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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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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是不是无辜的,是不是真的和马小伟他们有牵扯,从何忠义自作多情,几次三番试图联系他的时候,赵浩昌就没打算让他活下去。”

    陶然蓦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他把何忠义外窗上的监控记录匿名寄给过王洪亮!”

    “虽然不知道何忠义为什么逃过了这一劫,但这确实是合乎赵浩昌逻辑的做法。”费渡远远地看见骆闻舟披着件衣服,正有些半身不遂地叼着烟走过来,就转头冲陶然一点头,“哥,别的事我也不关心了,先走了。”

    说完,他扶了一下眼镜,慢条斯理地往外走去,与骆闻舟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好奇地看了一眼骆队僵硬的站姿,十分彬彬有礼地问候了一句:“看您似乎有点腰肌劳损,上了年纪要注意身体啊。”

    骆闻舟:“……”

    他又好气又好笑,同时莫名觉得今天的费渡似乎比平时开朗了一点——也许是把捂出脓的陈年旧伤重新挖开的缘故,或许痛苦,或许鲜血淋漓,但总有机会重新愈合。

    “问你个事,”骆闻舟说,“你猜赵浩昌的全家是不是他杀的?”

    费渡万万不肯配合着好好聊天,连讥带讽地回答:“骆队,坑蒙拐骗、软硬兼施半天,你没有诈出赵家人是谁杀的?”

    骆闻舟后背疼得厉害,有点站不直,于是毫不客气地伸手按住费渡的肩膀,拿他当了人形拐杖:“我倒觉得不像,虽然我们家小乔儿说他保留了纵火犯的一条套袖,所以当时肯定在现场,不过我觉得最多是见死不救吧。一般来说,犯罪是有一个升级过程的,新手很少一上来就能有条有理、谋划得当地杀自己全家。”

    费渡一顿。

    骆闻舟一耸肩:“我没有影射你,我都道过歉了。”

    费渡面无表情地说:“你压住我头发了。”

    他说完一偏头,避开骆闻舟的狗爪子,十分嫌弃地伸手在自己肩头上弹了几下,飘然而去。

    “骆队!”一个刑警跑过来,“黄敬廉看见证据就懵了,把王洪亮他们那些事都交代了!”

    骆闻舟倏地转身。

    “还有陈媛案,黄敬廉说,起因是当时他收到了一个包裹,打开以后,发现里面是一卷拍下了他们整个交易过程的视频,他们认定了有内鬼,立刻开始查,一查就查到了陈媛身上藏的摄像头,才把她……”

    骆闻舟愣了愣。

    也许是赵浩昌的摄像头装得太隐蔽了,黄敬廉他们竟然把它漏了过去,也许是黄敬廉跟本没想到偷拍他们的人会用固定摄像头等着他们查,所以第一反应就是排查内鬼,无辜的女孩阴差阳错地成了何忠义的替死鬼。

    而那不懂看人脸色的莽撞少年也终于没能逃过来自沼泽的注视。

    “接着审吧,”骆闻舟艰难地伸了个懒腰,“看看到底是谁在二十号晚上给何忠义发了那条短信。”

    “是!”

    汇报的刑警转身跑了。

    骆闻舟在原地站了一会,沉思片刻,忽然觉得身边似乎有股味道,淡淡的,一丝一缕缭过鼻尖,旋即往更深的地方钻去,是到了悠长尾调的男用木香,闻久了,叫人胸口有点痒。

    骆闻舟四下找了找,最后抬起自己的手指,轻轻地闻了一下,发现居然是从费渡身上沾来的。

    “啧,”骆闻舟扫兴地捻了捻手指,一找到出处,他也不痒了,也不觉得好闻了,“瞎喷什么,浪费老子荷尔蒙。”

