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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姝-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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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大将军因此不慎跌落马下,虽无性命之虞,却是需修养半年不得动,而骁勇伯虽身体强健,却也要近三个月才能痊愈,如今辽东军心大乱,鞑靼随时都可能趁胜突袭,情况”

    话说到这儿,冯唯的身子已经冷了下去,就连一向镇定从容的他,也不由颤抖了几分。

    “陛下知道了吗?”

    听到此话,那内侍当即低下头,小心翼翼道:“知道了”

    冯唯身子微晃,险些没站住脚,那内侍连忙去扶住,冯唯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如今大兴最为得力的大将便是顾敬明,顾子涵与郑文,如今三元大将受创,又能派谁前去坐镇?

    眼看着如今建恒帝宠信妖道归元,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是有一日……

    到时候又该如何。

    这一切来的太仓促,也太让人胆战心惊。

    如今的一切决定,都可能要了多少人的命,更可能会颠覆整个天下。

    “快,更衣!”

第三百二十一章 御驾亲征

    随着震惊朝野的消息传来,许久未曾参加朝议的建恒帝当即召群臣商议,连着三日下来,却是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从前叱咤疆场的老将如今都年事已高,而年轻将领中便当属顾子涵与郑文二人,如今顾子涵不知所踪,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只有一个郑文还能勉力留在辽东对抗鞑靼,军心涣散下,连主持大局的顾敬明也缠绵病榻。

    此时辽东缺的,不仅是一个有着疆场经验的将领,更需要能稳定军心之人。这样的人,的确不易。

    连着半月,京陵都笼罩在阴翳之下,伺候在宫内的人更是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了心绪不宁的建恒帝,撞到了刀口上,丢了一条命。

    这一日,许久未曾前往北苑归元观的建恒帝来到了这熟悉的地方,看着眼前青葱而宁静的翠竹,紧绷的神经似乎也为之缓和了几分,当他走至观前,身穿广袖道袍,手执浮尘的归元道人眉目随和地走出来,微微躬身,行下一礼。

    “陛下。”

    建恒帝眸中多了几分缓和,淡淡“嗯”了一声,随即在归元道人的引领下朝观中走去,观内烟香缭绕,彷如轻纱般,轻抚而来,让他不由一扫半月的忧郁,香案后的真人金像庄严而带着悲悯世人的眸子,让人观之,也生出许多的敬畏与依赖来。

    “陛下,请用茶。”

    直到耳畔传来声音,坐在蒲团上的建恒帝才转过头来,看到归元亲自奉上的清茶,伸手接过,原本递到唇边欲饮,却是踌躇了片刻,又将那盏茶放了回去。

    如今的建恒帝是真的老了,斑白的头发消弭了从前的威严,眼角爬上的皱纹也将那双凛冽的眸子变得孤独了许多,脸上的点点褐斑更是抹去了那张曾经英气而慑人的男子容颜,即便是九五之尊,待到老时,与寻常之人也是一般的。

    “陛下,是在为辽东之事而忧心。”

    耳边的引磬之声仿佛涤荡心灵的笛音,一点一点安抚着建恒帝那颗沉重的心,听到归元随和的声音,仿佛出神的建恒帝眸中微微一动,嘴唇翕合间,终究出声道:“朕想要的,是孝武帝之功,如今,却是无人可用。”

    建恒帝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无奈与绝望,对于一生都在与天斗,与人斗的他而言,他想要的,从未失手过。

    可如今,他却是第一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失意。

    说到这里,建恒帝似是有些疲惫,右手撑着额际,倦然地阖上了双眼,却是一点一点说出了心底所想。

    “朕如今六十有一,惟愿见的,便是驱逐鞑靼,为后世留一个太平盛世罢了,此次若是就此收兵,便再难实现了。”

    一个人又能有多少年的岁月,虽人人唤他万岁,可他又如何不知,那不过是痴望罢了。

    人越老,便越怕死亡,更怕的,是在他入土之前,理想破灭,空留遗憾,沦为一个庸人。

    他,不甘

    归元道人侧眸间,默然将建恒帝的失意,黯然收入眼中,低眸间,一丝异样的光芒划过,再抬起时,带着天命所归的语气,低缓而郑重道:“若贫道说,陛下对这天下之忧,有解决之策”

    话语说到一半,原本疲倦撑额的建恒帝当即抬起头来,一抹难掩的希望与期冀从眸中闪过,看着归元唇角认真的弧度,那即将被掩埋的雄心似是被风带去浮尘,再一次泛起灼目的光芒。

    “真人此话何意?”

