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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玉门-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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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东闷头吃面,一声不吭。
孟今古忽然啧啧两声:“哎呦东妈,这个更厉害,简直是你脑残粉啊,你听着啊:这个世界,颜即正义!昌东长得帅,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
昌东皱眉:“这谁啊?”
孟今古点开id看:“叫什么……黄金矿山奇葩柳。”
昌东哭笑不得,是丁柳又在作妖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孟今古:“我记得,你这两天,是不是……”
一提起这话题孟今古就蔫:“是,怪无聊的,拍几张婚纱照,让我空出整两天,还要转几个地方取景。”
昌东笑:“美娜现在怀孕了,人家事业上升期,为了你放弃模特生涯……”
孟今古差点跳起来:“你听她说!做模特,不是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行的!她那模样,混不出来的……哎东妈,你要么跟我一起去?”
昌东没看他:“又不是我拍。”
孟今古说:“不是啊……你听说过吧,有片沙漠玫瑰坡?就八*九个月前那阵子,沙暴刮挺厉害的,那片坡子被刮露出来,一大片的沙漠玫瑰石,可漂亮了。”
昌东没动。
孟今古自说自话:“那地方,离着原先的鹅头沙坡子,大概十几公里吧,现在是个热门去处,好多人去拍婚纱照,有人说啊,以前的鹅头也有沙漠玫瑰石,后来没了——没准现在这一大片,都是鹅头被刮过去的,你真没兴趣?”
面吃得差不多了,昌东端起碗喝汤,然后抽纸巾擦嘴:“肥唐现在帮柳七照看奇石铺子,你去跟他说,他没准有兴趣,我对石头什么的,没研究。”
孟今古没好气:“要不要我把话挑这么明啊?我的意思是,孔央和山茶的人,不都还没找着吗?沙漠玫瑰石被吹过去了,会不会……他们也被推过去了?”
“不会。”
孟今古不服气:“你怎么知道?”
昌东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帮妈把面钱付了。”
孟今古听成“帮忙把面钱给付了”,想也不想,探手入怀摸出钱包,钱抽出来时,终于缓过味儿来:“昌东你个孙子!占我便宜还坑我钱!”
冲到门口,正迎上一股新喷的车屁股烟,昌东已经发车了。
***
昌东一路把车开出罗布镇。
车里的冷气不给力,为了通风,车窗全开,风灌进来,把车壁挂着的月历掀得哗哗作响。
掀起一张,满屏的日子都打了红色的色块,再掀起一张,依然如旧。
九个月了。
他还活着。
118、关内。流西
九个月了,黑石城还没能从金爷那场躁狂的浩劫中完全恢复——整个城池还有一些粗看不觉、细看浑身不舒服的歪斜,城墙震开的那道巨大豁口倒是拿石料填充抹平了,但即便是同样石色,填进去了也能看出新旧有差。
听说,龙芝要求拆了那一大片重建,赵观寿为首的老一辈则主张填补就行,新老观念不同,年轻人喜欢改天换地,老一辈却更偏向小敲小凿缝缝补补——单从这豁口修复,就知道当下黑石城里,到底是哪一派更占上风。
夜幕降临,城外远处帐篷林立,无数篝火堆将天穹映成金红色,一座石砌t望台已经搭了差不多一半,有几辆大车从黑石山方向来,满载采来的黑色条石,车刚停下,就有工匠上去卸货。
叶流西站在半高的t望台上,这台子起得粗糙,石块也没有打磨成统一形制,该衔接对平的地方,难免有碍眼的凸出和错缝,按说无伤大雅,但她还是伸手出去磋磨,刺耳的金石声中,石粉簌簌磨落。
她的左手接了钢筋铁骨,铁爪森森,泛冷厉寒光,虽说和人骨接合,能活动自如,但到底跟人手差得很远——李金鳌曾经建议说,不如找手艺师傅来,给这钢筋铁骨覆上皮肉,做出指甲青筋,描出肌肤纹理,那就完美了。
叶流西却无所谓,手没了就是没了,何必修饰遮掩,阿禾贴心地给她缝制了手套,戴上了就看不出什么异样了,但她也很少戴。
台下是工地,一片嘈杂,有人凿石,有人翻沙,还有人吆喝说:“加把劲儿啊,西主说了,其它的不管,一定要高过黑石城的城墙!”
