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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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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景珑转头望向远处城门,凉州城高处竟是无人守护,不知发生何事。

    “得快点儿。”李景珑说,“赵子龙呢?!”

    鲤鱼妖抱着那剑,见鬼王被降服,便又一溜烟地跑了回来,站着不住发抖,说道:“这么压下去,什么妖怪也压死了吧。”

    然而正说话间,那巨岩竟是隆隆作响,松动起来,且不住摇晃,鲤鱼妖骇得魂飞魄散,喊道:“妈呀——”

    鸿俊道:“怎么办?!”

    李景珑当即喝道:“赵子龙!离魂花粉!”

    鲤鱼妖:“???”

    眼看那巨岩已被战死尸鬼王扛起,李景珑却一脚将鲤鱼妖踹了过去,吼道:“鸿俊,将周围的雪都聚起来!填进去!”

    鲤鱼妖顾不得叫救命,慌张将兜里那离魂花粉一撒,喊道:“别啊!”

    离魂花粉撒开,鬼王正扛着巨岩,蓦然闻到,惊天动地地打了个喷嚏!

    “哈——嚏!”

    这么一打喷嚏,巨石顿时再次松了,直压下来,轰然朝下一垮,鸿俊已双手铺开五色神光,将周遭积雪全部朝着中间猛填,李景珑又喊道:“火!”

    鸿俊左手御神光,右手释放出一条咆哮火龙,围着岩石下积雪一转,积雪顿时融化,李景珑又喝道:“雪!”

    更外围的积雪飞速填上,雪化成冰,一层层被压得密密实实,岩石下总算安静了下来。

    世界总算安静了,李景珑心有余悸,与鸿俊对视,鸿俊无力坐倒,心道方才那短短顷刻,若非李景珑反应快,多半又要完蛋。

    李景珑过来检查他伤势,两人不约而同,都受了些许内伤,在雪地上喘息片刻,李景珑又把鲤鱼妖手中的剑拿过来,仔细端详。

    风雪停了,凉州城已一片混乱,更有慌张大叫传来,李景珑说:“快!“

    凉州城靠近城门处,战死尸鬼骑兵已疾冲而入,李景珑与鸿俊策马拖着一块巨大的冰砖,内里冻着战死尸鬼王,朝城门冲来。

    长街上一片混乱,四处起火,不少骑兵正在各自为战,一团巨大的烂泥正在街道中央,发出狰狞大笑。

    “那是什么——?!”鸿俊震惊了。

    鲤鱼妖诧异道:“那……那是……”

    “你见过?”李景珑站在城楼高处,诧异道。

    “没有。”鲤鱼妖答道。

    两人:“……”

    李景珑将智慧剑归鞘,手持风剑,皱眉思考,说道:“撤军是什么声音?”

    鸿俊忙道:“试试吧!别管了!”

    李景珑把心一横,以心灯注入风剑中,那风剑上的黑气登被驱散,紧接着被注满了白光,“嗡”的一声响了起来。

    如静夜哨声,极其锐利,战死尸鬼骑兵回头一看,纷纷到长街上结队,预备朝城主府发起冲锋。

    “不不!”鸿俊道,“不是这样!”

    李景珑忙换了另一个风孔,以心灯法力激发孔中声音,战死尸鬼军团变阵,各列于两边。

    “对了对了!”鸿俊说,“再让他们撤出城外!”

    李景珑又尝试着让战死尸鬼们变阵,这时杀戮已停止,城内士兵纷纷围聚在城主府外,那摊烂泥转过身,望向城门高处。

    “长史,快指挥它们把那妖怪杀了。”鸿俊又道。

    “你能你来!”李景珑终于忍无可忍道,“我连这剑怎么用还没搞清楚呢!”

    鸿俊忙摆手,自己不能。

    “李景珑……”那烂泥中现出张颢的半身,发出嘶哑叫嚷,“又是你坏我好事!”

    李景珑注视张颢,沉声道:“万万没想到,大祸竟是出在内奸身上,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张颢冷笑道:“你纵使拿到将军剑也无用,以为打倒刘非便万事大吉了么?!”

