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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浮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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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怎么费尽心机,也只能死守着这一座城池了。

    再往高处爬,他已经无心也无力了。

    犹记少年之时,他的心愿是成为一个游侠的。

    纵情山水,惩恶锄奸,然后在某一天,在细雨如丝桃花烂漫的时节,或是白雪飘飘梅花绽放的时候,遇到那个含笑而来的她,从此以后便与如花美眷携手江湖,逍遥一生。

    那是他的一个梦,做着做着就淡了,就醒了……

    如今再想起来,只觉得可笑,又有些可悲……

    不过不管怎么说,路都是自己选的,不管是跪着爬还是直着走,都还是要不停的向前而去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范大又有些释然了。

    然而就在他吐出一口浊气打算回房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范大不能确定那是什么声音,但是听起来像是在骨头上磨牙的声音。

    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寂静的书房内听的十分清晰。

    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在身后,范大僵着身子就是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书房的门在他斜前方,而他靠窗而坐,就算在沉思中,也不可能有人开了门跳了窗而无所察觉。

    而现在呢,有个人悄无声息的进了屋子,到了他的身后,然后……在他身后磨牙。

    范大不是个喜欢想像的人,但是现在,他脑海中不自觉的跳出一幅影像。

    有一个女人,穿着又宽又长垂到了地上的白色长袍,披散着一头过腰的长发,面目模糊,极白的手上捧着一块人骨,尖尖利利的牙齿不断在上面磨来磨去……

    他正想着,一块骨头突然越过他的头顶,‘砰’一声摔在了他身前的案上。

    声音并不大,却将范大吓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直接向窗外窜去。

    他功夫不差,否则也不会做游侠的梦。

    跳窗对他来说是件极轻松的事。

    但是他刚刚跳了起来,右肩便拍上了一只极白的手。

    屋子里没点灯,窗外无月,昏暗的屋内那一只极白的手显得极为怵目。

    终于还是找上我了……

    范大心里叹息一声,也终于看清了丢在案上的东西。

    那是一块鸡腿骨,被啃的十分凄惨,齿痕累累。

    看到这样的一块骨头,很容易让人觉得啃它的人是从来没吃过鸡腿的或是快要饿死了。

    范大很容易便知道那块鸡腿是熏鸡腿,拍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上的味道告诉他的。

    公玉卿一只手拍在范大肩上轻轻的动着,另一只在他后背上慢慢蹭掉了手上的油。

    她这么一蹭,范大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连头发根都要立起来了。

    公玉卿可不管他在想什么,蹭掉了两手的油后凑近范大耳边,用天真无邪的声音问道:“哎,我帮你杀了你娘子好不好?”

    若不是范大被吓愣了,很可能会顺跟说出一个‘好’字。

    一怔之后,范大缓缓摇了摇头道:“姑娘,我娘子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你也不是天子、阎王,没权利随便定人生死的,我劝姑娘还是收手吧,即便姑娘神通广,却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不知收敛的话,早晚有一天……”

    范大不说了,怕说多了惹了身后那个杀人魔发火,直接把他也给灭了。

    怕不怕死先抛在一边,至少他还不是个主动找死的人。

第014章 我要吃肉

    “这天上地下能收拾我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还没生出来!”

    范大不知道公玉卿这么强大的自信是怎么来的,反正他不敢反驳就是了。

    公玉卿慢吞吞擦净了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向嘴里灌了半壶,微微点了点头道:“虽然凉了,不过还挺好喝的。”

    范大垂眼苦笑,这个时候就是给他喝神仙水他也不会觉得好喝的。

    公玉卿喝完了茶,摸了摸肚子,微微皱着眉道:“叫人给我做些好吃的,要肉,要好吃,十盘八盘的也就够了。

    用没人用过的盘子装来,筷子也要新的,对了,再给我泡一壶茶,就要先前的那一种,然后再拿些点心果子,只要你府里有的,我都要。”

    她像吩咐下人一样吩咐着范大城守。

    范大城守眼睛直了直,叹息一声乖乖照做。

    公玉卿又随手抓过范大擦脸的布巾,将桌案对面的椅子仔细擦了一遍,懒洋洋的坐了下来。

    她的面目仍是模糊一片,说是坐倒不如说是瘫在椅中。

    范大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的坐姿比她还难看的。

    从身姿来看,她还是少女,虽然看不清面容,姿态与端庄也不沾边,却能感觉到举止中的不凡。

    她就像个公主或女王,像是被众生捧月受尽宠爱而长大的,言行之中总是透着说一不二,高高在上的意味。

    她很狂傲,很自负,觉得天上地下没人能对付得了她。

    她也很冷血,胆大包天,杀人不眨眼。

    这样的一个人……

    范大思量了一下,觉得她肯定不是人。

    不人、不鬼的话,要么是妖要么是仙。

    仙也不大可能。

    哪有仙杀人不眨眼的?

