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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部:鬼关门-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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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谁关门?
第一回 刚才的风真大
 
“砰”!
突然之间,门给大力关上!
一下子,客栈里,罗白乃、何梵、叶告、言宁宁、李菁菁都为之愕然,霍然回身。
“谁关的门?!”
罗白乃吼了起来,涨红了脸,很愤怒的样子。
其实,他是给吓着了。
唬了老大的一下。
由于他给吓得几乎跳了起来,现在只好虎吼吼的表达愤怒,仿佛,怒愤和惊恐的样子有时亦非常近似,这样就可以掩饰刚才的失态。
不过好像没有什么作用。
因为大家都吓了一跳,脸上都惊疑不定。
没有给吓着的,也不会给他诓住。
没有给吓住的,起码有两个人:
一个是张切切。
──好像是有肥大舌头的人,就有颗大胆,不易给吓倒。
一个是铁布衫。
──他浑身的伤都渗着血,而且发出恶臭,但他惟一没有受伤的好像就是胆子。
张切切看了看突然关上的门,又瞄了瞄脸青唇白的大伙儿,再望了望铁布衫,居然似笑非笑地说:“我没有关门,你呢?”
铁布杉仍是没有说话。
他只摇首。
一摇,就摇出了发脓伤口的恶臭。
而且,有些裹伤布或许没裹紧,还给摇出脱线布条来。
大家都别过脸去,不想看到他的伤口:光是闻已够恶心,看了只怕晚饭都食不下咽了。
张切切耸了耸肩,道:“那只有是鬼关门了。”
不说还好。
一说,大家都脸色大变。
这时候,除了孙绮梦,就是何文田不在现场。
杜小月想要洗澡。
这里的女子,可都不像罗白乃,不爱冲凉。
杜小月要去浴洗,她胆怯,何文田在情在理,为安全为壮胆,都应该上去陪她。她现在就先上楼去为她调浴洗用的清水,刚刚提了两桶水上了楼。
孙绮梦则上了楼──她到楼上去干什么?谁也没敢去问。
她是这儿的老板。
──老板做的事,可用得着“伙计”来管!
就算问,也轮不着楼下这干人来问。
能问的人,偏又不在现场:譬如无情、聂青、习玫红。
客人总比较好说话,而成了名的客人,说的话总比较有分量。
罗白乃有点讪讪然的,杜小月、何梵、言宁宁、李菁菁全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望向他,他就更六神无主了,只好说:“刚才……的风真大。”
叶告说:“是的是的。风真大。”
言宁宁道:“刚才哪有什么风?”
张切切道:“有,只怕也是鬼吹风。”
她又来了。
杜小月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呀?”
她的语音有点像哀告。
何梵忽发奇想:“我们要不要上香拜一拜它?”
“三剑一刀僮”中,要算他最信鬼神。
叶告说:“连是神是鬼都搞不清楚,拜个什么名目嘛!”
张切切道:“出去看看,不就清楚谁关门了么?”
她这句话似乎有点不怀好意。
叶告怂恿的道:“对呀对呀,出去看看嘛。”
罗白乃没好气地说:“那你去吧!”
叶告道:“我要照顾老鱼。我要是出了事,他怎么办?他要是出了事,公子可骂死我了!”
叶告其实并不怕鬼,“四僮”中最不信邪的就是他。
但他这个人一向容易附和人,胆气也不算太大,能够不领先做事,他从不争先。
一般人错以为胆大的人就一定不怕鬼,其实有很多人够胆子杀人放火冒险,但却还是怕鬼畏神的。一般人也错以为脾气火爆的人也一定胆大,其实,脾气臭的人动辄发怒,但易怒的人也不见得便大胆勇敢。
叶告就是一例。不过,他爱附和的是外人,对同门师兄弟,他倒老爱争辩不休,驳到底。当然、给人迫急了,麻烦已扛上了,他也会迫出豪气勇色来的。
张切切望向何梵。
何梵胆小。
他连忙引用前例,抗声道:“我要照顾小余。”
现在,张切切、何梵、叶告都望向铁布衫。
这里的男性不多,做这种事,总不好支派女的出去干。
铁布衫守在杜小月床前,纹风不动,看来,谁也请他不动。大家便一个又一个的转睛望向罗白乃,好像他就是一个真命天子似的。
罗白乃只觉鼻头发痒:“依我看嘛,就算是鬼吹了风,也只是把它自己关在门外。我们人在里边,它在门外,它有它的天地,我们有我们的世界,人有份,鬼有归,如此刚刚好,大家互不侵犯,我们又不想拜见它那张鬼脸,又何必开门去找鬼麻烦呢!”