34。亨伯特·亨伯特 一

    举个比较不恰当的例子,骆闻舟此时的心理状态,大约就和头一次听说自己在“风情酒庄”的秘密被发现时的赵浩昌差不多。

    他是如遭雷击,人“赃”并获——团团圆圆的小白花还在雨中舒展着枝桠。

    骆闻舟磕磕巴巴地辩解了一句:“我……呃……那什么……我其实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按着这个路线顺下去,伟大的骆队恐怕是想潜逃北朝鲜。

    不用费渡开口嘲讽,骆闻舟自己也反应过来这句淡扯得很有“张东来风范”。

    此时此刻,别说他的脸皮只是凡胎**的厚度,就是把长城借来糊脸,也挡不住费渡那让人无可遁形的视线,骆闻舟慌慌张张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胡乱应付了两句,当即打算脚下抹油,干脆开溜。

    “你们聊吧,”骆闻舟说,“明天还得上班,我先走了。”

    他说着,迈开大步,就要冲进雨幕中,还没来得及感受大自然的“滋润”,下一刻,那顶黑色的大伞又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费渡脚步没动,只是略微伸长了举着伞的胳膊,半个肩膀很快被大雨打湿了,在他身上结了一层似有还无的氤氲。

    然后他静静地问:“原来这花是你放的?”

    七年来,费渡每次忌日前后都会来墓园,有时他稍微推迟,就往往会邂逅一簇品味欠佳的小白花,墓园每天人来人往,管理也是稀松二五眼,问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起来没有恶意,费渡也没打算太较真,只是他考虑过很多种可能性,单单没想到会是骆闻舟。

    骆闻舟十分尴尬地“嗯”了一声,又顾左右而言他地说:“来都来了,就随便带点——你……那什么,不是已经走了吗?”

    费渡用更加意味难明的目光盯住了他,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已经走了?”

    骆闻舟:“……”

    很好,他感觉自己的心理状态又无限逼近说走嘴时的赵浩昌了。

    费渡堂而皇之地把沉重的大伞塞进他手里,弯下腰捡起墓碑旁边落下的软丝巾:“我忘了把这个带走。”

    骆闻舟被少爷委以撑伞重任,一时走也不是,留也尴尬,只好跟在费渡身后,假装欣赏风景的目光四下乱瞟。

    周围整齐排列的墓主人们或庄严或肃穆的遗像纷纷向他投以注目礼,远处的雨幕把灰蒙蒙的天空和郊外的小山连在了一起,山间的松鼠也钻回树洞中闭门谢客——骆闻舟目光没着没落地盘旋半晌,终于只能认命地落在黑伞撑开的小小空间中、费渡这唯一的活物身上。

    骆闻舟惊奇地发现,只要该活物不满口厥词地藐视道义王法,原来是个身材高挑、肩膀平正的美男子。他深灰的衬衫熨帖而笔挺,湿了一小块,紧贴在腰间,从取向为“男”的眼睛里看过去,几乎堪称“色相”,非常赏心悦目。

    忽然,费渡转过身来,骆闻舟躲闪不及,目光与他轻轻地一撞,骆闻舟的呼吸不由得一滞。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将自己短暂误入歧途的神魂抽了回来。轻咳一声:“哥跟你聊两句行不行?”

    费渡脸上终于露出了骆闻舟熟悉的皮笑肉不笑:“骆队,您跟谁都这么自来熟吗?”

    这个久违的嘲讽终于打碎了方才紧绷的气氛,骆闻舟莫名松了口气,他伸手指了指石墓碑下面的小台阶:“等会吧,回去还得先下山,这么大雨,容易出危险。”

    费渡不置可否地在小石阶上坐了下来。

    骆闻舟举着沉重的碳素伞,感觉自己这造型像一朵盛开的蘑菇,他回头冲墓碑上的女人微微一躬身,并肩坐在了费渡旁边。

    费渡给人——起码给骆闻舟的感觉,常常就像他偶尔架在鼻梁上的金属框眼镜,看似很精美,其实在无声无息中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冰冷。

    然而此时,被困在一把伞下,他却惊奇地发现这人体温并不低。

    急雨转眼就下透了,暑气偃旗息鼓、销声匿迹,潮湿的凉意扑面而来,越发映衬出旁边那人身体的温暖。

    “我偶尔会过来看看,”骆闻舟率先开了口,“这毕竟是我处理过的第一起命案。”

    费渡:“所以印象深刻?”

