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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有福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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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丽诅咒幸福的人们时,那一刻,白微生躺在床上,手里的玫瑰也像她的血那样红。微生睡眼朦胧,盯着手上的玫瑰,想起爱乐香的嘴,也红润得像玫瑰花瓣,然后就捻着玫瑰花瓣儿思念她。

从不知道无心之过可害死一个人。

爱情像玫瑰带刺,红玫瑰也像血。以为唾手可得,正爱不释手,却让刺扎痛了手。爱乐香变给微生的玫瑰,早被她小心地剔去尖利;却不知道,命运的针在什么时候,要扎痛他们。

天上一轮明月如常,不带感情地映照万物。

***

朋友带来消息,白微生去见宋清丽。要不是发现的早,他就会看见一具尸体。

再见她,微生竟浑身发寒,直冒冷汗。

“为什么这样傻?”

宋清丽幽幽转过脸来,苍白得像鬼。她将手伸出被外,握住激生的手。一对眼固执地注视他忧郁的脸。

“你为我难过吗?知道吗?我差点就回不来了。”一见微生,她就益发虚弱憔悴,仿佛刻意要他内疚。“纳我为妾吧,微生,我一直喜欢你啊……你不也觉得我们很相称吗?你记得那首诗吗?是你说我那么聪明才够格当你妻子。为什么转眼你就变了?”

从不知感情这么棘手,微生不敢再说重话,只好安抚一句:“你好好休息。”

小手陡然握紧,目光锐利似刀尖,逼着他。“答应我,微生,答应我!”

那么细瘦的手像毒蛇一样握紧他手腕,微生垂眼,俯视着那只瘦弱的手,一颗心直往下掉。

乐香不同,乐香的手很温暖。摸着他时,他连心跳都沉稳了,暖着他脸颊时,他舒服地想叹息。

可是宋清丽这只手竟像毒蛇,让他喘不过气,要他去伤害乐香,事情怎会变得这么复杂?都怪自己,当初怎会有那么一刹,错爱宋清丽。

宋清丽更紧地握住他,声音尖起来。“答应我!”

白微生只不情愿低低一句。“我会同乐香商量。”不知怎地心痛,替乐香心痛。他若真开口,向她要求,他的心会比她更痛。陡然吃惊,惊出一身冷汗。

怎奈正销魂时又是疏烟淡雨……莫非真是好事多磨?

***

“乐香我……”

“乐香,我有件事想……”

“乐香……其实是……”

乐香人在灶房,白微生找过来。支支吾吾开不了口,罕见地手足无措,婆婆妈妈。

爱乐香已经听说了宋清丽自杀的事,也知道微生去看过她。

然后白微生就像变了个人,惯常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都不见,只是忧悒地一张脸。镇日神气,这次却难倒了他,苦着一张脸,说不明来意。

这真讽刺,真荒谬!他怎么好说出口,说他喜欢她,但要纳妾,将宋清丽娶进门?荒唐!

乐香正忙着煮食,等了半天等不到下文,便转过身去忙着炉上的事。

“你想清楚再说。”将炉火扇至最旺,烟雾弥漫,她忽然咳起来。

微生注意到了,上前,头一回主动抱住她。

乐香怔住,静静地让他抱着,也没回头,只垂下眼。

“你说不清楚,那我来问好了。”乐香低首,望着揽在她腰上的手,心跳得慌,却强自镇定地说。“你要取消婚事?简单,把那阙词对上,我就取消,我言而有信。”到底他爱宋清丽多些吗?见过宋清丽便后悔了吗?饶是如此,她便作罢。

“不——”微生将脸埋入她暖和的背脊。“我对不上你那阙词。”

乐香忽地垂下肩膀,一颗心终于安稳平躺,听到这句比什么都好。眼眶一红,差点坠下泪来,这才发现自己怕得喘不过气。

她轻声问:“那么……你想怎样?”

微生仍埋在她背脊,没脸面对她。“想娶你,想纳宋姑娘为妾。”终于说出口了。

乐香却噗哧地笑出来。

微生愕然,抬首。她笑?她竟然笑?扳过她来面对自己,但见乐香果真瞅着一对眼笑眯眯地。

“唉呀!”微生震惊,诧道。“我恼得要死,你竟笑?”他要纳妾,纳妾!她不气吗?不发飙吗?不哭不伤心吗?!

