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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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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他还不能直接脱力晕过去,场中各大门派虽然都是被他一句话坑进来的,但苦战一宿,俨然已经将李晟这年轻的后辈当成了主心骨,一大帮人围着他七嘴八舌。

    李晟总算体会了一回当年周翡初出茅庐就被传为“南刀”是个什么感受了,简直烦不胜烦,还得装出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心里头一次期待着周翡赶紧滚回来,好把杀魔头杀蛊虫的名头往她身上一推。

137。新星

    可周翡去哪了呢?

    李晟先是找到了假山中藏着的吴楚楚,吴楚楚早早被周翡藏起来,她生性谨慎,又生怕自己武功低微给人家添麻烦,周翡叫她躲起来,她就躲起来,心里再好奇,也能忍住绝不往外多看一眼,因此也说不清周翡去哪了。

    李晟从半夜三更等到日出地面,周翡依然不见踪影。

    刚开始,李晟一边焦头烂额,一边在心里暗骂周翡那不靠谱的东西,可等到天亮还不见人,他开始有点慌了。

    周翡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四处野,连北斗童开阳的宅子都敢烧,胆大包天,却没创下什么收拾不了的祸,如今照样活蹦乱跳的,按理说,其他本领不知有多少,保命的本领应该是不缺的……可那殷沛并非是可以常理度量之人,他自己已经武功高强,身上还带着那种见血封喉的怪虫,周翡单独追出去,会不会出什么事?

    李晟艰难地维持着自己处变不惊的假面具,心里的不安好似一锅架在火堆上的水,开始是冒泡,随后天越来越亮,“水”也越烧越沸,“咕咕嘟嘟”地眼看要炸锅。

    柳家庄里的这些蛊虫和药人都倒了,依照常理推断,很可能是母蛊被杀了。

    蛊母怎么死的?是不是周翡杀的?

    李晟方才连周翡什么时候突然失踪的都没看见——如果真是她杀了母蛊,能从殷沛那全身而退吗?万一不能,他回去怎么跟大姑姑交代?

    李晟越想越担惊受怕,偏偏所有人都不让他全神贯注地坐那担心,时时刻刻不叫他消停。

    “李少侠,这些药人的尸体你看怎么办?”

    “李少侠,伤者都安排下去了,你看那些中了蛊毒的怎么处理?”

    “李少侠,我听说近日有北斗的人在附近出没,咱们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会不会招来朝廷走狗?”

    “李少侠……”

    烦得李晟后悔得肝胆俱裂,恨不能回到头一天晚上,抽自己两巴掌,他狠叨叨地自己跟自己较劲,心里道:“怎么哪都有你,当这是蜀中山头吗,跟着瞎搀和什么?轮得到你出头吗?”

    李晟到柳家庄来,纯粹只是“人情面子活”,李瑾容命他带几个人过来撑个场面而已,所以十八药人刚一露面的时候,他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就跟其他门派一样缩了。

    四十八寨以前自成一国的时候,几乎不与外人来往,可是几年前曹宁带兵围困蜀中那一回,却叫李瑾容看出了寨中不少门派都有“一代不如一代”的趋势——想当年跟着李徵老寨主打出“奉旨为匪”的那些都是何许人也?随便丢一个名字出去都能落地有声,砸出个当当响的坑来。

    可是如今的年轻人呢?

    就连李晟小时候那眼高手低的熊样都能算是“出类拔萃”,四十八寨后继无人可见一斑。

    这样的乱世里,世外桃源长不出什么好苗来,只能长一山谷任人采摘的青菜和蘑菇,李瑾容这两年刻意恢复了同外界的来往,时常放年轻人出门办事。

    这回柳老爷暗中召集各大门派围剿铁面魔殷沛,当然也给四十八寨去了信。李瑾容这老江湖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知道各大门派碍于面子,肯定会响应,但这些年来,硕果仅存的名门们早习惯偏安一隅了,去了也未必肯出什么力,多半也就是过去给助个威,倘若真有人出手收拾大魔头,便跟着收拾一下战场,算是助拳,见势不对,一准是比谁跑得都快。

