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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姝-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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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他们,便如那皮影戏一般,一人在戏中,一人在戏外,中间虽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屏风,却是如同隔了千山万水,萧译拂向纱幔的手在触及的那一刻,感受到眼前纱幔微微的晃动,竟是不由僵住。

    仿佛近乡情更怯,明明靠近了,却让他害怕了,害怕他将要看到的一切。

    在纱幔后的哭泣声中,萧译的手终于紧紧一攥,颤抖间,能够看到那紧紧凸起的指骨,当纱幔被掀开,帘后的身影就那样倏然眼前。

    萧译的瞳孔微微一扩,床榻之上,那个熟悉的人仿佛熟睡了一般,就那样静静躺在那儿,原本白皙如雪的容颜在琉璃灯下却更覆上了一层白,白的近乎透明,就连窗外的寒雪也比不过。

    而与这白全然不同的,便是醅碧她们手中触目惊心的血红,仿佛皑皑白雪中的簇簇红梅,扎眼的让人无法去忽视。

    萧译的步子晃了晃,缓缓走了过去,直至跪在榻前,却是忘了周边的一众人,只是着急地去探锦被下的那只手,锦被下是温热的,握在手中的那只手也是温热的,可无论他如何紧紧攥住那只手,却觉得一颗心越来越冰凉。

    “龄儿,醒醒,不要睡,不要睡”

    男子低沉而喑哑的声音在啜泣声中响起,萧译将顾砚龄的手牢牢握在手中,覆在自己的侧脸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呢喃着,这一刻,周遭似乎都渐渐沉寂了,而屋内仿佛只余二人一般,旁人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影子。

    琉璃灯的光芒落在萧译的身上,印下一个孤独而又苍凉的影子,呢喃间,那个影子微微晃动,而那喑哑的声音也渐渐夹杂着几分让人为之动容的哽咽。

    “查,给朕查”

    随着茶盏“哐当”炸裂的声音,建恒帝震怒而阴沉的喝声响在屋外,只见屋外的人皆惊得险些低呼,却又以最为迅疾地速度跪了下去,身子颤抖间,语中难掩惶恐。

    “陛下息怒”

    建恒帝的胸前因着熊熊的怒火而不住地起伏着,只见他身子微微一晃,元皇后与冯唯连忙扶了上去,建恒帝沉然坐了下去,左手紧紧攥着桌案的边沿,眸色更添阴翳与黑沉,仿佛雷霆骤雨笼罩而来,让人觉得压抑而胆寒。

    “冯唯!”

    听到建恒帝冷沉的声音,冯唯当即走上前来恭敬而小心地躬身道:“奴婢在。”

    “马上携人给朕去毓庆宫查,将长孙妃所食所用的东西皆给朕仔细盘查一遍,今夜,你便要给朕查出来”

    话说到这儿,建恒帝冷冷将目光扫向六宫的众人,逼视如寒刃一般的杀意让众嫔妃皆胆寒地低下头去,而下一刻,便见建恒帝几乎侍从喉腔中溢出一句话来。

    “究竟是谁,敢对长孙妃母子不利”

    冯唯闻声当即应了,正要去时,便见一旁同样怒然无法自抑的元皇后出声道:“吴院判,你也随冯唯去,一样一样的查,若是出不得结果,陛下与本宫便先拿你二人是问!”

    吴院判与冯唯闻声都精神一凛,冷汗不由从额际落下,只觉得一颗心都颤了颤,当即齐齐出声应了,下一刻,便疾步朝外走去。

    夜色越来越沉,而窗外的雪也越下越急,越下越沉,彻骨的寒意仿佛连地龙的暖都已抵不住,浸入了每个人的皮肤中,吴院判与冯唯行色匆匆的消失在乾和宫外,而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众人都知,今夜若真的喜事变成了白事,老天收去了长孙妃母子的命,便不知又要有多少人,要去黄泉路陪侍了。