    那么她就只能是妖了。

    他面前坐着一只妖,这只妖前一刻说要杀了他娘子,后一刻便问他要吃的,还要十盘八盘的肉,然后还点心果子……

    这么能吃,肯定是妖了。

    不过她好像不吃人,否则那些山匪早变成士大骨头架子了。

    范大垂着眼睑胡思乱想着,觉得与一只妖同在一室实在是太压抑了。

    虽然人家现在是少女模样,懒洋洋像要睡着了似的,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让他害怕。

    做了好一会的思想斗争,范大才鼓起勇气问道:“姑娘将我二弟的魂魄带去了何处?”

    他亲眼看见她把范二带走的,这一点比范二死了还让他闹心。

    因为如此一来,范二可能就无法投胎了。

    范大有些黯然的说道:“他已经死了,已经受到惩罚了,可否请姑娘放过他?”

    公玉卿轻描淡写的说道:“现在还不想放,以后看情况再说。”

    范二被她扔到苦海做苦工去了,会不会放过他还是后话。

    不等范大再说什么,公玉卿已经懒洋洋的问道:“你家院子里有不少冤魂你知道的吧?”

    范大沉默,这种时候好像不管怎么答都不太对。

    说知道吧,她可能会把火气撒在他身上,说不知道吧,也是一样……

    他不答,公玉卿也不介意,只是淡淡问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么?”

    范大摇头,虽自觉是因为他还没到恶贯满盈的地步,但还是不愿意随便回答。

    公玉卿冷笑一声道:“因为你偶然间的一点善心。”

    这个答案倒是让犯大愣住了。

    公玉卿淡淡道:“你拦下了一批范府新买的丫头,给了银子让她们回乡。”

    范大想起来了,确实,就在范二死前的几日,他在酒楼吃饭时偶然望见了范府的马车。

    他是由范府出来的,自然知道那样的马车是干什么用的,当下便拦了下来,令下人将马车拉到隐蔽处,先是痛骂了一通下人,然后给了车内几个少女银两,令马车又将人送了回去。

    “可是她们还是被送回了范府,跳井死了一个,第二个被我救了下来。”

    公玉卿的声音开始变的冷幽幽的。

    “你暗中救下了几个被你夫人打了半死的丫鬟,却从不阻止她,你不与各家同流合污,却也睁只眼闭只眼,如果不是我,你还差一点杀了那些无辜的下人和受了辱的女子。”

    公玉卿轻轻搓了搓手,冷幽幽的说道:“我现在突然又想掐死你了。”

    范大唯有垂头苦笑。

    她要想杀他的话,他便没有任何的机会可以逃命。

    不过他觉得她并不想杀他。

    至于原因……他想不明白。

    而原因嘛,很简单,就是公玉卿看到的恶心事实在是太多了。

    曾经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人世的险恶了,但是当她因为要寻人和无聊而挨家挨户找过去的时候,发现这世上污秽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与各权贵家后院发生的事相比较,范大便显得干净许多。

    她想给他个机会,至于他会有多大改变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范大虽然是个随波逐流的人,但还没有泯灭良知。

    虽然以后他也未必会成为一个铁面无私,真心为国为民的好官,但是至少该管的事多少会管些。

    不久后,下人将酒肉点心果子送了进来。

    他们只看到了范大一个人,自作主张的温了一壶好酒,只是都想不明白一向吃的甚少的大人为什么一下子要十盘子肉食。

    不过没谁会傻到去问,将酒菜摆好了之后,下人们便退了出去。

    范大是没心思喝酒吃肉的,公玉卿也没有分食的意思,一个人踞案大嚼,真真是一点气质都没有。

    好像没过多久,大约只有两刻钟,范大由深思中回过神来时,桌上的盘子已经空了。

    酒干了,茶壶空了,点心没了,公玉卿正咯吱咯吱的咬着果子,看起来十分的惬意。

    范大的眼又直了。

    妖就是妖啊,足够十几个人吃的菜居然这么便被她一个人吃光了,而且看起来还有意犹未尽的意思。

    范大试探着问道:“要不要再给你做些?”