    正好李晟在附近,李瑾容便从附近暗桩中抽调了一批人手给他,叫他代表自己过去。

    李晟从小心眼很多,在外人面前也素来稳重,没有周翡那狗不理的臭脾气,李瑾容不担心他会闯祸,去了几封信叫几个故交帮忙照看一下,又嘱咐李晟“便宜行事,千万小心,跟着前辈,不要随便出头”——意思是让他在各大门派面前跟着混个脸熟,有少林武当等泰斗在前,别人出手他就敲敲锣边,别人跑路他就跟着跑,反正那些老江湖一个个鬼精鬼精的,跟着他们吃不了亏。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大当家也没料到,李公子在她面前的“稳重”,至少八成都是装出来的,并且关键时刻,比看似不靠谱的周翡还能热血上头。

    李大当家一句嘱托,他给掐头去尾,只做到了“便宜行事,随便出头“八个字。

    李晟深吸了口气,强行将一声“不要烦我”的怒吼压了回去,硬是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故作淡定道:“尸体自然要和蛊虫一起清扫,弄到一起烧了吧。蛊毒麻烦杨兄……”

    杨瑾虽然自己只能当个打手,但手下一帮擎云沟的南疆采药人还是颇能派得上用场,一听这吩咐,立刻将他们四肢发达只会砍人的门主丢在一边,被李晟支使得团团转起来。

    柳老爷忙搭腔道:“请诸位神医不吝医药,一干费用我柳家庄全包。”

    “还有北斗,也确实在这附近,前一阵子我遇到过,因为一点别的事,与那童开阳交过手,这会按理他们应该南下了……不过也不好说,以防万一,能否请诸位前辈各自派些人手,到山庄附近巡视一二?”李晟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有什么变故,可以用我四十八寨的联络烟花互通消息。”

    柳老爷微叹了口气,点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都听李少侠的吩咐。”

    李晟冲他微微一笑,将四十八寨的自己人叫到身边,低声吩咐道:“你们一起去,兵分三路,找周翡,不要声张。”

    暗桩们立刻领命而去,表面上跟众人一样在柳家庄外围巡逻,实际假公济私,到处找人。

    李晟打发了一干庶务,想起李瑾容的嘱咐,悔得肠子发青——刚到柳家庄的时候,不少前辈主动跟他搭话叙旧,还和颜悦色地为他引荐了不少人,李晟人情练达,自然知道肯定是李瑾容提前给他打的招呼,托人家照顾。

    结果人家照顾了他,他却一时冲动,反而将大家都给拖下了水。

    李晟方才威风得不行,这会却一想起自己办的破事,心里就直冒苦水,只好硬着头皮亲自一家一家走,探望伤者,送完药又低声下气地跟人反省自己思虑不周。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胆小怕事的,虽然刚开始许多人是被李晟逼出来的,但此一役毕竟打灭了铁面魔嚣张的气焰,虽然不知那铁面魔本人的尸体是否也在大火里,但杀他这一众药人,又剿灭了那么多蛊虫,已经非常扬眉吐气了。

    都是以“侠义”立身之人,忍气吞声地偏安一隅也多半出于无奈,谁愿意整日苟且?就是一开始对李晟颇有微词的,见他事后不骄不躁诚诚恳恳,又有柳老爷舌灿生花地打圆场,也便揭了过去。

    霓裳夫人调息良久,走过来同李晟告辞。羽衣班虽然金盆洗手很多年,到底是刺客一流,不大愿意混迹在人群中。

    霓裳夫人道:“要是没有别的差遣,我们这便去了。”

    此地到底是柳家庄,送客也该柳老爷出面,李晟便没有越俎代庖。

    而那霓裳夫人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但多年来却极重保养,武功又高,因此看起来并不显老,反而随着岁月流逝,身上有种洗练过的倦怠妩媚,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妙龄的女孩子。