    归元闻言随和一笑,亲自将那盏热茶再一次双手送至建恒帝面前,建恒帝肃然接过,托在手中,只见那归元侧眸间,抬头看向那庄严的真人香,虔诚地伸手闭眼行下一礼,随即睁眼看向建恒帝道:“不瞒陛下,前几日归元得老君入梦,老君与贫道言,陛下一心向道,虔诚之至,老君感念,欲亲自引陛下修道升仙。”

    话音一落,建恒帝的眸中浮过惊异,下一刻,便氤氲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欣然,而就在他将要开口时,便听得归元继续道:“此次辽东的变数,便是陛下修道升仙的劫数,若消此劫,陛下为天下苍生立下这封禅泰山之功,便能位列仙班,若是未能过得此劫,便”

    归元道人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建恒帝却是已然听明白,原本浮上眸中的喜色一点一点褪去,焦虑而复杂。

    默然间,建恒帝双眸凝重,眉间紧皱道:“如今将领重创,军心涣散,朝中却都是一群无用之人,无人堪当此任。”

    听到此话,归元道人唇角扬起适当的弧度,下一刻,便看向建恒帝,语中巧妙道:“陛下可曾听过一言。”

    建恒帝闻声看过来,却见归元道人明明唇角带着随和的笑,眸中却满是认真之意。

    “解铃还须系铃人。”

    建恒帝微微皱眉,一时还有些未明白,身旁的归元道人已是端坐身形,不紧不慢道:“此次辽东之变,既是陛下升仙的劫数,那么便无人比陛下更有资格去历经此劫”

    听到此处,建恒帝眸中微动,直直看向对面的人,只见眼前的归元道人轻拂胡须,随和而安然道:“陛下乃是真龙之子,只有您才能以龙气震慑,成功历劫,安定四海。”

    话音虽在耳畔落下,余音却仍旧盘旋在建恒帝的脑海,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的归元,建恒帝那一颗几欲跌落的雄心渐渐升起。

    曾经的他十四便随父亲征战沙场,在那里,他的刀从未失手过,即便多年握着御笔,可当初握刀的手,也并未废去。

    他萧纪这一生,不该这般遗憾收场。

    区区鞑靼,必须在他手中斩草除根,还天下太平,给将来的阿译一个四海安宁的大兴!

    忽地,颓然进屋的建恒帝却是猛地站起身来,侧眸间,他的眸中再一次泛起只有杀伐者才有的凛冽和坚定。

    “今日真人一席话,说的甚好。”

    话音一落,建恒帝转而朝外走去,归元道人唇间含笑,恭敬地行下一礼,默然看着那垂老却不服输的背影渐行渐远。

    ……

    然而,当天子御驾出征的消息传来时,顿时引得朝野轰动,内阁连同六部及朝臣大小官员皆出声反对,力谏建恒帝收回成命,接下来的日子里,朝堂之上争吵之声从未断绝,一封又一封的奏疏也络绎不绝地递往建恒帝的乾和宫,让建恒帝勃然大怒,却是一直隐忍未发。

    可最让其失望的,便是连他的孙子,最信任的皇太孙萧译,也成了这反对中的一员,即便语中温和委婉,却始终没有一如既往地跟随他。

第三百二十二章 被贬守陵

    虽是春日,夜里的寒意却也是丝丝扣扣浸入衣层下,乾和宫外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悬灯,流苏细微作响,冯唯披着锦缎斗篷,脚步轻微地走上台矶,殿前伺候的内侍连忙上前弯腰行礼,冯唯淡淡点头,眼见着有眼尖的内侍欲上前伺候他卸下斗篷,却见他抬手挡下,随即出声道:“我不在时,可有什么事。”

