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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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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至于这么倒霉。”李景珑低声道。
倚诗栏乃是长安城中文人最喜欢逛的青楼,别院内也布置得十分雅致。入窗后,落地点乃是一条窄廊,窄廊内则是一间接一间的房门,外头依次刻着门牌如“将进酒”“春晓”“玉台春”等诗名等。
“分头找。”李景珑说,“赵子龙也帮忙,还有猴子,鸿俊,你说一声。”
鲤鱼妖本是拒绝的,但鸿俊已经把它放了下来,它只好战战兢兢地把鱼头夹在一扇虚掩的门处朝里头看,猴子则应鸿俊一指,顿时会意,去了另一间房。
“找到以后,你就轻手轻脚地出来。”鸿俊说,“不用你抓。”继而把鲤鱼妖塞了进去。
“你左,我右。”李景珑低声说。
日上三竿,倚诗栏中的姑娘们不知都去了哪儿,鸿俊便也进了一间房,四处看看,闻到扑鼻而来的脂粉味,各房中装饰得典雅豪华,想必住此地的女孩都是红牌,李景珑猜得没错,这猫果然找与秦国府相近的地方待。
鲤鱼妖进了一间房,先前吃的馒头太干了有点噎,便跑到一个盆前去喝水,喝着喝着有点奇怪,说了声“洗脚水,晦气”,便不喝了。四处张望时,忽见墙上一幅画,乃是张萱的一幅《春溪锦鲤图》,画上锦鲤活灵活现,柳枝摇曳,当即张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
“美人儿!美人儿!”鲤鱼妖靠近些许,口水都快淌下来了。
就在此刻,它的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阵爪子抓木板的声音,鲤鱼妖倏然全身一僵,浑身鳞片与腿毛都竖了起来,嘴巴发出轻响,恐惧地回头看。
那只狮子猫正蹲在高处柜子顶上,双眼一眼色碧,一眼色金,低头不怀好意地盯着它看。
鲤鱼妖顿时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来人啊——!”
隔壁房中,李景珑与鸿俊同时听见中间房内传来响动,马上一阵风般地冲了过来。
那狮子猫已从柜顶跃下,直扑鲤鱼妖!鲤鱼妖骇得朝榻底一钻,躲了进去。
鸿俊与李景珑推门冲进来时,那猫“喵”的一声,已钻进了榻底,鲤鱼妖狂叫一声,从榻底的另一头又钻了出来,没命飞奔,扑打着尾巴躲进了柜子里。
“找到了!”李景珑回身关上门,这下逃不掉了。
鸿俊爬到榻底去抓,然而这木榻不同于自己平时所睡,乃是用名贵红木制成,背靠着墙,朝外的三面都被架起封住,只留几道木栏,鸿俊已看见那只猫正躲在黑暗里,两只阴阳眼打量他。
李景珑把胳膊伸进去抓猫,猫却躲到更里头去,鸿俊在旁说:“怎么办?”
李景珑的手肘太壮,被卡在了那栏杆里。
鸿俊:“……”
李景珑:“……”
鸿俊把手伸进去,那猫却一脸淡定,舔着爪子,完全不把两人放在眼里。
“我把床抬起来。”
“一掀就跑了。”鸿俊说,“你开条缝,我进去抓。”
于是李景珑使力,喊一声“起”,将那重逾四百多斤的大榻扛了起来,露出一条仅容一人进去的缝,鸿俊马上就地一滚,滚了进去。
榻底空间并不大,还堆着以布包起来的像是木柱、画卷等物。那猫瞬间炸毛要跑,鸿俊伸手抓住它的爪子,说:“抓到了!”