    ……

    殿内的温度一点一点的在攀升,屋内的血腥味几乎透过房门散溢开来,何院使仍旧在里屋救治着,帝后二人隔案而坐,一双手几乎紧紧攥住,虽都不发一言,眉眸中的沉翳却更是为周围的一切覆上压抑的意味。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知究竟是屋内的地龙太热,还是旁的原因,众人立在一旁,只觉得越发燥热,燥热的几乎想要逃离出去。

    就在此时,外面渐渐响起了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随着声音渐近,众人皆默然看过去,却是看到冯唯携着吴院判走了进来。

    冯唯的脸色莫测,让人察觉不出丝毫东西来,当他默然上前,下一刻便躬身小心翼翼道:“陛下,奴婢与吴院判,的确在长孙妃近日所穿的衣裙上,发现了有这紫葳花的痕迹”

    建恒帝的冷眉一抬,沉然看向吴院判,惊得吴院判一震,连忙点头,若有所思道:“陛下,以那些衣裙上残存的痕迹来看,微臣猜测,应是有人兑了紫葳花汁,长时间浸泡长孙妃的衣裙,长孙妃才会”

    说到这里,吴院判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而这一刻,众人也都不由一惊,心思如此细腻,用心却是如此歹毒,后宫之中留着这样一个人,实在是更叫人惶恐。

    建恒帝的右手紧紧握住,拇指的墨玉扳指硌在指骨上,生硬而冰冷。

    “凡是经手这些衣裙的人,都送去北镇抚司!”

    听得建恒帝冷沉的声音,冯唯应了一声,随即又有些小心翼翼地抬头道:“陛下,若是论起来,浣衣局一个人都脱不了关系”

    “那就一个不留!”

    建恒帝的声音冰冷的砸在地上,仿佛能听到震颤之声,默然间,只见建恒帝一双眸子早已覆上一层寒霜,几乎能将一切都凝结般。

    “告诉韩振,不论用何刑,鸡鸣之前便要给朕一个答复”

    这一句话让众人不由为之一凛,短短数语,却足以送去多少人的性命。

    北镇抚司的刑具,从不是旁人轻易受得的。

    这一刻众人都从建恒帝的眸中读懂了,莫说是一个小小的浣衣局,于眼前这位已年过天命的天子而言,为这未出生的孙儿,便是伏尸百万,又能如何?

    这一次,有人是真的捅破了天了。

    以血开始,必然会以血结束。

第四百一十三章 揭发

    殿外的风雪越下越急,此刻廊前的雪花密密麻麻,已然让人看不清远方的殿阁楼宇,沉沉的夜色中,只能看到那隐隐的轮廓,沉寂而阴翳,忽又是一阵疾风卷着雪花裹挟而来,吹得廊下的大红流苏悬灯“吱呀”作响,晃动间,银红如纱的光芒在地上如轻烟,如水雾,摇曳生姿。

    簇簇枝头的雪落得越来越多,以至于积的将枝头轻轻压弯下去,只听得“咯吱”清脆的一声响,那树枝便轻易的折了半截儿,枝头的积雪顿时簌簌而落,发出沙沙声。

    而就在此时,乾和宫的后殿内,仍旧那般压抑的让人想要逃离,屋内的生死关,让等候在外的人或凝重,或害怕。

    风雪中,一行模糊的影子渐渐走近,进入殿中的那一刻,仿佛将殿外的风雪都裹挟进来了一般,冷的肃杀。

    只见来人身形挺拔,却是比那窗外的寒风疾雪还要冷上几分,一入殿内,便与冯唯一同沉然走过来,随即拱手道:“陛下。”

    神情凝重难测的建恒帝看了眼眼前的韩振,点了点头,似也极累了一般漠然出声道:“是谁。”

    韩振闻言抬起头来,并没有去看周围的人,下一刻便出声道:“回陛下,微臣在浣衣局搜查时,于一名服侍宫女的屋内寻到了一瓶花露,经吴院判亲自检查,发现正是紫葳花汁。”

    此话一出,众人都微微一愣,一个小小的浣衣局宫女,与毓庆宫几乎谈不上什么联系,如何有这般胆子,竟莫名对未来的皇孙不利?