    公玉卿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纠结的摇了摇头道:“不吃了,有些腻。”

    吃那么多肉不腻才怪?

    范大顺嘴便道:“以后再吃东西,一定要荤素搭配才行,若是再配些汤就最合适不过了。

    公玉卿懒洋洋摸着肚子道:“哪里的素菜最好吃?”

    当别人对她温声细语的时候,要么是怕了她,要么就是感恩于她,不足为奇。

    “金刚庙。”

    范大不加思索的说出三个字,随后便后悔起来。

第015章 杀人或救人

    金刚庙可是佛门圣地,妖邪莫近,范大让一只妖怪去金刚庙,就好像让她去送死一样。

    这只妖啊,心狠手辣啊,杀人跟砍瓜切菜似的,一个不小心那只染满了鲜血的手就可能掐在他的脖子上。

    ‘嘎巴’一声,终结掉他的人生……

    不过范大的思虑是多余的,公玉卿显然是知道金刚庙的,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并没露出介意的模样。

    这时的公玉卿已经把果子也吃完了,信手抹了抹嘴,转身便走。

    到了门口时,公玉卿回首问道:“你觉得你夫人该不该死?”

    范大怔了怔。

    “她现在对你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何况她为人歹毒跋扈,自己生不孩子又不许你纳妾,我帮你除了她,以后你可以娶个温柔体贴的……”

    公玉卿声音低低如梦呓一般,一字一句,皆可蛊惑人心。

    “范二已经死了,范府只能靠你传宗接代了,而你若是与她在一起便永远也别想堂堂正正替范家开枝散叶,范家恐怕要绝后了……”

    “她羞辱你,打骂你,还与下人眉来眼去……”

    往日里所受的委屈一下子涌上了范大的心头,‘杀了她’三个字差一点便冲口而出。

    然而,他突然间便忆起了梅树下少女纯净无比的笑容。

    当初是他一眼便看上了她的,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他都愿意与她白头到老的。

    不过那时两人身份相距太过悬殊,她是城守之女,兄长在北疆为将,而他,只是一名小小的捕头而已。

    但是后来……

    她父兄被召入皇城便再也没出来过。

    皇家给了她郡主的身份,而她的母亲在她出嫁的当夜便自尽了。

    从那以后,她就没笑过了,变得刻薄,狠毒,什么污言秽语都说的出口,发起狠来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其实她只是有些疯了,疯起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所以范大摇了摇头,突然对着公玉卿跪了下来,面色淡然,眸光坚定的说道:“求姑娘放过她,要杀就杀我吧,她的罪孽我替她还。”

    公玉卿没有说话,直勾勾看了他片刻,穿门而过消失不见。

    范大还在怔愣中,突然听到凄厉的惨叫声。

    对范大来说,这世上再没有哪种声音比那种刺耳的尖叫声更为熟悉的了。

    一荣郡主的嗓门原本就大,每当嚷叫的时候都又尖又利,让人只想捂着耳朵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跟现在的惨叫声比起来,原本的声音简直就温柔的如耳语一般了。

    那种叫声简直已经不是人类能发出来的了,透着无尽的惊恐与绝望。

    范大立刻推开门奔了出去,他可能阻止不了什么,但是不能眼睁睁让自己的妻子死在自己面前。

    范大奔到睡房门前时,门外已经围了一群丫鬟下人,一个个听着房内一荣郡主杀猪般的惨叫声却只能干着急却没有办法进门。

    范大用力向门上撞去,血肉之躯在门上撞的‘砰砰’作响,那扇并不算结实的门却连晃都没晃上一下。

    范大见撞门无望,又从下人手中抢过劈柴用的大斧,丁丁当当向着房门劈去。

    范大身强体壮,这么砍的话就是大树也砍倒了,可是那扇薄薄的木门仍是纹丝不动。

    范大一边唤着郡主的名字一边换到了窗户旁边急火火的劈了下去。

    窗子与门一样,就连糊窗的纸都强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一荣郡主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却还在声嘶力竭的惨叫着,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杀杀我,我替她偿命,你放过她,求求你放过她……”

