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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姝-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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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国丧
建业二十四年,重阳方过,便连绵了半月的阴雨,原本暮秋的京城更显得阴冷萧瑟,凋落的枯叶被雨水打湿,一点一点沿着纹路碎裂,埋进了泥中,再也寻不到痕迹。
天还未亮,偌大的京城寂静无声,只街道上零散的小贩方揭开门板,伸欠了两声,慢悠悠的支起了铺子,做起了早食。
殊不知,此时的皇宫内却装扮一新,宫人们皆面露喜色,着红戴锦,来往穿梭,虽是看来热闹,可手上的动作却极轻,讲实了皇家的规矩。
而位于皇城西苑的上阳宫,相比之下却平淡如常。瑞和殿外守夜的宫人仍旧规矩的立在廊下,不出一声,只有洒扫的宫女轻手轻脚的来回,饶是这般,仍旧担心扰了殿内安睡的人。
较之殿外,殿内更是空寂,殿门方推开一条缝儿,浓郁的檀香裹挟着地龙的暖意袭面而来,一眼而去,摆设简单而肃穆,层层的明黄纱幔在灯影下尤显得晦暗,仿若重重的雾霭,紧紧罩住了大殿,让人察觉不到丝毫属于人的生气。
纱幔尽头的朱漆描金雕檐拔步床也垂着双层的床幔,寂静了片刻,灯影下便瞧出了床幔后的人似是艰难的翻了身,随后便传出略有些喑哑的咳嗽声。
在殿外等候侍奉的宫人连忙鱼贯而入,掌事的宫人轻声上前,小心的将床幔挽起挂在凤尾金纹挂钩上,规矩的半跪在脚踏上,将床上的老妇人慢慢扶坐起来,随之接过小宫娥刚绞起的热帕,恭敬地递到眉前。
老妇人枯皱的手缓悠悠接过帕子净了面,浑浊的眸子微微一抬道:“什么时辰了?”
掌事的宫人恭敬的垂眉道:“回太后,刚过了卯时三刻。”
老妇人神情微忪,眸中氤氲着绝望和失落,方才的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曾经的顾砚龄,那个娇然肆意的京城贵女,顾砚龄。
然而如今,她嘴角微微有些沉,缓缓抬头扫了眼眼前的宫殿,眼前的人,再缓悠悠看向自己那双枯皱如老树一般的手,还有那双再无知觉,再也立不起来的双腿。嘴角渐渐浸着一丝笑意,却黯然冰冷。然而如今她却是以休养为名,被幽禁在大兴离宫,瘸了腿的圣母皇太后。
有谁会想到,她顾砚龄为国,为家,临朝扶政十七年,眼看着大兴进入了新的盛世,自己却沦落到如此境地。
用了清淡的素斋,顾太后坐在轮椅上,指尖触碰到扶手雕龙的纹路,没来由地一阵厌恶,倏地蜷回手,眉头微微一皱,淡淡道:“去佛堂。”
掌事宫人小心翼翼地推着顾太后进了佛堂,相比寝殿,佛堂的檀香味更浓郁了许多,待轮椅停在佛案前,掌事宫人轻声上前替顾太后拈了香,敬在香炉中,随之规矩地退了出去,轻掩了门。
佛堂内寂静的让顾太后能听到自己浑浊的呼吸声,她轻轻地抬头看着佛案后供着的观音,此刻正悲悯的看着她。
是啊,虔心礼佛了半辈子,如今她连跪拜佛龛的资格都没有,纵有万人之上的太后之名又如何?
她的一生,竟是个笑话。
顾太后强力抑制住胸腔中燃燃的恨意,深吸一口气,从腕上摸索出一百零八颗的凤眼菩提佛珠,佛珠之间嵌着的和田青玉在指尖划过一丝冰凉,顾太后轻然闭目,每拨动一颗,便欲平静一分。
然而不过寂静了半柱香,门口便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不久,佛堂的门被小心翼翼推开,顾太后仿若未闻,仍旧闭目,手中的动作丝毫未影响,只见掌事的宫人面露难色,踌躇地走上前,小心抬目看了眼顾太后的脸色,徘徊间,终究道:“禀太后,乾和宫息公公方才来话。”
顾太后手中微顿,掌事宫人眉头紧蹙,仍旧为难道:“圣上命奴婢前去。”
话音方落,顾太后微微失神,手中一紧,险些扯断了佛珠手串,耷拉的眼皮随即微微睁开,看着眼前的观音缓缓道:“何事?”
