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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条军规-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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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好,新年好!”一个熟悉的声音夹杂在阵阵短促刺耳的机关枪射击声中间,得意洋洋、兴高采烈地高声叫喊着,约塞连明白了,这是有人恶作剧地跑到沙包掩体里打机关枪玩。米洛袭击中队营地后,在山上设置了这些沙包掩体,并在里面配备了他自己的人。
约塞连这才意识到自己成了这场冒冒失失的恶作剧的受害者。想到自己被害得睡不好觉,还差点给吓成了呜呜咽咽的白痴,他恨得咬牙切齿,不禁火冒三丈。他真想杀掉他们中的一个解解恨。他从来也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甚至当他卡住麦克沃特的脖子要掐死他时也没有眼下这么愤怒。机关枪又开火了。“新年好!”的叫喊声和幸灾乐祸的笑声从山上飘落下来,听起来就像女巫得意洋洋的狞笑。约塞连伸手抓过他那把零点四五口径的手枪,穿着软拖鞋和工作服冲出帐篷去报仇。他装上一梭子子弹,拉动枪栓,把子弹顶上膛,随后打开保险,准备射击。
机关枪又从汽车调度场背后一座黑乎乎的小山丘上升起火来,桔红色的曳光弹就像低空俯冲的飞机那样,贴着这片黑乎乎的帐篷顶飞掠而过,差一点削去它们的尖顶,粗野的狂笑声又一次夹杂在短促的射击声中间传了过来。约塞连内心怒火熊熊燃烧:这帮狗杂种,他们是打算要他的命了!他满脸杀气,决心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他不顾一切地冲出中队营地,跑过汽车调度场,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脚步咚咚地朝山上跑去。内特利追了上来,诚恳而关切地叫着“约一约!约一约!”恳求约塞连停下来。他抓住约塞连的肩膀,想把他往回拖。约塞连扭身挣脱了他。他又伸出手来想抓住约塞连,约塞连骂了他一声,握紧拳头使足了力气对准内特利那张稚嫩的脸猛击过去。他收回胳膊想再给他一拳,可内特利已经哼了一声倒下去了。他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鲜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约塞连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沿着小道往山上冲去。
不一会,他就看到了那挺机关枪。那两个人影听到他的脚步声立刻跳了起来。不等他跑到跟前,他们便嘲弄地大笑着逃到夜幕里去了。他到得太晚了,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逝,只留下一圈空无一人的沙包掩体静悄悄地躺在冷清的月光下,他垂头丧气地四下里打量着。远处又传来嘲弄的笑声,附近一根树枝啪的一声折断了。
约塞连不由得一阵惊喜,赶忙跪下瞄准。他听到沙包另一侧隐隐约的地传来树叶的沙沙声,立刻往那边打了两枪。随即有人朝他还击,他听出了是谁开的枪。
“是邓巴吗?”他喊道。
“是约塞连吗?”
两个人从各自的隐蔽处走了出来,疲倦而失望地拖着枪互相迎上前去,他们在中间的空地上相会了。方才往山坡上的那阵猛冲累得他们俩呼哧呼哧地直喘气,这会儿给寒气一吹,两个人不禁微微打起寒战来。
“狗杂种,”约塞连说,“他们逃走了。”
“他们害得我要少活十年,”邓巴叫道,“我还以为是米洛那个狗娘养的又来轰炸我们了呢。我从来也没有这么害怕过。我真想知道这些狗杂种是谁。”
“有一个是奈特中士。”
“我们去杀了他。”邓巴的牙齿在格格打战。“他没有权利这么吓唬我们。”
约塞连已经不再想杀人了。“我们先去救内特利吧。刚才在山脚下我怕是把他打伤了。”