李景珑说:“先抱稳了!别再让它跑了!”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声音。
“夜里不能来,就只得白天看看你……”
李景珑瞬间转头,那男人声音无比熟悉,瞬间瞳孔剧烈收缩。顿时猛地伸手拔,当即把手肘用力拔了出来。
鸿俊抱住了那猫,以膝盖撑着榻顶,将那木榻竭力顶起。
“长史你再抬一下床,我好出来……”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李景珑就地一打滚,也钻了进来,同时撑住榻,把它小心放下。
鸿俊刚要开口,李景珑便从背后抱着他,伸手迅速无比地捂住了他的嘴,让他千万不要说话。木榻刚一放下,房门便被推开,男子的脚步沉稳有力,伴随着女孩儿的笑声进了房。
两人朝榻上一坐,只听那男子又说:“李景珑那厮往流莺春晓逛了一圈,害得龙武军被御史台参了一本,这几日里不能来,着实让本官想着念着。”
鸿俊睁大眼睛,侧头瞥李景珑,李景珑慢慢放开了手,做了个嘘的动作,继而捏住了鸿俊怀里那猫的嘴巴。鸿俊抱着猫,李景珑则从背后抱着鸿俊,挤在这狭小的榻下,鸿俊感觉到李景珑的心跳得十分剧烈,胸膛宽阔有力,身体还极其灼热。
李景珑一脸戾气,只因来逛倚诗栏那人,正是自己从前在龙武军中的顶头上司胡升,龙武军总统领。当初也正是因为他毫不相信自己,才让他在军中遭到众人嘲笑,更被杨国忠奚落一番。
是时只闻胡升在榻上抱着那女孩亲,满口“晋云”地乱叫,晋云则开始喘息,不片刻便在榻上滚到一起,言语间更十分浪荡。
鸿俊的心跳也蓦然加快,十六年来他未经人事,居然在这儿被李景珑从背后抱在怀中,两人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听到了从未接触过的一幕。那声音对他来说,简直是巨大的冲击,胡升更是各种花样层出不穷,听得他面红耳赤。
更尴尬的是,他感觉到背后抱着自己的李景珑呼吸粗重了不少,那物还硬邦邦地,顶着自己。
鸿俊猛咽口水,李景珑不自觉地抱着鸿俊,那手臂紧了些,鸿俊抱着猫的手也紧了些,那猫被勒得甚不舒服,两只爪子用力猛抓,不断挣扎。
鸿俊担心发出响动,惊扰了榻上的两人,便抓住那猫的爪子,把它按住。孰料那猫爪勾住了床底堆叠杂物的麻布,把它扯了过来。
麻布一扯开,瞬间露出了一个死人的头颅,鸿俊蓦然朝背后一靠,叫了出声。
鸿俊:“啊——!”
李景珑:“!!!”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李景珑先捂鸿俊嘴,再捂他眼睛,把他紧紧护在怀里。
恰好就在此刻,榻上晋云也在大叫,声音便盖过了鸿俊之声,胡升又翻云覆雨正酣,尚未发觉。
鸿俊毛骨悚然,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盯着个死去的人脸看,差点被吓疯,回过神后只疯狂喘,李景珑满脸震惊,简直不敢相信,又紧了紧手臂,示意鸿俊别怕。
榻上,胡升也在喘息,显然已完事了,还在朝晋云说话。
鸿俊打量那死人脸,发现那死人仿佛已被放在这里很久了,张着嘴,脸上皮肤早已变干发黑,两眼乃是空洞。李景珑轻轻伸手,解开那块布,见那干尸蜷着身体,身穿白色布衣,以一个恐惧的动作缩在床的最里面。
鸿俊摸了摸李景珑的手臂,李景珑也起了满手鸡皮疙瘩。
胡升笑道:“这就走了。”
“这就走了吗?”晋云依依不舍道。
“改天再来看你。”胡升抱着晋云,在她脸上“啵”地亲了一口,穿上衣裳,推门出去,晋云也跟着将胡升送了出去。
不多时,两人才从榻底钻了出来,李景珑不住喘息,与鸿俊对视,眼中都充满了茫然。
鸿俊说:“怎么办?”
李景珑寻思片刻,说:“此地不宜久留,事关重大,先不要惊动他们。”
14、榻下干尸
正午时,鸿俊到了与其余三人约的酒楼,乃是一家名唤“鱼跃龙门”的大店。鸿俊的心情尚未平复过来,说:“今天……发生了好大的事!”