他总有一番道理。
张切切嘿嘿冷笑。
罗白乃怕大家再叫他开门捉鬼,连忙转了个话题:“如果外面有鬼,它没有进来,我们就不必管它。要是外边不是鬼,我们更何必理他!所谓:人不犯鬼,鬼不犯人。不如,我们转个有趣的话题,让大家动动脑筋,猜估一下。”
李菁菁倒有兴致:“是什么有趣话题儿?”
罗白乃笑嘻嘻地道:“我们大家来猜一猜:外面的是人是鬼?绮梦客栈发生了那么多怪事,跟疑神峰上闹鬼,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鬼还会出现,它下一次,会在哪里出现?用什么形貌出现?又在洗澡?还是磨刀?抑或又是闹得酷似孙老板的娘亲,在这儿晃过来,又晃过去?……它到底为什么要化身为孙老板的娘亲呢?它会不会真的是孙老板的娘?!”
他的话没说完,已嘘声四起,反应不一──但肯定热烈。
本来好奇的李菁菁,第一个苦着脸:“我才不……猜鬼,有什么好猜的!”
言宁宁也抗声道:“我们再也不要谈鬼了,好不好!”
何梵也反对最烈:“这儿还不够阴森恐怖吗?还要谈玄说鬼,我看不好吧!”
大家都七嘴八舌,无非都想避开“鬼”这话题。杜小月的身子更瑟缩了一下,快全都缩入被窝里去了,只一对水灵灵、乌溜溜的眼珠,露在外边。叶告哼哼唧唧地道:“鬼有什么可怕……说说也无妨,谈鬼色变,胆子忒也太小了吧!”他无疑要充大人、更显示勇色豪气。
罗白乃看大家不想谈鬼,有点下不了台,只好先硬个头皮来个“引子”:“讲鬼故事决不是坏事,总好过真的撞鬼!”
谈到“撞鬼”,大家都变了脸色,为之噤声。
“也许,多谈些鬼话鬼事,讲着讲着习惯了,也就不那么怕鬼了呢!”罗白乃试图争取大家支持他讲鬼,“你别空口讲鬼话,没意思,我们不妨猜测一下,下次鬼在哪儿冒出来,最吓人的方式是什么。一旦讲开来了,心里有了防卫,万一鬼真的用这种形态显现,也许,就不那么恐怖了,那可是大大的好事哪!可不是吗?”
他可越说越来劲,发挥他丰富的想像力:“譬如说,如果真的有鬼在门外,它会用何种方法进来,才让我们受到最大的惊吓呢?哈哈,哈哈。”
他在“哈哈”的时候,心中也有点虚慌,同时也在构想。
“它已经进来了。”
一个声音幽幽的道。
大家不觉毛骨悚然。
“它已跟我们这儿的其中一人,合为一体,所以,它已经进来了。”
那语音怯生生的,可是说话理路,十分清楚:
“如果你发现我们其中有人的眼瞳是绿色的,那么,就是它了。”
那柔弱的语音把话说得飘忽忽的,像一团雾气:
“如果你看到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绿色的,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所有的人都给鬼上了身,只剩下你是人;二是你自己就是一只鬼,所以看谁都不是人。”
说这番话的,是仍窝在被里只露出半截身子的杜小月。 


  
第二回 它已经进来了
 
说话的是杜小月。
大家都没想到她竟会一开口就说这种话。
大伙儿心里都不得不承认:
如果有鬼,大家正讨论它的时候,它已经进来了,形同是在跟鬼讨论鬼的事,这是最可怕的了。
──更何况小月提供了另一个可能:自己变成了鬼,还不知道自己是鬼!