叶流西微笑。
***
九个月前,她倚仗着金蝎和曾经在尸堆埋下的一批枪械,绝地反击,化解了那一次的危机。
俘虏了一批羽林卫,但龙芝和赵观寿不在其中——这也不奇怪,核心人物嘛,当然享受优先和紧急撤退的权利:尸堆里尚打得如火如荼,这两位已经坐上专车,向着黑石城的方向风驰电掣了。
走时狼狈,慌得连火线罩网的营地都顾不上收,白丢了一堆物资给蝎眼,其中有个锦盒,板寸拿来给她,打开一看,里头有一条舌头。
这应该是赵观寿留的,在一片刚硬的对立和混乱中,留下一线谋求合作的可能性,就像在玉门关口,她驱车逃离的那一刻,隔着车窗,迎着赵观寿的眼神,以口型示意“交易”两个字。
赵观寿知道她身边有阿禾,而阿禾,是代舌的容器。
叶流西不想再让阿禾做傀儡,但阿禾不在乎,写字给她看,表示能说话总比当哑巴强。
叶流西折中了一下:“要么这样,赵观寿有什么话,你听着就好。听了再来告诉我——我不跟他‘面对面’谈,不想听到你嘴里直接传出他的声音,他不同意的话,就别谈了。”
……
首战告捷,尸堆一片欢腾翻沸,只叶流西知道,接下来的路,一步比一步更难走。
聚集在尸堆的,只是蝎眼的一部分人,更多人还在龙芝的控制之下,现在事变,那些人性命堪忧。
关外禁枪,这批枪械,是她辗转通过不正当的路子,从境外购入的,子弹打一颗少一颗,乍一亮相,确实威慑力惊人,但光倚仗这个,不足以让关内变天。
可是没别的选择了,时间不等人,尸堆到黑石城,必须是一条单向快进的直线,只能向前,承受不起后退。
她一刻都没有停过,正面拼杀、被围堵、被冲散、再聚合,大胜、小胜、惜败、溃败,全成家常便饭,梦里都是厮杀。
有一次,把梦讲给阿禾听,阿禾说:“白天打仗还嫌不够啊,梦里还要打,西姐,你梦里就跑嘛,又没人笑你。”
叶流西觉得也对,再一次做梦的时候,她掉头就跑,刚一转身就愣了。
原来她的梦里,是泾渭分明两片天,她一直站在接缝处,面前是腥风血雨厮杀一片,身后是茫茫戈壁,空寂天地,苍蓝天幕上挂一轮磨砂般的白月亮,丛丛骆驼刺的影子跌落下去,像空地上开斑驳的花。
昌东倚着越野车站着,看着她笑,说:“流西,我来接你回去。”
梦里,叶流西忽然红了眼圈,攥紧手中刀柄,摇头说:“不行,还不行。”
从此梦里不回头。
只一次例外,那次,她一直向着昌东走,一路走到他面前,说:“昌东,我想告诉你件事。”
昌东微笑,说:“你说。”
她却说不出来。
她流产了。
她不知道自己怀孕。
这孩子丢时,她才知道自己有过。
她双手捂住脸,慢慢蹲下身子,眼泪从指缝里洇出,哭着哭着就醒了。
帐篷里漆黑一片。
隐隐有哀嚎和痛苦呻*吟声传入。
叶流西起身披上衣服,走出帐篷,走入鏖战后凌乱的营地,空气里涨满血腥和烟火的味道。
她在营地走了很久。
起初,她想反,是因为有屠村之仇,奴役之恨,什么都不想,只想让那些对不住她的人下地狱。
再然后,看了厉望东的书信,胸腔里烧出雄心万丈,想入主黑石城,想取而代之,想看素来高高在上的羽林卫和方士们惶惶不可终日,沦为阶下囚。
开博古妖架,两个目的,纵而御之,纵而杀之:妖鬼也是资源,都被封在妖架之中,蝎眼已经蓄养了一批方士,有了御妖驱妖的能力,得到了妖鬼,就可以转而用来对付黑石城,成功称霸之后,她再“绝妖鬼于玉门”,妖鬼死绝,玉门关的大门,也就自然打开了,不是很好吗。
山茶遇难,她听听就罢,用死人投喂眼冢,她也并无顾忌,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什么要被这些小事牵绊呢?
直到她自己爱上昌东,才发现,任何一具被弃置的枯骨,都曾是活生生有爱有泪的人;直到她自己失去,才发现,那些太多的失去才堆砌出的荣光,再没有昔日般那么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关内的局势,要何去何从?她一手创立蝎眼,太多人追随她,这些人,要如何安置?