    建恒帝眸中微微一凛,随即冷声询问道:“人呢?”

    话音一落,在韩振的眼神示意下,冯唯转而命人将人从外面送进来,当那哆嗦而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周围似乎都凝滞了,只能看到一双双惊诧的眸子渐渐化为了悟,再一次默然低下头去,仿佛生怕将自己搅和进去。

    “随珠?”

    在元皇后的迟疑声中,被架进来的随珠一看到面前阴沉难测的建恒帝,当即用命挣扎扑过去跪下哭泣道:“陛下,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被人陷害,奴婢不知道那些紫葳花汁为何会出现在奴婢的花露瓶中,一定是有人陷害,一定是有人陷害”

    随珠极为明白此事的严重性,此刻已是被吓得面无人色,只能伏在建恒帝的脚下不住地磕头哭泣,声音颤抖而尖厉,难免生出几分聒噪来,说着话时她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不住地重复着,直至最后又将头重重磕在地上,虽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西域绒毯,却也能听到闷闷的声响。

    “求陛下明察,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殿内一片宁静,唯有脚下却是不住地求饶声,建恒帝看着那个卑微的身影,眼前渐渐浮现另一个人的模样,却让他的一颗心越发坚硬,越发冰冷。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身影快速走进来,附耳在韩振一旁轻声说了什么,建恒帝微微抬眸之时,那人已然退了下去,韩振随即抬起头来,眸中多了几分肃然。

    “陛下,浣衣局内有一宫女,想要面圣陈言。”

    随着众人的目光落在建恒帝那方,只听得建恒帝只从口中短短溢出一个字道:“传。”

    下一刻,细微的声音从外而入,当众人寻声望去,眼前的人更是熟悉不过了。

    “奴婢杏花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诸位贵人主子请安。”

    听到这名字众人都微微一愣,建恒帝打量了一眼,随即出声道:“你是随月?”

    座下的女子闻言谦恭地行礼道:“回陛下,奴婢曾唤随月,后得余美人赐名,改了杏花。”

    短短一语,众人皆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建恒帝漠然扫了一眼人群,只见其中一并不起眼的嫔妃有些心虚地朝后退了几步,更引得建恒帝生出不喜。

    “你有何要说。”

    听到建恒帝问话,周围都寂静了下来,只余随月微微站直身子,似是下定决定般,紧紧捏了捏手,而这一幕恰好落入建恒帝的眸中。

    “奴婢要揭发如今居于北宫的淑女王氏,戕害皇子皇孙,谋害朝廷命官”

    女子的声音冰冷而坚硬,几乎是从齿间狠狠咬出来,听得在场的人皆是脑中轰然,震惊不已。

    就连此刻的建恒帝也是眸中一震,戕害皇子他自是知道,他却不知随月口中戕害皇孙,谋害朝廷命官这两条罪名。

    “随月!”

    怔愣懵然的随珠似乎已反应过来,疯了般瞪大双眼怒指随月嘶吼道:“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诬陷主子?”

    说到这里,随珠仿佛陡然明白过来什么,眸中一亮,死死盯住站在身旁的随月,魔怔了一般出声道:“是你,是你陷害我的对不对?一定是你”

    随珠膝行上前,狼狈而急切地跪在建恒帝和元皇后的脚下,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泣声越来越大。

    “陛下,皇后娘娘,必是随月要陷害奴婢,求陛下明察,求皇后娘娘明察。”

    随珠的头“砰砰”磕在地上,看起来既心酸,又难免让人觉得心疼。

    这一刻就连立在一旁的六宫嫔妃,也渐渐不知究竟谁真谁假了。

    而就在此时,一个嗤笑声略显平静的响起,随月神色平静的看向脚下那个可怜又可憎的人,没有起丝毫波澜,就似是心如死灰之人,既冷又悲。

    “诬陷?”