大家脸色都有点发青。
外面猿啼阵阵,其声凄楚。
还是罗白乃第一个打哈哈:
“幸好那摄青鬼不在这里!”
但大家都没有笑。
大家都在看着他。
──不,是在看着他的一双眼睛!
尤其是张切切、言宁宁、李菁菁,还有叶告与何梵。
他们看着他。
目不转睛。
有的张口,有的结舌,有的面面相觑,总之,都很惊讶的样子。
罗白乃只觉头皮发炸,心中发毛:
──莫不是,自己的眼睛……?!
只见,叶告跟他点点头,眼中布满了同情。
却见,张切切对他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了杀气。
他连忙去看何梵。
何梵却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至少,是不敢与他双目对望。
他可急了。
他用眼睛搜索杜小月。
杜小月却又用被衾遮住了颜脸。
只听言宁宁严肃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不错,它已经进来了,它就附在──”
罗白乃只觉连双脚都开始发软了。
就在这时候,忽闻“噗”地一声。
李菁菁原来一直咬住下唇,现在忍不住,憋不下来了,“噗”地笑了出来。
她一笑开了,大家都忍不住了,纷纷指着罗白乃,有的跺足,有的捧腹,大笑不已。
“哈哈哈哈哈……”
“你看他,吓成那个样子!”
“他以为他真的变鬼了!”
“不,他是活见鬼了!”
“他那么怕鬼,却胆敢建议大家讲鬼故事!”
“要不是菁菁忍不住笑,我看他要吓得裤档子都湿了呢!”
愤怒又使罗白乃涨红了脸。
──原来是给人捉弄了!
他决心要做出些大胆事儿,让大家刮目相看,不敢再小觑他,为此,他甚至不惜去捉一只鬼回来耀武扬威一番。
可是,他现在却羞愧得不知往哪里钻好。
“鬼吓人,通常只有几种方式,”这次又是杜小月解了他的窘,“罗小哥儿刚才说的对:如果能够归纳鬼出没的方法,的确可以有备无患,而且减少惊悚。”
罗白乃的脸又涨了一个通红。
他这回是感激。
“鬼吓人,是因为我们是人,它是鬼。人相信人死了才变鬼,而且,死得愈惨、愈冤的人才会变成冤魂、厉鬼。在心理上,人不想死,对死后的世界完全无知,所以更不想遇鬼,因为,见鬼仿佛就差不多等同于死,人都是怕死的,这是怕鬼的原因之一。”
说话的人居然是小余。
原来他已醒来。
他好转得很快。
他一旦能复原,客栈驻守的人无疑又添强助,所以大家都很高兴。
“鬼吓人,是因为它样子恐怖,而且,人完全不知道如何对付它,仿佛,它法力无边,手段诡异,不像人,武功再高,也有套路,我们因为不知道鬼用什么手段对付我们,所以我们才特别怕它──我们对未知的东西,都因陌生、不懂而感到害怕。”
这次说话的是老鱼。
他也恢复过来了。
他好像在跟小余比看谁快复原。
──有他们两人在,守客栈的阵容自然大壮。
“我看,鬼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倏然而来,倏然而去,就是因为它名副其实的神出鬼没,失惊无神的出现,我们没法在心里准备好,所以乍然遇上可怕的事物,难免会给它吓着……”
这番话是言宁宁说的。
这干女子中,无疑以她思路最清晰、冷静,但却没有张切切的大开大阖、杀着凌厉。
罗白乃这时已恢复个七七八八了,刚才给糗过,无论如何,都得要挣回点面子:“我说哪,鬼之所以吓人、可怕,不外你们说的那三点。所以,只要我们一不怕死,二不怕它丑,三随时准备见着它……那就没有啥可怕了,对不?”
没人反应。
人人都看着他,似笑非笑。
这次,罗白乃可不受骗了:“看我干啥?又唬我不成?本少侠早已心里准备好了,管它摄青鬼吊颈鬼索命鬼吱牙鬼无头鬼长舌鬼活见鬼,有本事就尽管放鬼过来吧,本少侠可不怕……”
大家仍不发话,仍看着他。
不,是看着他背后,欲言又止。
罗白乃干咳一声,大剌剌地回身,一面道:“你们别重施故技了,罗少侠我──哇!”