掌事宫人手上微微绞着,饶是掩在袖笼下,仍旧被顾太后察觉出来。
“今日……”
掌事宫人终是小心翼翼道:“今日慈宁宫寿辰,圣上大赦天下,命连摆十二日宫宴,方才乾和宫说宫中人手不够,要奴婢前去……”
掌事宫人没敢再说下去,因为眼前的顾太后虽是面色如常,可眼中却是愈发的冷硬。
顾太后有些泛黄的指甲用力抠在佛珠上,嘴边噙着一丝冷意,究竟是宫中人手不足,还是顾砚锦担心远在离宫的她感受不到她此刻身为母后皇太后的荣耀?姐妹五十余年,从前她或许看不清,可在十年前那场逼宫幽禁下,她便再明白不过了。
“去吧。”
顾太后重又阖目,似乎方才什么也不曾听过一般,一如既往地拨起了佛珠,嘴中轻念佛语。
待佛堂再一次恢复寂静,顾太后再拨动手中的佛珠,胸中的戾气却再也无法消退。
“哐当”一声,顾太后将手中的佛珠厌恶地掷开,重重的打在门上,复又掉落,却散了一地的珠子,惊动了伺候在门外的宫人。
顾太后紧紧攥住自己蜷在轮椅上的双腿,手上越用力,心中的恨意便如同烈火烹油,愈来愈烈,仿佛要将一切烧为灰烬。
微微闭眼,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飞速略过,嘉正二十七年,十三岁的定国公顾氏嫡女砚龄嫁与当朝皇九子萧衍为嫡妻,为王妃十年,为后十二年,为太后如今已二十四年,前半生为谢氏和顾氏两族联姻皇室,辅佐皇九子登基,却被自己的夫君冷落了一辈子。
然而一心为家族的她从来不屑这些虚妄的荣宠,凭己之力扶持过继之子登基,本以为终是守得云开的她,却在中秋刚过便收到了父亲骤然中风的消息,而父亲中风当日,只因顾家二老爷顾敬昭提议登假山赏月夜,父亲不慎跌了一跤,半月后,便猝然长逝。
父亲身为嫡出长子,原本的爵位当由其嫡子世袭,然而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却在九岁时因高烧成了世人口中的“痴儿”。
世人皆知顾太后因骤然得知噩耗,一时不慎从高台上跌下,以至于废了双腿。而定国公爵位也顺理成章落在了顾氏嫡出的二房顾敬昭,那个她曾经最亲近,最信任的二叔头上。
如今的她还清楚的记得,在她小产被府中太医告知失去了生育能力,几近绝望时,是顾敬昭强忍着悲恸,佝偻着背,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提议将唯一的嫡女顾砚锦送进王府中,与她支援,那时她从这位二叔眼中看到了长辈对她的怜爱与心痛,让她竟以为这是为了她和顾氏家族日后的打算。
可她斗尽了宫中的宠妃,终究是为她人作了嫁衣裳,如今顾敬昭的小儿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国公兼内阁首辅,顾砚锦贵为皇帝生母,成为世人跪拜的母后皇太后。
而她顾砚龄呢?
却成了无父无母,帮人悉心养了半辈子儿子,终究瘸腿幽禁在宫苑一隅,了却残生的孤家寡人。
至今她都忘不了那一日,是她的好二叔,她的好妹妹,还有她那世人赞叹孝顺无比的好继子,图谋逼宫,冷眼将她逼至如今的境地。
她恨,恨得身体不住地颤抖,指甲紧紧抠住扶手,泛黄微皱的指甲蹙然断裂,胸腔内似是憋着一股气,禁不住地往外横冲直撞,终究受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一般,直到吼腔的声音变得嘶哑,似是被强烟熏了一样干涸。
待饮了一口宫人递过来的茶,顾太后才渐渐平息,无力地靠在轮椅上,合着眼,感受到喉间的腥味,顾太后噙着冷笑。
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可她不甘,更是可恨,可恶,此刻她的心如钝击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刺痛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饶是断裂的指甲已经浸着血,她仍旧紧紧紧紧抠住轮椅扶手。
若是再回到从前,她绝不会再走到今日这般境地!