    那内侍听了,连忙放下手,低眉敛目道:“回督主的话,灵宝公公一直在里面小心伺候着,倒未出什么差池,只是陛下的心情似乎仍旧不好,如今正与朝廷的各位大人们置气,偏偏各位大人又都大着胆子的上奏疏”

    话说到这儿,那内侍没再说下去,冯唯微微凝眸,似是有些踌躇,侧首间,看着殿前那一轮清冷的明月,指尖轻碰触斗篷的系带,将其解下,随即抬脚踏进殿中,把斗篷递给了一旁的人。

    “一群混账”

    冯唯方走进东暖阁内,便听到了建恒帝勃然大怒的叱骂声,还未等他转过镂刻的门,一阵暴风雨般的奏疏跌落声便响彻整个大殿,冯唯顿了一刻,连忙加快步子赶了上去。

    “陛下息怒”

    一进去,便见御案前伺候的宫人们皆是战战兢兢地跪地求情,一动也不敢动,冯唯一抬头,看到撑着御案,气的身形颤抖的建恒帝,略微忖度间,小心而恭谨地上前跪到了最前面。

    “请陛下息怒。”

    建恒帝漠然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身影,随即捏起手下的那本奏疏,眸中阴沉而愤怒道:“辽东混乱,那一群无用的老臣寻不到一个对策,如今却是一个个都站到了一条线上,势必要与朕作对,朕乃天子,朕的决定,何时轮着他们来置喙!”

    话音一落,建恒帝狠狠将手中那残存下来的一本奏疏掷下,只听得薄薄的纸页撕烂的声音在空中划破,冯唯微微抬头,却是终究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陛下息怒,是各位大人们一时糊涂了,陛下乃是天下之尊,真龙之相,您若御驾出征,势必能带领我大兴的将士平定鞑靼,安定天下,陛下胸中丘壑,岂是旁人能体会的。”

    陡然间,一个诚挚而小心的声音响起,建恒帝闻声看下去,眉目间不由缓和了几分,仿佛颇为受益般,而此时的冯唯听得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却是微微一皱眉,抬眸看了过去。

    原本见座上皇帝满意的神情,灵宝不由欣然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了几分窃喜,然而当他本能地看向自己的师父冯唯时,那一双陌生而冰冷的眸子却是让他禁不住身形一怔,从那双眸中,他看到的是严肃与责备。

    几乎是同时,灵宝禁不住低下头去,双手不安地绞着,不敢再发一言。

    而这一幕,却是恰好落在建恒帝的眼中,使得建恒帝心下阴沉,看向眼前的冯唯,也越发多了几分打量。

    恍然间,他还记得,冯唯方来到他身边伺候时,那个卑微而小心的身影,那时于魏安而言,眼前的冯唯只怕如指尖的蚂蚁,随手便能要了他的小命。

    若非他有意扶持,平衡魏安的势力,冯唯又如何坐的上如今的位置。

    而如今,那只孱弱的羊,不知何时竟也有了这般慑人的威严了。

    “冯唯”

    皇帝低沉难测的声音陡然响起,令冯唯身形微微一僵,却是不敢有丝毫异样和停顿,连忙答话道:“奴婢在。”

    看着脚下的冯唯,皇帝缓缓从御案后走出来,仿佛只是回忆般,不紧不慢问道:“朕擢你为司礼监掌印时,你年方有几?”

    冯唯听得此话,背脊不由升起一丝寒意,答话间,也越发真诚和小心。

    “回陛下,奴婢二十二。”

    “唔”

    皇帝淡淡应了一声,随即转而侧首道:“如今,你也是过了而立之年了,这日子过的倒的确是快。”

    话说到这儿,建恒帝似乎并未打算将回忆进行下去,只是陡然开口问道:“你说说,朕御驾亲征,前往辽东督战一事,如何?”