他大叫了“哇”的一声,拳打、脚踢、跨步、飞弹,跌跌撞撞斜扑出八九步,这才立定桩子,但一颗心几乎已吓飞出口腔外了。
原来,他后面真的有一只鬼。
那鬼,就一直无声无息的站在他后面。
那是铁布衫。
──以及他的臭味。
对罗白乃而言,铁布衫只是一只“鬼”:无声鬼。
“他”甚至比鬼还可怕。
──至少比鬼更臭。
罗白乃更怕的是他的眼神。
他的眼没有绿。
只深邃。
深,深不见底。
邃,邃无边际。
你只要望上一眼,就仿似掉进了深渊,失去了重心,也浑无重力,一直坠落到不知往哪儿去。
这一对眼睛,不像人的眼,像在眼球上涂了层雾影,而这层影子,却比井还深,比夜还沉。
你只要看他一眼,就像给蛆虫咬了一口,而且是直叮在你心口里。
罗白乃的心口现在就是在发病,好像是着了一记痛击。
他的心犹在怦怦怦的跳,撞击着自己的胸臆,他用手捂着它,强抑住难受。
坦白说、对罗白乃而言,只怕宁可遇鬼(尤其是漂亮的女鬼),也不愿跟这似人非人的怪物对峙、对视!
对罗白乃而言,铁布衫简直是他的克星,仿佛上辈子吃过他的大亏,这辈子还要受他的摆布!
──鬼,你还可以不怕。
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见鬼也不惊。
但如果你见到的是“克星”,只要“克星”一来你就霉运不断,真轮不到你“不惊”!
罗白乃就是这种想法。
山外那边的惨烈啸鸣,一声起一声伏,不知是禽是兽?是人是鬼? 


  
第三回 同样的梦,同样梦里的女鬼
 
“我看铁拔他没什么恶意,”杜小月幽幽地说,“他只要告诉大家:就算你不怕死,不怕丑,不怕意外,但你还是会害怕──因为人天生就有‘怕’的感觉。”
然后,她低声说了一句:“正如‘爱’一样。”
何梵很同意:“怕是一定会怕的了。如果说,外面有人敲门,我只剩下一个人,开门一看,原来是只鬼……我就一定会怕到不得了。”
李菁菁接道:“就算不只我一个人,大家都在,只要是鬼,我都吓死了。”
张切切道:“别的不说,我现在一个人如厕、淋浴,乃至到厨房去弄点吃的,想起胡氏姊妹发生的事,我都心慌慌的哪!”
连她这么个肥大的女人,居然也怕。
“你就别说了,”言宁宁道,“我连打开箱子,走过暗处,听到猿嗥,都感到骇怕呢!”
李菁菁犹有余悸的道:“那一次,我们整个客栈的人都做同样一个噩梦,同样梦见梦里的女鬼,我觉得,光是这样的梦,已够可怕了。”
“一个小姑娘本来好好的,上一刻还在为大家烧菜,”张切切眼里也显出了畏怖之色,“然后,忽然间,她就用切莱的刀,一刀一刀来刖下自己身上的肉,刀刀见骨,直到扎死自己为止。”
“也许这是我亲眼目睹的,所以分外深刻。”张切切说,“当时我吓得脚都软了,心都乱了,一时间还真夺不下她的刀来。”
像张切切那么一个看似横蛮无惧的妇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居然也像李菁菁、何梵一样,脸上流露惊惧之色。
轮到罗白乃了。
“我觉得,一直有一只鬼在你左右、在你附近,可是你一直不知道它是谁?在哪里?要什么?想干什么?这点最是可怕。”罗白乃舔舔干唇,说,“我觉得那鬼始终都在这客栈里,不离不弃,这点最让人不安。说不定,冲凉的时候舀水,一舀盛起个人头来。说不准,小解的时候,一撒,就撒在鬼身上了。说不好,照镜子的时候,一照照到另一个人在镜前。说不准,睡着了之后,床底下有另一具女尸,也是这样躺着──”
他越说,自己越怕。说着说着,竟说不下去了。
叶告也附和说:“是呀是呀,床底下有女尸,那还不怎么,怕只怕一觉惊醒,身边有一具生了虫、钻着蛆的尸体,那可更──”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应该表现自己的勇气,叶告马上把语锋一转:“哼,嘿,那时,我一脚先把它踢到床底下去!”
