妞指南哪。还什么哥哥妹妹,好乡土的一夜情路线。
但是正事儿当前,我只能拼命挤出一个笑,然后说,“好呀,我本来有个哥哥的,可是我妈怀他的时候,做B超发现胎儿有点儿脑畸形,就给打掉了。今天看见您,我也觉得好亲切,就是那种没见过面的哥哥站在我面前的感觉。”
老板的脑容量和肚腩的大小刚好成反比,完全没听出来我这话的意思,顶着张油光锃亮的脸喜洋洋的说,“就是呀,缘分天注定!你要常来啊小妹,不是为了工作,是要来看哥哥我。”
下午我提前回了家,准备把最后一点儿东西收拾好,正式搬到新家里,在网上发了招租的帖子,估计过两天就会有人来看房了。
经过上一次王小贱扫荡式的整理,这边几乎没留下来什么东西。简单收拾收拾,整个房间就和我刚搬进来时一样破落空荡了。
我坐在沙发上,打量四周,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在家具上铺了一层光,令这个空落落的小房间看起来很有几分柔肠百转。我记得,当初来看房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时间段,我一打开门,看见这个金色的小房间,心里就中意的不得了,但当时陪在我身边的他不同意,说这是夕晒,冬天还好,夏天能把你晒疯了。
不过最后我还是决定要住在这套房子里,刚搬进来时是冬天,每天上班时,一到下午三点,我就坐不住了,收拾好随身细软,随时准备下班时间一到,就冲回家里。有时他在,歪倒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阳光把整个房间和他层层包裹起来,在我眼里,就像一份华丽的待拆的礼物。
我走进卫生间,开始打包化妆品,卫生间里有个壁橱,我从那里看到过流窜出的蟑螂,从此这个壁橱就被我封为了一级警备区,再没打开过。但临走了,还是要检查一下,对着门缝喷了一通雷达以后,我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万幸,里面什么生物也没有,只有被堆成小山状的卫生纸。
我把卫生纸拿出来,看看生产日期,还没过期,便放在了马桶旁,算是送给下任房客的新居礼物。在壁橱一角,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盒子,拿出来一看,是隐形眼镜药水,四盒装,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在脑海里追溯,是什么时候犯了什么病,一口气买这么多药水回来。我打开盒子,想看看生产日期,一打开,里面一张便条纸掉了出来。
“小仙儿,一定要记得天天换隐形眼镜,我真的买不起拉布拉多。”
是他的笔迹,字都往左边斜着,是一种怪里怪气的整齐划一。
我看看生产日期,两年前的四月份,这批药水被灌瓶装盒,运到北京,摆上柜台,然后有一天,被一个买不起拉布拉多犬的人买回了家。他想告诉老是懒得摘隐形眼镜的女朋友,这些药水用完之前,他们一定还是在一起的。
两年前,也是我们刚搬进这房间里的时候,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忘了把这些药水给我。而现在,这房间,这些药水,和这个叮嘱,在我人生里,全都过了保质期。
我搬着东西到了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我打开门,王小贱正歪倒在沙发上看电视,落地台灯的光笼罩着他。
我放好东西在沙发上坐下来,用力拍拍他的腿,“躲开点儿,沙发你一个人的呀,明天我就在沙发上画条三八线。”
王小贱在沙发上坐好,斜眼观察我半天,“哭来着?”
我瞪他一眼,没理他。
“彻底告别单身生活,喜极而泣了吧?”
我再次瞪他一眼,然后出了一声,“呸。”
王小贱换了个话题,不再追问了,“哎,你看见我那个做冰激淋的机器了么?我怎么找都找不着了。”
“我藏起来了,在你把我吃坏了,我起诉你之前,我先试着挽救一下你。”
王小贱面无表情的沉默了半分钟,然后开口了,“没事儿,我又在网上定了一个酸奶机,这个天气,就应该喝带着藿香正气颗粒的酸奶。”
王小贱还在我耳边念念叨叨,但我听的走了神,我望向窗外,以前住的那栋楼已经不在我的视线范围里了。新的房子朝南,每天清晨的阳光最漂亮,朝向不一样,虽然是同一个小区,但窗外的风景截然不同。
看到那些药水的那一刻,我在心里想,我也曾经是这个人的梦想。关于未来的每一幕里,他都希望有我的出演。
所以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段感情里,原来我们势均力敌,结尾处统统惨败,我毁掉的,是他关于我的这个梦想;而他欠我的,是一个本来承诺好的世界。
如果那一刻,在一个即将转手他人的房间里,发现那盒药水的人是他,我坚信,他看着两年前自己亲手写下的温柔的话,会比我更感慨,哭相会比我更不堪。
7月29日 星期五 晴转多云转大雨转晴
十二点多被陈老师的电话吵醒时,我正在做一个关于住进时间胶囊里的梦,陈老师在电话那边很着急,但还是保持着斯文的客气,“黄小姐,大半夜吵醒你真是不好意思,玉兰她情况不好,昨天你来的时候她在睡觉对吧,后来就一直都没醒,医生说情况不好……。”
我打断陈老师的话,“您别着急,我这就来。”
穿衣服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非亲非故的,为什么陈老师大半夜的要给我打电话。但来不及多想,我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准备出门,这一阵叮叮当当的折腾,把王小贱吵醒了,他打开门口齿不清的问,“去哪儿啊你?离家出走?”