    “嗯,”骆闻舟简短地点头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又说,“但不是对你妈妈印象深刻。”

    费渡不怎么在意地说:“骆队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当然……”

    骆闻舟:“我是一直忘不了你。”

    费渡的话音蓦地一顿,差点被他呛住,他惊愕地回头看了骆闻舟一眼,怀疑他是吃错药了。

    骆闻舟没有留意到自己说了一句颇有歧义的话,他略带老茧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碳素的伞柄,盯着眼前平整的青石板说:“我记得那天天气也不太好,我跟陶然一边打电话请示前辈,一边拼命往你家赶,因为情况不明,我们怕万一是一起谋财害命的案子,凶手没走远,你又不肯离开,一个小孩在那会遇到什么危险。”

    费渡似乎有些动容,敛去了一脸找抽的似笑非笑。

    “赶到的时候,你就是这个姿势坐在你家院门口的石阶上,”骆闻舟说,“然后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我一直忘不了那个眼神。”

    那是一双清澈得近乎直勾勾的目光,好像压抑着许多未曾宣之于口的求救和期冀——尽管那少年当时的态度是克制而内敛的。

    “你让我想起我师父曾经说过的一个故事。”

    “那是他年轻的时的事了,你应该都还没出生——当时有一起儿童失踪案,先后丢了好几个孩子,都是十岁上下的小姑娘,放了学,该回家没回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那会咱们刑侦技术和水平都有限,dna基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确定个死者身份都是靠血型和家属提供受害人特征的笨办法,这案子最后成了个悬案,失踪的六个小女孩一个都没找回来,其中一个受害人的父亲受不了这个刺激,崩溃了,后来精神一直不太正常。”

    费渡没插嘴,静静地坐在旁边听。

    “他来来回回地往局里跑了上百趟,没有任何结果,案子不只这一桩,迟迟没有突破,大家的视线肯定要转移,就派了个比较能说会道的老刑警,去打发这个纠缠不休的父亲,那个人就是我师父。接触得多了,我师父可怜他,有时候会劝他往前看,实在过不去孩子这道坎,不如趁着年轻再生一个。他不听,没人帮他查,他就自己查,好几个月之后,有一天,他突然冒出来,拉住我师父,说他找到了嫌疑人。”

    骆闻舟说到这,顿了顿,偏头看着费渡的眼睛。

    费渡的眼角已经彻底长开,形状依稀还是少年时的模子,内里却大不相同了,他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懒洋洋的,眼睛也常年半睁不睁的,有时候他彬彬有礼地对着别人微笑,其实眼神都没对焦,充满了漫不经心,当年那倔强、清澈甚至于有些偏执的目光,一丝痕迹都不剩了。

    它们好像只存在骆闻舟心里,是他自作多情的一个幻觉。

    他盯着费渡发呆的时间太长,费渡忍不住嘴欠恶心了他一下,目光不怀好意地从骆闻舟的鼻梁和嘴唇上扫过,费渡压低声音说:“骆队,麻烦你一把年纪就别装纯了,你不知道长时间盯着人对视这种行为,通常是在索吻吗?”

    骆闻舟身经百战,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恶心着,他回过神来,当下面不改色地回击:“放心吧,索也索不到你头上,小崽。”

    俩人同时敏锐地感觉到一场战争又在酝酿中,然而此处没有陶然调停,四下雨幕接天,他们俩只有一把伞,躲都没地方躲,只好拿出理智,各自忍让地退了一步——同时扭过头闭了嘴。

    好半天,费渡的眉头才轻轻一扬,不耐烦地说:“丢孩子的案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师父跟我描述过他当时的眼神,说那个父亲的眼睛像一个冰冷的岩洞,里面有两团炽烈的渴望,烧着魂魄——我看见你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这句话。”

    费渡听完,一侧入鬓的长眉高高地挑起,嗤笑了一声:“你啊,要不然是眼神不好,要不然是想象力太丰富。然后呢?”