    李晟知道非礼勿视,便避开视线不去直视她,只恭恭敬敬地对她执晚辈礼道:“是,多谢前辈仗义之举,前辈慢走。”

    霓裳夫人觑着他,突然轻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指去挑李晟的下巴。

    李晟从小跟李妍周翡一起长大,长到青春年少的大好年华,对小姑娘的印象只有两个,一个是“麻烦精”,一个是“讨厌鬼”,虽然也看“《山海经》”,但不过图个新鲜,对画片外真真正正的女孩子总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又兼言行颇受周以棠君子风度影响,没有要紧事,断然不会主动找外人家的女孩说话撩闲,从来没经受过这个,当即被霓裳夫人吓一大跳,木着脸往后退了半步。

    霓裳夫人大笑道:“你这小哥,我做你奶奶也使得的,躲个什么?”

    李晟又退了一步:“前辈玩笑了。”

    “你啊,同你祖父一样无趣。”霓裳夫人虚虚地伸手一点他额头,笑完,却又正色下来,整了整散乱的衣袖,略微压低了声音,对李晟说道,“日后多到江湖上走动走动吧,我瞧你姑姑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否则不会将你派来。”

    李晟没领教过这种变脸如翻书的路数,一时不由得有些迷惑。

    霓裳夫人侧过身,目光一扫仍停留在柳家庄中的众人,轻声道:“大家伙对你好,不单是瞧在你们大当家的面子上,昨夜你带着众人打退殷……铁面魔,想必叫大家看到了一点希望。”

    李晟十分茫然。

    “你是名门之后,”霓裳夫人对着他笑道,“小人当道的时候、人人自危的时候、每个人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希望再出一个李徵殷闻岚那样的人物,明白吗?”

    李晟一听,心说这不是瞎扯么?

    他至今连李家破雪刀都没入门呢!李瑾容看到周翡的刀,才知道自己对小辈人看法太局限,后来其实亲自写了一份破雪刀的刀谱给他,而周翡虽然很不是东西,但比较大方,而且十分自负,练武这事上,问她什么她都说,不会私藏。

    但李晟双剑使惯了,而且受四十八寨各门派杂学影响颇深,总是不得门而入,久而久之,干脆也就大概练练,知道这“家学”是怎么回事就得了,没再下过功夫。

    “不必妄自菲薄。”霓裳夫人眼角微微一弯,露出几道俏皮的纹路,“振臂一呼天下应的,有时不见得是武功最高的,你很好,想清楚自己往后要走什么样的路,不要辜负了长辈们拳拳之心,代我向阿翡问好。”

    她说完,不待李晟反应,便转身而去。

    李晟莫名其妙,忍不住对旁边吴楚楚道:“她什么意思?是让我学霍连涛,也去弄个武林盟主当当吗?”

    吴楚楚眨巴眨巴眼,还没说什么,李晟便反应过来自己拿她当了李妍,语气过分亲密了,顿时尴尬得不行,忙一低头,含糊道:“我也出去找一趟周翡。”

    说完,他脚下抹油,便要溜走。

    之前还好,此时李晟见了众人看他的眼神,又想起霓裳夫人那句“每个人都希望再出一个李徵殷闻岚那样的人物”,他就跟衣服里爬满了虫子似的,浑身不自在,一路低着头,贴着墙边往柳家庄外溜。

    好不容易避开众人视线跑到柳家庄外,李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眼前一花,一个人冒冒失失地堵住了他。

    李晟倏地吃了一惊,看清来人,顿时又喜又怒,张嘴便训斥道:“周翡,你死哪去了?”

    “别废话,”周翡道,“快点跟他们说一声,跟我走一趟!”