大家都知道他逞强,嘘声四起,张切切故意问:“好,你把它踢下床了,那你呢?难道还能在爬满了虫和滋生着尸蛆的榻上赖着再睡个回龙觉不成?”
叶告只好死撑下去:“我?当然一跃而起啦!”
“那你最好照照镜子。”言宁宁冒出了这么一句。
“怎么说?”叶告有点不明所以。
“你一照镜子,就会看到一张腐烂了、长着蛆虫的脸,”言宁宁诡笑道,“你自己才是那只鬼。”
他们说着说着,竟说上瘾了。
该小余说了。
“我给鬼咬了一口,连它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才恐怖。”
老鱼的话更简单。
“公子上猛鬼庙,我们却窝在这里讲鬼话,什么忙都帮不上,我觉得很恐怖。”
客栈外传来了气若游丝的呜呜之声,也不知是鬼哭,还是神号。
他们都望向铁布衫。
只他还没说。
也不知他会不会说。
大家看他不知死活──当真是:不知他死了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都打算放弃要他说话了,正在这时候,他却沙哑着语音,说:“一个人半死不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心死人活,那是最恐怖的事。”
这几句话,听得大家心里一沉,不知他说的是他自己,还是另有所指。
“我却常常看到一些事,一些景象:我们现在住的地方,甚至是跟一些幽灵一起住。”
他们正以为发言已告一段落了,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很少说话的杜小月,忽然又开始说话了:“他们能看见我们,我们却看不见他们,除非,他们有意要让我们看见。”
“你说的幽灵……”罗白乃忍不住问、“是不是鬼?”
杜小月点点头,眼光变得幽幽的、悠悠的、飘飘的、也漂漂的:“所以,你若打开衣橱,说不定真有个腐烂了的尸身在那里。你在地上拌一个跤,原来一具尸体躺在那儿。你坐在这儿,头上湿湿的,以为下雨,一摸,才知是血,原来上面有具尸体伏在那儿。”
大家听着听着,觉得头上也有点湿湿的,望望上面,又看看地上,心里都有点毛毛的。
“就是这样,是它要你看见,它的形体在那儿,你才看得见,也就是说,它影响了你的直觉、你的敏感、你的耳眼鼻舌身意识了。”杜小月谈起鬼来,居然娓娓道来,头头是道。
“然后,有个声音,在喊你上楼。你上了楼梯,跟着声音转,来到一个从未开启过的房间之前,才发现,这声音是响自心头的……然后,灯火全灭了,有个人巍巍颤颤的爬上了楼梯,一路摸索到你近前,你以为他是自己人吓唬,一扯,才发现他是断了头!”杜小月好像梦魇一般的语音,在大家耳际心间飘浮着:
“或者,门外有个熟悉的语音,一直都在呼喊你,在召唤你前去……你打开门,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那口井前,往下望去,黑黝黝、深邃邃的井里,也有人刚好抬头,仰面向你望来,雪白的身体,还在磨着刀哪……”
听到这里,大家不禁都毛骨悚然起来。
正好,山那边传来激烈而凄楚的嗥叫,像是狼猿吠月,又似山枭夜啼,而楼上也似有若无、隐隐约约的传出了哀号与凄呼,相互应和。
李菁菁靠近了言宁宁,而何梵凑近叶告,罗白乃也趋向叶告,叶告却悄悄往小余、老鱼那儿靠拢。
张切切吱牙算是笑了笑,又用肥大的舌尖舔了舔鼻头,强笑道:“小月,小月,你身体未复原,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杜小月眼睛这才忽然回复了过来,神智也像一下子回到了她自己身上,整个人都似虚脱了,复又钻入被窝里,朦朦胧胧的道:“我是常常看到这情景……也不知……不知是不是梦……我常常睡不着,都听到有人磨刀……一旦睡去,又有人在梦的门外敲门……”
声音慢慢微弱,也渐渐低沉了下去。
铁布衫凑近杜小月,宽阔的胸膛肩膊,都快要塌了似的。
言宁宁喃喃地道:“阿田为小月准备沭浴用的水,也弄得太久了吧?”