    鸿俊紧张,手中抖开五色神光,忽见陆许出现在了守卫将军府阵营的士兵们身后,紧张盯着那摊烂泥。一见陆许,鸿俊便放下心来,至少这证明莫日根没有危险。

    张颢全身散发出毒雾,李景珑观其形态与动作,猜测多半是散发毒疫的妖怪,一时三刻,已来不及套话盘问底细,必须尽快将它制伏,当即手腕一转风剑,发出白光。

    “嗡”一声风剑光芒大作,战死尸鬼得到号令,纷纷冲向那烂泥怪物!

    “成功了!”鸿俊惊喜道。

    散入全城的战死尸鬼纷纷掉头,朝凉州城正街上汇聚,射箭的射箭,冲锋的冲锋,张颢竟是奈何不得死人,四处避让,却已被战死尸鬼们包围在中央!一见势头不对,咆哮着越过包围圈,带得拦路尸鬼兵马翻侧,竟是想逃出城去!

    李景珑持剑转向,全神贯注,反复震荡风剑,风剑中声音越来越大,全城战死尸鬼汇聚,浩浩荡荡地冲出了城门。

    张颢化身的烂泥怪物不住奔逃,发出怪叫,背后追着十万战死尸鬼,在城外平原上疯狂奔逃。

    “关城门!”李景珑喝道。

    士兵们发出震天欢呼,忙上来架起城门,鸿俊快步追到城楼拐角,只见远处战死尸鬼军团穷追不舍,黎明时分,追着那怪物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正午时,阳光洒遍全城,城内历经一场大战,已近成废墟,出城的军团追着那怪物也不知跑了去哪儿,李景珑急需弄清事实真相,便也不派人去追。点过全城兵马,幸而折损不大,便安排重兵把守城门,吩咐人将那冻着战死尸鬼王的巨大冰块拖进了将军府中。

    整件事从头到尾,俱是一头雾水,唯一的真相,便只能着落在这妖怪将领的身上。

    府内前厅中,经昨夜后老夫人也已病倒,卫士们来来去去,在那冻冰上又浇了些水,以免战死尸鬼王突然挣脱。

    “究竟是怎么回事?”鸿俊看过莫日根,所幸无事,朝陆许问道。

    陆许只是一脸愤怒地盯着鸿俊,意思是昨天叫你半天,你居然不在?

    “情况很明显了。”李景珑站在日光下,端详冰块中的战死尸鬼王,沉声答道,“这伙战死尸鬼四处劫掠,为的就是壮大它们的队伍。但凡死去之人,最后通过某种手法,都将转化成战死尸鬼的一员。”

当头棒喝

    鸿俊略明白了些; 李景珑又朝他解释道:“塞外诸城遭到洗掠也好,如今进攻凉州也罢,都是为了杀人; 增加军团成员。张颢来历不明,但身为散播瘟疫的妖怪,必有人指使,而莫日根、老将军、城内兵士们的病,都着落在这家伙身上。”

    “指使的人会是谁?”鸿俊问。

    “那么就只有问他才知道了。”李景珑吩咐道; “动手罢。”

    鸿俊先是将冰块的手臂位置化开; 卫士们便上前以铁链紧紧捆束住; 接着则是两脚。上了铁枷与生铁锁后,李景珑还生怕他再挣脱; 又在脚腕、手腕上各绑了浸湿的牛皮筋绳。

    最后士兵拖着铁链,将冰棺中的战死尸鬼王拖起来,朝石柱上一捆,冰棺轰然碎开,抖落满地冰渣,鬼王脱困!

