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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术之王-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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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他究竟要我和连城璧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张全中的“算计”之力,又一次,他把所有人当成棋子,利用了每个人的情感弱点,以此构建了一盘波诡云谲的乱局。
这个局中只有唯一的受益者,那就是他自己。
“小兄弟,你明白了吗?”王煜问。
我摇头:“不明白,能够想通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或许我此时该走出去请教一下张先生,听听他有什么高明解释?”
哗的一声,屋门在我身后打开,又迅速关闭。
我听到了属于连城璧的熟悉的脚步声,但这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
“天石,有进展吗?”连城璧打开了手机上的电筒,光柱笔直地投向屋内的瓦缸。
我本来不想让她目睹富士山来客的诡异模样,但电筒一亮,东屋内的血腥场面就全部展现在她面前了。
“他们是自残,以命换命,救静官小舞。”我用最简短的话解释,随即又问,“你进来,外面由谁望风?”
连城璧的话让我的心坠到无底冰窟之中:“张先生已经从屋顶下来,全力替我们观敌掠阵。放心,为了救静官小舞,他已经做了最充分的计划。”
这一次,连王煜也意识到了情况有异,吐掉烟头,奔向南窗。
“窗棂是焊死的,快去看看门口,先出去再说!”他大声提醒。
我拉着连城璧奔向门口,百忙之中,她用电筒照向冰棺。
那只搭在冰棺沿上的右臂的确属于静官小舞,但她依旧闭着眼,静静地躺着。
“真是神奇,我现在似乎有点相信张先生的话了——”连城璧说。
她刚刚进门时,只是反手掩门,绝对不会内锁或者外锁。可是,当我到了门口,伸手拉门,才发现两扇门从外面反锁,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外面,只有张全中替大家观敌掠阵,也只有他,才会反锁屋门。
“张先生,开门吧,我知道你在外面。”我举起手,轻轻叩门。
“他为什么锁门?他要干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不想救静官小舞了吗?”连城璧一连四问。
张全中永远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因为他若想带静官小舞避开鲛人之主,就得做大量工作,并且不断地拉来垫背者,替他们去死。
我忽然觉得,在张全中、静官小舞这里,我枉费了仁慈与善良。这已经成了我的明显软肋,次次都被张全中成功利用。
“张先生,开门,开门!”连城璧举手拍门。
“不要叫了,叫不开的。我现在有了另外一条线索,官大娘有鲛人的成分,那么静官小舞也是鲛人,属于东海鲛人之主麾下的奴隶。张全中一路遁逃,也是在逃避鲛人之主的追杀。现在,他把我们困在这里,有可能是胁迫我们帮忙,好躲过各方面追杀,赢得时间,逃到欧美去。”我第二次解释。
连城璧颓然后退:“竟然是这样?他也果真无耻到极点,睁着眼说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第433章 鲛人鬼市(1)
直到十分钟后,张全中才有了动静,出现在东屋的铸铁防盗窗前。
不必多费口舌解释,他飘忽不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夏兄弟,我对不住大家。这一次,我和静官小舞能侥幸逃脱的话,感激各位三生三世。”他说。
王煜呸了一声,立刻转过身去,给张全中一个后背。
我没有退缩,而是大步向前,透过窗户观察四周的情形。
“要我们做什么?我们是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重活肯定干不了。”我大声抱怨。
“夏兄弟,当然不能麻烦几位干重活,现在我请求几位,各展所能,各施所长,把静官小舞救醒。我保证,她醒了之后,我们会在今夜子时离开,绝不节外生枝。”张全中说。
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大到足够把所有人都装进去,全都成为张全中的附庸,在他的指挥下高速运转,直到达成他的个人目的。
张全中不是大善人,一旦有谁试图摆脱这个陷阱,那么他一定会亮出爪牙,择人而噬。
“嘘——冷静。”我向连城璧示意。