像厉望东那样吗?以暴制暴,入主黑石城几十年,但死后不久,羽林卫和方士就成功反扑——厉望东是掀起过大浪,可惜浪头过后,血水横流,一切无改。
她希望这一次,于所有人,都能有一个更圆融、圆满的结果,不要有太多流血,事情如果能坐下来谈,就别血肉相搏,如果谈时能笑,就别剑拔弩张。
但所有的谈判,都是实力博弈的结果,没有这九个月的煎熬浴血,没有这声势浩大的兵临城下,她也坐不到这张谈判桌前。
……
阿禾走到台边,仰头叫她:“西姐,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啦。”
***
回到帐篷,帐门一掀,就看见了李金鳌,身后是一派和气的镇山河和镇四海。
尸堆雅丹之后,镇山河和镇四海的争宠之斗,一度不可开交,我抢你的米,你啄我的脑袋,你绝食一天,我就绝食三天,你打鸣打到嗓音沙哑,我就打鸣打到失声……
鸡的世界,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李金鳌头痛得很,后来叶流西回想起之前在那旗镇上,小姐们的南北派之争,给李金鳌出了主意:“你再去找一只大公鸡来试试看。”
镇八方华丽登场。
但戏份少到让人咂舌,如流星般惊鸿一瞥,旋即陨落:镇山河和镇四海达成了空前的团结,两鸡联爪,几乎把镇八方的鸡毛都薅去了一半……
八方的失意,换来了山河四海亲如一家。
但今晚上,它俩的装束怪怪的。
两只鸡都穿戴兜帽的黑色披风,披风的结扣优雅拴在鸡脖子上,偶尔走动,披风的角还一掀一掀的。
阿禾噗嗤一声笑出来。
叶流西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李金鳌说:“今晚上不是要谈判吗?龙芝也会来的。”
懂了,是想给龙芝难堪。
叶流西没好气:“脱下来,这像什么样子。”
今时今日,她占绝对优势,犯不着耍这种不入流伎俩去羞辱对手。
李金鳌悻悻的,伸手去解镇山河的披风,镇山河见势不妙,立马给镇四海使了个眼神,两只鸡心有灵犀,扑腾着翅膀四下乱躲。
干嘛呀干嘛呀,人家就喜欢穿披风,走路带风,跑起来还飘飘的,特别酷,特别有气质,就不脱!
叶流西又好气又好笑,顿了顿问李金鳌:“银蚕心弦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蝎眼之中,本来就蓄养了不少方士,尸堆之后,叶流西把方士都交给李金鳌带,李金鳌结结巴巴推脱,怕自己不行,又怕别人会讲他是裙带关系。
叶流西回答:“本来就是裙带关系,你不跟我同患难,我也不会给你机会。但裙带关系上位的,不一定都是酒囊饭袋,你一把年纪了出来闯荡,机会我给了,你不接,落地就碎,我也不会问你第二次了。”
李金鳌心如擂鼓,连咽两次唾沫之后,牙关一咬,接下了。
这九个月,他的任务是招揽方士,汇编术法,安排掠阵,外加尽一切努力,打听关于银蚕心弦的消息。
李金鳌说:“流西小姐,我们多方探听过了,银蚕心弦,的确是龙家的秘技。会拨弦续命的,只有龙申和龙芝两个人。”
叶流西转头看阿禾:“龙申今晚会来吧?”
阿禾点头:“赵观寿、签家老太太、龙申,还有龙芝,应该都会来……要么西姐,我去跟赵观寿说,不要龙芝来了,免得你见了她生气。”
叶流西笑起来:“怎么会生气呢,我见了她,高兴都来不及呢,这成就没她来分享,怪没劲的。”
***
月上中天,龙申的车出了方士城,车前盖上流光汇成的龙头金戳起伏流转,颇具气势。
车内,龙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龙申须发皆白,穿方口布鞋,着宽大的白布太极服,一直阖目养神,看上去不像方士城的首脑,反而更像其貌不扬无欲无求的老人家。
龙芝忍不住开口:“爸爸,我的银蚕心弦九个月前就丢了,一直找不到,我怀疑在叶流西手上。她让你列席谈判,用意再明显不过了,爸爸,如果真这样的话,你千万不要为她拨弦,再有十天不到,昌东就会死的,到时候叶流西痛不欲生,就是我们反击的好时候了。”
龙申眼睛依旧阖着:“龙芝,人生有起有伏,做人要知道什么时候低头。”
龙芝忍无可忍:“叶流西是从尸堆一路往黑石城推进,很多市集,她根本是绕开的!没错,她有枪,但关外禁枪,她储备一定不多,还有,黑石城墙坚壁厚,炮都未必能轰开,何况是枪!又没到穷途末路,我们还有机会的!”