她要让那些将她逼迫至此的人,一点一点去尝试她曾经经历过的噬痛,让他们犹如活在烂泥中的蝼蚁一般,任人凌辱!
是夜,大兴皇城鸣钟二十七声,辅佐两代帝王,荣耀半生的圣母皇太后,猝然薨逝于上阳宫,享年五十九岁,谥号孝正庄康敦仁端惠辅天承圣敬皇太后。
第二章 归来
顾砚龄睁开略有些酸涩的眼睛,眸前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翳,白茫茫下的重影,使得顾砚龄不禁闭上眼缓了半晌。
再睁开眼来,少女独有的粉红撒帐印入眼前,暖暖的日光从格窗中倾泻而来,更显得轻透莹然。
顾砚龄有些不敢相信地伸出手,因为激动,拂开纱幔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待目光触及到黄花梨木卷草螺钿妆台,上面搁了嵌着珠玉的香粉盒子和妆奁,紫漆彩绘楠木施上整洁的挂着少女的衣饰,窗下的玻璃面镶银华梨木桌上还搁着扣了棋罩的残棋。
犹如一记石锤重重落在顾砚龄的心头,此刻的顾砚龄有些发懵,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顾砚龄紧皱眉,如今的她仍能切身感受到死前的绝望与痛苦,孤身一人躺在冰冷的床上,骤然如刀绞的疼痛让她使劲攥着床褥想起身,刚刚挣起的身子却又重重落回了床上,喉中如枯涸的干井,丝丝的腥味让她想开口,却终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嘶哑声,如腐朽的老树般,绝望而丑陋。
眼前的一切虽恍若隔世,可顾砚龄仍旧清楚的记得,这是她曾经未出阁的少女闺房,在这里,她度过了人生中最烂漫活泼的季节,而在十三岁出阁之后,她的人生却渐渐走入一滩平静的死水,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沉坐在床上的顾砚龄犹在发怔,耳边却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待床幔再被撩起,少女清脆好听的声音让她身子猛地一僵。
抬头间,看到落葵姣好的笑容,顾砚龄瞳孔一缩,下意识的一把攥住落葵的手。
顾砚龄骤然的动作让落葵猝不及防,感受到手中的疼意,落葵不由想挣开,却在下一刻又压抑住惊慌,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落葵柔软而温热的手让顾砚龄身子一松,头微微垂下,看着脚踏上少女镶了东珠的锦缎绣鞋发怔。
“我……活过来了。”
少女的喃喃自语让落葵有些发懵,姑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发烧烧坏了身子?
想到这,让落葵惊如雷劈,慌忙跪在脚踏前着急的看着顾砚龄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奴婢这就唤大夫去。”
见顾砚龄怔忪着不说话,落葵拔腿就要朝外去。
“我做噩梦了。”
落葵的动作定在那,听到自家姑娘平静的话语,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又半跪在少女面前,温热的手覆在少女手上,温声安抚道:“噩梦都是反的,姑娘莫怕。”
顾砚龄怔怔的点头,转而淡淡地抬头看向眼前温柔笑着说话的落葵。
是啊,她只是用一辈子去演了一场噩梦,现在连落葵都好好的站在她眼前,不是么?
如今她的噩梦是醒了,而那些背叛过她,算计过她的人,他们的噩梦,是不是也该开始了?
对着顾砚龄定定的眼神,落葵一时有些不自在,手上不停的绞着,上前也不是,退下也不是。
顾砚龄扫过这一幕,不经意地偏头,淡淡地抽回了手,轻声道:“我想喝水。”
落葵一听,忙笑着起身:“奴婢日日都让小厨房在炉上温着姑娘喜欢的冰糖银耳炖雪梨,姑娘可要尝一尝?”