不不不,乐香笑着说了四个字——“我、明、白、了。”她挑挑头发,很漫不经心却非常自信的一句。“只怕你要娶,她还不敢嫁。”

“她当然嫁,是她提的,她是非嫁不可了。”

蓦地乐香却捧住微生的脸,盯着他眼睛,很郑重地道:“相信我,你明晚再去问,问她嫁是不嫁?”

乐香抿着笑,注视微生。“甭担心,她不会嫁的。”

微生愕然,听得一头雾水,正要追问,乐香又转过身去,掀开蒸宠。

白烟冉冉,微生揽住她的腰近身追问:“为什么?你怎么这么笃定?乐香?”

爱乐香拣了一只馒头。“微生……”忍着烫轻轻拨开香软的馒头,回身道。

“你没尝过我做的馒头吧?来——”笑着递了一半给他。“一人一半。”

微生还想问,却让乐香抢了馒头塞进他嘴底,他呛住,瞪住她。“你真是……”只好忍住疑问,尝起馒头,才一口就喜爱得不得了。

“嗯嗯嗯,好吃、好吃。”

乐香笑得合不拢嘴,背抵着灶沿,笑望他将那馒头啃得一口都不剩。

她懒洋洋地尝着自己的那一半。“还要吗?”一边咬着,一边瞅着他问。

微生左手撑在她腰旁的灶沿上,忽然近身,抓住乐香拿着馒头的手腕,庞大的身躯将她困在胸前。

“吃你的那一半就好。”嗓音变得好低好低。

乐香抬首望住微生,他的目光黝黑深邃,像燃着火焰。他的身体很烫,像一堵坚硬燃烧的墙,困着她柔软的身体。

满室氤氲,他饥肠辘辘,饿的却不是肚子。忽然那样认真审视着乐香,灼热的视线如此强悍,教乐香一下子慌得什么主意都没了,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他低头,黑影似地笼罩住她那一隅,吻上她嘴唇,非常享受地亲吻那美好的唇瓣,闻着那令他安心、乐香独有的味道。那次亲吻过她,如今便再也停不了。每每见她,都痴心妄想着要这么做。

“这馒头加了生乳?”尝着她可爱的舌头问着。

“嗯哼……”乐香回应着他的吻。喜爱上这么亲昵的游戏。

咬上她耳朵,悄声玩笑地说:“我这双手也有魔力,让我摸过,你便爱死我。”

乐香失笑,知道他在讽刺她,揽作他颈子,任微生将她抱在怀中。

“是,我相信。”合眼微笑。微生的吻印上她颈子,她喘息地说。“我相信,你的确有魔力……”

抬头搜寻他的嘴,与他亲吻。

那么轻易地,乐香便把微生那些烦恼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那么容易,就安抚了他惶惑不安的心。

白微生太喜爱乐香那样笃定的表情,自信满满的姿态。忽然很相信清水大师的话,乐香确是最有福气的,要不为什么方才他还愁眉不展,这刹却又欢天喜地,愉悦得像飞上天,愉快得要麻痹。

炉火忘了扇熄,热烟不停蒸涌,渐渐朦胧了他们亲吻拥抱的身体。

怕什么?这样抱着,好像天崩地裂,银海倒泻,地牛翻身,都顾不及、顾不及与深爱的人亲吻。

谁要哭泣谁就去哭泣,而乐香与微生的情焰正热哪!比那蒸熟的馒头还烫,比什么都甜!但愿就这样卿卿我我,天长地久……

***

翌日,天灰蒙蒙地,像要遮掩什么,阴霾了一天还不够,入夜后,也雾气弥漫,仿佛穿越长街便要熨湿衣裳。

没有月光的夜晚,红的灯笼晃着,映着忙做生意的商行。

夜市喧哗,没有月光,人潮一样熙攘。挂月楼灯红酒绿,热闹喧哗,今夜也一样迎着客人入那温柔乡。

今天十五,恰恰元宵,处处卖汤圆,处处有人提灯笼。圆圆的,一点一点的微光,在雾气里显得特别风流,像一痕一痕划过地面的流星。

挂月楼生意正旺,高楼隐匿的厢房,宋清丽养伤,不做营生,却听有人敲门。

是微生吗?