    “刘非?”李景珑以冰毛巾敷着被打肿的左眼,问道。

    鬼王被拴在石柱上,听见这名字,缓缓抬起头; 那眼珠与所有的战死尸鬼一般; 呈现出浑浊的白色; 唯一不同的; 则是瞳仁若隐若现。

    “把解药交出来。”李景珑沉声道。

    鸿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鬼王没有回答,只是略抬起头,表情毫无变化,眼睛似乎朝着天空。陆许要上前去,鸿俊却拉着他,摇摇头。

    “把解药交出来!”李景珑几乎是咆哮道,紧接着手中释放出心灯光芒,刷然照耀鬼王,鬼王发出闷吼,不断挣扎,显然极其痛苦。

    李景珑将心灯一收,鸿俊不由得心生恐惧,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拷问妖怪,然而不拷问,莫日根与这么多人的性命,便危在旦夕。

    “他们不会说话?”鸿俊回忆这一路上,似乎没见任何一只战死尸鬼说过话。

    “拿纸笔给他。”李景珑朝士兵们吩咐。

    于是便有士兵取了纸笔来,递到鬼王手中,李景珑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能耽搁,首先要问出解毒的方法,其次则是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

    鬼王握着笔,士兵又以木盘垫着纸让他写。

    李景珑说:“想活命就老实交代。”

    李景珑这话颇有歧义,对一个已死之人说“想活命”确实挺奇怪的。然而鬼王沉默片刻,突然以捆缚住的双手一下横扫开笔,朝士兵发出怒吼!

    鬼王一咆哮,士兵顿时哀号着连滚带爬地逃开,李景珑终于忍无可忍,提起拳头,正想一拳揍在那鬼王脸上,鬼王却丝毫不惧,挣了挣铁链,意思是你把我捆着,有本事放了我单挑?

    李景珑简直怒不可遏,勉强按捺下愤怒,转身离开。

    “怎么办?”鸿俊追在李景珑身后,焦急问道。

    “不知道。”李景珑烦躁不安,问,“病人情况如何?”

    鸿俊先前已看过一次莫日根与哥舒翰,服药之后倒还稳定,就是一直昏迷不醒,只不知道撑得了多久。

    “让我想想。”李景珑在偏厅榻上盘膝坐下,连日缺乏休息,令他十分疲惫。

    “刘非、刘非……”李景珑回忆着张颢所言,自言自语道,“这鬼王生前是谁呢?古人中有将领名唤刘非的么?”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他开口说话,鸿俊正要出去,李景珑却说:“陪我一会儿,鸿俊,我太累了。”

    李景珑计谋慎密,一环扣着一环,成功地使了一招擒贼先擒王之策,没想到却栽在了最后一步,且张颢的反叛是他万万料不到的,若早多个心,再扣下张颢,说不定还有办法。

    现在最关键的,要怎么让这名鬼王开口说话。

    鸿俊提出了另一个设想:“万一他是一只扯线木偶,无论鬼王还是寻常尸鬼,都没有自己的想法,而是□□控着呢?”

    “不可能。”李景珑沉吟,答道,“他的武功与身手、指挥军阵的能耐,都绝非他人借手可言。”

    鸿俊沉吟不语,李景珑趴在案前,说:“我睡一刻钟。”

    鸿俊给李景珑生旺了炉子,待他熟睡后便起身去看病人,巡了一圈后,回到走廊前,几名士兵守在校场中,阳光直射而下,鬼王终于有了点表情,他的眼睛痛苦地眯着,披头散发,被拴在石柱上,显然十分畏惧太阳。

    鸿俊忽然想起一件事——战死尸鬼集中行动之时,不是在晚上,就是大雪天,也即没有阳光的日子。而他们对李景珑的心灯,比起寻常妖怪更为害怕。

    陆许还在校场上等着,见鸿俊与李景珑商量未果,便焦急地朝他说:“鸿俊!”

    鸿俊示意他少安勿躁,答道:“会有办法的。”

    他缓慢走近鬼王,在他身前三步外停下。

    “刘非?”鸿俊问道。

    陆许跟了上来,鬼王本耷拉着头,头发上挂满了冰碴,眼下稍稍抬起些许,以浑浊眼珠打量着鸿俊。

    “我也是妖。”鸿俊突然说。

    鬼王没有回答。

    鸿俊摘下孔雀翎,递到鬼王面前示意他看,说道:“这是我爹的遗物,他是妖怪。刘非,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鬼王没有看孔雀翎,只是抬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鸿俊,末了,喉咙“咯”地一声清响。

    陆许看了片刻,忽然一个转身,刹那就离开了校场。

    鸿俊:“你去哪儿?”