张切切醒起,张望了一下,道:“我上去看看。”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似是猿啼、像是狠嗥之声,猝然而止──然后,笃笃,笃笃笃笃笃,有人敲响了门。
杜小月说对了:
有人敲门。
真的有人在敲门。
荒山野岭,有人敲门。
──敲门的,可是不是人? 


第二章 天涯何处无女鬼  
第一回 不是人敲门
 
如果不是人敲门,那么,该不该开门?
──如果是鬼敲的门,那么,他们该不该开门?
客栈外,山上的枭啼猿鸣陡止。
只剩下敲门轻响:
笃,笃笃,笃笃笃。
客店内也鸦雀无声。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该不该开门,应该由谁去开门的好。
“开门。”
大家望向张切切。
然而下令的却不是张大妈。
而是杜小月。
──一向看似柔弱胆怯,大声说话都会吓着她的杜小月。
“如果是鬼,根本用不着敲门,要进来便进来。”她说,“所以敲门的一定是人。”
有道理。
大家打从心里都认同了她的意见。
──可是就算是人敲门.这时候来的会是什么人?
却又应该由谁去开门?
──无论由谁去开门,都得冒点险,至少,定必首当其冲。
叶告说:“我去。”何梵说:“我来。”罗白乃说:“当然是我。”
叶告自告奋勇,是因为他要逞强。
何梵也自动报名,是因为公子要他留守这儿,小余伤了,老鱼中毒,如果叶告上了阵,他再怕,也不该留在后头。
罗白乃也抢着要去,是因为他看叶告、何梵都自动请缨,他就没有理由落于人后,这样,可又会让人小看了他。
他已下决心不让任何人小觑。
──有时候,让人看不起,要比捱刀子还难受。
没料,他的话才出口,叶告与何梵即刻让路。
让路给他。
──让路给他去开门。
这两个小免崽子!
罗白乃十分悻然。
可是事已至此,他已“卸”不掉,只好去开门。
咿──呀──
门开了。
门外果然是人:
一个女人。
罗白乃突然有个发现:
这荒山野店,女性可真多!
──就连闹鬼,至少,目前可以见得着的,还是女鬼!
真是天涯何处无女鬼!
不过,这个女人他却不认识。
见也没见过。
这女人不算极美,可是容貌姣好,身材修长,皮肤白皙,虽然已年近徐娘,但依然有一种风流韵态,别有韵味。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也是最吸引入之处,便是这妇人的神态。
她一直像是迷迷茫茫,恍恍惚惚的,好像人犹在迷梦中未醒时。不过,她浑身上下,都沾着泥,且湿漉漉的贴着身子,虽然不及绮梦妩媚,可是她要比绮梦丰腴,缺一点少女情,却添上许多女人味。
看了她酥酥的神态韵致,罗白乃的骨头先是酥了一半,再看这妇人身子轻飘飘的,仿佛是“飘浮”的黏在门外,脸上半醉半醒,罗白乃的骨头再轻了另一半,再看见她若隐若现的胴体,罗白乃的骨头全部仿似啃到狗嘴里去了。
但他仍不失警觉性,问:
“你是谁?”
对方反问:“你是谁?”
罗白乃戒备的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孰料那妇人也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吱,居然是一样的旁路。
罗白乃正想找个借口堂而皇之的发作一下,好让大家看看他罗喝问的神威,却听李菁菁、言宁宁、杜小月一齐叫了起来:
“萍姐!”
──萍姐?!