    “他指认的是一个颇有名望的中学老师,那老师是远近闻名的好人,拿过乐于助人的公益奖,还当过劳模。”骆闻舟说,“虽然觉得他有点失心疯了,我师父还是按着他说的去查了一下。”

    费渡:“私下里?”

    “那可是老师,要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哪怕他是无辜的,这辈子也就算完了,我师父也只敢私下里查,查了半天,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我师父更疑心是那位父亲精神有问题了,两个人不欢而散,我师父也没再管过。可是不久……就出了一起命案。那位父亲揣着一把西瓜刀,把他怀疑的老师捅死了。”

    费渡“哈”了一声:“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动刀捅人,买凶才是我们的风格。”

    骆闻舟没理会他的挑衅:“最可怕的是,他们对死者进行调查的时候,从他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失踪女孩的衣服和一个昏迷中的小女孩。”

    骆闻舟说完微微停顿,借着雨幕,他很轻缓地吐出一口长气,想起那老刑警反复叮咛过他的话:“如果有人用那种眼神看着你,说明他对你是存着期待的,无论结果是什么,千万不要辜负那种期待。”

    费渡听了这个都市传说一样的故事,却没什么触动,只是好奇地问:“你还有师父?”

    “刚入行的时候带我们的老前辈,”骆闻舟说,“不知道陶然有没有跟你提过——前些年抓捕犯罪分子的时候牺牲了。”

    费渡迟疑了一会,皱着眉想了想:“三年前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没什么印象,”费渡说,“三年前我爸刚出事,正好是我各种事缠身的时候,只有那段时间没怎么联系过陶然。”

    骆闻舟听到这里,心里忽然不知哪个筋搭错了,脱口问:“你真喜欢陶然吗?”

    费渡的坐姿十分放松,双腿交叠,手指搭在膝盖上,闻声一弯眼角,揶揄地问:“怎么,陶然都准备找人结婚了,你还想跟我打一架?”

    骆闻舟有些无奈,随即摇头笑了,忽然觉得他们俩有点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他正无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烟盒,又艰难地把冲动忍了回去,旁边费渡就开了口:“抽吧。”

    骆闻舟奇道:“你不是咽炎?”

    费渡一耸肩:“没有,我就随便找个茬不让你舒坦而已。”

    骆闻舟:“……”

    果然还是个混账东西!

    他忍不住伸出拳头给了费渡一下,谁知费渡是个奉行“动口不动手”的真君子,肩上猝不及防地挨了没轻没重的袭击,他本来优雅放松的坐姿平衡顿失,架起来的长腿掉了下去,费渡慌忙伸手撑了一下地,被抹了一手狼狈的泥水。

    骆闻舟非但不道歉,还好像觉得挺好玩,在旁边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费渡:“……”

    这野蛮人!

    两人难得相安无事地一起待了很久,眼看雨势渐消,骆闻舟把伞还给费渡:“陶然那新房子装修完了,这礼拜要搬,回头正好再一起坐坐。”

    费渡不吭声,面无表情地睨着他,骆闻舟莫名觉得他和骆一锅很像,都是那种“满世界都是疯狗,我独自高贵”的“睥睨凡尘”,一时又找到了新的乐趣,他一边忍俊不禁,一边抱着头冲进了淅沥沥的小雨里。

    至此,沉怨仿佛烟尘散尽,真相似乎水落石出。

    后续收尾工作忙而不乱地推进,综合王洪亮等人的证词,警方彻底排除了何忠义涉毒的可能性,那条神秘的短信终于没能问出确切出处,于是和附近找到的两个针孔摄像头一起,被认定成“影帝”赵浩昌的又一场自导自演。