    随月的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一字一句吐的虽轻,却足以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王淑女当年意图谋害长孙殿下,以药折损洛王殿下的事,难道你不知道?”

    随珠被这一冷冽的笑声凝在那儿,脸色顿时惨白,似乎连哭都忘记了。

    “还有”

    随月的眼眸低垂看着随珠,仿佛是说给随珠一个人听得一般,语气轻而缓。

    “当年王淑女除去孙琦孙太医的密令,不正是你亲自替她传的?此事,不也正是陈郡王家所为?难得这些,都是我一口编的?”

    此话一出,犹如一个霹雳陡然砸下,重重落在地上,几乎轰然一声,让在场的人都惊在那儿。

第四百一十四章 再贬

    随珠原本因为激动而跪直的身子,却因为随月的这一句话而瞬时瘫软了下去,面对六宫嫔妃们惊诧的打量,面对元皇后冷冽射向她的眸子,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而最让她胆颤的,却是建恒帝那阴沉莫测的眼神。

    对于随月这一连串的质问,她不敢再去矢口否认,更没有胆子说出“不是”这两个字来。

    此刻的随珠仿佛被霜打了的枯枝落叶一般,颤抖地跪坐在地上,面对一道又一道的目光,只能逃避地低下头,双手搭在双膝之上,因为紧张而不由攥住了裙子,捏的衣料发皱也浑然未觉。

    “怎么?不敢回了?”

    随月再一次嗤笑出声,下一刻却是朝着随珠微微躬下身去,渐渐拉近的距离让随珠不自主地朝后怯退了几分。

    随月却是丝毫不给她任何机会,仿佛早已忘了周围帝后,嫔妃的存在,只是在随珠耳畔冰冷而满怀恨意道:“随珠,我待你如姐妹,你又是如何对我的?杀了孙琦,这些年来,你可还心安?午夜梦回时,你就不怕报应吗?”

    随月的话轻而讽刺,落在随珠耳中,引得随珠仿佛触碰了什么一般猛地一颤,脸色更是极为难看,隐约间,竟能看到她颤抖而失掉血色的唇瓣。

    这一刻,随月仿佛解脱了一般,冰凉的神色倏然松下,反而云淡风轻地转身,从容而肃然地面向帝后跪了下去,启唇间,说出的话语更是震惊所有人。

    “陛下,当年王淑女为了博得皇后娘娘与东宫的信任,故意制造出以身救太子妃的假象,那时洛王殿下虽体弱,但后来在孙琦孙太医的调养下已然有了痊愈之象,但王淑女为了一己私利,为了让东宫对其有所亏欠,让陛下与皇后娘娘念着她当年救长孙之情,竟要让孙太医以虎狼之药故意托住洛王殿下的病体,却被孙太医拒绝,后因孙太医负责护东宫太子妃的胎,王淑女又以奴婢要挟孙太医,意图让孙太医对太子妃不利,落下那一胎”

    说到此,随月的双手紧紧攥住,一双眸中看似平静,却是噙着渐渐升起的火焰,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格外沉重。

    “因着孙太医的再次拒绝,王淑女起了杀心,命人向陈郡王家递了密信,对将要进京的孙太医一家痛下杀手,想要以三条人命掩盖自己的一切罪行!”

    一旁的随珠闻声已然颤颤巍巍,仿佛被人生生剥离了灵魂一般,明明此刻身处在温暖的大殿之内,她却是觉得越来越冷,冷的让她禁不住齿间打颤,冷的让她害怕。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当随月进来说出第一句话时,就已经完了。

    而下一刻,随月的一句话,仿佛将她牢牢钉在那儿,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一刻灰飞烟灭。

    “奴婢这些年陪侍王淑女左右,知道太多的事,也替她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丢在王淑女手上的人命太多,午夜梦回时,奴婢也会梦到他们,也会害怕,奴婢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今日奴婢愿将一切都和盘托出,这其中,包括当年得了疯症,跳进池塘自尽的李美人,还有母子俱亡的玉嫔。”