裘永思与莫日根、阿泰也是刚坐下,都是一脸莫名其妙,忙招呼道:“来来来,赶紧说,长史还没到?”
“他带着猫回去了。”鸿俊说,“让咱们先吃,待会儿他来了再详细解释。”
“还真被他找到了?”莫日根惊讶道。
三人面面相觑,忙追问。鸿俊只得交代了李景珑先是回驱魔司安顿那只猫,更因为发现尸体,再去大理寺询问是否有人失踪,牵出一桩案中案,关联重大,必须先问明情况。
“吃饭吧我都要饿死啦。”
小二报过菜名,众人都不知道是什么,阿泰一路远来不曾体验长安美食,莫日根生在草原,没吃过大唐高档宴席,鸿俊更没吃过。
裘永思则谦虚地说:“你们点就行,我跟着各位吃。”
大家听菜名听得一头雾水,最后鲤鱼妖不耐烦,开口点了菜,在鸿俊背后嘴巴一张一合说:“乌雉鸡羹六盅,逡巡快炒一碟,葱醋鸡、霜橙秋葵并五丝菜卷,主食御黄王母饭六碗,甜雪一盘饭后上,骊山烧春来一斤。有鱼的菜别用鲤鱼。”
“谁?!”小二瞬间脸色煞白,“谁在说话?!”
“腹语!”鸿俊马上说道。
“四个人吃六份?”小二不住瞥阿泰身边的空位置,一脸毛骨悚然。
“还有个没来呢。”鸿俊说,“上完菜不必过来了。”
“鲤鱼刺多,谁吃呐。”小二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鲤鱼妖在鸿俊背后怒目圆睁,受到了侮辱。
小二:“???”
“没什么,你快去吧。”鸿俊赶紧打发那小二下去。
小二心有余悸地去上菜,不片刻便上齐一桌精美菜肴,鸿俊方知前些日子路上吃的那根本不能算饭。乌雉鸡羹装在仿竹制的瓷碗中,逡巡快炒乃是鱼肉炒羊肉,葱醋鸡乃是清蒸,鸡肉白里透黄,扑鼻清香。御黄王母饭则是半熟蛋盖饭,四人一鱼当即风卷残云地开始横扫。
“赵子龙以前在长安食肆待过。”鸿俊一边吃一边说道,“还好它听多了。”
“哦?”莫日根笑着说,“当厨师吗?看不出来。”
“当食材。”鲤鱼妖答道。
众人:“……”
鸿俊又说:“它先被卖到集市上,又被食店买了去,养在水缸里。后来有个好心的和尚,买了它放生,才有今天呢。”
鲤鱼妖吃饱,把脑袋埋进杯里,吸了几口酒,摇摇晃晃,在桌上迈了几步,最后“砰”一声横着醉倒了。
“来。”阿泰说,“今天我请客,为我们的友谊与不在场的长史干杯——”
四人举杯,这是他们自从进驱魔司后,第一次的正式聚会,往常鸿俊都不在场,另三人经常偷懒,倒是互相熟了。他们当即又纷纷打听李景珑之事,鸿俊大致答了些,但近日他极少参加莫日根等人的活动,现在反而对伙伴们十分好奇。
“我爹让我来长安。”鸿俊想了想,许多事在上路前被特地叮嘱过不能说,赵子龙又醉得不省鱼事,恐怕言多必失,便道,“让我驱逐长安所有的妖怪……嗯。”
阿泰笑了起来,说:“长安哪里有妖怪?”
莫日根也笑了起来,说:“可要是没有妖怪,咱们来做什么呢?”
鸿俊说:“可是,长史也说,长安有妖,只是不常出来。”
鸿俊从来没喝过酒,今天第一次喝,只把酒当水喝,莫日根与阿泰还以为鸿俊酒量好,由着他豪饮,一斤骊山烧春,鸿俊喝掉半斤,此刻后劲一上来,脑子迷迷糊糊,竟有点撑不住,也朝旁边一倒,睡着了。
鸿俊刚醉倒没多久,李景珑便来了,一见鸿俊倒着,当即火大。
“这是干活时间,你们居然在这儿喝酒?”李景珑道,“还把他灌醉了,这……”
阿泰忙道:“长史来来来,快坐!今天我请!”