顾砚龄嘴角牵起柔和的笑意,宝珠般闪亮的眸子满意地看着落葵道:“好。”
落葵见得了自家姑娘的肯定,跟吃了蜜一般,笑着转身朝外去。
顾砚龄静静的看着落葵喜不自抑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却渐渐变冷。
她如何能忘记,最受她宠信的落葵,在她作为王妃怀着身孕之时,偷偷爬了皇九子的床,硬生生打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在皇室上下受尽了他人暗里的嘲讽和耻笑,更让皇九子鄙看了她几分。
“冰糖银耳炖雪梨最是养人,姑娘发烧之时,奴婢半夜守着总能听到姑娘的咳嗽声,这梨水镇咳可最是有效了。”
听着落葵絮絮叨叨的话语,顾砚龄静静打量着落葵的身影,正当芳龄的少女容颜娇美,敷了上好的香粉更显得白璧无瑕,穿着桃红镶领半臂比甲,下着藕粉绘花草纹的罗裙,衬的身姿格外窈窕。
公侯世家如是这般,但凡有脸面的丫头,穿着衣饰比之官宦小户人家的小姐更体面,这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出仕的世袭子弟,仍能抱着祖上的老本啃上几辈子。
顾砚龄身边伺候的两个一等丫头,四个二等丫头皆是从小便选在她身边伺候,不是母亲谢氏所选,便是定国公夫人傅氏从自个儿身边拨过来特意伺候的,论容貌能力在府中皆是最出挑的。
可饶是这样,落葵的容貌身段却也是这些丫头中最出众的,因着贴身伺候,娘老子也是在府中混出些脸面的老人,落葵在丫头中不由高出一等来,而从前的顾砚龄喜欢落葵说话伶俐,消息也探的勤快,对她也就另眼相看了几分。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在最后与同她斗了半辈子的宸皇贵妃王氏暗中勾结,意图构陷她,饶是赐了她一杯毒酒了结,可那蚀骨的恨意却让如今的她仍难以平复。
半辈子明争暗斗的宫苑生活让她牢牢记住了一句话。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顾砚龄接过落葵递过来的定窑缠枝莲口碗,轻轻拿勺匙舀了起来,轻抿了一口,甜的发腻,嘴角浮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经历的太多,原来,连曾经最喜欢的也会变得不那么讨喜了。
“醅(pei)碧呢。”
顾砚龄淡淡放下碗,头也未抬,似是随口而问。
落葵笑着答道:“醅碧去守着小丫头们侍弄姑娘的碗莲了,这几日姑娘病着,那花似是知道般,都没从前那般开的那么好了,怪不得今儿奴婢瞧那焉儿了数日的花今日开的极好,原来都是姑娘的好兆头。”
顾砚龄只当听趣儿般,嘴角微勾,醅碧沉稳内敛,不喜争功,因此从未像落葵这般时时伺候在侧,唯恐少了显示忠心伶俐的机会。
可这般的人,却在日后不离不弃陪伴了她四十余年,一生未嫁,只因怕她一人在宫中行的艰难,可自己却为她操劳的折损了身子,最后走在了她的前面。
顾砚龄思绪尚在从前,却听得门外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似是急匆匆赶来的。
第三章 真情假意
“长姊,长姊是不是醒了?”
人还未到,便能听到男孩儿略显稚幼的声音从帘外传来,话音刚落,薄薄的帘拢便呼哧被掀开,随之一个小小的身影蹿了进来,轻轻撞进顾砚龄的怀里。
骤然感受到怀中温软带着熟悉香味的小身躯,顾砚龄身子微怔,眼眶一红,慌忙垂下头,还未等去拭,泪水却已经落在男孩儿的身上。
男孩儿感应极敏,将埋在顾砚龄怀中的脸抬起来,看着长姊红红的眼眶,浸着泪水,眉头不由一皱,着急道:“长姊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发烧还未好?还是有谁欺负你了?”