但是,虽然约塞连顺着石头上的血迹找到了内特利倒下的地方,小道上却哪儿也没有他的身影。他也没在帐篷里。他们到处都找不到他。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才得知内特利头天晚上因鼻梁骨被打断而被送进了医院。他们装作病人住进了医院。当他们穿着拖鞋和睡衣,跟着克拉默护士走进病房,来到指定的病床前时,内特利吃了一惊,随即笑了起来。内特利的鼻梁上贴着一块沉甸甸的石膏,双眼青紫青紫的。约塞连走过去为打他一事向他道歉时,他窘得满脸通红,一再说自己也很抱歉。约塞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几乎不忍心看内特利那被他打得不成形的脸,尽管内特利的那副模样非常滑稽,逗得他直想放声大笑。看到他们俩这种悲悲切切的样子,邓巴在一旁直感到恶心。后来,亨格利·乔背着他那架结构复杂的黑色照相机出人意料地闯了进来,这才给他们三个解了围。
为了接近约塞连,替他拍几张抚摸达克特护士时的照片,亨格利·乔装成阑尾炎患者住进了医院。可是,他和约塞连一样,很快就失望了。达克特护士已经决定嫁给一个医生——哪个医生都行,因为他们干起本职工作来都很棒——所以在那个将来某一天可能成为她丈夫的人看得见的地方,她是不愿意干那种事的。亨格利·乔又愤怒又沮丧,直到牧师——偏偏是牧师!——被领了进来。牧师穿着一件栗色灯芯绒浴衣,喜气洋洋地笑着,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神情,就像一座小小的灯塔那样闪闪发光。他是因为心口痛来住院的,医生们却认为他是胃胀气并染上了晚期威斯康星疱疹。
“到底什么是威斯康星疱疹?”约塞连问。
“这正是医生们想知道的!”牧师自豪地脱口说道,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以前还没有人见过他这么滑稽,这么开心。“世上根本就没有威斯康星疱疹这种病,难道你不明白吗?是我编出来的,我跟医生们做了笔交易。我答应他们,只要他们答应不采取任何治疗措施,等我的威斯康星疱疹消失时,我就会告诉他们的。我以前从来没说过谎。这不是妙极了吗?”
牧师犯下了罪孽,这可真不错。常识告诉他,撒谎和擅离职守是罪孽。而且,人人都知道,罪孽是邪恶的,邪恶是没有好结果的。
可是,他却感觉良好,他甚至觉得飘飘然。因此,他顺理成章地断定,撒谎和擅离职守不是罪孽。凭借着转瞬即逝的天赐直觉,牧师一下子掌握住了这种自我开脱的最方便的推理法。他为自己的这一成就而振奋不已。这真是奇妙至极。他认识到,用这种推理法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恶习说成美德,把谣言说成真理,把阳痿说成禁欲,把傲慢说成谦卑,把掠夺说成行善,把贼赃说成荣誉,把亵渎神灵说成明智之举,把野蛮暴行说成爱国行为,把淫威说成正义。任何人都能做到这一点,这根本不需要开动脑筋,也不需要什么个性。牧师饶有兴致地把各种各样违反习俗的不道德行为在脑子里匆匆过了一遍,而此时内特利正被自己那群疯子似的伙伴团团围在中央。他端坐在床上,又惊又喜,满脸通红。他很得意,也很担心,过一会肯定会有一位正言厉色的军官出现在他们面前,像赶流浪汉似的把他们这一群人全轰出去。然而,没有谁来打搅他们。到了晚上,他们成群结伙兴高采烈地跑出去看了一部蹩脚的、场面华丽的好莱坞彩色影片。当他们看完电影成群结伙兴高采烈地回到病房时,那个白色士兵已经在那儿了。邓巴尖叫一声,当时就给吓垮了。
“他回来了!”邓巴尖叫道,“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约塞连一下子呆住了。邓巴惊恐的尖叫声吓得他浑身瘫软,更叫他毛骨悚然的是他又看见了那个他十分熟悉的从头顶到脚趾都裹着石膏、缠着绷带的白色士兵。他不由自主地从喉咙眼里发出一阵古怪的颤音。
“他回来了!”邓巴又尖叫起来。
“他回来了!”一个正在发高烧说胡话的病人也下意识地跟着叫了起来。
病房里登时大乱,简直成了疯人院。一群群的伤病员在走道里东跳西窜,语无伦次地狂呼乱叫,就好像楼里着了火似的。一个只有一只脚的伤员拄着拐杖蹦来蹦去,惊恐万状地到处大声问:“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我们这儿失火了吗?我们这儿失火了吗?”
“他回来了!”有人对他喊道,“你难道没听见吗?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另一个人叫道,“他是谁?”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这儿失火了吗?”
“快起来逃命吧,真见鬼!大家快起来逃命吧!”