    虽然他坚决不肯承认。

    马小伟被拘留了几天,与吴雪春等人一起,被送进了戒毒所,准备拼命挣出一个新生。

    骆闻舟亲自送他们俩上了车,临走,吴雪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骆闻舟冲她点了一下头,又顺手在马小伟剃得好似猕猴桃的寸头上摸了一把:“大难不死,往后可要好好的。”

    车子绝尘而去,骆闻舟在路边抽了一根烟,独自叹了口气,暂时咽下了心里两根如鲠在喉的刺——陈振的死亡到底是不是如黄敬廉所说,只是意外?

    而那总是带着一股不信任的黑车司机,当时又是怎么在王洪亮的严防死守下,把粗制滥造的举报信成功捅到市局的?

    他不怕市局和那些人蛇鼠一窝吗?

    这些事随着陈振的死,终于还是无法追溯了。

    离开的马小伟用头皮记下了那年轻刑警掌心的温度,默不作声地坐在车上,看着道路两侧飞快后退的广告牌。

    等红灯的时候,一辆貌不惊人的小轿车停在旁边,车窗一闪,缓缓地下摇,两指宽的缝隙里闪过一个手机屏幕,上面贴了防两侧偷窥的膜,只有从马小伟的角度,才能正好能看清上面一行字,那上面写着——你做得很好。

    马小伟睁大了眼睛,打了个寒噤,还不等他看清那只举着手机的手,小轿车的窗户已经合上了,在前方路口与他分路而行。

    一周以后,费渡告别了他多年的心理治疗,陶然也终于在这城市里有了根基,搬进了新居,一大帮同事朋友热热闹闹地去给他“添宅”。

    新家看起来人模狗样,其实房龄已经奔三了,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大龄商品楼。

    “陶副,我跟你说,进门这个地方应该放一个复古钟,伸出来,就是欧洲火车站里的那种钟,能看时间,看着又特有感觉,拐角这里挂一堆植物生态球,厨房放一整套丛林系的清新厨具……”郎乔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室内装修爱好者,一进门就到处乱窜,指点江山,及至她往厨房一探头,正好看见骆闻舟背对着她,正单手端起一锅调好的酱汁,郎乔整个人都震惊了,“妈呀,老大,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你家陶副?你想吃挂面全餐?”骆闻舟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躲开,不帮忙就别在这碍手碍脚。”

    郎乔连忙让路,看着他把酱汁浇在旁边一盘白灼菜里,香味立刻蒸腾起来,她咽了口口水,很想捏一块尝尝,被骆闻舟背后长眼一般地拍开了爪子。

    郎乔:“那怎么平时总见你往食堂跑?”

    “不然呢?”骆闻舟抄起菜刀,快且均匀把一个洋葱削成薄片,一股脑地扔进煮着咖喱鸡的锅里, “自己回家弄一桌满汉全席,然后跟猫一起吃吗,我有病?”

    郎乔的眼睛“刷”一下亮了:“对了,你家还有猫!老大你真是亲同事,快给我看看你家小喵喵!”

    “你把舌头伸直了说话,”骆闻舟被她纠缠得受不了,不耐烦地把咖喱锅拧小火,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宠物监控的手机app,“自己看吧,可能不在窝里,我说你们村能换个图腾吗?崇拜什么不好,崇拜猫,低级趣味!”

    郎乔虔诚地双手接过他的手机,结果刚一连上监控,镜头里就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猫脸。

    骆一锅幽幽地盯着镜头看了一会,不知看出了什么,接着,这位大爷它纵身跳上窗台,当着骆闻舟和郎乔的面,对窗台上的一盆吊篮做出了惨无喵道的戕害。

    骆闻舟眼睁睁地看着它连抓再咬,对吊篮使出了夺命连环爪,把花盆扒到地上,骨瓷的花盆和植物一起香消玉殒。

    郎乔:“……”

    这猫的画风也是很炫酷。

    她讷讷地把手机交换:“那什么……节哀顺变?”