宋清丽急急撩了乱发,想起身装扮迎客,来人知等不及。

门“砰”的推开,宋清丽心急,挽着长发,手上还抓着支美丽的翠钗,忽然停住,踏进来的是一双雪白绣鞋,愕然抬首,鞋的主人她并不认识。

“你就是宋清丽?”来人挑眉问她。终于照见,这偷诗人。

灯下,宋清丽怔住。

烛蕊跳跃,微光中的来人,一身白裳,没有任何装扮,只一张素脸。可是脸上有一对非常精神的眼,直直望住宋清丽。

不知为什么,宋清丽心底一凉。

眼前这女子相貌平凡,可不知怎地有一股气势,让人不容忽视。乌黑眼瞳,澄净表情,明镜似的像什么都逃不过她一对眼。皮肤白得更胜过她,似雪似月,干净得让宋清丽觉得自己污秽。

宋清丽问:“你是谁?”又不悦地加了一句:“这样闯进来真没礼貌。”

没礼貌?爱乐香挑起一眉,看她一眼,便施施然踱至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

她的沉着自在,令宋清丽惶恐,好像这里是她作主。

“你要干嘛?你是谁?”

乐香举杯审视,半晌,漫不经心一句:“你的手不痛了?”然后斜过脸看住宋清丽,看得她惶恐。忽又重重搁下茶杯。铿然一声,宋清丽忽然刷地惨白了脸。

爱乐香敛容,难得动怒,再不肯忍受。

眼前这女人偷了她的诗不说,如今又拿死逼微生纳妾,她向来不爱生事,但不代表她就软弱的要任人欺负。她是爱乐香,她不当烂好人。是以此际,见到宋清丽,便忍不住目光闪动,像剑那般锐利,直直刺着宋清丽那张美丽的脸。

她敛容正色,斩钉截铁地道:“铜池鲸舞,银海鸟飞,酒肠跳荡,剑气纵横。听说……”爱乐香直盯宋清丽。“是你做的?”她望着宋清丽的目光坦荡荡,宋清丽却眼色闪烁,不寒而栗。

宋清丽被那正直坦荡的目光看得毛骨惊然,又冷汗直淌。“你……你究竟是谁?”心虚至极。

爱乐香忽地直直走向她,像带杀气似地,把宋清丽吓得直往床后挪,还抱来枕头挡在胸前。“你干嘛、你干嘛,你别过来!”几乎要放声尖叫。

终于停步,乐香俯身,望着吓惨了的宋清丽。审视着她恐惧的眼睛,忽然露齿一笑,笑得来清丽傻眼。

“我是爱乐香,写挽联卖棺材的‘永福’少东家。”乐香双手撑在宋清丽两侧,打量她慌乱的表情,轻声细语地问她。“告诉我……你怎样做出这首诗?怎样给微生的?”

“我……”清丽语塞。

爱乐香忽然坐下,与她并肩。叹一口气,然后望着窗纱,轻描淡写道:“你偷我的诗,我不计较。你明知微生心地善良,就拿死相逼。做人不可过分,我听说微生帮你找了出路,也赎了身,你若争气,就不该这样轻贱自个儿生命,让人笑话。”乐香起身,俯低头瞅着她。

“我话就说至此。”乐香露出一口白牙,对她微笑。

宋清丽但觉那漂亮的白牙好似会咬她。

乐香直言不讳。“微生欣赏你,我也不想费劲夫证明这诗究竟谁对上的。但我可以证明,真到那时,恐怕会很难堪,希望不必闹到这局面。说真的,你顶替这诗我很生气,这对我不公平。”

原来这诗出自她手,宋清丽羞得无地自容,缩在床畔,担心地试探道:“你不会跟微生说吧?”

爱乐香低头沉思片刻,吁一口气。随即抬头,看来清丽惊骇得像见鬼似的,忍不住笑。“你怕什么?连自己的腕都敢斩了,难不成还怕区区一个我?”人真不能做亏心事,一旦被揭发,哪还有脸做人?