    范大也有些声嘶力竭,斧子已经扔了,只是用手掌‘砰砰砰’的拍打的紧闭的窗。

    屋内的一荣郡主没回应他,公玉卿也没搭理他。

    一荣郡主的惨叫声一直持续到了天亮才嘎然而止。

    一荣郡主的声音停了,门也自动开了。

    范大跌跌撞撞跑进去的时候,第一眼还以为一荣郡主死了。

    不光是他,下人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一荣郡主的样子实在是太惨了。

    她被床账缚着双臂吊在梁上,像脖子断了似的深深垂着头,一头凌乱的发完全遮挡了她的脸。

    她身上只穿着里衣,衣上尽是血淋淋的鞭痕,还有血滴正顺着一荣的赤脚缓缓滴落在地,

    一荣郡主的身体还是轻轻摇晃着,看起来像个吊死鬼似的,当然如果被吊着的不是手臂而是脖子的话,那现在的郡主真的就是吊死鬼了。

    在独困房中的半夜时间内,她经历了太多恐怖的景象。

    被害死的丫鬟一个个血淋淋的从地上冒了出来,吃她的肉啃她的骨,拿鞭子将她抽的鲜血淋漓……

    在一荣的感觉里,她已经死了好几次了,但是当她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范大满脸湖碴,看起来狼狈不堪,却立刻便对她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温柔无比的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有孩子了。”

    “……”

    一荣郡主沉默着,缓缓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缓缓抚上范大的脸,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是袖儿救了她。

    袖儿原本是她的贴身丫鬟,最是聪明伶俐也最是忠心,因为怕被范大看上,被她许给了府中的管家。

    后来有一次她发现袖儿对着范大眉来眼去,然后……她好像拿起一个花瓶子砸在了秀儿的头上……

    袖儿死的时候怀着孩子,管家随后便上了吊……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有病,无端端便能想像出许多的场景,并把想像当成现实。

    府中并没有哪个丫鬟敢勾引范大,她却觉得范大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是因为与府中的丫鬟厮混在了一起。

    她对下人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对范大也是一样。

    她一共害死了四个丫鬟,间接加上一个管家。

    可是当她要被丫鬟们的怨魂打死了的时候,袖儿突然开了口。

    看得出袖儿也很犹豫,但是最终还是说出了救命的话。

    她有身孕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是魂魄一直徘徊不去的袖儿发现了,袖儿比她更了解自己。

    袖儿不肯投胎应该就是想要报仇的,然而到了最后却救了她。

第016章 金刚庙

    “以德报怨,有时未必会有好结果。”

    公玉卿踢踢踏踏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袖儿和另外三个枉死的魂魄。

    她得把她们送去则言处超渡,感应到则言在金刚庙方向,她正好顺便去吃个饭。

    袖儿在身后喃喃道:“她以前不是这样的,郡主以前人很好的……”

    一荣郡主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公玉卿没兴趣知道,就算她是因为家人被迫害才性情大变,那也不是她伤害别人的理由。

    如果不是袖儿……一荣现在或许也不会死。

    在她发现一荣怀有身孕的时候,下意识便用灵气护住了一荣肚子里的孩子。

    不管怎么说,孩子总是无辜的。

    公玉卿幽幽叹息一声,也不知是为谁而叹。

    她一叹,身后四个鬼丫头脸上都都露着忐忑之色。

    明明她刚刚帮她们报了仇,还要帮她们转世投胎,她们还是怕她。

    她身上有一股古怪的气息,像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才能散发出来的。

    说白了就是戾气和煞气。

    公玉卿天生带着鬼气,又亲手杀了那么多人,气息会好才怪了。

    “下辈子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公玉卿突然开了口,四个小丫头同时吓的脚步一顿,茫茫然不知她问的是谁。

    “你。”

    公玉卿头也不回的指准了袖儿。

    “我……”

    袖儿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道:“做个什么样的人都行,是女人就行,下辈子我还想……还想嫁给他,给他生孩子。”