    陆许已跑得没影了,鸿俊只得不去管他,又说:“我知道你救过秦亮,你不是坏人,刘非,我们的朋友快死了,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鲤鱼妖说:“我怎么看他好像失了魂儿,鸿俊,你说尸鬼死了以后,魂还在他们身上吗?”

    鸿俊眉头紧紧地拧着,犹记得当初青雄给过自己一本书,书上乃是飞禽走兽,却独独没有关于尸鬼的记载。

    鸿俊观察鬼王,说道:“我看他不像不想说话,而是没法说话。怎么办呢……”

    鸿俊正无计时,不远处陆许喊了声:“鸿俊!”

    鸿俊回头一瞥,却见陆许扶着莫日根,一步一踉跄地走出校场,那一惊非同小可,鸿俊忙转身去搀扶,莫日根睡了许久,勉强醒来,不住咳嗽,体温冰凉。

    鸿俊说:“快回去躺着,陆许,你让他出来做什么?”

    莫日根本就病重,这时间脚步如棉花一般,行动得十分勉强,喘息着问:“这是……谁?发生什么……事?”

    陆许说:“黎明星,黎明星!”

    陆许坚持把莫日根扶到鬼王面前,鸿俊忙从另一边让莫日根搭着自己肩膀,陆许伸出一手,凌空转了几圈,说了几句呼噜咕噜的话,再把手按在鸿俊额头上,转头看莫日根,又指指鬼王。

    “什么意思?”莫日根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全身无力软倒。

    陆许十分焦急,不停地用手去按鸿俊额头,再去按鬼王额头,再看莫日根。

    鸿俊蓦然想起某个晚上,自己陷在噩梦里,被莫日根叫醒的刹那,他便念诵了几句咒文,再把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鸿俊明白了,陆许一定也是曾被莫日根从噩梦中叫醒过,知道他有这特殊的能力。而陆许看见鬼王的神态,觉得鬼王也许是在做梦!

    “莫日根!”鸿俊说,“用法术叫醒他,安抚他的梦魇!”

    莫日根:“……”

    莫日根有气无力道:“我好冷……”

    “坚持一下。”鸿俊忙道。

    “你们还让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施法。”鲤鱼妖说,“还有没有良心啦!快送他回去歇着吧!”

    莫日根勉力抬起手,眼神迷离,竭力思考咒语。

    鸿俊心脏狂跳起来,觉得自己似乎也实在太残忍了,陆许还在一旁给他助声势,莫日根那手只抬不起来,鸿俊便搬着他的手,说:“你念咒文就行,要么你教我,我来?”

    莫日根摇头道:“你学不会……”

    他断断续续,念了几句,提起一口气,强自振奋精神,朝鬼王额上一按。

    那一刻,莫日根身后现出一只苍蓝色的巨狼之影,几乎是拔地而起,朝着鬼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鬼王冷不防被这力量一冲,全身爆出漫天黑色火焰,如同被狂风席卷般朝后吹去。莫日根连声大喊,手掌按在鬼王额上,不住发抖。鬼王则仿佛受到强大的法力冲击,发出痛苦的咆哮,双手不断挣扎,拖动铁链!

    李景珑听到声音,当即冲了出来,见陆许与鸿俊架着莫日根,莫日根一手按在鬼王额上,虽不知发生何事,却连忙上前去。

    莫日根那表情十分痛苦,鬼王背后则现出黑气,聚为咆哮怪物,要朝莫日根吞来,苍狼之形渐淡,李景珑当机立断,运起心灯之力,一掌拍在莫日根后背。

    白光顿时注满莫日根全身,莫日根手中灵力复又转强,聚为暴风,朝鬼王身后的黑烟直摧而去!顷刻间黑烟仿佛发出哀嚎,“轰”一声在这白光的飓风里破碎飞散!