她不是庸才,最初察觉上当时,有一瞬间的失态,但在我的提醒下,迅速冷静下来,举着手电环顾室内。
“他不会给我们机会的。”我说。
以张全中的计算能力,他既然将我们全体关在屋内,就一定预先将这里打造成了一个钢筋铁栅的囚笼。更可怕的是,他很可能在老屋之上布下了奇术禁制,根本杜绝了我们的逃逸之路。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连城璧慨叹。
看得出,她在强压着自己的怒气。
大家都是多谋善变的高手,一旦发现错信身边的人,后知后觉,成了别人陷阱里的猎物,那种巨大的挫败感令人无法接受。
“我们有人质,这大概就是双方谈判拉锯的焦点了。”王煜踱过来。
我缓缓摇头:“这不是人质,而是累赘。”
他指的是冰棺中的静官小舞,我指的也是。同样一个人,他视之为人质,而我视之为巨大的包袱。
我不可能拿静官小舞来要挟张全中,在生死转换的过程中,她是无辜、无奈的受害者,成了张全中奋不顾身的爱情的炮灰。
“她当然是人质——”
连城璧脱口而出,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我举手打断她,正色吩咐王煜:“救活她,无论门外发生了什么,继续我们手边的事。”
王煜死死地瞪着我,足足有三分钟之久,才一言不发地回到瓦缸边去。
“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救活静官小舞,这是唯一的目的。张全中只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为这件事加一个双保险。听我说,忘掉屋外的所有变化,只看眼前。”我大声说。
世事纷纭变化,如果不能在电光石火的突变中找到真正有用的讯息,那就不免迷失,以至于错过反败为胜的契机。
张全中善算,那是他的长处,如果我们一味地跟他在这个方面抗衡,就等于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最终结局,只能落败。
反之,我们的长处是动手救人,而他处于屋外,鞭长莫及,这就无意中变成了他的短处。
王煜称静官小舞为人质并没有错,但活的静官小舞才是人质,死的她只是一具冰冷的遗体。
再更进一层分析,我、连城璧、王煜、张全中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救活静官小舞”。既然如此,那还耽搁什么呢?
连城璧关了电筒,屋内重新陷入了黑暗。
我站在屋门略微偏西之处,斜对着冰棺与东屋门口,确保这两处一有动静就能第一时间察觉。
“天石,你还是太善良了,以至于遭人利用,被架在火上烤。”连城璧在我的左前方,即正屋的西北角,跟我形成视线交叉,亦是盯紧了冰棺、王煜的动向。
“人之初,性本善。行善,总好过作恶吧。”我淡淡地笑了。
这些话本来是官大娘过去经常挂在嘴边的,另外她还常说“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不断地劝人向善,以求常积阴功,轮回多福。
她是个好人,但却是一个披着“好人”外衣的鲛人。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表面鸟语花香、流水潺潺、风平浪静、安居乐业的曲水亭街变得阴云密布、波诡云谲起来。在我的个人观念中,宁愿官大娘是阴间真鬼,也都不愿她是鲛人,因为“鲛人”这个词实在带有太多屈辱的成分。
秦始皇统一六国,号令天下,将“普天之下、率土之滨”都定义为“王土、王臣”,这已经是“鲸吞天下”的巨大胃口,将“天、地、人”这三才占去了三分之二。
反观鲛人之主,却是将地球上超过一大半的水域全都归拢于麾下,也将亿万水族一手掌控,其胃口、野望远远超过秦始皇。如果任由这样一股狂飙势力反攻大陆,地球上哪还有我们人类的立锥之地?
这一瞬,我想到了美国影视作品中已经反复表现过的诺亚方舟、大洪水、2012大灾难、未来水世界等多个题材。
人类对于海洋的认识十分浅显,尤其是对于深海区,近乎一无所知。我相信,鲛人之主的老巢就在人力无法抵达的幽深海域之内。
江湖先贤曾给后代们留下这样的箴言:“善攻者,攻至九天之上;善守者,守于九地之下;善进者,进达九穷之所;善退着,退入九幽之内。”
最后的“九幽”二字,泛指人类探索能力永远无法侵入之处,那些地方已经超过了“禁区”二字代表的意义,而是指“禁区之外、意识之外、知识之外”的某地,比天堂、地狱更遥远,比须弥、芥子更抽象。
归根结底一句话——如果不能消灭鲛人之主,那静官小舞就将永远处于疲于奔命的逃亡之途,没有尽头,没有终点,没有结局。
这样的人生就算延续一万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张全中吟诵的那首诗的后两句——“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鲛人永远受制于鲛人之主,毫无人身自由、思想自由可言。那么,这种没有自由的生命、爱情还有价值吗?