于是所有的人都跳下床,来来回回地从病房的一头往另一头跑。一个刑事调查部的人跳起来找手枪要去打另一个刑事调查部的人,因为那人的胳膊肘碰了他的眼睛,病房里乱作一团。那个发高烧说胡话的病人蹦到走道中间,差点把那个只有一只脚的伤员撞倒:后者一不小心把拐杖的黑色橡皮头拄到了对方的光脚上,压破了他好几个脚趾头,痛得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喊起来。那些痛苦万状的人惊慌失措地四处乱窜着,不顾一切地在他身上踩来踩去,又踩伤了他更多的地方。“他回来了!”人们一边来回跑着一边反反复复地咕哝着这句话,念叨着这句话,或者干脆歇斯底里地喊着这句话。“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克拉默护士突然出现在人群中间。她像个警察似的转来转去,竭力想恢复秩序,可是却无能为力,急得她掉下眼泪来。“静一静,请静一静。”她一边粗声粗气地抽泣着,一边徒劳地恳求着人们。牧师的脸色苍白得像个鬼魂,他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内特利也不明白。他身体贴着约塞连站着,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肘。亨格利·乔也是一样。他握紧瘦骨鳞峋的拳头,疑惑不解地跟在约塞连后面,东瞧瞧西望望,满脸惧色。
“喂,出了什么事?”亨格利·乔恳求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是那个人!”邓巴提高嗓门对他说。他的声音明显地盖过了周围的喧哗。“你难道不明白吗?还是那个人。”
“是那个人!”约塞连不自觉地附和了一声。他内心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激动得不能自持,不禁打起哆嗦来。他跟在邓巴后面,挤出一条路走到那个白色士兵的床前。
“别紧张,伙计们,”那个小个子得克萨斯爱国主义者友善地劝说道。他的脸上浮现出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没有必要这么惊慌失措。为什么我们不能放松一点?”
“是那个人!”其他人又开始咕哝着,念叨着,喊叫着。
突然,达克特护士也到了床前。“出了什么事?”她问道。
“他回来了!”克拉默护士尖叫着扑到她的怀里。“他回来了,回来了!”
是的,的确是那个人。他矮了几英寸,体重却增加了。他那两只僵硬的胳膊和两条僵硬、丝毫不起作用的粗腿被绷得紧紧的吊索几乎垂直地拉向上空,吊索的另一端是从他身体上方的滑轮上悬垂下来的长长的铅块。他的嘴上缠着绷带,绷带中间有个边沿破损的黑洞。约塞连一看到这些,马上就记起他来了。事实上,他几乎一点都没有变样。一根与原来一模一样的锌管从他腹股沟上面那块坚硬的石膏中伸出来,一直引到地上一个与原来一模一样的透明玻璃瓶子里。另外一个与原来一模一样的透明玻璃瓶子挂在一根竹杆上,里面的液体通过他胳膊弯上的绷带处滴入他的体内。
约塞连走到哪儿也认得他。他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里面没有人!”邓巴突然冲他叫起来。
约塞连感到自己的心脏猛然停止了跳动,双腿直发软。“你在说什么呀?”他畏惧地大声问。邓巴眼里闪动着的焦虑苦恼的神态以及他那惊恐狂乱的表情把约塞连吓得晕头转向。“你是疯了还是怎么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里面没有人?”
“他们把他偷走了!”邓巴大叫着答道,“他里面是空的,就像空心巧克力玩具兵棒糖。他们就这么把他弄走了,只留下这些绷带。”
“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他们为什么要做任何一件事?”
“他们把他偷走了!”另一个人尖叫起来,于是病房里所有的人都跟着尖叫起来。“他们把他偷走了,他们把他偷走了!”
“回到你们的床上去吧。”达克特护士轻轻推着约塞连的胸脯,一个劲地央求邓巴和约塞连。“请回到你们的床上去吧。”
“你疯了!”约塞连生气地对邓巴喊道,“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说?”
“有人看见过他吗?”邓巴情绪激动地嘲笑着质问道。
“你看见过他,对吗?”约塞连对达克特护士说,“告诉邓巴里面有人。”
“施穆尔克上尉在里面,”达克特护士说,“他全身都烧伤了。”
“她看见过他吗?”
“你看见过他,对吗?”
“给他包扎的医生看见过他。”
“把那医生叫来,行吗?是哪个医生?”