    听到这一个又一个久远到快要忘却,却又熟悉的称呼,众人的回忆似乎一点一点的被勾了回来,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随月所说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仿佛朝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中丢下沉石,那闷闷的声响让人觉得压抑而胆颤。

    在场的人都从未想过,曾经那个笑靥温柔,连说话都温声细语,连宫里再低微的一个婢子,都能得到她宽容与关怀的成贵妃王氏,竟是这般心思狠绝,手段毒辣之人。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

    王氏作为洛王殿下的亲生母亲,竟为了自己的利益,宁愿以自己和自己未出生的儿子之命做赌注,即便以虎狼之药去损伤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命也在所不惜。

    一个连自己,连自己儿子的命都能拿去相搏之人,如何不让人害怕?

    此刻周围一片死寂,恍然间众人皆觉得,随月所说的人,还是当年那个一颦一笑都彰显了世家雍容与仁善的那个人吗。

    还是,这些年她们都看错了。

    一个能将世人骗了足足数十年的人,在这宫中才是于她们而言最可怕的存在。

    “奴婢今日所说的一切,绝无半句谎言,望陛下,皇后娘娘明察秋毫。”

    话音落尽,在众人回神间,便见随月将双手肃穆地置于眉前,随即缓缓叩拜下去。

    随月伏地未起,元皇后也未说话,建恒帝静静地看着脚下的人,下一刻便漠然出声道:“带下去。”

    随月闻声再深深叩拜一次,随即缓缓起身,即便已然察觉到上前携她的内侍,她也依旧从容,仿佛她将要去的,不是北镇抚司,只是一个寻常的地方罢了。

    在她退下的那一刻,便有人来拉早已瘫软不成模样的随珠朝外去,随珠身子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的想要挣扎求饶,却是在看到建恒帝凛厉的目光之时,彻底愣在那儿,连半点声音也再不敢发出来。

    “韩振。”

    听到建恒帝唤自己,韩振连忙上前,随即便见建恒帝定定看着自己,眸中的疲惫与凝重早已被厌恶与冷冽所替代。

    “传朕旨意,将从前长春宫服侍的旧人皆寻出来,逮入北镇抚司,告诉他们,若是能将王氏所犯之事坦白出来,尚能留一条命,若是有半点遮掩,那就先去黄泉路上等着。”

    至于等着谁,似乎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建恒帝的声音冷而平静,韩振闻声当即躬身拱手道:“微臣遵旨。”

    话音落下,韩振转而朝外走,在行至东宫不远处时,不易察觉地侧眸,看了眼人群中的那个身影,随即漠然走了出去。

    “冯唯。”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冯唯并未惊震,从容走上前去,极近小心翼翼。

    “奴婢在。”

    话音落下时,众人便见建恒帝的眸中再无半点情意,满是冷漠。

    “你亲自去传旨,将王氏贬为庶人,撤去北宫内一切服侍之人,由内宫禁军把守,没有朕的旨意,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更不许任何人走出北宫半步。”

    冯唯闻声眼眸微微一抬,随即掩在阴影之下,缓缓出声道:“奴婢遵旨。”

    话音一落,冯唯小心翼翼朝外退去,直至退至殿外,这才转身,将背挺直,大步朝外走去。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大吉

    窗外的风雪吹得格窗“噼里啪啦”作响,走进走出的宫人也是满头浸着汗意,来来去去间,迅疾的步子从未敢有丝毫懈怠,时间拖得越久,建恒帝一颗紧紧悬着的心便越发向下沉几分,此刻的建恒帝再一次陷入沉寂与凝重,紧握的左手撑在桌案上,拇指不由摩挲。

    倏然间,外殿的西洋座钟敲打起来,直至连连响了十二声,众人的目光不由都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已然忘了因站的太久而酸麻的双腿。

    屋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压抑,仿佛一切都渐渐被寒意冻结,而一张弓被拉到了极致,只需轻轻“嘣”的一声响,一切都会碎裂开来。

    “你们看,你们快看”

    就在此时,殿外渐渐响起宫人嘈杂的声音,似乎震惊而不可思议,建恒帝微微皱眉,元皇后几乎是怒然出声道:“来人,是谁在外面喧哗,拖下去行杖!”