李景珑眉头深锁着入席,与席一大桌剩菜,李景珑也不嫌弃,便就着冷菜开始吃。余下三人忙问发生何事,李景珑说了,大伙儿便静了,喝茶的、喝酒的、吃甜点的,全部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看着李景珑。
“在床底发现了一个死人?”莫日根问。
李景珑以鼻子“嗯”了声,说:“终于有兴趣了?方才我往大理寺走了一遭,近日无人报过失踪案。”
“不对。”阿泰皱眉道,“藏尸榻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景珑淡淡答道:“还不知是不是我等管辖之事,正要找你们商量……”
“肯定是妖怪!”莫日根马上说道。
“妖怪没跑了。”裘永思笑道,那笑容里带着意味深长之意。
“为什么?说说?”李景珑漫不经心地吃饭,眉头拧着,问道。
阿泰打量李景珑,片刻后说:“还是两位弟兄说吧。”
“不不不你先说……”
“你先说你先说……”
三人又开始推来推去,李景珑喝道:“够了!”
片刻后,莫日根说道:“藏尸榻下,用不了几天就会腐烂,其臭将引人察觉。若将一死人特地风干后藏在榻下,费尽周折,不合常理。直接埋了事儿还少点。”
“所以晋云藏尸,是想作妖法?”李景珑皱眉道。
众人一脸怪异地看着李景珑,想笑又不敢笑,李景珑莫名其妙道:“我说错了?”
裘永思道:“呃……这个,长史,我相信那人是被当场风化成干尸,才会有此结果。”
李景珑瞬间就明白了,喃喃道:“原来如此。”
“被妖怪吸干了全身精血。”莫日根答道,“临时不知如何处置,被胡乱塞进床底,这是最有可能的。”
李景珑沉吟片刻,阿泰望向另两人,说:“今夜走一遭?我就总觉得平康里不妥,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
裘永思马上用一个眼神,制止了阿泰,让他别乱说话。
李景珑这才知道,原来前夜阿泰与裘永思逛青楼,居然是去查妖怪。
“平康里有妖?”李景珑问。
“简直妖气冲天呢。”裘永思笑了起来,说道,“妖气最重的几个地方,就是平康里与大明宫、兴庆宫呢。”
李景珑登时半晌作不得声。
李景珑先前思忖良久,是要通知神武军与龙武军包围倚诗栏,搜出死尸,还是神不知鬼不觉,把妖抓了再说?鉴于自己的倒霉运气,若抓住那名唤晋云的,到时没人信,反倒给自己找了不少麻烦。没想到这几个下属一个比一个心知肚明。
“那么今夜就正好看看你们的本事了。”李景珑说道。
“鸿俊兄弟出马,抓个把小妖,没问题。”莫日根笑道,“大伙儿给他打下手罢了。”
午后一声雷响,长安又下起了小雨,李景珑快步打头,莫日根背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鸿俊,冒雨匆匆回驱魔司去,阿泰、裘永思则快步跟在后面。沿街避雨的长安少女发现三人,竟是纷纷小声呼叫,让女伴快看。
李景珑高大英俊,莫日根身材修长,容貌俊朗,阿泰则俊美得像枚珍珠一般,裘永思风度翩翩,而莫日根身上背着的鸿俊,面容犹如完美无瑕的白玉。鸿俊背上还背着一条咸鱼……不,鲤鱼。
少女们快步跟来,追着三人看,莫日根一回头,阿泰说:“唉,真是苦恼,怎么上哪都有这么多人追着……大家快走。”
午后众人在正厅里听雨,廊前那猫被李景珑用条绳子拴在柱上,“喵喵”地叫了几声,用力把脑袋朝外扯,只想从绳套中脱出来。今天出了大事,李景珑预备明日再把猫送回去。
鲤鱼妖则一动不动,躺在院子里淋雨。
鸿俊则趴在厅内案上,李景珑将狄仁杰当年的案卷全部翻了出来,其余三人仿佛心照不宣,各自分了些去,开始查平康里的妖怪。
奈何看狄仁杰所记述,当年哪怕有妖,大多也在神都洛阳作乱,天子迁至长安后,本地记载极少。
“什么妖会吸人精血修炼?”李景珑问。
“很多都会。”莫日根低头查卷宗,漫不经心道,“狐、蛇、花、画……”
阿泰道:“话不能说得太满,若这具尸体只是晋云的情郎呢?”