我相信,几十年前的革命先驱已经对生命、爱情、自由做了最正确、最严肃、最豁达的排序,那就是——先有自由,再有生命,然后才是爱情。
至于张全中,则是先有爱情,再有生命,最后才是自由。
善泳者溺于水,善算者困于数。张全中正是这样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就像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猫小狗、追着眼前的胡萝卜奔跑的驴子那样,看不透,难解脱。
从这种意义上说,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设置囚笼构陷我、连城璧和王煜,实际也是在作茧自缚。
“子时就要到了,子时……就要到了……”瓦缸里垂死的人忽然叫起来。
几乎在同时,三名富士山来客一起用日语叫起来。
那段日语十分晦涩,我无法听懂,可是却从三个人说话的语气上意识到,那是一段咒语或者是誓言。
古人将一天时间分为十二时辰,其中子时、午时是阴阳、阳阴转换的关键节点,意义十分重大。
“以我兵部之血灌养主人身体,以我卑贱之躯,抬举主人之灵机,以我星火之命,聚主人之神气……”连城璧低声翻译,“越海而来,舞蹈幽河,借水借火,山川让路——临、兵、斗、者、皆、阵、裂、在、前!疾、疾、疾、疾……”
当三个人大声疾呼“临兵九字诀”之时,屋内的血腥气浓烈到了极点,即使我已经屏住呼吸,仍然闻到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浓厚如浆糊的味道。
嗒的一声,正对冰棺的屋顶突然打开了一扇边长一尺的正方形天窗,一缕月光直射进来,落入冰棺,在静官小舞胸口上形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光斑。
哗啦、哗啦、哗啦三声响,凌乱拖沓的脚步声从东屋里传来。
“不要照,不要照。”我及时出声,制止了连城璧打开电筒的动作。
“他奶奶的,僵尸显灵了吗?”王煜低声怪叫着,从东屋内闪身滑出,轻飘飘地落在我身边。
我没有多问,只是全神贯注盯着东屋门口。
那种沉重、迟缓的脚步声让人想起欧美僵尸片里的配音,而且那三人在水中浸泡了那么久,衣服吃饱了水,一直淋淋漓漓地向下淌,制造出滴滴答答的混乱水声。
“他奶奶的,他奶奶的,活死人墓的妖术果然吓人,差点吓得我心脏病犯了……”王煜不停地小声嘟囔。
我并不认为富士山来客使用的是妖术,而只是将这些匪夷所思的举动归纳为奇术的一种。
世间并无“妖、魔、鬼、怪”之说,只是因为某种现象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范畴,无法用物理理论解释,才会将其称为妖术、魔术、鬼术、怪术。
试想一下,假如人类能够将自身智慧提高一亿倍,将认知界限放大一亿倍,包罗万象,包藏极致,将一切已知、未知、已有、未有的事物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那么还有令吾辈困惑的理由吗?
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已经将人类的过去、现在、未来讲得通通透透,如普罗米修斯盗来的天火,照亮一切,令黑暗无所遁形。
无知者渺小,有知者伟大。
无能者无力,有能者神力。
这一瞬间,我已经预感到静官小舞必定复活——“复活”二字并不确切,准确说,她真的没有死,而只是中了冥冥之中的“死毒”。如果我们用某种奇术解了她的“死毒”,她就能平安无恙地站起来,以年轻之心、轻盈之态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
第434章 鲛人鬼市(2)
“哗啦、哗啦、哗啦……”这种令人牙酸的脚步声又响了一阵,那三名日本人才走出了东屋,踉踉跄跄地站到了冰棺的左、右、尾三个位置,双手按在冰棺沿上,渐渐稳住了身子。
“夏兄弟,愚兄现在必须求你做一件事——”张全中的声音从屋顶天窗外传来。不过,他并未露面,因为只要他的脸出现在天窗里,就会遮挡落在静官小舞胸口的那缕月光。
“哼哼,还有脸来求人?惺惺作态,令人作呕……居高临下呼来喝去,这是求人的样子吗?姓张的,在济南城里没有你这样玩法的。要是你这样求我试试,老子第一个就不吊你,去你奶奶的,爱救不救,救不了拉倒……”王煜的嘀咕声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变成了隔空喊话。
我仰面向上拱手,心平气和地回应:“张先生,有话请讲,但凡有所差遣,必当竭尽全力。”
这种时候,废话、怪话一句都要不得。大事不拘小节,大礼不拘小让。关键时刻,我必须挺起胸顶上去,把所有责任一肩扛住。