龙申睁开眼睛,语气缓和:“就是因为没到穷途末路,我们才有机会上谈判桌,真到了那一步,谁还花那个力气跟你谈?”
“龙芝,以前你怎么对付叶流西,我从来不干涉。一个无关紧要小角色,被你整死了也无所谓。但她从一无所有,到绝地翻盘,到今天能威胁黑石城,我就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她弱时,你可以对她动刀,但她强了,动刀就是伤人八千,自损一万,这个时候,你应该收刀劝酒,趁事情还没闹到不可挽回时,及时止损。”
“你赵叔已经把叶流西开出的条件告诉我们了,用几个人来换一座城,我们都觉得很合算——你不要再犟了,拨弦的事先摆一边,高深在哪,江斩在哪,你还是不说吗?”
见龙芝不吭声,龙申语气加重:“龙芝?”
龙芝终于开口:“我把高深囚禁在黄金矿山,但他几个月前逃了,魂魄山门没开过,他不可能离开矿山,不过几次搜山也没发现他,金羽卫猜测,可能是逃进矿道了。你也知道,黄金矿山的矿道像蛛网一样,当初叶流西,就是在里头藏了好几年都没被发现。”
“那江斩呢?”
龙芝沉默。
龙申看了她一眼,话里有话:“龙芝,那些不配、不值得,也不可能的人,拴着有什么意思呢。”
119、关外。昌东
进哈密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满街飘着果香。
路过瓜果档,昌东停车,要了个青麻皮,多提了个要求:“能帮我一切两半吗?”
摊主表示没问题,随手拈了把普通菜刀出来,刀口对准瓜背,一手压柄,一手摁刀背,咬牙鼓腮,拼命那么一使劲儿——
哗啦一声,瓜借着破劲往两边裂开,破口不齐整,金黄的瓤上淌蜜汁。
摊主笑呵呵把瓜装袋,一手递进车窗,一手接钱,说:“这瓜没说的,包甜。”
昌东建议他:“你可以专门备一把长柄直口的西瓜刀,比菜刀方便。”
摊主摇头,晃手腕给他看:“那个要腕劲儿大,我使那种刀手酸。”
昌东笑,叶流西每次拿刀破瓜,切豆腐一样轻松,那么细的手腕,从来没听她嚷嚷过手酸。
大概天生适合吃这行饭。
他把车子开进一个老旧的小区。
这两年,当地的高楼越建越多,房子越造越好,应合了“人往高处走”那句话,老小区的人逐渐搬离,空出的房子要么出售,要么出租,这小区不大,在售的七八套,待租的更多——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小区里都不见几个人。
昌东喜欢这里清静,就把房子租在了这里,只是总要跑线,在外比回家多,睡车里比睡床多。
停好车,他拎着瓜上楼,声控灯不灵了,得重重跺脚或大声咳嗽才见亮,昌东习惯了在黑暗中数着台阶上楼,一路数到四楼。
然后皱眉。
401门口,蹲着肥唐和丁柳,脚边都放行李包,两人合捧一个ipad,耳机线合用,眼睛盯着屏幕,目不转睛,嘴巴也没闲着:肥唐手边有一袋开包的薯片,丁柳怀里抱一桶爆米花。
昌东说:“哎。”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然后赶紧关机收线,拍屁股起身,给昌东让地方。
昌东看丁柳:“没钱去电影院吗?那也不能在我门口造啊。”
丁柳说:“谁看电影了,我们看的是文化片。”
长了张疏远文化的脸,还看起文化片来了,昌东将信将疑,丁柳不服气,把播放列表翻给他看,还真的,看的是纪录片,《河西走廊》。
昌东拿钥匙开门:“干什么来了?”
门一开,好几天没住人的闷味儿扑面而来,丁柳行李一搁,麻溜地去开窗透气,肥唐则拎着哈密瓜直奔厨房,一通忙活之后,捧着大果碟出来了,哈密瓜都已经切成了小块,上头还贴心地插上了果签。
屋里地方小,客厅饭厅挤在一处,靠墙放了张小桌子,三人围着坐,立时就局促了。
昌东示意了一下两人的行李包:“什么意思啊?七爷那住不下你们?”