众人一下都炸了毛,裘永思道:“不至于吧!阿泰,你还有这癖好?!”
“我宁愿是妖。”阿泰笑道。
李景珑忽然又说:“各位,当时是一起来驱魔司报到的?”
“前后脚到。”阿泰笑道。
“怎么感觉几位认识挺久了。”李景珑说道。
众人又不说话了,片刻后,李景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观察三人反应,又说:“还得朝各位弟兄多请教,今夜便拜托了。”
三人各自点头,李景珑又望向鸿俊,鸿俊还醉着,莫日根便伸手摇了摇他,说:“鸿俊?”
大家都恐怕鸿俊醉到晚上,正想设法叫醒他时,外头的鲤鱼妖却先醒了,醉醺醺地站起来,打了几个摆子,说:“回来了?嗯……”
鲤鱼妖摇摇晃晃,走到廊下,那猫一见鲤鱼妖,登时来了兴致,用力一拔,将脑袋从绳套里头抽了出来,朝鲤鱼妖疾冲而去,鲤鱼妖霎时傻眼,看着狮子猫,数息后受到惊吓,狂叫道:“救命啊!猫跑啦!”
这一吓非同小可,连鸿俊也醒了,众人眼看那辛辛苦苦抓回来的猫要跑,忙追了出去,李景珑一声怒喝:“进厅里来!”
先前李景珑恐怕猫被勒着,不敢拴得太紧没想到竟被它逃了,鲤鱼精当即冲进来,猫也追着进来,鸿俊喊道:“快关门!”
余人迅速把门关上,鲤鱼妖已吓得要尿,四处躲猫,鸿俊让它站好,奈何对天敌的恐惧已战胜了鸿俊的命令,鲤鱼妖慌不择路,先是跳上案几,再跳上供桌,一个飞跃,在生死攸关之时发挥了超常的潜力,“咻”一声如同离弦之箭飞身上了柜子顶。
紧接着阿泰与莫日根朝中间一扑,那狮子猫敏捷无比,唰唰两下追着鲤鱼妖上了柜子顶上。
李景珑蓦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一脚踏上墙壁,正要飞扑去救时——
——业已太迟。
鲤鱼妖大叫一声“妈呀”,继而又弹了下来,飞到李景珑怀中,紧接着狮子猫一个转身,直接将装满了离魂花粉的匣子扫了下来。
离魂花粉匣在众人的注视之中,从柜子顶划出一道弧线,砸在了鸿俊的头上,一声轻响,匣盖弹开,花粉撒了漫天。
众人:“……”
门窗紧闭,花粉一撒,五人同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继而开始了连环喷嚏。
“哈嚏——!”
“哈嚏!”
“哈嚏!哈嚏!哈嚏!哈嚏!哈——嚏!”
“哈嚏!”
阿泰、莫日根、裘永思、鸿俊、李景珑疯狂打喷嚏,哈嚏之声此起彼伏,五人一会儿惊讶,一会儿迷茫,站在房中,晕头转向。
“发生什么事?”鸿俊茫然道,“哈嚏!”
阿泰:“我是谁?哈嚏!”
莫日根:“这……你们……这哪儿?哈嚏!”
裘永思:“哈嚏!等等,这位兄台?哈嚏!”