    莫日根灵力随之一收,吐出一口血,软倒下去。

    陆许忙半抱着莫日根,鸿俊、李景珑上前接住莫日根沉重身躯。

    鬼王低垂的头缓慢仰起,浑浊的眼球里,灰□□域不断汇聚,现出瞳仁,眉头拧了起来,打量着眼前的三人,再侧头看拴住自己的铁链。

    与此同时,雅丹,天空中阴云密布,雪花飘满石谷。

    地底深处,一片黑暗中,张颢拖着残破的身躯,踉跄撞进了墓室。

    一名身裹白袍的女子站在墓室中央,冷冷道:“你把整件事搞砸了,张颢,这下没法朝妖王交代了。”

    张颢说:“这怎么能怪我?战死尸鬼军还在外头,一出玉门关,我便将他们甩掉了,不打紧,拨浪鼓还在,咱们只要潜回去,将刘非放出来,再夺回大将军剑……”

    白袍女子转身,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刘、非、已、经、醒、了。”

    张颢一惊,面上带着恐惧,牙关打颤,两人又一同望向墓室高处。

    墓室排满了整整齐齐的五万具石棺,石棺中已空了近半,顶上高处有一具开了棺盖的白玉棺,棺前刻有:大汉汝南王刘。

    棺内空空如也。

    最顶上,则是一具黝黑的棺材,棺上刻的字已模糊不清,依稀能认出“大秦”二字,棺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

尸王脱困

    校场上阳光四射; 鬼王痛苦地侧过头,说:“放了我。”

    鸿俊:“!!!”

    李景珑:“……”

    “哇。”鲤鱼妖道; “你终于会说话了?”

    “这是……什么地方?”鬼王不住挣扎; 李景珑忙让陆许将昏倒的莫日根送回去; 持智慧剑; 指向鬼王。

    “你究竟是谁?”李景珑沉声道,“受何人命令而来?如何解去你部下散布的尸毒!说!”

    李景珑持智慧剑; 朝鬼王一指,剑上发出光芒。

    “解开我的锁链。”鬼王沉声答道,“你才有资格与我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只在说话时; 胸腔才有起伏。鸿俊说:“放了他罢。”

    李景珑迟疑半晌,鬼王又道:“否则单凭你这柱子铁链,也拴不住我; 最迟今夜,我必将脱困; 到得那时,莫要怪我手下无情。”

    李景珑沉声道:“若非鸿俊求情; 我不会放你下来,但你得知道; 我是不惧你的。”

    说着李景珑收智慧剑,摊手; 鸿俊便将陌刀交到他手中; 李景珑左手祭心灯一闪; 鬼王便一声怒吼,畏惧地侧过头,不敢直视光芒。紧接着李景珑手腕偏转,“叮叮”几声,斩断鬼王全身束缚,鬼王一个踉跄,险些栽在两人面前。

    “先去为他们看病。”李景珑答道,“有太多话要问你。”

    于是鸿俊领着他过长廊,鬼王身材高大,竟是比李景珑还高了些,一不留神就要撞到廊下风铃雕栏,只得时不时躬身。

    “鬼王。”鸿俊说,“我的朋友们,前面几次交战,都中了你们的尸毒。能治么?”

    “我生前虽是王,死后却已不再是战死尸鬼的王,你唤我刘非也成,将军也一样。”刘非答道,“真正的王,另有其人。”

    “不会吧!”鸿俊骇然道,“还有?!”

    “王还在沉睡。”刘非进了莫日根房间,陆许在旁,不时瞥刘非,让出榻前位置。刘非朝陆许说:“谢了。”陆许不明其意,刘非伸出灰蓝色的修长食指,翻开莫日根眼皮,看了一眼,再检查他身上伤疤。

    “是我部下武器所带之毒造就。”刘非答道,“其他人呢?”

    鸿俊又带刘非去看哥舒翰,其时哥舒翰已到弥留之际,站了满屋子的将领,众人一见刘非便喝道:“妖怪!”继而纷纷拔出刀剑,要与刘非拼命,鸿俊好说歹说,解释了是来治病的,刘非又看了哥舒翰,说道:“这个已快不好了,一样的毒。”

    鸿俊再让他去看老夫人,刘非看一眼便道:“她中了瘟神的毒,与他们不同,服药就能慢慢好起来,还有人么?”