这个问题把达克特护士吓得透不过气来。“那医生根本不在这儿!”她叫道,“这伤员从野战医院转送过来时就是这个样子。”
“你明白了吗?”克拉默护士大声叫道,“那里面没有人。”
“那里面没有人!”亨格利·乔一边嚷着,一边在地板上跺开了脚。
邓巴推开众人,发疯似地跳到那个浑身洁白的士兵身上,想亲眼看个究竟。他忽闪着眼睛,凑上去紧贴着白色绷带躯壳上那个边沿破损的黑洞急切地往里看。就在他正弯着腰,瞪起一只眼往白色士兵那既无光亮也无气息的空洞洞的嘴里盯着时,医生们和宪兵们急匆匆跑过来,帮着约塞连把他拉开了。那些医生腰间全都别着手枪,卫兵们则端着卡宾枪和步枪。他们推推搡搡地把嘀嘀咕咕的病员全都赶开了。一副有轮子的担架推到了床前,白色士兵被巧妙地抬到担架上,一转眼就给推走了。医生们和宪兵们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告诉大家只管放心,一切都很正常。
达克特护士拉了拉约塞连的胳膊,悄声地约他在走廊里放扫帚的小屋里见面。听到这句话,约塞连非常高兴。他还以为达克特护士终于又想跟他做爱了呢。他们两个一走进那间小屋,他就伸手往上撩她的裙子,可她却把他推开了。她说她有关于邓巴的紧急消息。
“他们打算失踪他,”她说。
约塞连莫名其妙地斜眼瞅着她。“他们要干什么?”他不自然池笑着,惊奇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在门外听见他们说这件事。”
“谁?”
“我不知道。我看不见他们,我只听见他们说他们打算失踪邓巴。”
“他们为什么打算失踪他?”
“我不知道。”
“这话真是莫名其妙,甚至从语法上都说不通。他们打算失踪什么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天哪,你可真是个好帮手!”
“你为什么要拿我出气?”达克特护士感到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伤害,抽抽搭搭地抗议着。“我不过是想帮帮忙。他们打算失踪他,这又不是我的错,对不对?我真不应该告诉你。”
约塞连把她搂到怀里,温存地、满怀歉意地拥抱着她。“很对不起,”他道歉说。他彬彬有礼地吻了吻她的面颊,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去提醒邓巴当心,可是到处都找不到他了——
扫校
35、勇敢的米洛
约塞连平生头一遭下跪求人了。他双膝跪在内特利面前,求他不要主动要求执行七十次以上的战斗飞行任务,可内特利怎么也不肯听他的话。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果然在医院里死于肺炎,内特利己经申请接替他去完成飞行任务。
“我非得多飞几次不可,”内特利强词夺理地坚持道,脸上浮现出一丝狡诈的微笑。“不然他们就要送我回国了。”
“那又怎么样?”
“只有当我能带她跟我一块回去时,我才会愿意回国。”
“她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内特利沮丧地点点头,“我也许永远见不到她了。”
“那你就停飞,”约塞连怂恿道,“你已经完成了你的飞行任务,你又不需要飞行津贴。如果替布莱克上尉干活你都能受得了的话,你又何必申请接替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的职务呢?”
内特利摇了摇头。他又是害臊又是悔恨,脸色沉了下来。“他们不会让我停飞的。我找科思中校谈过,他告诉我说,要么多飞几次,要么送我回国。”
约塞连粗野地骂了一句。“这简直卑鄙到了极点。”
“我觉得我不在乎。我已经飞了七十次了,还没受过伤呢。我想我还能够再多飞几次。”
“在我找人谈谈之前,你什么事都不要干。”约塞连拿定了主意,便去找米洛帮忙。米洛随即向卡思卡特上校请求帮助,要求分配给他更多的战斗任务。
米洛一直在为自己赢得一项又一项的荣誉,他曾经无所畏惧地冒着危险和责难,以很好的价钱把石油和滚珠轴承卖给德国,不仅赚了一大笔钱,而且还帮着维持住了交战双方的力量均势。他在炮火下谈笑风生,沉着镇定。为了全力以赴做本职以外的工作,他拼命抬高食堂的伙食价格,弄得全体官兵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拿出全部薪水支付给他。他们的另一个选择——当然,是有另一个选择的,因为米洛不喜欢强迫别人,言谈之中一向主张自由选择——
就是挨饿。当他的提价攻势遭到敌对势力的抵制时,他坚守阵地寸步不让,丝毫没有顾忌到自身的安危和名声,并且果敢地援引供求法则作为自卫武器。当有的地方有人说不行时,他会勉勉强强地退却,但即使在撤退当中,也敢于捍卫自由人所具有的历史性的权利,即为了获得维持生命的必需品,人们必须付出他们应付的钱款。
米洛掠夺自己的同胞时,曾经被当场抓获过。作为这种掠夺的结果,他的股份总额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说话一向算数。有一回,一个来自明尼苏达州的骨瘦如柴的少校撇着嘴唇向米洛发难,要求退出联营机构,抽回自己的那份股金,因为米洛口口声声说每个人在联营机构里都有股份。面对他的挑战,米洛顺手拿起手边的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上“一股”两个字,鄙夷地递了过去,从而赢得了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的羡慕和钦佩。米洛的荣耀目前正处在顶峰。对于他的战斗业绩,卡思卡特上校既清楚又敬佩,所以,当米洛来到大队部,毕恭毕敬地提出一个荒谬绝伦的请求,要求给他分派更多的危险任务时,卡思卡特上校不禁大吃一惊。
“你想多执行几次战斗任务吗?”卡思卡特上校气呼呼地问,“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米洛恭顺地低下头,故作拘谨地回答道:“我想尽我的一份职责,长官。我们的国家在打仗,我想和其他人一样,为保卫祖国而战斗。”
“可是,米洛,你正在尽你的职责呢,”卡思卡特上校快活地哈哈大笑起来。“我想不出还有哪一个人为部队做的事比你做的多。
是谁让他们吃上裹着巧克力的棉花糖的?”