“爱姑娘……你……请你别同微生说,我……什么都答应你。”有些人是宁死也绝不肯丢脸的。

“宋姑娘。”乐香正色道。“微生已帮你赎身,别糟蹋这一番美意。望你自重,从今尔后再不要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我从事丧葬业,看过太多生离死别,人人都奢望活久一点,却没想到你竟糟蹋自己性命。”又深深看她一眼,淡淡微笑。

“打扰了,告辞。”转身步出门口。

宋清丽正松口气,她又探头进来。

“对了,你要喜欢,就进白家来当我姐妹吧。”

岂敢?宋清丽别过脸,半句不吭,直摇着手。

爱乐香掩住嘴忍不住笑,转身穿过回廊,没想到这么容易便吓倒宋清丽。把话说开,出了这口气,心底舒坦不少。相信宋清丽再不肯来当微生的妾了,当然,只吓吓她,也没真打算毁了她在微生面前的形象,给人留点后路,也是好的。

乐香心情愉悦,穿越回廊,步伐轻快。现在她和微生之间,再没有障碍,一切手到擒来,就等着当新娘。

“爱姑娘!”小厮气喘吁吁,一发现她踪影,立刻追来。“可找到你了,拜托你快离开,都说咱这不欢迎你。唉呀,你这样硬是闯进来会害惨我哩!”

爱乐香笑呵呵被小厮拖着往楼下走,商家最忌讳见丧,爱家在雨维城可是有名的拒往户,都怕会沾了晦气。

乐香被小厮拉着跑,穿梭寻欢人客间,止不住好笑。方才她可是和小厮大玩捉迷藏,自个儿溜进来找宋清丽的。事情办妥了,也就不为难小厮,任他拉着跑。

小厮急得一身汗,寻欢男人瞥见白裳的爱乐香时一脸惊愕,走廊上整排灯笼晃过她素白的衣裳。

每扇窗都逸出笑声如银铃,女人声音如莺咽,嗲得人骨软筋酥。乐香玩心一起,加上心清愉快,便向那急拖着她跑的小哥,学那些女人嗲声嗲气地嚷:“唉哟!小哥,您掐痛奴家手腕了……”

小哥差点跌倒,回头一瞪。“爱姑娘就别闹小的了。”

乐香掩住嘴,大眼睛眨呀眨。“男人都喜欢女人这样说话吗?”她笑靥如花。

小哥脸红得像灯笼似的。“好好好,我不拖您,您请,快些走,要被当家的看见,我肯定少不了一顿刮。”

“是,奴家这就走。”乐香打个揖、行个礼,柳腰款款轻摆,小哥险更红了。原来男人都喜欢这么软、这么矜的腔调啊?她笑嘻嘻地往前头走,看见迎面女人们个个花枝招展,走起路来扭腰摆臀的,媚眼乱抛。

乐香好笑,也学着挤挤眼,走得婀娜多姿,差点跌倒,一旁的小哥忙扶稳她。

“爱姑娘,您别玩了,这里可不是好女孩该来之地,您快走吧!”

乐香被小哥赶着,却笑眯眯地直摇头晃脑,大大方方地穿过回廊,正要下楼,忽地僵住势子。

“又怎了?”小哥不耐地嚷嚷,但见爱乐香身子一怔,陡然间敛去笑容。

她转头,听见邻房嬉闹声。

“清水大师……再来一杯嘛!”

“对啊对啊,快接着说,您说那个谁谁谁真骗过了白微生母亲吗?那么白微生的劫难是……”

单飞雪 橘子说系列059《相公有福了》 killy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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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乐香转身,不理会小哥追嚷,直直走向那间包厢,急着想阻止,手刚摸上门环,便听见里头一个醉糊涂的声音高调呼嚷——

“都是假的!爱夫人故意吓他们白家嘛!”

说出来了!

乐香心悸,瞪着手里冰冷的铜环。他说出来了,他真说出来,在这种地方?!

后头小哥追来,对着发怔的乐香直催。“快走啊,爱姑娘!”

清水大师醉倒温柔乡,什么都说出来,让一房烟花女全听了去。

“没想到弄假还成真哩!大师我批过他们命盘,嗟,那爱乐香哪有什么福气庇荫白微生?”