    回到厅中时,李景珑已吩咐将军营中的士兵送过来,一时摆满了校场,刘非走过一趟,最后道:“不必再看了,都一样。”

    “能救吗?”鸿俊又紧张追问道。

    刘非点了点头,这时候鸿俊才彻底松了口气。

    “现在就救,否则都再熬不过今夜。”刘非答道,“我这就写了药方,你命人前去配药,须得尽快。”

    紧接着刘非便开了解毒|药,竟是砒|霜、钩吻、蝮蛇涎等剧毒之物,鸿俊看了眼药方便震惊了,说:“这……”

    “开去。”李景珑反而说道,“他若想他们死,不必开这等药材,只要等着就足矣。”

    鸿俊一想也是,便命人去开。刘非又说:“取一缸水来。”

    不片刻,兵士抬入满满一缸水,刘非借了鸿俊飞刀,挽起胳膊,朝手臂上一钉,划出一道口子。伤口内如胶树一般,渗出弥漫着黑雾的墨黑色血液,滴入缸中,一滴进去,便将整缸水染成漆黑。

    “药汤烧开后,每一碗中加一勺尸王血。”刘非说,“一次给所有人灌下,今夜午时,便可解去毒素。”

    入夜,将军府中架起大锅熬药,灯火通明。

    刘非以针线缝上伤口,最后打结时不便,鸿俊便接过,亲手为他打好结。

    “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李景珑说道。

    “做了好长一场梦呐。”刘非倚在榻前,问,“有酒么?”

    “你都死了还吃东西啊。”鲤鱼妖说。

    “行尸走肉,也总得喝水。”刘非随口道,“否则干得太快。”

    鸿俊:“……”

    李景珑便吩咐人上了酒来,朝刘非斟了,说:“我陪你喝,鸿俊不能喝。”

    “你又是什么妖怪?”刘非侧头打量鸿俊,眼中带着些许诧异,问道,“凤凰?”

    李景珑说道:“刘将军,我们如今仍是敌非友,莫要太自来熟了。”

    “我去看看药。”鸿俊答道,并起身离去。

    刘非灰蓝色的面庞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笑起来时却颇有些浪子般的气质,随口答道:“我不过是个兵痞子罢了,如今天下,早已不是我汉家江山,人也好,妖也罢,本将军早已无心与你们争短长,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的是你。”李景珑沉声道,“你的军队横扫塞外,何等威风?只不知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刘非喝了口酒,注视李景珑,喃喃道:“人生百年,终有一死,何必如此执着?”

    “纵使不惧一死。”李景珑丝毫不让,反道,“活着却总也有活着的念想。自己勘破生死,与被你一刀斩死,终有不同,是也不是?”

    刘非眉毛微一扬,答道:“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从前的一位老朋友。”

    李景珑一怔,刘非沉吟,说:“叫什么来着,一时间竟是忘了……姓李,好像是叫李广,对,李广!”

    李景珑:“……”

    刘非:“二十年前,你们还有首诗,叫‘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正是应了那句生死之约,我才追随于鬼王,在雅丹驻军,一驻就是近九百年。”

    李景珑难以置信道:“为什么?!”

    “守长城。”刘非换了个姿势,随意地倚着,长发披散,出神打量杯中酒,又说,“没想到竟是不知不觉,做了一场浮生大梦……”

    是时鸿俊回来了,坐到李景珑身边,听到后半句时,忍不住问道:“你做了什么梦?”

    “梦见我的妻子。”刘非出神地说,“想必此时她早已成了白骨,也已投胎转世,梦见我与她的初遇,在上林苑中……”

    鸿俊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个梦,梦里他在百花盛开的园中,转头看见了长廊内经过的美貌女孩。他的双眼,看见了刘非的梦境,这是怎么回事?!

    鸿俊还未问出口,李景珑却道:“既守护长城与玉门关外,为何又攻打塞内百姓?”