    他就是城守府的管家。

    袖儿十七嫁给大自己二十岁的管家,在她之前,管家曾死过两个老婆,批命的说他克妻,最好不要再害人,也不知道一荣知不知道这件事,反正硬是把袖儿许给了他。

    管家不能推托,心中对年轻貌美的袖儿有愧疚,对她是千依百顺千好万好的。

    前两个老婆刚嫁进门没几天就死了,袖儿呢,怀着三个多月的孩子也死了。

    管家受不了打击,又没勇气报仇,干脆也跟着袖儿去了。

    听说自尽的人是要下地狱的,公玉卿在城守府没看到管家的魂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拘去了地狱受罚。

    就算有下辈子,他们再相遇的机会也是非常渺茫的。

    这个忙公玉卿帮不上,也就没再多问了。

    到了金刚庙时,则言居然已经等在了门口。

    她在他身上留下印记可以随时感知到则言的方位,若她在附近的话,则言也能感觉到。

    “小和尚聪明。给她多念几句经,让她来世托生个好人家。”

    公玉卿夸了一句,将袖儿几个交给则言,额外嘱咐了一句。

    则言羞涩一笑,“这个……小僧无能为力。”

    他只是帮她们打开一扇门,进去之后会如何就由不得他了。

    公玉卿有些悻悻。

    则言温声缓语的说道:“今世果,前世因,今世因,来世果,因果循环,有因才有果,有果才有因,施主看到的既不是因也不是果,又何必自寻烦恼。”

    “闭嘴,别给我念经。”

    “小僧并没有念经……”

    “闭嘴!”

    “可是小僧要念经超渡这几位施主的。”

    “念念念!离我远点儿念!”

    公玉卿心里有一万点的不耐烦,避出很远了还能隐约听见则言低沉又缥缈的声音,好似在说什么放下执念,了却今生什么的。

    人生在世,总是多苦多恼,匆匆数十年流水般就过去了,有没有来生又如何呢,还不是潇洒恣意些。

    不过人活着总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已,像袖儿她们从小便被卖到别家当丫鬟,遇上个好主子说不定能给许配个差不多些的男子,遇上个不好的,最后成为一缕孤魂。

    人生……是个看起来简单,实际上难解的谜题。

    公玉卿没有与袖儿几个告别,她要做什么是自己的事,不用感激更加不用回报。

    碰巧遇见了就管管而已。

    则言超渡完毕,听说公玉卿主要是来蹭饭的,便将公玉卿请到了自己的小院,亲手下厨煮羹汤。

    难得则言这么懂事,公玉卿颇为欣喜。

    则言居然是金刚庙里手艺最好的那个,只是经常在外行走,很少有人尝到他的手艺。

    青菜、豆腐加上一碗白米饭,也不知怎么就会香的那么**。

    公玉卿立刻便往嘴里扒了大大一口,美的眯起了眼睛。

    则言坐在对面,温声缓语的说道:“施主食肉杀生,身上戾气太重,日后还是多吃些斋饭才好。若无他事不妨在庙中居住几日,小僧师祖恰巧云游归来,这几日正在讲经,施主不妨也去听听。”

    “不听,最烦和尚念经。”

    公玉卿把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横了则言一眼道:“小和尚,有几个人是因为你几句废话就弃恶向善的?”

    “小僧说的不是废话,是佛理。”

    则言纠正了公玉卿的用词不当,随后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说道:“一个都没有。”

    没有哪个贼因为他的道理就不偷了,也没有哪个匪因为他的道理就不抢了……

    他们的道理只有一个,那就是逼不得已四个字。

    贼说我不偷家人便要饿死,匪说我不抢一家老小你来养?

    一般人都会说那你们可以去做些正经营生啊,好手好脚的干什么还不能养家糊口。

    这时的贼啊匪的就会说了,有谁生下来是贼是匪了?他们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世道不公老天无眼……

    恶人总会为自己的恶找到无数的理由,有些理由让人无法反驳,有些便是反驳了人家也听不进去。

    所以说:该揍就得揍,该杀就得杀!