138。三味

    李晟白白担惊受怕了半宿,让周翡气得鼻子歪到了耳垂上,当即使了个千斤坠,站成一根坐地桩,问道:“跟你走哪去?你干嘛去了?为什么耽搁这么久不回来,还有……”

    他皱着眉,打量着周翡一身黑一块白一块的污迹,没好气地拍开她那脏爪子,正想问她从哪个泥坑里滚成这样。

    便见周翡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个布包塞给他,大方道:“对了,还有这个,拿去。”

    李晟狐疑地接过来:“什么……”

    “东西”二字尚且卡在喉间,李晟便跟那被利刃劈开的涅槃母蛊看了个对眼。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胸口一颗心陡然从“缓缓行路”变成了“夺路狂奔”,差点要顺着嗓子眼从头顶喷出去。

    李晟手一哆嗦,第一反应便是将此物扔出去,随即又想起这蛊母虽邪,却也十分珍贵,忙又慌慌张张地捧住,一时也不知是要扔还是要捧,两只手忙了个不可开交。

    他好不容易将涅槃蛊母抓在手中,李晟只觉得这玩意沉得压手,翅膀和好似白骨的身体异常坚硬,透过布头还在扎他的手,而那虫腹却又十分柔软,像那种啃树叶为生的肉虫,轻轻一按,好像还能发出可怕的“咕唧”声。

    李晟浑身僵硬,哆哆嗦嗦地问道:“这是什么?”

    “殷沛身上那只母蛊。”周翡道,“好像是个了不起的物件,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你先收着吧,万一有用场呢。”

    她杀便杀了,不就地焚尸,居然还给拿回来了!

    李晟感觉自己往后见到毛毛虫恐怕都会多起一层鸡皮疙瘩,恨不能双手没有知觉,强撑淡定,总算没有尖叫着把蛊母摔到周翡脸上。

    周翡三言两语解释了涅槃蛊的来历,又说道,“哥,你跟我走一趟呗,咱们去探探齐门禁地,冲云子不是教了你不少东西吗?他们那些难死人的阵法我不知怎么破。”

    李晟哼了一声:“求我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放心不下地回头张望了一眼人声鼎沸的柳家庄,总觉得自己跟周翡这么跑了不太好。

    周翡便不耐烦道:“你管他们做什么,明天他们就能传你一剑捅死了二百五十个殷沛,后天便哄你当武林盟主,大后天指不定是北斗还是哪个犄角旮旯的魔头便要给你找麻烦,还有各种脑子有坑的少侠整天找你递战书,再过几天,因为点鸡毛蒜皮,稍不留神,没准你又得变成‘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下一个霍连涛就是你。”

    她这一番言语有点偏激,李晟一开始听得啼笑皆非,本想端出大哥的架子,教育她不要这么“愤世嫉俗”,然而他突然想起霓裳夫人跟他说的那几句话,渐渐便笑不出了。

    不等周翡一口气说完,李晟便将自己外袍一脱,把那涅槃蛊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个严严实实,而后将两头一系,改造成了一个小包袱,挂在腰间,对周翡说道:“我得先把李妍接来。”

    因为怕李妍那张嘴没个把门的,李晟便事先将她和几个比较稳重的四十八寨弟子一起放在了柳家庄附近的一处客栈里,美其名曰让她“接应”,其实只是把她寄放在那。一来一往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李妍很快到了,周翡也悄悄通过四十八寨的人将吴楚楚带了出来。

    李晟给柳老爷留了一张客客气气的告别信,和从各地借调的暗桩们知会一声,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柳家庄里遛了出来,顺路南下。

    过淮水,入南朝地界,再一路向西,很快到了楚地。

    济南府已经木叶脱落,楚地却依然溽暑未消,秋老虎挣扎着苟延残喘。山路崎岖,沿道两旁隔上几里便有简陋的茶棚子,供下地老农同过往行人歇息,收上几个铜板。

    小茶棚顶子漏了,一个少年正挽着裤脚拿茅草补,棚中有三条板凳一张桌,已经叫人占上了,其他过往行人只能买些饮水干粮站在旁边吃完或者带走。

    李晟放下一把铜钱,又将灌好粗茶的水壶回手丢给周翡,自己端着个破口的大碗慢慢啜饮热茶,想发一身热汗歇歇脚。

    方才站定,便听茶棚中那几个占了长凳的汉子议论道:“……都这么传,我看那铁面魔想必确实是死了。”