    听到这句话,冯唯手中不由有些发麻,额际一点一点的渗出密集的冷汗来,抬头的那一刻,正好对上建恒帝阴恻恻的目光,唇角似笑非笑,捉摸难测。

    “是好,还是不好”

    这一刻,气氛仿佛到了凝结点一般,耳畔几乎能听到“咔擦咔擦”冰渣碎裂的声音,冯唯的喉中干涸而哑,直到被这目光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之时,终于将头磕于地,双手恭敬地置于额前道:“回陛下,御驾亲征乃是国之大事,奴婢以卑贱之身,不敢参与政事,实在不敢置言,还请陛下息怒。”

    话音落下,冯唯的身子仍旧保持不动,就那般卑微地几乎堕于尘土一般,姿态极低。

    陡然间,一个细微不易察的轻笑声诡异划破这冷凝的气氛,下一刻,建恒帝缓缓踱步,走了下来,直至冯唯身前时,察觉到脚下人的畏惧,唇角才多了几分满意。

    “你是司礼监掌印,又是东厂的都督,你是朕的肱骨,谁敢说你卑贱之身”

    冯唯闻言当即惊然抬头,眼看着欲谦卑地辩解什么,却被建恒帝抬手挡了去,下一刻,便听得皇帝的一句话,将他逼到了绝境。

    “朕教你说,你便说,还是说,如今朕的话,当真不管用了。”

    “奴婢不敢!”

    冯唯连忙磕头下去,几乎能听到“嘭”的一声,再抬起头时,冯唯的眸中复杂而纠结,这一刻犹如置身冰火两重天地,眼看着周围人默然不语,挣扎了许久,他终究卑微地低下头,无声地阖上眼,一字一句,无愧于心的道了出来。

    “奴婢斗胆认为,陛下御驾亲征一事还需三思。”

    建恒帝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随即缓缓转身走回御案后,悠闲坐下,不紧不慢道:“你倒是说说,为何。”

    冯唯闻言双手微微一紧,思忖了片刻,语中委婉道:“陛下乃是大兴的天下,九五之尊,只怕不可置身于辽东如此危险之地,恐危及人心稳定,且辽东地处偏远,连太医也言陛下不宜车马劳顿,还望陛下三思”

    话音一落,建恒帝与之一笑,随即唇角勾起道:“只怕你心中所想,与你话中所言差之甚远吧。”

    “陛下”

    冯唯惊然出声,却见建恒帝并不与他说话的机会,语中渐渐冰冷道:“在你心中,如今的朕只怕是年事已高的老糊涂,只会宠信归元那样的妖道,沉迷于炼丹之事,御驾亲征更是贻笑大方之谈吧。”

    “奴婢不敢”

    眼看着下面的冯唯颤抖而畏惧地磕头谢罪,建恒帝唇角勾起一分冷意,不紧不慢道:“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坐上这掌印一位时,朕与你说的话。”

    冯唯闻言,全身的血液都冰冷凝滞了,唇间发麻,却还是一字一句小心道:“奴婢不要像魏安那般”

    “可如今的你与魏安,是越来越像了。”

    轰然之间,冯唯的耳边炸响这句话,再抬头欲说话时,却被建恒帝陌生而阴冷的眼神所震慑住。

    “高位坐久了,你们便忘了,朕是大兴的天子,朕的话,只有你们遵从的份,从未有你们商量的资格。”

    建恒帝的唇角冷漠到了极致,眸中也越发凛冽如刀刃。

    “听闻,为先帝守陵的李适去了,你便去南京,替他顶了这一位置,好生地陪伴先帝罢,朕这里,也无需你侍奉了。”

    话音一落,冯唯顿时如腊月天里被沉入寒潭一般,周身冰冷而僵硬,听到这句话,久久不能回神。

    皇帝的话平淡仿佛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寒暄,可他却知道,这是皇帝于他的最后通告。