小哥也听见了,怔住,但听清水大师还在嚷——

“他们两个真成亲就惨喽,爱乐香命子硬,会把白微生克得死死地,根本……他们不相称,这门亲事,呸,只一个字,烂!那白夫人糊涂,拿他们两人八字给谁相,谁都会说,这两人不适合当夫妻,这两人互克,这媳妇根本不会旺夫,旺自己倒差不多!”清水大师双手抱着女人,被灌了烈酒,便什么都胡说出口,完全不知将闯下怎样大祸,也糊涂地忘了在这烟花地,什么消息都传得特快。

小哥惊愕得瞠目结舌,忽然不知怎么和爱姑娘说话,尴尬着。偷偷瞅向爱乐香,她却一脸平静,美丽的指尖慢慢松开手上门环。额头抵在门扉上,听着周身客人们玩乐的喧闹声,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她平静的表情却像蒙上大雪。方才还绽着笑靥,转瞬间,却恍若都凝上一层冰霜。

小哥似也感受到她的悲伤,竟安静地不再开口催促她离开。

爱乐香沉默着,半晌,忽地抬眼瞥视那名小厮,看见他脸上同情的表情,蓦地心痛。抿嘴,移开视线,转身就走。

“我自己出去!”

她走得疾快,冲出挂月楼。猝然掩面,满街灯笼,照得她无所遁形。乐香掉头便仓皇奔走,只想快快回家藏住自己哀伤的表情。错身的灯笼,那亮光尖刀似地刮痛脸颊,她怕哭泣,人们手上的灯笼不再美丽,红的绿的紫的,都叫她怵目惊心,都怕被照见了一张欲哭的脸。

乐香躲着那扑涌的灯火,恐惧狼狈地像得了失心疯,没头没脑地直往前奔走,像要逃离什么,人潮中她奔得那样急,就怕被悲伤攫住。

忽然一只手自身后横揽住她的腰,跟着一只大掌扣住她手腕,硬生生拦下她。

乐香猛地回首,却见点点灯火中,白微生一张俊脸,眼神满是担心。

微生俯望她,低哑问道:“我喊你,你没听见么?”她的脸白得似纸,大大眼睛空洞茫然地傻傻望住他。

乐香傻愣愣地,仿佛没听清楚他说的话。只见灯火闪烁,微生的眼睛在灰蒙蒙的夜,闪得像世上最遥远的星。他们的距离,到底多远?到底多长?上天为什么要一再捉弄她的缘分。她的真命天子呼之欲出,却总要在最紧要时刻错身而过么?

白微生肃容,抓紧她双臂。乐香异常的表情令他担心得蹙起眉头,细细审视她空洞失神的大眼睛,又开始捉不住她的思绪。她怎么了?在想什么?为什么脸色那样苍白?双臂那么冰冷?身体在他掌下微微颤抖,是在怕着什么?

“乐香?是什么吓着了你?乐香?说话啊——”他小心翼翼地问,也放柔了嗓音。

是命运吓着了她,是一双无形大掌翻云覆雨吓着她,是月老的恶意玩笑吓着她!

爱乐香傻傻望着微生,那一张脸英俊出色,眉宇轩昂,哪怕立在拥挤的人群中,那高挑的身影,俊逸非凡的气质,只一眼便可认出他。

他如此非凡,如此出色,飘逸俊朗,却高不可攀。乐香紧抿着唇,生平头一回,失却了自信。小手握紧,不禁怀疑,这真是属于她的缘分么?

微生黝黑的眼却直直盯牢她,还问:“怎么了?”从没见她这样恍惚的表情,好像快要倒下。“你说话啊?”

乐香目光闪烁起来,莫非他们真的无缘?忽然脸上一凉,伸手抹,一点一点的湿意滴落脸颊。抬头,斗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密云叆叇,天堕泪了?

微生也注意到了,低咒道:“该死,要下大雨了。”

长街上,人们开始走避,预料将来的一场骤雨。人潮散了,街霎时冷清空荡,却只他们面对面伫立,不走,不躲。

微生气恼,对天咆哮:“该死、该死,每次没带伞就给你爷爷下雨!”低头,见乐香仍发着愣,嗓音放柔。“你怎么了?别直发呆啊!”