    李晟一顿,越过热气腾腾的水汽望过去。

    另一个汉子断言道:“死了!那还能不死吗?我听说那铁面魔有三头六臂,被李家少侠引入圈套,百十来人截他不住,幸亏李少侠临危不惧,指挥众人截杀,还亲手将那铁面魔的三头六臂挨个砍下来,怪虫都死了一地,隔日烧来,听见里面有怪物咆哮,惊天动地的,那些虫子分明已经碎了,大火里却能看见个一人多高的影子,头生双角,怒目圆睁……你们说怪不怪哉?”

    李晟差点让热水呛死,连烫再咳,好生死去活来,眼眶都憋红了。

    那三个聊天的汉子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是个“脆弱”的小白脸,便不去理他,仍然自顾自地讨论道:“李少侠究竟是哪个?”

    “这你都不知道?南刀没听说过吗?四十八寨蜀中的那位!李少侠便是南刀李徵的长孙。”

    “这可真是一战成名了,啧啧,要么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呢……”

    李晟实在听不下去了,落荒而逃,见了鬼似的催促周翡等人道:“快走快走!”

    周翡耳力卓绝,早一字不落地听见了:“原来李少侠砍的不是二百五十个殷沛,是铁面魔的三头六臂,失敬!”

    李晟:“再废话你就自己拿着地图滚。”

    周翡跟马车里的两个女孩笑成了一团。

    不过总体来说,除了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谣言,以及周翡与李妍时常就此恶心李晟,每每将他气得暴跳如雷外,这一路勉强算是太平。

    这日,一行人方才行至江陵一代,附近不知怎的,不知是不是李晟带错了路,附近连个人烟也没有,周翡等人趁着时日尚早,在路边饮马。

    忽听身后有快马追至,那骑士恨不能马生双翼,将鞭子甩得响作一团,尚未行至周翡身侧,马背上的骑士已经迫不及待地抽出了刀,他自马背上站起,泰山压顶一般冲着周翡后背举起,雁翅环刀“淅沥沥”的动静将年轻的神骏吓了一激灵,长腿离地,往上高高抬起,马背上的人将刀顺势下劈,斩向周翡。

    李妍一声惊叫。

    周翡倏地转身,碎遮未出鞘,便已经架住这当头一刀,她神色不动,好似全然不在意这种程度的偷袭,横刀一卡,随即巧妙地往上掀起。

    马背上那人是个倔脾气,不肯认输,偏要跟她硬抗,然而周翡碎遮上传来的力量不大,但却微妙得很,四两拨千斤似的轻轻一摆,刚好破坏了骑士、马和雁翅刀之间的平衡。

    那骑士往后一仰,好不容易拉住缰绳稳住自己,雁翅刀却已经脱力,滑了出去。

    周翡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头也不抬道:“杨黑炭,你吃饱了撑的吗?”

    马上那人正是杨瑾,他千里偷袭,听了人质问居然毫无愧色,愤怒地瞪着周翡道:“我与你下帖约战,你几次三番假意应战,遛我去给你办事,等我办完事,你又出尔反尔,你们中原人……”

    李晟忙打断他滔滔不绝的控诉,问道:“杨兄怎么甩开贵派门人,独自在此?”

    杨瑾甫一交手,便感觉到自己和周翡之间的差距,越发暴躁。

    他一摆手,说道:“擎云沟这个掌门我是干不下去了,一天到晚被他们纠缠鸡毛蒜皮的琐事,哪片药田生了杂草这种屁事也要里找我定夺,害我练刀的功夫都没有。”

    李妍从周翡身后露出个头来,问道:“我听说贵派本来就只重药理不重武功,分明是你用武力胁迫,才做上了掌门,结果你做了几天又嫌烦不爱做,你是小孩子吗?”