    骆闻舟身为一家之主,有点想离家出走了。

    这时,陶然探头进来:“费渡说了他什么时候到吗,他找得着地方吗?”

    骆闻舟从厨房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正好在楼下看见了一辆扎眼的巨大suv――另一只“一锅”已经驾到了,他一阵头疼:“到楼下了,我看见他车了。”

    按照当地风俗,庆贺乔迁是要带一些锅碗瓢盆和小家电做礼物的,费渡想起了市局那香油味浓郁的办公室,干脆买了个泵压的全自动咖啡机。

    足有一米高的大纸箱子分量着实不轻,费爷为了陶然,难得干一回体力活,把这大家伙扛到了电梯间……

    然后他对着一个罢工的电梯,和几个爬不动楼梯的遛狗大爷面面相觑。

    好一会,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摸出手机:“哥,你家住几楼?”

    “十二楼,”陶然在电话里笑呵呵地说,“今天电梯坏了,你走两步吧。”

    费渡:“……”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大箱子,感觉自己好像日了骆闻舟。

35。亨伯特·亨伯特 二

    修理工的姗姗来迟,哈欠连天,看起来很难让电梯立刻满血复活,原本还在等的几个人也渐渐不耐烦地走了。

    咖啡机净重十二公斤,再加上包装纸盒,差不多有小三十斤重,很有一点分量。

    不过费渡虽然有点疏于锻炼,毕竟年纪在那摆着,是个要哪有哪的大小伙子,拎着二三十斤的东西爬个楼,其实也没多大问题,问题是应该用什么姿势——

    长方体状的纸箱可能是最反人类的发明之一,无论是背是抱是拎是扛,形象都会比较不堪入目,费总接连设想了几个姿势,都没法和自己达成审美意义上的和解。可是自己买的累赘,揉破了衬衫也得扛,费渡无奈地和那纸箱大眼瞪小眼片刻,打算豁出去了,托起纸箱往一尘不染的肩头一搭——幸亏这会他身边只有骂骂咧咧的退休老头和斑秃的狗。

    就在他认命地迈开腿往楼梯间走时,背后忽然有个人开口问:“您要上几层啊,需要搭把手吗?”

    费渡一回头,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美人。

    大美人看着有二十多岁,长得像某个女明星,很是养眼,她手里牵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小女孩梳着公主头,穿了一条漂亮的碎花裙,一边举着冰激凌慢慢舔,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费渡。

    费渡只用了半秒钟,就当机立断地把那箱子扔下了,然后他拿出了转个身就能走台步的翩翩风度,冲对方颔首一笑:“我挡路了吧?实在抱歉。”

    “没事没事,我没想走这边,就是看您拿的东西挺沉的,”大美人说着,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电梯,“这么热的天,电梯居然坏了,物业也真是的——要不然等一会电梯吧,没准一会就好了。”

    资深花花公子费爷求之不得,愉快地忘记了时间,让小女孩坐在他的箱子上,站在墙壁斑驳的楼道里跟大美人聊起天来。

    “有五分钟怎么也该爬上来了,”陶然看着骆闻舟盛出了异香扑鼻的咖喱鸡,看了看表,“费渡怎么还没上来?”

    骆闻舟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下小弟们装盘,掀开旁边小火慢炖着一锅肘子的砂锅:“不知道,可能是在楼底下生根发芽了。”

    他一边说,一边抽出一把汤匙舀了半勺汤,轻轻一抿,感觉香味是够了,还差点意思:“你家有冰糖吗?”

    “没有,”陶然一边换鞋一边回答,“我下楼看看他去,顺便买一包上来,你要什么样的?”