我不是王煜,锱铢必较;我也不是连城璧,做任何事都想到利益交换、格局均衡;我更不是张全中,事事过度计算,唯恐不能掌控全局。我不是任何人,而是“夏天石”,一个肩负着振兴夏氏一族、为兄长报仇雪恨的济南男人。
所以,任何时候做事,我只问“该不该做”四个字,绝不拖泥带水,更不指桑骂槐。
“多谢夏兄弟。”张全中先道了声谢。
“哈哈,哈哈!”王煜大笑,笑声中满是感慨。大概在他的价值观里,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平静地以德报怨。
“好!好!好!”连城璧从西北角向我靠拢,高举右手,挑着大拇指,大声连赞了三个“好”字。
“死毒已解,现在,只需要王煜以‘罗汉神打’之力把静官小舞唤醒,但她的生命力极弱,如同风中之烛,必须要有人充当缓冲介质,使神打之力以隔山打牛的方式传递到她身上。夏兄弟,请你费心。”张全中说。
这种要求既复杂有过分,连城璧振臂提气,欲张口反驳,被我举手制止。
“哼哼,为什么你不下来,自己承接我的神打之力?你大概很清楚,普通人被神打击中,心、肝、脾、胃、肾都会瞬间受损,等于是接受四千倍以上的胸透辐射。老张,欺负人总得有个限度吧?你这么玩,这小兄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王煜忿忿不平。
“好。”我没有任何拖延辩驳,只答了一个字。
“夏兄弟,你站到冰棺的头里去,双掌掌心盖住她的太阳穴,目光聚焦于她的鼻下人中穴。然后,心无旁骛,静如止水。”张全中吩咐。
我依照他说的,大步走到冰棺头部,深吸一口气,双掌盖住静官小舞的左右太阳穴。
冰棺里的温度很低,但我手掌接触之处,她的皮肤似乎泛着微微的暖意。
王煜不再啰嗦,跟着我过去,站在我背后。
“只有一次机会——”张全中说。
“够了够了,这个我当然知道。你骗这小兄弟当羊牯,我要是不尽心尽力,对得起他吗?老张,你号称‘江北第一神算子’,也是算术界的泰山北斗了,可你这种玩法,我老王一百个不服。相反,如果小兄弟这次不死,这个朋友我就交定了!”王煜大声驳斥。
我调匀呼吸,视线聚焦,焦点落在静官小舞的人中穴上。
如果人人都能通过解除“死毒”而复活,那么世间也许就没有那么多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了。任何一种体面华丽的死,都不如好好活着,与家人不离不弃。
静官小舞鼻下的皮肤十分苍白,恍惚之间,我似乎看到她的鼻翼正在微微颤动。
“救活她,胜造七级浮屠。”我无声地笑了。
“小兄弟,三秒钟内,我打你背脊正中六大穴道,再打头顶百会、脑后玉枕、颈后大椎、腰下尾椎,正向一遍,逆向一遍,让你身体的背部均匀受力,然后将物理性质的蛮力化成虚无缥缈的意念之力,透过视线,送达病人人中穴要害之处……你不要动,也不要想,保持一种半睡半醒的‘假寐’状态。你放心,我会手下留情,适可而止……”王煜低声说。
其实,我已经进入假寐状态,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他的话。
“请……西方十八罗汉,阿难僧、迦叶僧、降龙僧、伏虎僧……请八方神人护体,请八方神龙开路,请八面神兽押后……神打之力,披荆斩棘,上天入海,无有不可……”
王煜在作法念咒,但我已经进入心念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
“啪”的一声,他的双掌已经重击在我头顶百会穴之上,一股刚猛劲力泰山压顶般涌入我的身体。
我来不及呼痛——当然在假寐中是叫不出声的,接着就有十几个部位连续被他击中,十几股巨力前仆后继地进入我的身体,在胸腹之间纠缠飞旋,最终拧成了一个巨大的“力球”。
“我要救她,她必须要醒……”我的视线已经模糊,但在身体凝立不动、眼珠和颈部也都保持绝对静止的情况下,视线焦点肯定仍然落在静官小舞的人中上。
“她不活,张全中也要死,他所做的全部努力就化为泡影。我这一次救人,不问正邪对错,只为张全中一片苦心。不管他骗我也好、算计我也罢,我只看他固执追求真爱的这一份诚挚之心……静官小舞,找到这样一个人,是生命里最大的收获,为了保护这一成果,你不管多艰难,都要醒过来,都必须醒过来……”我不能说话,但却将这些话用意念之力传入静官小舞体内。
嗒的一声,我感觉双掌掌心接触之处,似乎有一扇或者两扇无形的门户瞬间开放。
我的身体突然一轻,无法保持站立姿势,向冰棺内直跌下去。
“不好!”我暗叫一声,双手一滑,按向静官小舞身体两侧,以免自己撞伤她。
出乎意料的是,我的手没有撑到实处,而是一下子伸入了温暖雄浑、暗劲汹涌的水中。
下意识的,我双手划水,稳住身子。
就在那一瞬间,静官小舞睁开了眼睛。更为神奇的是,她脸上的皮肤寸寸剥落,显露出了光彩照人的本来面目。
这才是我见过的她,那个即使活在乱世、仍然秀丽出众的年轻女子。这样一个她,才值得张全中舍生忘死、千方百计去搭救。