连那狮子猫也一直狂打喷嚏,一时见鲤鱼妖眼中现出期待目光,一时打个喷嚏后又满脸疑惑,众人一会儿奇怪,一会儿懵懂,喷嚏连声。
“我们是不是得出去……哈嚏!”李景珑又是一个震荡喷嚏波,鲤鱼妖跳了下来,跑去开门。
鲤鱼妖的鼻子只在水里有效,鼻孔太小,且时常堵着,倒是没受影响,此时见那猫不来追,忙用力推开了门。
“快出来!”鲤鱼妖喊道。
鸿俊在这迷茫与清醒中,感觉到有什么在喊自己,于是踉跄跑了出去,紧接着一起在门口喊,众人方陆陆续续出来。
鸿俊晕头转向,看看鲤鱼妖,再看李景珑等人,努力地要想起什么,脑子里却又充满了混沌,那猫跳了出来,不知该往哪儿去,鲤鱼妖便道:“鸿俊!快抓住它!”
鸿俊下意识把那猫抱着,鲤鱼妖便捡了把小刷子与畚箕,进去把离魂花粉收拾好。
“方才发生了什么?”李景珑问道。
余下四人互相看看,俱是一副傻样,不多时,阿泰“叮”地一下,率先想起,说:“你是李长史!”
“啊!”李景珑说,“对对,我是李景珑,这儿是驱魔司。”
“对对对!”众人如梦初醒,忙不迭点头,鸿俊抱着猫,茫然道:“可是我为什么抱着一只猫?”
“喵?”狮子猫疑惑地左右看看。
“我们……在做什么?”李景珑问道。
众人头上一时充满了问号,莫日根迷茫地在天井里打了个转,说道:“我依稀记得,大伙儿是来驱魔司报到的。”
“报到过了吧?”裘永思说,“怎么感觉大伙儿互相都认识,不像第一次见面?”
李景珑说道:“镇定,方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鲤鱼妖在里头把满地的离魂花粉搜集起来,装在一个巴掌大的锦囊里头,说:“你们闻了离魂花粉。”
“对对对!”众人又想起来了,点头,现在似乎能把前因后果大致联系上了。
半个时辰后,大伙儿渐渐地想起来一些事,但最重要的是,闻离魂花粉前究竟在做什么,却是彻底忘了,于是李景珑带着下属们,各自撑着下巴,在正厅内冥思苦想。
鲤鱼妖将捉猫之事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但其余的事它就一点不知了,于是“想不起究竟忘了啥”,成为他们必须要面对的首要难题。
猫被装在笼子里,眼巴巴地看着鲤鱼妖,却奈何不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李景珑眉头深锁道。
“也可能只是在喝茶?”裘永思说。
“不对。”李景珑自言自语道,“喝茶在桌上摆这么多卷宗做什么?有蹊跷,咱们刚刚一定是在办什么重要案子。”
“首先,抓猫的时候,我与鸿俊躲进了榻底……”
“我喝完洗脚水以后……”
众人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李景珑根据碎片记忆分析,鸿俊则自言自语,还在回想自己是谁,从何处来,渐渐地,他想起了自己来自曜金宫,从小到大的许多细节被逐一想起,短暂失神后,他想起了重明,甚至连自己第一次与重明见面都记起来了。
鸿俊舒了口气,正要说话时,倏然间却陷入了一段奇怪的回忆里,李景珑的声音仿佛越来越小。
阳光洒下,梧桐树唰唰的光影,让他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一切都只是阳光照耀下的梦,在这个梦里,他的意识越来越远,时间不住轮转,如同一个漩涡,将他带回了曜金宫的傍晚。
无数景象逐一飞逝倒退,倏然间定格在某一天里。
“鸿俊说,你们在榻下看见了一个死人……”
“死人?”
众人瞬间就惊了,怔怔看着鲤鱼妖,鲤鱼妖绘声绘色,把自己所知的房内之事描述了一遍。
鸿俊的瞳孔却不住剧烈收缩,闻过离魂花粉后,他反而突然想起了刚到曜金宫的那个晚上,睁开眼时看见的第一面,乃是泪水从眼角滑下的重明。
瞬间记忆再次倒退,退回黑暗之中,他站在废墟里,茫然四顾。
“……我就这一个孩儿……”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15、往事迷离
“所以,必须回那个房间去看看……鸿俊?”