    骆闻舟皱了皱眉:“爬个楼还要人接,真惯成少爷了。”

    陶然好脾气地一笑,谁知他刚要出门,就看见骆闻舟臭着张脸跟了上来。

    “……”陶然奇怪地问,“你干嘛来?”

    “我买冰糖,”骆闻舟说,“你不知道买什么样的。”

    陶然莫名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点欲盖弥彰。

    骆闻舟:“看什么看?”

    陶然想了想:“你最近跟小费关系好像好了不少?”

    骆闻舟脚步一顿,随后他圾着拖鞋,大爷似的一摆手:“谁跟他好?那是我不跟那混账玩意一般见识了。”

    “混账玩意”费总在维修工人们热火朝天的“乒乓”乱响中,正自由地跟美貌的姑娘舒展着他修炼多年的风流倜傥。

    骆闻舟一身咖喱味,还在楼梯间里,隔着老远就被这万恶的资产阶级伤了眼,很是看不惯费渡那德行,心说这货一天到晚也没点正事,不是聊骚就是撩闲,幸亏是家里有点钱,不然出门要饭他都找不着组织。

    骆闻舟没好气地走过去,一句“你那腿长出来是出气用的,爬个楼梯能累死吗”的讽刺堪堪到了嘴边,忽然听见身后的陶然倒抽了一口气,险些原地来个稍息立正,带着点颤音说:“常……咳,常宁?”

    大美人倏地一回头,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呀,陶然,你怎么也在这?”

    费渡和骆闻舟不约而同地原地顿住,目光整齐划一地在两人中间转来转去,从那两人互称姓名中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陶然的耳根一下红透了,瞬间忘了天忘了地忘了手足兄弟。

    他摆动的手脚僵成了一副不协调的同花顺,半身不遂一般地挪到女孩面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我以后住这,刚、刚搬过来。你……你怎么……”

    “真的吗?我就住这!”常宁冲他笑出一副小酒窝,“咱俩太有缘了!你看,我没骗你吧,我们小区就是下地铁就到,很方便的。”

    陶然先是被“有缘”俩字砸了个五迷三道,又被迫回想起了那次失败的相亲,顿时无地自容得语无伦次起来:“是啊……呃,不对,咳,那什么,真对不起,上次也没把你送回家……”

    被遗忘的骆队和费总听到这里,已然知道了这女孩的身份。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俩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思想感情都有点复杂。

    你争我夺、互相怄气了半天的对象直得好似定海神针。

    而这根“金箍棒”正对着他的梦中情人犯着“直男傻”。

    两位特约资深情敌默不作声地在一边并肩围观,中间隔着一个体重感人的小家电。

    外面绿树浓荫,暑气逼人,蝉鸣鼓噪连连——

    此情此景,堪称是“两个情敌望翠柳,一根棒槌上青天”。

    唯有坐在纸箱上的小女孩不受影响,“咔嚓咔嚓”地啃完了冰激凌的蛋卷筒,她冲费渡伸出了一只小爪子:“大哥哥,有纸巾吗?”

    三分钟以后,陶然终于成功地向梦中情人发出了到自己家做客的邀请,常宁略一犹豫,点了头,陶副队就好似中了举的范进,美得快要找不着北,欣然把那两位遗忘了,殷勤地带着常宁和小女孩上楼去了。

    剩下两个被冰冷事实嘲讽了一脸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骆闻舟:“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费渡收回目光,非常总裁地用下巴一点自己旁边的箱子,示意迟来的“小弟”拎上,他自己双手一插兜,悠悠然地提步就走。

    骆闻舟:“……”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费渡跟他越来越不见外了。

    骆闻舟最终还是任劳任怨地把咖啡机搬了起来,不过他虽然身体很诚实,嘴上却依然在说“不要”,他对着费渡的背影冷笑一声:“这点东西都拿不上去,你是不是肾虚啊年轻人?”

    费渡听了,在几层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一转身:“怎么,你想试试?”

    骆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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