丁柳不吭声,只是从桌底下踢了肥唐一脚:两人事先猜过石头剪刀布,输的那个开口。
肥唐清清嗓子:“不是,东哥,我和小柳儿算了算日子,也就还有十来天了。”
昌东不动声色:“十来天怎么了?”
肥唐耷拉着脑袋:“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谁也不知道关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白龙堆我们三天两头地去,什么办法都想了,连那个神棍,都请了他的朋友来帮忙,结果呢?”
结果呢?
没结果。
神棍是柳七联系的,那时候,整队人失踪,柳七急着找丁柳,自然也问到神棍那里,神棍回答说:“他们是联系过我啊,我让他们别去啊,怎么着,去啦?还失踪了?”
与柳七的焦灼相反,神棍大为兴奋,打听了白龙堆营地的情况之后,指点柳七:“柳柳儿,这件事背后大有文章啊,我跟你说,有些失踪,它不叫失踪……哎呀跟你说不清楚,总之,营地那些车和物资什么的,你别忙着拖回来,他们指不定哪天就出现了,还要用的。还有,他们一出现,你记得通知我啊,我要采访他们。”
就因为听了神棍的话,柳七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孟今古施加压力:“去搜!这周找不着,下周再去,我不说停,你不能先撂摊子。”
所以,昌东在医院醒转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什么养眼的护士小妹妹,而是风尘仆仆赶到的神棍。
一改在q*q和手机通话里的高冷,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一头卷发,戴一副黑框眼镜,其中一根眼镜腿儿还折了,拿白线绕绑起来的,行李包是个无纺布的大布袋,正面印“比丽江更休闲,比大理更惬意”,反面印“欢迎你到古城来”。
可你说他穷吧,并不,用的是苹果手机,钱包还是lv的。
神棍向昌东打听玉门关。
昌东起初不想说,他一向不喜欢把秘密到处张扬,但神棍确实该例外——进白龙堆时,到底是分享过他的信息的。
他让神棍签保证书,绝不把这事瞎嚷嚷,神棍拍胸脯保证:“小东东,你放心,我这人说话可算话了,我说为了解放不吃鸡,就真的再也没吃过肯德基了——每次去,都只是闻闻炸鸡味儿。”
昌东理解不了这逻辑:可能奇人异士,都有点脑子不大正常吧。
神棍对玉门关极其向往,什么小咬、流光、萋娘戴花,都听得如痴如醉,末了最关心的是叶流西:“就这么一直没消息怎么行啊,最好能进关看看,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昌东还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想不到几个月之后,他真的拉来了一车人。
那车来的时候相当拉风,不是因为车子是黑色的悍马h2,而是因为,车顶上站了一只鸡。
不是普通的公鸡,是野生的雉鸡,羽毛鲜亮,拖长尾,爪子牢牢抓住车顶架,眼神非但高傲,简直是睥睨一切了。
肥唐看得极其羡慕,点评说,镇山河跟这只鸡之间,至少差了一万个镇四海。
这鸡叫曹解放,据说是专门从函谷关请来的。
车上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为首的叫罗韧,高大帅气,目光锐利,很给人压迫感,他女朋友木代反而温婉,笑起来很恬静,还有个高冷的帅哥,叫一万三,不大理人,跟同车那个叫炎红砂的妹子总吵架,于是剩下的那个叫曹胖胖的,老当和事佬。
一会劝一万三:“哎呀三三兄,风度!做男人要注意风度!”
一会劝炎红砂:“二火妹子,你别跟三三兄计较,他还小,不成熟!”
一干人之中,昌东对木代印象尤为深刻,因为她一下车就朝他过来了,第一句开口问的居然是高深。
“听神棍说,你们队里,有个叫高深的,二十五六岁,手臂上纹了细骨的梅花?”
昌东点头。
木代解释:“我师父叫梅花九娘,我是她的关门弟子,十几岁的时候跟着她习武。她跟我说过,晚年的时候,想找人接班,周游过很多地方,也教过几个人,但是那些人要么不合适,要么资质平常,所以都没收入门,最终选了我。”
“不过师父留下了手札,记下了那几个人的姓名家乡来历。其中有一个就叫高深,年纪和籍贯都和你的朋友很相符,我怀疑是同一个人。我师父说,他其实根骨还行,就是骨架长得快,才十几岁就窜得高高大大,不适合学我们这派的轻身功夫。”
昌东有点恍惚:不错,高深是长得高大,叶流西也说过,几个人之中,就属高深的功夫最好。
居然是被梅花九娘拒之门外的,这个木代,看起来风吹就倒,功夫会比高深还好吗?