李景珑皱眉,众人同时望向鸿俊,鸿俊却下意识地起身,迈出前厅,站在廊下。
这是一个熟悉的地方,只是记忆里,一切都已变得不同,鸿俊环顾四周,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想起了一段不曾有过的记忆——
——怎么回事?是因为离魂花粉吗?可是离魂花粉不是有着忘记的效果么?又如何会让他想起过去?
“爹——!爹!”
记忆里,小鸿俊声嘶力竭地大喊道,然而一个黑影飞来,落在院子里。
是青雄!鸿俊蓦然转头,看见了从前的青雄。
他一袭裙袍飞扬,上前一步,沉声道:“杀得够了吧。”
而就在厅内,金光万道之下,是一对相拥而死的夫妇,面容已变得模糊不清,小鸿俊扑向那夫妇的尸体,发疯般地大喊大哭,青雄却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朝后拖了回来。
“爹——!”小鸿俊惨叫声中,青雄的声音却在耳畔响起。
“嘘。看着我,看我。”青雄单膝跪地,让鸿俊转向他,双眸注视鸿俊。他的嘴唇微动,朝他说了句什么。
小鸿俊懵懵懂懂地站在院子之中,环顾四周,青雄又强行让他看自己,按着他的头,朝他说话,但那话语已变得模糊不清。
青雄说了什么?鸿俊眉头深锁,那句话,青雄似乎经常说,可他忘了。但驱魔司,与死去的那夫妇,又是怎么回事?!
“鸿俊!”众人叫道。
李景珑来到天井,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没事吧?”
鸿俊总觉得自己忘了某一句青雄说的,很重要的话,却想起了更多奇怪的事情,他闭上双眼,竭力摇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驱逐出自己的脑海。
李景珑诧异道:“怎么了?”
鸿俊深吸一口气,摆手示意无妨,回到正厅内坐下,扬眉询问讨论出什么结果了。
“今夜行动。”李景珑说,“大致有数了,咱们应当在倚诗栏里发现了端倪,只是还需要再确认。现在大伙儿先去歇下,晚上再一同行动。”
莫日根、阿泰与裘永思各自点头,却不行动,一齐看着鸿俊。鸿俊忙让大家别担心自己,各自便散了。
午后鸿俊刚躺下,李景珑便过来看他,坐在榻畔问道:“孔鸿俊,你今天怎么了?”
这时候,李景珑抬起手,覆在鸿俊的手背上。
鸿俊心跳蓦然变得飞快,心底涌出一股冲动,想顺手握住李景珑的手,告诉他方才自己的记忆,然则他自己也没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便答道:“没什么。”
“有心事,随时可以说。”李景珑收回手道,“闻了离魂花粉不舒服,须得及早想办法。”
鸿俊忙表示与离魂花粉没有关联,李景珑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鸿俊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暂时睡下。
夕阳西下,群山的阴影覆盖了大明宫。
身穿华服的女子快步走在宫墙下的影子里,如同一个无声的鬼魅。
“我感觉到了,就在长安城里。”
一名额上带着疮疤的黑衣男人阴沉不语。
“飞獒,你去看看。”那女子催促道。
“给我吃的。”那名唤飞獒的黑衣男人一身戾气,答道。
“会有的。”女子沉声道,“必须找到那家伙,天魔仍不大稳定……”
“给我吃的!”飞獒陡然露出利齿。
“那不是你的食物!”女子走上前一步,充满威胁道,“把他带回来,届时自然有东西喂你。”
她的双眼倏然红光闪烁,飞獒退后半步,静了一会儿,转身翻过宫墙,消失在黄昏里。
“夫人。”一名侍女赶来,却不见人,小声道,“这儿有人吗?您……”
女子刹那转过头,侍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救——”侍女尚未叫出声,便被一道黑雾笼住,她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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