    “你连个小毛贼都说服不了,还想管我的事,省省吧小和尚。”

    公玉卿吃完饭一抹嘴,潇潇洒洒的走了。

    第二晚又来,不知又从哪带了几个鬼魂来。

    则言单独住着一间小院,在庙中最僻静的角落,公玉卿来了他便给她做饭,给他鬼魂他便收着,趁公玉卿吃饭的时候与她讲道理。

    她将那些孤魂野鬼带来让他超渡,虽然出力的是他,但对她也算功德之事了。

    如果她只是管这些事多好,偏偏她还沾了满手血腥,坏了许多因果。

    在公玉卿的观念里,好人就该长命,恶人撞到她手里必须马上遭报应。

    可是她再这么下去的话,怕是会引出大麻烦来的。

第017章 救人很难救到底

    天地之间,众生诸界,各有各的法则,人间事就该人间了,外人是不可以插手的。

    公玉卿再这么肆无忌惮下去,人间生小乱,冥府便是大乱了。

    “每个人的命数都在冥府的命簿之上,何时生何时死都记得清清楚楚,施主妄自插手便是改了他人的命数,一个两个也就罢了,若是太多……”

    则言苦口婆心的劝说,公玉卿全当成了耳旁风。

    琼城还是在不断的死人,同时还有不少明明已经咽气了的人无端端的活了过来。

    比如说城东开油铺的徐家的小儿媳,生孩子时难产,明明已经咽了气的,一尸两命。

    家里人刚开始嚎,人家又幽幽而醒,顺利的生下了个大胖儿子,母子平安。

    亲朋邻里啧啧称奇,都说是老徐家个个心善,得菩萨保佑才会化险为夷。

    还说生下的那个大胖小子说不定也像则言大师一样是个金刚转世,还没生下来就救了亲娘,以后老徐家一定会一帆风顺的。

    还有城里靠讨饭收养了三个弃儿的刘阿婆,某天突然倒在街上咽了气也是没过多久便醒了过来。

    已经年近七十的老阿婆死而复生,精神头十足的走了,据说是健步如飞。

    死而复生的很蹊跷,活的好好的突然间死掉的也很蹊跷。

    城里有名的酒鬼兼赌棍阿三,某天输光了钱喝多了酒,回家暴打有了身孕的老婆时居然把自己给摔死了。

    阿三先前有三个女儿都卖了,其中一个就卖到了范府,现在与另外两个一同在青楼里受罪。

    岁数到了就接客,岁数不够就一边学艺一边干活,挨打受骂家常便饭一样。

    阿三老婆十五岁嫁给阿三,现在刚满三十,长的像五十多岁的老妇一样。

    最大的女儿现下也不过十四岁,最小的才七岁。

    女儿都被卖了,现下好不容易又怀了一胎,给稳婆看了说是个男娃。

    眼看着就要生了,没想到又挨了暴打,孩子没保住,大人紧跟着也没了。

    当时公玉卿就在门口站着,看着流到了脚边的鲜血面冷如霜。

    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满面悲悯的则言大师。

    公玉卿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听,则言便只好继续追着她跑。

    或许是因为吃了他的嘴短,也或许是总让他帮忙手也软了,反正公玉卿没在像从前那般刻意的甩开他。

    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反正他也阻止不了什么,顺便还能欣赏则言懊恼无奈的可怜模样。

    她在他面前给死人借寿他阻止不了,因为她借的是自己的寿。

    她在他面前做手脚害人他也没来得及阻止。

    酒鬼阿三打了自己快要临盆的老婆,便是公玉卿暗中做手脚让他摔死的。

    阿三老婆挺着大肚子倒在血泊之中时还有气息,就算救不了大人,孩子还是可以保一保的。

    可是公玉卿只是冷冰冰的站在那里看着,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你怎么不救她了?”

    则言有些糊涂了,她不是一向见了弱者便要救么。

    “懒得救。”

    公玉卿淡淡扔下三个字,转身走了。

    这个女人是她见过最懦弱的人,不懂是非对错,什么都听自己那个浑蛋丈夫的。

    就算卖了女儿也不敢反抗。

    她连自己为什么还活着都不知道,成日里浑浑噩噩的只知道偷偷抹泪,明知道女儿在什么地方连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不救也罢。

    那个孩子,从投胎时便注定了要一世悲苦,重新再来,未必还会如此。

    她反抗了,哪怕只是一下子,事情可能就会不一样了。

    反抗说明她还有勇气,她还想活着,还想保护肚子里快生的孩子,还想念流落在外的女儿……

    可是她就那么低眉顺眼的让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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