莫不是……
罗白乃一时还未会过神来,言宁宁、李菁菁,甚至还有张切切都一起掠到门前来,就连杜小月,也半坐起来,被衾已落到腰际。
罗白乃瞥了一眼,心里一震。
这时候,三姝一起抢了过来。
一个拉住那妇人的手,关切地唤:“萍姐,你可把我们给担心死了。”
一个搭着妇人的肩,亲切地问:“萍姐,这些日子,你到哪儿去了?”只张切切看了妇人恍恍惚惚的神情,便问了一句:“阿剑,你没事吧?”
──阿剑、萍姊……原来她就是──
罗白乃现在才有了头绪:来人是谁了!
却见妇人迷悯的神情可更甚了。
她摸不着头绪的说:“怎么你们的样子,变了这许多?阿娇呢?亚骄呢?小瑄呢?小姐呢?这些人是谁?这个大眼小子是干啥来着?我才迟那么一点回来。怎么这儿就变了这么多!”
这妇人的问题一大堆、一大叠的,看来,比他们还多,而且还多上许多。
一时间,大家都回答不过来。
张切切点了点头,示意大家把这位“剑萍”请了进来,并且坐下了,她说:“我上去一趟。”
她当然是要上去通知绮梦:
这儿来了位“稀客”──
失踪已久的程剑萍,居然回来了!
──她原来没有死,也好像没受伤,只不过,好像失了忆。至少,也是局部失去了记忆! 


  
第二回 从棺底到井里
 
绮梦自楼上下来,非常轻盈,也带点匆匆。
那想必是因为兴奋之故。
她靥上的绯红更甚。因为她的肤色清白,吹弹得破,所以更显得绯色春艳。可是,也因为她脸上的桃花粉红,更衬得她肌肤如粉雕玉琢的那种白皙。
她一下楼,见着剑萍,呆了一呆,剑萍正在用言宁宁递上来的毛巾抹揩泥垢和湿处,乍见绮梦,也愣上了一楞。两人旋即搂抱在一起。
“你回来了。”绮梦平静的说,“你这么久没回来,我们以为你已经出事了。”
“这么久?”剑萍狐疑地道,“我以为我只不过迟你们一阵子──”
“难道,”然后她问,“我离开已经多久了?”
她的样子就像一个刚刚还魂的人。
她不是向绮梦提出问题。
她也是向大家发问。
可是大伙儿一时都不知怎样回答是好。
这时候,绮梦虽只说了几句话,罗白乃却肯定判断出两件事来:
一、她喝过酒来。
二,她哭过。──至少,是曾饮泣过:她脸靥上还有泪痕未干。
猿啸依然三两声,时远时近,既没先前密集,也再未闻呼应。
绮梦发出一声喟息。
有的女人喝过酒更好看,绮梦无疑就是这种女人:她星眸半掩,绯脸桃腮,吹气若兰,孜孜媚媚,香靥深深,花如颊,人如月,整整齐齐忒捻色,乱乱恣恣更添艳。
“这儿说来话长,”她每次总在紊乱的场面中抓住重点,“不如你先告诉我:自从那次同上疑神峰之后,你发生过什么事?去了哪里?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回来?”
剑萍茫然道:“现在?”然后苦笑道,“我是走那独木桥的时候,雾很浓,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忽然,看到雾里有一只眼睛,十分歹毒,正看着我,我心里一惊,忽然,脚踝给人扯了一把,立足不住,就往下坠落,心里还以为:这次是死定了,必死无疑了……”
绮梦道:“我们当时来回在独木桥、鬼门关那一带寻觅过你,可是,都杳无痕迹,我们以为你已……遭不测了。”
剑萍苦笑道:“连我也是这样想。我就这样坠跌了下去,轻飘飘的,晕眩眩的,也不知跌了多久,坠了多深,只觉一片昏黯……
“之后,忽然,给一阵叱喝声惊醒了过来,刚回过魂,就看见一道青色的人影,绿色的手,向我抓了过来,接着,迎面就是一记刀光──”
“刀光?”
“青手?!”
绮梦将信将疑。
何梵忽然想起习攻红。
叶告蓦地想起聂青。
“我忽然发现,我人在庙里,而且,还是躺在一口棺材里。”
“庙里?”绮梦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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