顾砚龄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扫了眼同是狐疑地看着她的落葵,和幼弟的乳母李氏,顾砚龄淡笑着拿帕子擦了泪,打趣的对着幼弟顾子钰道:“是你撞疼我了。”
顾子钰听了长姊的话,更是手足无措,急忙站直身子,拉开顾砚龄的手着急的打量道:“哪里疼,要不要叫大夫。”
看着稚子纯真的模样,顾砚龄心中的阴翳扫了大半,一股暖意汨汨流入五脏六腑。
“好了,长姊逗你的。”
顾砚龄宠溺地将幼弟环入怀中,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是长姊做了噩梦,害怕的哭了。”
顾子钰的脸埋在顾砚龄怀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稚气:“长姊不怕,阿钰今晚陪着长姊睡,长姊就不会做噩梦了。”
顾砚龄笑着正要说话,却听得一个声音急忙插进来:“钰哥儿又说着玩了,都说三岁不同席,哥儿身子一向不好,方才偷偷跑出来,已是害得我们跑了大半个院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一会儿和姑娘说会子话,可得回竹清院好好习字,不能再瞎跑了。”
顾砚龄听得话来,眉头微皱,顾子钰小心翼翼地窝进顾砚龄怀中,嗫嚅着道:“老师和父亲布置的功课我都习完了。”
“浑说!”
乳母李氏似是笑着道:“功课只有学无尽的,哪有学完了的,钰哥儿又想偷懒了。”
瞧李氏还有些见识,顾砚龄眉头才微展,正欲劝幼弟,然而低头却瞥到李氏的手不露痕迹地钳住了顾子钰的手臂,顾砚龄眸子一冷,舒尔淡淡收回目光,微微瞥了眼那李氏,却见那李氏貌似劝说,可眼角的笑意却是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妈妈关心阿钰的紧。”
顾砚龄嘴角的笑意淡淡牵起,随手般将顾子钰揽回怀中坐下。
李氏几乎是同时收回了手,再看时,已是沉稳的立在那儿,笑着道:“钰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不关心咱们钰哥儿,还能关心谁?”
瞧着自己在长房嫡长女面前受了夸奖,李氏眯着眼,心里喜滋滋的,要知道,这位嫡出的姑娘可尊贵着的,父亲将来要承爵,母亲出身于陈郡谢氏,上得老太太的青眼,下得各房的尊敬,年纪虽不大,可谁敢小看?
“说起来让姑娘笑话,我家那俩小子如今胡打海摔的长到如今,都不如咱们钰哥儿让我觉得亲。”
顾砚龄笑而不语,只闲来无事般拈起汤匙,有一下无一下的搅着碗中的汤,让李氏有些摸不着头脑,还在愣神中,却听得少女清冷的声音。
“妈妈和钰哥儿亲近是应该的,我这做长姊的笑话不得,我只是有些不解,如今连妈妈这般沉稳的人,却也亲近的有些省不得规矩了。”
话语中倏然的冷意让李氏身子一僵,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姑娘。
不等李氏说话,顾砚龄却笑着温柔的替钰哥儿整理着衣襟道:“在咱们公候府里,就是我这个做长姊的要训导钰哥儿,都要掂量着话儿来说,妈妈倒是训导自家的小子般,就是把方才的话拿到祖母和母亲那去,只怕也是越了矩了。说来也不怕笑话,就是祖母都从未对钰哥儿说一句重话过。”
说罢顾砚龄最后抚平钰哥儿的玉佩香袋,转而盯着李氏,嘴角勾着浅笑道:“妈妈虽看着钰哥儿长大,可也不得不记住,钰哥儿是咱们定国公府长房嫡子,将来是要袭爵的,可与外面那胡打海摔的孩子不一样。”
话语说到最后愈发显得分量,眼前的少女此刻端正的坐在床榻上,瞧着温和,可那通身的气势却让李氏有些冷汗连连,忙赔笑道:“是是是,姑娘提醒的是。”
终究没抓住把柄,顾砚龄未再拿捏,淡淡地收回目光,眼眉一弯,嘴角噙着笑,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祖母和母亲向来夸妈妈悉心体贴,我作为钰哥儿的长姊,难免要与妈妈多聊两句,毕竟家大业大,这府里服侍的婆子丫头多了,难免有些骄矜不知深浅的,妈妈也得留神,尤其是钰哥儿院里的,更得时时敲打敲打……”