    “我不知道。”刘非缓缓摇头,说,“原本我们每十年一次醒来,前往沙洲莫高窟,觐见鹿神,却没想到……这次醒来后,雅丹王墓中却来了两名访客……”

    “等等!”李景珑震惊道,“觐见鹿神是何意?”

    此时,刘非似有所感,抬头望向房外。

    夜幕如墨,几声鸦鸣远远传来,刘非说道:“也快子时了。”

    说毕起身,有士兵慌张冲来,喊道:“不好了!大将军服了那药之后,就、就……”

    “不碍事。”刘非走到门外。

    是时乌云在风里散开,现出天际一轮明月,腊月十五,满月银光洒向大地。

    刘非站在厅外,一身黑红战袍,披洒着明月光辉,左手持酒碗,右手解衽,现出伤痕累累的左胸,他的左胸上,有一个明显的创口。

    他以手指伸入那创口中,两指一挟,再一抽,清响声里,拽出了一枚墨绿色的内丹!

    内丹在鸿俊惊讶的眼光中光芒四射,旋即刘非将内丹浸入了酒碗之中,月光照耀之下,酒碗发出荡漾的绿光。

    “遂古之初,谁传道?上下未形,何由考? ”

    刘非漫不经心,稍举起碗,又到:“冥昭瞢暗,谁能极?”

    “生死漫漫,借天地之力,炼万亿英魂于地底,归我一杯浊酒中……去!”

    刹那天地间仿佛发生了极其诡异的变化,躺在榻上的莫日根、哥舒翰,校场上濒临死亡的将士,额头现出光点,飞越这明月之夜,形成一道如玉带般的银河!

    “黎明星!”

    “大将军——!”

    所有中了尸毒之人同时停下了呼吸。

    鸿俊与李景珑充满震惊地看着这一切,那一刻,鸿俊感觉到在刘非的酒碗中,有着一股超越了生死的强大力量,正在干扰天地中的灵脉之力!光点本该飞往天脉,却在尸王内丹的法力下一收,聚入酒碗之中,如同一个浩渺壮阔的宇宙!

    这是鸿俊第一次窥见生死之境,这场面,也许他这一生也无法再忘却。

    紧接着,只见刘非左手持碗,右手手指浸入碗中,朝天空一弹。

    “敬这浩浩苍天,万象幻化之初。”

    再朝大地一弹。

    “敬这神州沃土,众生归寂之末。”

    紧接着,刘非潇洒至极地一撒手,将整碗酒“哗啦”一声泼了出去,同声喝道:“敬这大千世界,碌碌众生,回魂!”

    内丹“唰”一声发出强光,飞速旋转,“唰”一声将那万点魂魄随着旋转全部洒了出去!

    已停下呼吸的莫日根蓦然睁开双眼,如被惊醒般剧烈喘气!

    哥舒翰胸膛起伏,双眼一睁。

    校场上,士兵们惊慌大喊。

    “活了——!”

    “醒了!醒了!”

    “活过来了!”

    鸿俊看得头皮发麻,未知世间竟有此壮丽玄奇之术!

    “我不教你。”刘非似乎早已知道鸿俊要问什么,答道,“此法乃是逆天之举,若非我等身受永世诅咒之人,无人能用。”

    说着刘非抬手一招,内丹回归手中,他便填入胸膛,转身回归座上。后院中传来陆许的欣喜大喊,莫日根快步进了厅堂,鸿俊大喊一声,冲上前抱住了莫日根。

    莫日根惊魂未定,打量刘非,刘非却只淡然一点头,李景珑忙一整武袍,说道:“谢刘将军。”

    莫日根看情形便知是刘非救了所有人性命,沉声道:“谢了。”

    刘非答道:“此事因我而起,也总归由我施为,中途为你们添了这许多麻烦,何必言谢?”

    莫日根一连数日并未进食,鸿俊忙去找人要吃的,这时将军府外已乱成一团,哥舒翰醒了,又有快马前来传讯,秦亮及节度副使王伦俱已康复,李景珑为避麻烦,便提议挪到侧院去围炉,又传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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