虽然我百般阻挠,但最后王小贱还是和我一起坐上了出租车,到了医院,我只看到陈老师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病房外,病房里,张阿姨身上插着的管子更多了。
我们在陈老师身边坐下来,“陈老师,您家里人呢?”
“通知了,都在外地,离的远,一下子赶不回来,得明天白天到了。”陈老师肯定抽了不少烟,声音都哑了。
怪不得给我打电话,这时候身边有个人陪着,就算是路人都是好的。
“不好意思,黄小姐,本来不应该麻烦你来,但是我就是怕,玉兰这次可能,可能办不了金婚了……”
就像车胎泄气一样,陈老师慢慢的停住了这句话。
安慰的话说完以后,我们三个人就坐在长椅上,靠着墙壁,望着病房里的张阿姨,陈老师神色凝滞,看起来不想说话,坐我右边的王小贱也很识大体的闭上了本来是全天候开放的语言系统,甚至连呼吸声都透着一股秀气。护士每隔十五分钟,就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一路踢踢踏踏的溜达过来,巡视一下情况,然后面无表情自上而下看看一脸期待状的我们,小嘴吐出几个没感情的字:没好转,没恶化。
我看着玻璃窗里的张阿姨,透过管子的缝隙,能看到一点点她的样子,睡得那么熟,一脸放松,像是在做一个令身心无比享受的梦。
这个前天还在和我神采奕奕讲她怎么勇斗小三的人,现在就这么没有意识的昏沉沉睡着,看着她的样子,总让我想起一个词:全面缴械。作为一个女人,张阿姨这一辈子里一定有过无数的辉煌战绩,还没来得及对我说,但现在,不知道她做了一个多绮丽的梦,这么不愿意醒来。
王小贱捅捅我胳膊,我扭头一看,张老师也睡着了,头向下垂直,肩膀歪向一边,一定是一整天都绷紧着神经,没合过眼。
走廊拐角处有一个长条沙发,白天的时候那儿非常抢手,来陪床的家属们,恨不得排队领号去沙发上补一会儿觉,但现在那里空无一人。我们把陈老师叫醒,把他劝过去躺下了。
我和王小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杀时间,但不久也昏昏欲睡起来,我还好,只是身体不住的晃来晃去,王小贱比较夸张,他在椅子上把自己缩成一个煤球状,睡得格外深沉,但睡相却不老实,左翻右翻,一不小心就滚到了地上,更让人佩服的是,滚到地上以后,此人仍能保持一动不动,以落地的姿势继续睡下去,我得用力踢一下他才能让他重新爬回椅子上。小护士来查房,刚转身要走,他轰然坠下,一动不动,把小护士吓的花容失色,盯着我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我淡定的踹踹王小贱屁股,“没事儿,困的。”
到了凌晨,王小贱依然很困,但已经摔的灰头土脸了。我看着他的一副窘相,也无力到生死两茫茫,于是拼命把他打发走了,临走前,这个梦游症患者还在口齿不清的说,“我不困,不信,你考我九九乘法表……”
送走王小贱没多久,外边天色也大亮了,我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经过陈老师时,他已经醒了,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我坐在座位上,努力想在四周找一个关注点,来振奋精神。这时的走廊里,是一种不寻常的静谧,有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外洒进来,薄薄的一缕铺在地上,反而让人觉得冷。每个房间里,都回响着微弱的心脏监视仪的声音,此起彼伏,听久了就像针在刺你皮肤,是一种无从言表的存在感。我认真的看着玻璃窗里的张阿姨,我突然特别希望她醒过来,在这样的一个清晨,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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