我想开口说话,但静官小舞轻轻摇头,制止我出声。
海水环绕着我,我虽然看不见真正的“水”,但那种浮力极强、动荡不安的感觉只能是海水带来的。
“大恩不言谢,你再次救了我。我相信,冥冥之中某一些人的相遇,都是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就像此刻,我觉得自己仅仅是蜀山栈道上的一根木头,停在这里,只为摆渡有缘人。你救我,也是为了延续这个摆渡的过程。生命真是复杂,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我或许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你也知道,有些人一生下来,其悲惨命运早就注定了——”静官小舞伸出右手,屈四指,只剩纤细的食指。
她挥动手指,在空气中画了寥寥几笔。立刻,一个美丽的鲛人形象就留在了虚空之中。
我说不出话来,能说出来、能被劝慰的只是小痛苦,而那些还没开口就痛彻心腑的才是大痛苦。
她只画了一个鲛人,就将生命的无奈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就像美国昔日的黑奴制度,那些黑人一生下来就被打上了奴隶的烙印。无论怎么努力,他们都是被买卖、被交易、被赠予的商品,以商品的形式存在于美洲大陆上。
人种贵贱、种族歧视这种不公平现象至今仍然存在,而白、黄、棕、黑的人种序列也成了全球化浪潮中无处不在的潜规则。
身为鲛人,就是静官小舞面临的最大悲剧。
无论她的表面身份是日本皇室公主也好、中原江湖游侠也罢,都摆脱不了“鲛人”的标签。
只要有这标签存在,她就永远是鲛人之主的奴隶;哪怕地球上只剩下一滴水,这种畸形的、可怕的关系就永远存在。
真正的痛苦,是明知结局不可抗争,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那悲惨的结局到来。
“没有其它办法吗?”我问。
静官小舞的手指继续挥舞着,凌空画出一个又一个鲛人,有的苍老,有的年幼,有的肩背佝偻,有的肢体不全。她的手指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每一个鲛人的影子都充满了深深的悲哀。
“我能帮你什么?”我问。
“也许……”静官小舞迟疑起来,只说了两个字,随即摇头,“算了,那太复杂,也太危险,我实在不能让我的朋友去冒险,尤其是对我有恩的人。”
她的眼中充满悲哀,那种悲哀和绝望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内心。
铁公祠之夜,大哥受缚,无法挣脱,眼中亦充满了悲哀,如静官小舞一样。
当夜,我救不了大哥,但现在只要有一线希望,我愿意为静官小舞做任何事。
“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毅然回应。
静官小舞又沉吟了一阵,才回答了四个字:“鲛人鬼市。”
我点点头:“我知道那个地方。”
典籍之中曾有记载,所谓“鬼市”即是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描述过的“海市”。那是一个在海上讨生活的奇人异士们聚会、交易、买卖之处,充满一夕暴富的机会,但同时也有一去不归的巨大风险。
“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向鲛人之主赎身的宝物。我和张先生都是逃亡者,根本不敢接近那里,如果你能代我们前往,那我就有自由的希望了。”静官小舞说。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那不是问题,只要你告诉我路径,我一定替你们走这一趟。”
静官小舞后退一步,向我盈盈下拜:“夏先生,我真不知该怎样表达感激之情,但你只要替我们做了这件事,那就真的是我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我向侧面避开,不接受她的大礼。
有理想、有追求的人总是值得尊重的,她和张全中相识于乱世、苟活于生死裂缝,历尽艰辛,仍然不肯放弃。如果单以爱情这一标准衡量,他们绝对是当代年轻人学习的楷模。
基于此,我帮他们,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静官小舞挥手,空中的鲛人影子被全部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夏先生,夏先生……”
“小兄弟,醒醒,小兄弟,醒醒,快醒醒……”
“天石,天石,你还好吗?你还好吗?”