    “胡说八道,我是被他们骗去比武的!”杨瑾两条浓眉倒竖,怒道,“虽说打赢一群整日种田的药农也没什么趣味,但既然是比武,自然要赢,谁也没告诉过我他们在选继任掌门!这群……不说这个——喂,李兄,那些人都在找你,你们这是要上哪去?”

    李晟客客气气地回道;“我们打算绕南路去蜀中,替家里人跑趟腿,然后就回家了。”

    李晟不想拖家带口地再带上一帮闲杂人等——尤其杨瑾还是个不亚于周翡的大麻烦,因此从时间地点到路线目标,没半个唾沫星子是真的,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骗傻小子,想让他自行离去。

    谁知杨瑾半分不会看人脸色,毫不迂回地说道:“那行,我送你们一程。”

    李晟:“……”

    周翡将碎遮在腿上磕了两下,嗤笑了一声。

    杨瑾对她怒目而视,周翡便翻了他一眼,说道:“我们用得到你送?”

    然而很快周翡便为自己的多嘴付出了代价。

    只见这南疆第一炭郑重其事地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捋平,一巴掌摔在周翡面前。

    周翡:“……”

    纸上墨迹糊成了一团,间或能辨认出几个支楞八叉的影子,倘若扒开眼仔细看,仿佛能看到一点汉字的模样,简直可以直接贴在门上辟邪镇宅。

    周翡磕磕绊绊地念道:“‘单’书……甲午年八月,‘敬’云……什么……哦,沟,‘敬’云沟掌门杨瑾,‘要’南刀一……一‘单’,决一胜负……”

    “战”字少写了半边,“擎”字中途腰斩,“邀”字写错了,只提“南刀”,未提周翡,不知是不是杨掌门“翡”字不会写了。

    杨瑾不待她念完,便知道自己出了丑,面红耳赤,一把将那破纸抢了过来。

    李晟与吴楚楚涵养所限,倒都强行忍着,憋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李妍却不管那许多,头一个咧开嘴大笑起来。

    周翡哭笑不得道:“杨掌门,你怎么写份战书也能这样偷工减料,写了这么多半字?”

    杨瑾的黑脸烧成了一块黑里透红的炭,冲周翡道:“拔刀!”

    周翡忙着想找齐门禁地,哪有心情与他纠缠,撂下一声“不应”,话音落下时,她人已经在数丈之外,翻身上马跑了。

    杨瑾立刻去追:“你是怕了吗?”

    周翡不怎么在意地应道:“可不是,吓死我啦!”

    李晟懒得管他们,慢条斯理地套上马,慢吞吞地赶上前去,突然,一马当先的周翡倏地拉住缰绳,马往旁边错后半步,她微微探身,皱着眉看向路边。

    只见路边草丛中横陈着几具衣衫褴褛的尸体,都是普通农户打扮,旁边有个装满了干草的筐,筐里好似有什么活物,一直在动,被马蹄声惊到,狠狠地一哆嗦,僵住了。

    周翡艺高人胆大,翻身下马,用碎遮将那倒扣的筐往上一掀。

    里面的“东西”狠狠地瑟缩了一下,在地上缩成一团,畏惧地盯着她。

    那居然是个小孩,约莫有两三岁大,非常瘦小,滚了一身的稻草。

    周翡瞥了一眼旁边的尸体,想起这一片异乎寻常的不见人烟,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便半蹲下来,冲那小孩道:“你是谁家孩子,爹娘去哪了?”

    小孩狠狠地咬住嘴,瞧见她手里的长刀,吓得瞳孔缩成一个小点,却又不敢出声,小小的胸膛风箱似的起伏,抖得厉害。

    这时,杨瑾和李晟等人赶了上来。

    吴楚楚拉过碎遮往周翡身后一别:“藏着点你的刀……你们都不要围着他,我试试看。”

    周翡不置可否地退到一边,去翻看旁边几具尸体——尸体总共有四个人,三男一女,都是年轻力壮的,已经凉了,却未见腐烂迹象,想必也是刚死不久。

    “寻常庄稼人。”李晟翻过一具尸体的手脚看了看,随即又奇怪地“咦”了一声,“剑伤,一剑封喉……”

    李妍问道:“谁啊,杀几个庄稼人作甚,是遇上打劫的山匪了吗?”