米洛伤心地慢慢摇了摇头。“可是,在战时仅仅做一名优秀的司务长是不够的,卡思卡特上校。”
“当然是够的,米洛,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啦?”
“当然是不够的,上校。”米洛颇有几分坚决地表示异议。他恰到好处地抬起充满谄媚的双眼,意味深长地与卡思卡特上校对视了一下。“有些人开始说闲话了。”
“噢,就为这个?把他们的名字写给我,米洛,把他们的名字写给我,每逢大队有危险的飞行任务时,我就派他们去,我会做到这一点的。”
“不,上校,我想他们是对的。”米洛说着又低下了头,“我是作为飞行员被派到海外来的,我应该完成更多的战斗飞行任务,而在食堂管理的工作上,我应该少花点时间。”
卡思卡特上校虽然很吃惊,但还是愿意帮助他。“好吧,米洛,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我敢肯定,无论你要求什么,我们都会作出安排的。你来海外有多长时间了?”
“十一个月了,长官。”
“你执行过多少次飞行任务了?”
“五次。”
“五次?”卡思卡特上校问。
“五次,长官。”
“五次,是吗?”卡思卡特上校沉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这不算太好,对吗?”
“不算太好?”米洛用刺耳的声音反问道,同时又抬眼扫视了他一下。
卡思卡特上校心里一阵慌乱。“不不,相反,这非常好,米洛,”他连忙改口说道,“这确实不错。”
“不,上校。”米洛懒洋洋地、愁眉苦脸地长叹一声。“这不算太好,你这么说真是太宽宏大量了。”
“但这确实不错,米洛,的的确确不惜,想想你另外的那些宝贵贡献吧。你是说五次吗?就五次吗?”
“就五次,长官。”
“就五次。”卡思卡特上校弄不清楚米洛究竟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米洛给耍弄了。一时间,他变得非常沮丧。
“五次就非常好了,米洛。”他热情洋溢地发着议论,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平均起来算,你差不多每两个月执行一次战斗飞行任务。
我敢说,你的飞行总次数没有把你袭击我们的那一次包括进去。”
“不,长官,包括进去了。”
“包括进去了了?”卡思卡特上校略显困惑地问,“执行那一次任务时,你实际上没有飞行,对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和我一起呆在指挥塔台上的,不是吗?”
“但那是我的飞行任务,”米洛分辩道,“那是由我组织的,使用的也是我的飞机和给养,我策划并监督了执行那次任务的全过程。”
“噢,当然喽,米洛,当然喽。我不和你争论。我不过是在核对一下数字,以便弄清楚你是不是把你所执行的飞行任务都包括进去了,你把你跟我们签约去轰炸奥尔维那托大桥的那一次也包括进去了吗?”