我听到了三个人的叫声,忽然惊觉,大步后退,远离静官小舞。恍惚间,我脚下一软,仰面跌倒。
连城璧抢过来,握着我的手,关切地连声叫着我的名字。
原来,一切都是幻觉。冰棺只是冰棺,静官小舞仍然静静躺着,而那月光、富士山来客、屋顶的四方天窗全都保持原先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她醒了,她活了。”我低声叫。
“天石,你没事吧?刚刚是睡着了吗?”连城璧连连摇头,并不相信我的话。
我挺身坐起来,仰面向上大叫:“张先生,静官小舞已经清醒,你可以开门了。”
月光猛然一黯,张全中的脸出现在那天窗里。
王煜冷哼了一声,显然对张全中的不满已经无法掩饰。
“扶我起来!”我反手抓着连城璧的手腕,双膝一弹,嗖的跃起。
几乎在同一刹那,静官小舞也从冰棺里坐起来。
“啊?”连城璧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后退五步,靠在墙边。
正如幻觉中那样,静官小舞脸上的苍老皮肤迅速剥落,恢复了光彩照人、面目姣好的年轻的脸。然后,她翻身跃出冰棺,向我单膝跪拜。
“小舞,你醒了,你醒了!”张全中大喜,来不及去开正门,而是从那天窗里缩身滑下,落在静官小舞身边。
她活了,这就是皆大欢喜的事,证明所有人的努力都没白费。
“夏先生,救命之恩,容当后报。”静官小舞单手撑地,俯身向下,额头紧贴地面,向我行的是日本忍者家族中的无上大礼。
这一次,我没有闪避,而是向前一步,伸手搀扶。
张全中在奇术领域地位极高,属于江湖前辈,自然不能向我行跪拜大礼。
他只抱拳拱手:“夏兄弟,多谢了。”
我摇头:“举手之劳,二位言重了。刚刚,静官小舞提到‘鲛人鬼市’的事,我自当尽力相助,帮二位度过难关。”
一切似乎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当我和连城璧走出十八号院门时,八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人悄无声息地跟我们擦肩而过,走进了院子。
大门左边的街角,早就停着一辆摘掉了牌子的垃圾运输车,已经做好了清场、打扫的准备。
“明日一早,十八号只是十八号,铜元局后街也只是一条风轻云淡的老街,没有人知道今晚曾经发生的事,黑白两道都不会追究,老百姓更不理会江湖变革……这样就很好,每个人的生活都平静前进,济南城蓬勃健康地发展……”连城璧颇有感触。
生活如同潮汐,朝暮更替,来来回回,多少精彩、痛苦、惆怅、黑暗的往事,全都在大浪淘沙中变成坊间传说、百姓谈资。
此时此刻,一句“这样就很好”,将所有无奈都轻轻翻篇了。
“舍生忘死,帮了人家这么大的忙,这件事到此为止吧?”连城璧不放心地问。
我直言相告:“还有最后一件小事,静官小舞恳请我去鲛人鬼市,替他们购买宝物,向鲛人之主赎身。”
一瞬间,连城璧瞠目结舌,半晌才喃喃地问:“你答应了?你竟然……连这个都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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