    察觉出帝后的不快,当即便有灵宝上前连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看到灵宝麻利退出去的身影,建恒帝的脸色稍稍缓了几分,并未因此而震怒,可就在殿内方陷入平静,便听得更为凌乱略显仓促的脚步声响起,下一刻,便见灵宝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上前,眸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在建恒帝冷然的目光中,灵宝一个腿软跪下去,随即有些失措地指着外面道:“陛下,外面,外面”

    似乎因为太过震惊,灵宝的舌头被打了结般,连一句话都快说不清了,元皇后正欲出声斥责之时,便陡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窗外似乎响起了一阵阵异常的声响,仿佛飓风一般,渐渐包围整个宫殿,这一刻,不止是建恒帝与元皇后,便是阖宫的嫔妃也察觉出来,有些诧异地朝窗外看去。

    只听得衣料摩挲声下,建恒帝赫然起身,元皇后随即上前,同建恒帝一起朝外走,尚在愣神中的嫔妃们见此也连忙跟了上去,行在最前的建恒帝步伐沉而稳健,直至走至殿门处,即便隔着那扇门,也能听到“扑闪扑闪”的声音,还有一声高过一声的鸟鸣,几乎笼罩整座宫殿。

    随着软帘被宫人掀开,建恒帝与元皇后率众走出去,而就在那一刻,眼前的一切让他们都惊在了那儿,哪怕是一向沉稳莫测的建恒帝,也是定定站在台矶之上,脚步再未移动。

    只见,在这沉沉的夜色中,雪花弥漫如一团团柳絮,而在这整个大殿之上,无数的飞鸟盘旋在乾和宫的上空,无论是叫的上名的,抑或是叫不出名的,竟都整齐地朝向乾和宫的方向,扑棱着翅膀,啼鸣之声欢快而响亮,几乎响彻了整个夜空,一扫殿内的阴翳。

    几乎是所有人,在看到这一幕时,脑海中都不由想到了只有在古籍上才能看到的那四个字。

    百鸟朝凤。

    看着眼前整齐划一,却又恢弘的画面,众人都已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此时,身后却是响起了一个惊喜而激动的声音,使得众人都不由让出一条路来。

    “陛下,皇后娘娘”

    听得身后喘息的呼唤,建恒帝与元皇后转而看过去,却见是奉元皇后命,进屋侍奉长孙妃的大宫女瑞春难掩颤抖的抬头,眸中满是欣然道:“保住了,长孙妃与腹中的孩子保住了”

    说到这儿,瑞春几乎是喜极而泣,随即激动地伏地道:“奴婢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此话一出,六宫的嫔妃似乎都缓过神来,随即便能听得衣料摩挲声下,众人皆整齐地叩拜下去。

    “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原本一颗心已然落入深处的建恒帝闻到此声,凝重的眸子中倏然一亮,定定看向瑞春,竟是有些难掩兴然道:“你说什么?”

    瑞春闻言当即抬起头来,泪水早已模糊了脸,说出的话却是清澈明朗。

    “回陛下,长孙妃与腹中的孩子已经脱离了危险,母子平安。”

    元皇后闻言仿佛松下一口气般,不由出声连连道:“好,好”

    建恒帝原本紧绷的神色一点一点缓和,冷然的眸中渐渐浮起笑意,下一刻便转头陡然看向眼前的百鸟,渐渐朗笑出声来。

    而此时,瑞春这才顺着抬头看去,恍然间睁大眼睛惊然出声,竟是连嘴都忘了合拢。

    古书云,百鸟朝凤,是大吉之兆。

    只有君主圣明,海晏河清,天下归附之时,才会出现如此的盛况。

    这一刻,建恒帝掩在宽大袖下的双手紧紧握住,眼角的皱纹因为笑意渐渐堆积,没有人能体会到建恒帝此刻的雄心和欣然。

    也几乎是在这一刻,建恒帝的心中也越发肯定,长孙妃顾氏这一胎,必然会是男儿,也更会是未来大兴的圣明之君。

    也正因为这腹中的孩子乃是天命之选,才会有今日百鸟相护,逢凶化吉的一幕。

    “传朕旨意。”