    “应该不是,”周翡道,“这几个人身上轻伤不少,不知走了多远,而且他们事先将小孩塞进干草筐里藏好,恐怕是被人追杀。”

    说着,她皱了皱眉——江湖仇杀并不少见,只是这几具尸体都是粗手大脚,面有菜色,周身肌肉松散,掌心的茧子分布也不像是练过武功的模样,分明只是寻常百姓。

    李妍道:“江陵现如今是咱们南朝地界,官府该有人管吧?”

    李晟摇摇头,说道:“这边靠近前线,争得厉害,今天姓南,明天姓北,朝廷不会那么快派正式官员过来,都是由军中之人暂代太守,一旦吃紧,就得跟着大军跑,听凭调配,未必有心思管民生之事……”

    他话没说完,旁边周翡骤然拔刀,只见一串流星似的箭矢破空而来!

    “啪”一声寒铁相撞之声——

    蓬莱秘岛上,刘有良清扫香灰,铁护腕不小心同香案撞了一下,碰歪了小炉,他忙伸手扶正,擦了擦额头上被热出来的汗,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昏迷不醒的人。

    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眼睛。

    刘有良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跪下:“殿下!”

    谢允无力回话,便只是冲他眨眨眼睛,眼睛里却是带着笑意的。

    刘有良很快回过神来,冲谢允一拜,随即起身撒腿就跑,叫道:“大师,大师!”

    小岛上人烟稀少,却硬是一阵兵荒马乱,林夫子“啊哟”一声跳了起来,陈俊夫紧张地丢下渔网,反倒是同明老和尚好似早有预料,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不紧不慢地走进来道:“我猜你也该醒了。”

    谢允躺了许久,一时提不起力气,就着老和尚的手将一碗药汤喝下,三个老东西默契地分别按住他头顶、手臂等处,以内力打入其少阳三焦。不过片刻,谢允头顶便有白气蒸起,原本惨白的脸上竟冒出一点血色,约莫一时三刻,人虽虚弱,却有力气言语了。

    刘有良恭恭敬敬地在旁护法,便见谢允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多谢师父、两位师叔。”

    说着,他目光往洞府中扫去,见一边明珠下挂着一张软皮,皮上是一堆墨迹,乱七八糟地画着个鬼脸。

    林夫子笑道:“哈哈,那是从你脸上拓下来的,你那小娘子,可真不是东西!太顽劣,别的就算了,额头上给你画了个‘王’,下面一左一右两撇小胡子,那不就是‘王八’了吗?”

    谢允心有余悸地抬手摸了一把脸,微笑着对林夫子道:“师叔教训得是,下回我一定给她写在信里代为转达。”

    林夫子:“……”

    这时,同明在旁边干咳一声,打断众人说笑。

    谢允:“师父。”

    同明将药碗放在一边,沉声道:“‘三味汤’,你已服下第二味,再有一次,老衲也别无他法了。”

139。金陵旧事

    同明此言一出口,林夫子和陈俊夫都静了。

    好半晌,陈俊夫才道:“同明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我是回光返照。”谢允扶着旁边石墙,试着站起来。

    说来也怪,他方才还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会一碗药下去,虽然十分吃力,却居然摇摇晃晃地住了,接着,谢允又试着在原地走了几步,大概是感觉不错,他语气十分轻快,说道:“上次我经诸位师叔多次调理,才勉强能在石洞里转一转,这回感觉好多了。”

    同明大师叹了口气,说道:“蛟香提神,‘三味’吊命,两味相叠,能逼出你身上最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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