雨点粗大,稀疏的答答落下,落得有些意兴阑珊,不干不脆。有的打湿他,有的打湿她,乐香垂眸,眼睫也湿了。他的声音不该这么温柔……

微生以为是雨,湿了那纤纤长睫,急急拉住她小手,环顾着。“不行,咱快找地方避雨。”便拖着她走,她却不走。微生愕然,回头,真开始觉得不对劲。“乐香?你傻啦?!”

直至这刹,雨终于才爽快地一片片哗哗落下,急骤猛烈,打上他们。那么大的阵雨,打在身上脸上都痛。

直至这刹,微生才看清楚了——乐香美丽的长睫底,也下着一场雨,泪海似的,两痕直淌,和雨一起濡湿美丽的脸。

她低头,只倔强地收紧一双小手,任眼泪直直滴下来,像在跟谁负气。

从未见乐香哭,白微生怔住,有一刹还以为自己看错。一直被他握在手底的她的手,慢慢抽离。

乐香退一步,垂眼,凛着脸,长睫在泪中颤动,声音破碎。“我想……在雨中……走一会儿,你快找地方躲雨吧!”她掉头便走,将微生抛在后头。

白微生愣了愣,雨大得他快睁不开眼,追过去,陪她身边。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有些不知所措,便只好罗罗嗦嗦唠叨她。“唉呀!淋雨要生病的,你要雨中散步这么烂漫,也不必非挑这么大雨的时候嘛!”心疼她湿了一身,伸手将长袖挡在她顶上,但雨势太大,长袖也无济于事。

乐香漫无目地立着,冷着一张脸,也抿着冻紫了的唇。微生看着她眼角不停淌下的泪,像伤心的小河一般,便忘了打在自己身上的雨。

他故意以轻松的口吻问她:“你急着要上哪啊?要不,我去给你找把伞来,你先歇歇行么?”她越安静,他越心慌。

乐香听了,走得更急,像是要逃避他。

微生也加快脚步,还是死皮赖脸陪着她淋雨。唉,从不知自己也会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敢情这爱乐香真是他克星?长臂仍挡在她顶上,却拦不住急落的雨,把她淋得湿透。

他好说歹说,难得不发脾气。“我的姑奶奶,你这样走下去,风吹雨打的,肯定要着风寒了,你到底在生谁的气,还是谁欺负你了?我白微生啥都多,朋友多银子多,跑腿的更多,你爷爷我去帮你出这口气,你行行好,说句话行么?”

两人身子湿透,寒冷的雨水渗进裳底的肌肤,乐香身子单薄,不禁打了个哆嗦,又打了个喷嚏。

微生怪嚷:“唉呀呀,你看你,难病了。”

“微生……”终于开口,微生立时停步,附耳倾听。但见她低垂眼睛,濡湿的长睫伤心地颤动着,只望着地上脏了的绣鞋,久久才挤出一句:“我的鞋湿了。”

“姑奶奶,我买一百双给你。”真冷啊。她可不可以快些和他去躲雨?

“微生……”乐香还是低垂着脸,小乎忽然握得好紧,像在赌气似地。“我好气……”

“气什么?”只要不是气我就好!微生追问。

“气老天爷。”她说。明明给她好运,却又忽然打雷闪电。乐香清楚,清水大师闯祸,很快地消息就会传遍雨维城,他们这婚事成不了。什么八字不配?什么相生相克?一草一木,凭什么要让生辰掌控?她不甘心,她恼、她气!

微生听了失笑,放柔嗓音。“你气老天爷?很好——”他忽然大吼。“我跟老天爷还结仇哩!”猛然仰头,指着老天狠狠放话。“妈的,你这个什么爷的给我听好,咱没带伞你偏下大雨,安计么心眼啊你,了不起啊你?会下雨狂啊?”

乐香不禁笑了。微生注意到,忙抓住她肩膀。

“有了,会笑就行了。”他急问。“还气什么?我帮你骂,别哭了,高兴了就和我去躲雨,你看你,一身湿的,脸都冻得发白了。”

可是她的笑只一瞬,神色黯然,忧郁地抿着唇、“微生……你信命运么?”