    仿佛过了许久一般,冯唯终于僵硬而卑微地叩地行下一礼,喉中仿佛有冰渣梗住一般,艰涩而颤抖道:“奴婢,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尽,冯唯仿佛用尽了一身的力气,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而这一刻,静候在旁的灵宝看似哀然,心中却是怀着难掩的激动与欣喜。

    因为他很清楚,冯唯就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座黑沉沉的山。

    一旦这座山被铲去,便要迎来他的时代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惊

    微凉而昏黄的残阳如方浣出的旧纱一般,轻轻铺洒下来,笼罩着略显清冷的京陵城,因着天色渐晚,城门处只有寥寥几人罢了,就在此时,随着缓悠悠的车轮声,一辆寻常而简朴的青绸马车由远及近,走过了城门。

    方走出城门口的那一刻,马车渐渐停驻,一阵微风携着几分凉意而来,吹得人衣袂翻飞,默然中,车帘后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随之,一个素朴却又难掩风姿的身影自车而下,虽是而立之年,却更像是一树落满霜华的古松,即便凄清,仍旧携着凛冽而清正的青葱之意。

    风似乎吹得更紧了几分,此刻身着布衣的冯唯已然褪去了这些年来的威严与谨慎,抬头间,只有满目葱翠的青山,还有眼前那赫然写着“京陵”二字的城门,城墙上斑驳的印迹仿佛在与他诉说着属于这座城所经历的王朝岁月。

    十五岁时,他携着仇恨与报复从这儿踏进,而今的他,已是人过而立,这座城依然没有变,可这城内的人,都已经变了。

    当年风光无限,百年底蕴的许郡王氏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家族散尽,再无复起之力,而当年害得他一家支离破碎的人,也早都还了这条命。

    终究,是值了。

    这一刻,微风似乎在耳边轻轻窃语,寂静之中,冯唯就那般屹立在城门之外,凝然不动,眸中携着一抹深邃与苍凉,更衬出了这一份离别之意。

    “督”

    身旁恭谨的内侍陈良似是反应过来,弯腰抬眸间,带着几分悲戚与不忍之意,重又低首道:“冯公公,该走了,不然,天黑前赶不到驿站了。”

    零散的发丝携风飞至唇边,冯唯微微一动,侧首间覆下眼眸,再抬眸时,仍旧是那般的平静。

    就在此时,陈良却是看着眼前的人陡然掀起常袍一角,缓缓跪了下去,微风轻唤中,冯唯朝着皇城的方向深深叩拜下去,感受到石子与尘土触碰到额角的那一刻,冯唯微微阖眼,从喉中溢出沉重而深邃的声音。

    “陛下,保重。”

    风中停顿了许久,眼前的人缓缓站起来,没有拍膝上的尘土,这一刻,仿佛释然般。

    而此去,仿佛不过是数月的旅途。

    “走罢。”

    话音落下之时,冯唯侧身而回,背脊挺直地上了马车,待到车帘落下,那送行的内侍却是泣然立在原地,下一刻,便听到悠悠马车声响,渐渐远去。

    “那人是,陈良”

    城墙之上的旌旗吹得微微作响,一抹身影默然立在那儿,负手间,微微抬起的下颌,还有那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彰显着那难掩的得意与自负。

    身后的亲信小印子闻得此话,随着灵宝的目光看去,看着那远去的马车,恍然明白了。

    灵公公问的,是城门下亲自送行之人。

    “回灵公公,正是咱们的秉笔陈良陈公公。”

    残阳之下,青篷马车被裹上了一层光晕,却更觉孤独,灵宝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心头的那块沉石,是真的落下了。

    “我这司礼监,可不养外人。”

    平淡的话语自耳畔响起,小印子一听,侧头间看到灵公公唇角凝起的冷意,当即领悟过来,转而看向那早已成为黑点的马车,再一次垂下头极为恭敬道:“奴婢明白,一会子奴婢便去下令,将人调至御马监。”(注:御马监掌御马及诸进贡并典牧所关收马骡之事。)

    风水轮流转,这句话是从不欺人的。

    在这京陵的皇城之中,除了宫殿之上屹立东望的屋脊兽从未改变位置,又有谁是不变的?