“噢,不,长官,我认为不应当包括进去。因为当时我在奥尔维那托指挥防空炮火。”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区别,米洛。这仍然是你的飞行任务,而且我必须指出,这次任务你完成得极为出色。我们没有炸掉大桥,可我们的炸弹散布面非常漂亮。我记得佩克姆将军曾经提到过这件事。不,米洛,我坚持认为你应当把轰炸奥尔维那托也算作你的一次飞行任务。”
“如果你坚持认为的话,好吧,长官。”
“我坚持认为,米洛。现在,让我们算算看——你总共执行了六次飞行任务,这真是好极了,米洛,的确好极了。就在一两分钟之内,你的飞行次数就增加了百分之二十。这确实不错,米洛,确实不错。”
“别的许多人已经执行了七十次飞行任务了,”米洛指出。
“但他们从来没有做出过裹了巧克力的棉花糖,不是吗?米洛,你的贡献已经超过你应尽的职责了。”
“但他们正在获得各种各样的荣誉和机会,”米洛急红了脸,坚持道,眼泪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了。“长官,我想参加进来,和其他人一样飞行作战。这就是我今天为什么来这儿的原因,我也想得几枚勋章。”
“是啊,米洛,那当然。我们都想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参加战斗上,可是,像你和我这样的人,服役的方式是跟别人不同的,你看看我的记录吧。”卡思卡特上校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敢说,没有几个人知道,米洛,我本人总共只执行过四次飞行任务。没人知道吧?”
“没人知道,长官,”米洛回答道,“一般人只知道你仅仅执行过两次飞行任务,而且其中一次是阿费驾机送你去那不勒斯买黑市冰箱,当时你们一不当心飞进了敌人的领空。”
卡思卡特上校窘得面红耳赤,再也不愿意争论下去了。“好吧,米洛,对于你执行飞行任务的愿望,我是非常赞赏的。如果这对你真的这么重要的话,我会叫梅杰少校把其余的六十四次飞行任务派给你,这样你也就可以飞满七十次了。”
“谢谢你,上校,谢谢你,长官。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别说了,米洛。这意味着什么,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上校,我认为你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米洛直率地反驳说,“马上就得有个人来替我管理联营机构。这项工作非常复杂,而且,我又随时可能被击落下来。”
听到这话,卡思卡特上校顿时容光焕发,两只手开始贪婪地、急不可耐地搓来搓去。“你知道,米洛,我想科恩中校和我将会很愿意从你手里接管联营机构,”他不假思索地建议道,就像闻到了什么美味佳肴似的舔着嘴唇。“我们俩做红色梨形番茄黑市买卖的经验会很有帮助的。我们从哪儿开始交接呢?”
米洛露出一副和蔼而又直率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望着卡思卡特上校。“谢谢你,长官,你真是太好了。我们就从佩克姆将军的无盐饮食和德里德尔将军的脱脂饮食开始吧。”
“让我拿支铅笔。下一项是什么?”
“雪松。”
“雪松?”
“来自黎巴嫩的雪松。”
“来自黎巴嫩的?”
“我们从黎巴嫩弄来雪松,打算把它们运到奥斯陆的木材加工厂去加工成木瓦,再卖给科德角的营造商。货到付款。下一项是豌豆。”
“豌豆?”
“它们在公海上呢。我们现在有好几船豌豆正从亚特兰大运往荷兰,全在公海上呢。我们要拿它们抵付山慈姑的货款。那些山慈姑已经运往日内瓦去抵付必须运往维也纳的乳酪的货款,M·I·F·。”
“M·I·F·?”
“就是货款预付。哈布斯堡王室不可靠。”
“米洛。”
“接下来是弗林特仓库里的电镀锌。不要忘记,弗林特的四卡车电镀锌必须在十八号中午以前空运到大马士革的冶炼厂,以离岸价格结算。月底前十天内,再把百分之二的电镀锌运到加尔各答去。接下来是一架满载大麻的梅塞施米特战斗机预定飞往贝尔格莱德,我们将用它们去交换装了一架半C…47型运输机的去核椰枣,这些椰枣是我们从喀土穆运过来硬塞给他们的。接下来的一项是把葡萄牙鳗鱼倒卖回里斯本,再用这钱去支付我们从马马罗内克倒卖回来的埃及棉花的货款。另一项是尽量从西班牙多弄些桔子来。Naranjas一向是用现款支付的,”“Naranjas?”
“他们在西班牙就是这样叫桔子的,这些都是西班牙桔子。还有——噢,对了,别忘了辟尔唐人。”
“辟尔唐人?”
“是的,辟尔唐人。美国国立博物馆眼下出不起我们开出的第二个辟尔唐人化石的价钱,他们正眼巴巴地盼着哪位富有的、受人爱戴的施主早点呜呼哀哉——”
“米洛。”
“我们能运过去多少欧芹,法国人就想收购多少,我想我们还是尽量多运,因为我们需要用法郎去兑换里拉和芬尼,以便买下被倒卖回来的椰枣。我们还订购了一大批秘鲁轻质木材,将按比例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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