“信个屁!”微生爽快道。“别忘了我被那个迷信的娘整得多惨。”

乐香终于抬首正色看他,那盈满泪的眼睛叫他心都碎了。他喜欢她会笑的眼睛,他不喜欢这样伤心的眼睛。他会不知所措,他会跟着难过,好像这样看她伤心,自己都要难堪。

乐香定定望住他,低声一句:“我不嫁了,微生。”这事白夫人知道了,绝不会善了,恐怕还会给“永福”带来灾难。

乐香忽然这么一句,这会儿……倒换微生傻了,说不出话。

只听雨哗哗打在他们身上,打落他们身畔。街上水花溅洒,天冷得叫人发颤,可都不及乐香一句话,令微生震撼,煞寒。

好久,他才找回声音,冰冷的视线瞅着她。“你说什么?”表情阴郁。

“我不嫁了,微生。”她看着他寒冰似的眼眸。

微生松开她肩膀,一把火猛然烧上胸膛。“你搞什么?拿我玩么?!”

乐香忽然蹲下,蒙住脸,哭起来。从来也没尝过这么挫败的感觉,像打了一场仗,却在最后一刻被击倒,输得莫名其妙,筋疲力竭,一身狼狈。一直觉得哭泣好傻,一直也以为,人活着就要开心,就不要强求,就要找快乐,何必自找苦吃?但是为什么,也会有这么难堪的一刻叫她遇上,她原来也有忍不住泪、躲不开伤心的时候。这莫非是人都该受的,这泪水的滋味,一脸的热,心却冷得发颤。

原来眼泪要淌时,强要忍住,真是不可能。

乐香消瘦的肩膀剧烈颤动,雨中她的哭声、瑟缩的肩膀,把微生的世界震得四分五裂,也把他的心揪扯得四分五裂。

印象中乐香不曾这样慌乱,不曾这样失措,她永远都镇定,好似永远有办法,就连他说要纳妾,也不见她掉一滴泪,但此刻的她竟哭得这般惨烈……

微生沉默,静静俯视她,好像忘记了大雨是怎样无情地不断打湿他们。

半晌,他开始感到事态严重,他也蹲下来,伸手,将她披面的发拂至腮后,露出一张泪湿的脸。

“乐香?”抬起她的脸,拨开她额上湿透的发,对着她哭泣的眼睛,用着他生平最认真、最严肃的表情,郑重道:“别哭啊,你把我吓坏了。”她在他掌中嘤嘤啜泣,他垂眸,温柔的嗓音像条毯子,将她密密裹住。“我不准,不准你不嫁我!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不能这时才反悔。”将她护入怀中,让她泪湿的脸靠上他肩膀。“乐香,你的身体好冷。”

他的话却好暖,乐香闭上眼睛,张手抱住他温暖的身体。

就是爱上这样的微生,最伤心的时候,他最是温柔,害她眼泪淌得更多。

是大雨把元宵美丽的灯笼淋湿,但在微生心上,一盏灯方亮起。

抱着湿透颤抖着的爱乐香,她的眼泪、她的悲伤令微生心悸,胸腔抽痛,宁愿陪她淋雨。

心如明镜,心如明镜啊!在这一场雨中,如果可以,他愿意卸下骄傲的面容,只求乐香止住眼泪。

如果她不嫁他,如果她不要他……他怕得像被抛落银河,空虚如堕深海。好像他的世界失去颜色,他的眼睛再看不见。

心如明镜,啊、心如明镜!

或许这双手天生要来抱拥乐香,这聪明的脑袋天生要来安慰乐香,这心只为她悸动,哪怕是雨,也不能浇熄心头那方亮起的明灯,他爱着乐香。

她的眼泪一颗颗都像打在他心上,那么重、那么重地痛着他。

“不哭……乐香,你不是最爱笑的么?”他小声在她耳边呢喃,把她的心都弄拧了。

***

当清水大师那样糊涂地将事情于挂月楼说穿,乐香心悸,可以想见她与微生是不可能了。事情一旦传开,定难收拾。

生平头一回,爱乐香没了主意,微生却非常清楚要怎样安置她。雨势太大,他们湿透,绝不能就这样走回去。

微生只固执地拉着乐香进客栈,不顾人们暖昧的眼神,跟掌柜要一间上房,买了替换的衣裳应急。

乐香没意见,任由微生安排。

一番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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