    远了说前朝的李适,今朝的魏安,冯唯,还有那些内阁的阁老们,便是那九五之尊的龙位,也从来不是一人来坐。

    死的死,走的走,如今,也该他来坐上一坐了。

    “师父,走好。”

    一句轻而无谓的喟叹在风中飘然落去,灵宝转身间,负手行下至高的城墙,那一刻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有这居高临下的京陵风景,原来竟是那般别样之美。

    ……

    随着冯唯凄凉出京,余下那些对御驾出征的反对之人也皆是贬的贬,罚的罚,眼看着午门之处因为廷仗而鲜血淋漓,力谏的声音便越来越低了下去。

    在这一场君与臣的较量中,建恒帝以独断与雷霆的手段赢得了胜利,一旨圣意下去,内阁立即携着六部的官员为秋日的出征日日商讨,为皇帝的亲征做好一切准备。

    待到十月十八这一日,兵马与粮草皆已妥当,而钦天监也与礼部定下了出征之日,十月二十五。

    ……

    虽是秋日里,卯时刚过的京陵也是携着几分入骨的凉意,秋风一过,殿前的绸灯轻晃出声,屋内的地龙烧的正暖,层层帐幔后的人似是仍在熟睡,呼吸平而稳。

    渐渐地,不知可是窗外的风自缝隙中探进来了,殿内的烛火摇晃间,床榻上的人陡然惊慌失措地伸出双手想要去推什么,下一刻,便能听到急促而窒息的声音忽地响起。

    “师父我错了,饶我一命,绕我一命师父”

    惊呼声下,床上的翻爬坐起,几乎是同时,门外的内侍也连忙进来,紧张而担忧的问道:“灵督主?”

    坐在床上的灵宝发丝凌乱,脸色苍白难看,惊醒的冷汗如雨一般凝在额边,此刻的他一时忘了说话,只能如离了水的鱼一般近乎贪婪地大口呼吸,不由间将手探到脖颈处,察觉到没有丝毫异样时,才放下双手,如抽去魂魄般松懈下来。

    那个梦才过于真实,仿佛那根麻绳如今还勒在他的脖子上,而麻绳那头就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灵督主,您”

    小印子担忧地上前来,隔着床幔正在小心问询,却是被床内的人一把拽过,险些跌到床里面去。

    就在小印子惶然失措时,却听得耳边响起了一个冰冷可怖的声音,却又携着几分难掩的害怕与惶恐。

    “杀了冯唯,绝对不能留”

    这一刻,小印子身形一僵,一股冷意自后脊升起,眼神呆滞间,他看到了眼前人如中了降头般,魔怔不能自制,一双眸子比之从前的冯督主的慑人,更多了几分不寒而栗。

    “奴婢谨记,督主放心!”

    几乎是同时,小印子双拳紧攥,仿佛是做了极大的决定般,咬着牙将话从齿间溢出。

    直到灵宝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两行侍奉盥洗的内侍轻而整齐的入内,灵宝平静地站起,双手伸直,身旁的人皆恭谨上前替其更衣,擦洗,待到小印子亲自为灵宝梳发戴冠,灵宝定定看着镜中的自己,手中懒然挑起冠带,眸中越发的漠然。

    “走罢。”

    话音一落,身后的内侍亦步亦趋地跟随灵宝走出房屋,台矶前立在风中久候的内侍们连忙上前打好灯,在前面小心带路。

    待灵宝被簇拥着赶往乾和宫,连忙褪去大氅,小心翼翼走了进去,恰逢这时,听到了明黄纱幔后的咳嗽声,灵宝匆匆上前,低头躬身道:“陛下”

    “起吧”

    听到皇帝懒然的声音,灵宝转身击掌,殿外的内侍鱼贯而入,灵宝转身掀开床幔,便见垂老的建恒帝发丝微散,喉中像是梗着什么一般,浑浊的咳嗽出声,下一刻才撑着床沿缓缓起身。