昌东对她刮目相看。
神棍也向他大肆渲染请来的这批人:“我想来想去,我的朋友中,应该就属他们最合适了,你别小看他们,这五个人身上,有特殊的力量,所谓以毒攻毒,以关攻关……哎我跟你提过没有,他们都跟函谷关有点关系……”
这话昌东是相信的,但罗韧他们到了白龙堆那道关门界口之后无从下手,他也不觉得意外。
有些世界的设定规则,就是这么冷漠死板,不是你努力、深情、执着,或是请来神通广大的朋友助阵,就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
玉门关,只有叶流西能开,她出现,玉门关就是一个大世界,她不出现,玉门关就只是一个传说。
***
昌东看向肥唐:“是没结果,那又怎么样?”
肥唐吞吞吐吐:“心弦不是一管三年吗,眼看到期了。你一个人住,身边又没人照应,万一……有我们在,会好办点。”
昌东明白了:“来收尸是吧?”
肥唐嘟嚷:“你自己说的,抱最大的期望,做最坏的准备,你要非用‘收尸’这词,我也不能说错。”
出关以来,关于心弦、死期之类的话题,三个人不知道聊过多少次了,心态早不似起初般激动,也不是很讲究用词的中听与否,丁柳说起高深时不再哭湿半包抽纸,肥唐也不再捶胸顿足地懊恼自己当时没跟着叶流西一起进关。
昌东笑笑:“也好,省得我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怪不体面的。”
顿了顿又补充:“你们都睡地,别跟垂死的人争床。”
……
他如常洗漱,做了睡前运动,三十个俯卧撑,三十个倒挂的仰卧起坐,倒挂杠是入住时请了装修师傅,专门钉在墙上的。
运动完了,写了会手帐,九个月,一本新册子已经快写完了,每天都写,几点起床,几点就寝、天气如何、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看了什么风景,三餐吃了什么——任何人随手翻开这本册子,都会觉得这是个自律极强积极生活的男人。
这册子,可能会是遗物,也可能会是交给叶流西的作业,跟他的前路一样,尚无定数。
写完了回头看,丁柳和肥唐已经在床两边打好地铺了,昌东走到地铺边,赶苍蝇一样撵丁柳:“去,床上睡去吧。”
丁柳早等他这句话了,抱着枕头毯子就爬上了床。
肥唐很嫉妒,怼她:“凭什么啊,你好意思吗?跟东哥抢铺位?”
丁柳说:“我是女的,我小,西姐还疼我。”
……
昌东嫌这两人斗嘴太吵,伸手就旋灭了灯。
过了会,吵闹声终于转成了临睡前的翻来覆去和。
黑暗中,丁柳说了句:“东哥,虽然咱们现在见不到西姐她们,但我希望,西姐、高深,还有阿禾三个,也像我们一样,能待在一起,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彼此照应着,日子都不会太难过。”
昌东嗯了一声,轻声说:“我也希望。”
***
第二天,昌东很早醒。
心事重的人,梦和睡眠都容易被碾薄。
窗帘有一线没拉严,透进来的光薄而灰淡,能看出天色还没大亮。
又是一天。
昌东躺了会,尽量轻地起身,肥唐和丁柳都还是能睡的年纪,不想吵着他们。
一抬头,怔了一下:丁柳坐在床上,拥着毯子,呆呆的,也不知道那样坐了多久了。
昌东轻声叫她:“小柳儿?”
丁柳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抹了下眼睛,然后挪向床边:“东哥。”
昌东问她:“做梦了?”
丁柳嗯了一声:“梦见高深了。”
半夜梦见的,然后就醒了,一直坐着,昌东的房间里没有挂钟,听不到走针一分一秒,丁柳却觉得,时间像海,裹挟着纷扰人事,从她身边飘走,唯独不带她,只把她孤零零撇在一边。
梦里,没看到高深的脸,他一直背对着她,坐在山坡上,丁柳想爬,怎么也爬不上去。
手脚并用也爬不上,碎石块反而哗啦啦地往下滚落,烟尘腾起,高深的背影就更模糊了。
丁柳只能仰着头大叫:“高深,你伤好了吗?你现在怎么样了啊?”
等了很久,高深才说话,声音远得像山尖起的雾,慢慢往山脚飘落。
他说,小柳儿,我挺好的。你回去吧,不用惦记我了。
120、关内。流西
谈判的帐篷立在黑石城和蝎眼阵营之间的空地上。
四四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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