    建恒帝浑厚而难掩欣然的声音响彻大殿,众人皆敛衽下拜,下一刻,便见建恒帝负手朝前走了几步,立在台矶的边沿,静静抬头看着头顶盘旋不去的百鸟,郑重而肃穆地出声道:“长孙妃顾氏此胎诞下,若为皇孙,便加封为晏清王,若为皇孙女,则加封为晏清郡主,大赦天下,举朝同庆七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然抬头,看到建恒帝沉然的背影,还有那认真的侧颜,都默然将头再次低下,随即双手置于前,行下大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清,晏清,海晏河清。

    翻遍大兴历朝的史书,还从未听过孩子尚未出生,不论男女便已封赏,大赦天下,举朝同庆的例子。

    只这一旨意便可看出,长孙妃的这一胎,若是男儿,日后必然是大兴未来之主,而原本出身极高的长孙妃顾氏,因着此子,必然也会地位尊然。

    而顾氏尊贵的背后,便象征着顾,谢两家未来会更如锦上添花,贵不可言。

    百鸟朝凤,只这一幕,便在信奉神明道教的建恒帝心中种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

    而这一幕,经过口口相传,势必也会传遍整个大兴,得到举国的欢腾。

    顾氏的这一胎,还未生,便已然得尽了天下人心。

    而最重要的,自然是那一刻不可揣测的君心。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夫妻隔阂

    随着旨意传下,建恒帝在元皇后和宁贵妃的劝慰下前往了坤宁宫,帝后安寝,六宫的人也皆被宁贵妃以长孙妃需静养为名劝了回去,原本人影乌泱,灯火通明的乾和宫后殿渐渐趋于宁静,盏盏被点亮的灯火也一盏一盏熄了许多,静默之中,殿内只余萧译一人,独自坐在床前,将手探入锦被中,轻轻握着那双温热的手,仿佛这样才能安心一般。

    窗外的风雪未停,仍旧“呜呜”地吹着,只听声音,便能知道外面的寒冷彻骨,抬眼看着这满室昏黄的灯火,更让人忍不住贪恋几分温暖来。

    灯影的铺洒下,萧译的背影沉静而安然,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一般,眉宇仍旧轻轻凝着,一双眸子满是温柔,静静看着眼前熟睡的人。

    陡然

    手心微微的触动让萧译似乎已然出神的眸子猛地一动,抬眼间,便见躺在那儿,方才还熟睡安稳的人,此刻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眸中如水波般流动着温柔的笑意,即便未语,却已如那悬在夜幕中的星辰般,闪烁的让他无比贪恋。

    “龄儿”

    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萧译仍旧有些不可置信般,轻轻呢喃,语中满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这么多年相处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小心的话语,顾砚龄眸中微微一热,只觉得心口的暖流越发要喷溢出来。

    看到眼前的人含笑点了点头,即便默然不语,也使得萧译近乎狂喜地握紧顾砚龄的手,微微倾身间,二人距离渐近,而萧译的眸中更是难掩熠熠的光芒。

    “你可觉得好些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唤何院使他们来”

    萧译说着,便毫不迟疑地起身,转而便要走,谁知方跨出第一步,萧译便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拉住了。

    萧译微微侧首间,见躺在那儿的顾砚龄轻轻将手探出锦被外,静静拉住他的袖角,眸中当即浮上关心与担忧,转而蹲身在榻前,没有丝毫天家的架子,恍然间,也只是这世间再平凡不过的男子罢了。

    “怎么了?”

    萧译一边说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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