    灵宝连忙上前去扶,皇帝就着灵宝的力坐起,在内侍的侍奉下擦了擦脸,默然中,建恒帝懒懒地将帕子扔回盆中,阖了阖眼,疲惫道:“冯唯,替朕按一按,今日又有些头疼了。”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冷凝起来,站在一旁殷勤伺候的灵宝脸色一僵,仿佛冻住一般,难看却又强颜欢笑。

    “奴婢是向师父学的手艺,不如让奴婢替您按一按罢。”

    这一刻,坐在床沿边的建恒帝似乎神情一顿,恍然间侧首,看到入目的灵宝,不由微蹙眉,下一刻,却又想起什么般,眸中覆上了一层不易察觉地黯然与惆怅。

    “罢了,更衣”

    看着建恒帝孤独的眸子,支撑着要起身,灵宝连忙上前去扶,在旁人的未曾察觉中,只能从烛光中看到他眼角的森寒与嫉恨。

    他这个师父,是当真不能留了。

    就在这一刻,耳畔突然响起的惊叫声与惶恐声直直钻入他的耳中,让他恍然间险些松了手去。

    “陛下”

    几乎是同时,方站起身的建恒帝陡然瞳孔紧缩,仿佛被抽去了最后一丝魂魄般,眼白翻起间,身子便直挺挺地朝后跌去。

    因着这一刻来的太过突然,身旁的人还未曾来得及上前去扶,而灵宝一人如何承得住建恒帝的力气,只能双眸微扩,看着眼前的人重重跌回床榻之上,发出了沉闷而重的响声。

    轰然间,仿佛一个巨石砸在耳边,众人都惊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而唇手皆麻。

    就在此时,一个惊然近乎扭曲的声音尖然扬起,再一次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

    “快,快传太医!”

    这一刻的灵宝,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跪在床前,朝着殿外死命的嘶吼。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坍塌在他们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天。

第三百二十四章 代为亲征

    殿外秋风渐起,卷起殿前的落叶飘然而起,满地的枯黄更添了几分萧瑟,秋日已在层层沉云后躲藏了多日,未曾露过一丝光芒,此刻那微凉之意浸入肌肤中,带着殿内的明黄纱幔轻而浮起,随着门“吱呀”而响,一袭广袖道袍的身影缓缓而入,步伐不徐不疾,仿佛踩与云上,不出一丝声响。

    殿内的地龙烧的极热,携着那龙涎的香味,叫人不由有几分昏昏欲睡的意思。越过一层又一层明黄的纱幔,归元的目光尽头,便是那躺在床榻之上,与寻常人一般垂垂老矣,勉力支撑残躯,怀揣着对生的期冀,对死的恐惧,却又难掩帝王野心的人。

    归元的眸中平静而从容,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携着浮尘缓缓下拜。

    “陛下。”

    榻上的人模糊地应了一声,似是艰难地睁开一双耷拉的眼皮,喉中似是梗着什么,语气浑浊而苍老。

    “你来了。”

    归元从容颔首,随即缓缓出声。

    “陛下如今可还好。”

    床上的人闻言疲惫地阖了阖眼,再睁开时,看起来人颇有些无力,一旁侍立在床前,一直默然不语的灵宝看见了,连忙小心翼翼道:“太医来看过了,说陛下如今需要静养,亲征一事”

    灵宝说到这儿,谨慎看向建恒帝的脸色,见建恒帝颇为倦然地闭上眼睛,似是在养神,这才缓缓出声道:“只怕是需要从长计议了。”

    归元闻声似乎并不意外,看向灵宝的目光转而落至不发一言的建恒帝身上,理解般点了点颌,随即却是从容出言。

    “如今的阻碍,便是陛下将应的一劫。”

    话音一落,躺在床上的人陡然一动,原本无力垂下的眼皮忽地睁开,侧首间看过来,带着几分难言的意味。

    “若是就此放下,陛下这些年的苦心修道,怕是要付之一炬了。”

    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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