顾砚龄话未再说下去,李妈妈急忙点头应是,心里却叫骂着不知是竹清院哪个不知死活的偏偏惹怒了这位琉璃院的长姑娘,白白累得她挨骂。
“伺候了半日,妈妈也辛苦了,不如先回竹清院吧。”
顾砚龄笑意暖然,低颌摸了摸钰哥儿的头:“既然布置的功课已经习完了,也该劳逸结合,今儿钰哥儿就在琉璃院陪我用饭,一会子我便让落葵与母亲说去,妈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李氏眸中一闪,迟疑地扫了钰哥儿一眼,再一抬头,正对上顾砚龄的眸子,身子一僵,随之笑道:“是,那奴婢先告退。”
顾砚龄点头,示意落葵亲自去送,看着李氏渐渐消失的身影,顾砚龄眸中还冷,沉思不语。
钰哥儿小小的身子大冬日里烧的通红,紧闭眼颤抖着说不出话的那一幕,她一辈子都会记得……
“父亲与老师布置的功课每天只半日我便习完了,可妈妈只让我反复的练,不准我出竹清院,今日是听得长姊醒了,我才偷偷跑出来的。”
顾砚龄眉头一皱,低头看着轻声嗫嚅的钰哥儿,正欲说话,的声音响起,顾砚龄随之缄口,便见得穿着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的醅碧随着落葵走了进来。
顾砚龄身子一顿,眼看着醅碧过来行了礼,却只淡淡点了头,复而看向落葵道:“留钰哥儿用饭的事,你去与母亲说一声。”
落葵接了差事,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一旁的醅碧,下颌微扬,喜滋滋的应了出去。
顾砚龄收回目光看向醅碧,醅碧被这一动不动的眼神看的有些紧张,而自家姑娘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她愣了半晌。
“你去悄悄替我打听钰哥儿的乳母李氏,莫让他人知道了。”
近身打探的事姑娘向来交给落葵,也正因为如此,饶是同为一等丫头,落葵与她共事中,总会自恃几分。可方才,姑娘是在吩咐她?
顾砚龄唇瓣微勾:“醅碧?”
醅碧这才收回思绪,随即敛神道:“是。”
顾砚龄牵起柔和的笑意,醅碧虽内敛,却也是聪颖之人,要不然,又如何在明争暗斗的后宫陪伴了她半生。她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从前她给了无数机会的落葵,如今,是再也留不得了。
第四章 姊妹
待撤了饭,顾砚龄本欲送钰哥儿回竹清院,然而钰哥儿却担心她出去又着了寒,如何也不愿,顾砚龄只得作罢,让醅碧好生跟着。
虽说高烧几日已是退了,可到底还是有些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的感觉,顾砚龄不愿在床榻上窝着,前世在床上躺了数年,如今能再站起来行动自如,让她的内心已是难抑的激动。如此,落葵便扶着她靠在了南窗的炕上。
“只怕姑娘坐在窗前让风打了头,奴婢把这窗给掩了吧?”
听了落葵的话,顾砚龄也未抬头,只点了点,便拿起炕桌上的一卷棋谱,闲来翻着。
过了半晌,顾砚龄抿了口茶,手指轻触到纸页上,正欲翻,便听得打帘进来的声音,抬头间,着水蓝衫子,碧色绫裙的二等丫头绛朱走了进来道。
“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和六姑娘来看您了。”
顾砚龄眉头微皱,舒尔点头,方将手中的棋谱丢在案上,便瞧着帘子一打,三个少女结伴而来。
“姐姐可好些了?”
闻声看去,居中的少女肤如脂玉,杏眼含春,一身蜜色十二幅襦裙更衬得温柔娴雅,此刻正看着顾砚龄柔声的笑着。
顾砚龄语气更温和了几分:“已是好了,只是还有些头晕乏力罢了。”
说罢看了眼随行的姐妹道:“都坐吧,我尚有些不舒服,便没起身迎你们。”
“在老祖宗面前,有些人可讨的一手好巧,这会子姊妹间了,却是矫情到这般,瞧着生龙活虎的,偏生装的起不来床,叫谁信。”
一个语气不满的声音插了进来,声音虽小,却落入了众人的耳中,顾砚龄瞥了眼她这个四妹顾砚朝(chao),嘴角淡淡,不过仍旧是那骄纵不知高低的性子。
之前的少女更是如同未闻,笑着上前坐到顾砚龄身边的圆凳上轻语:“我和四妹妹,六妹妹刚从祖母那过来,临来祖母还特意嘱咐我,让姐姐好生休养身子,不急着过去请安,待大好了再说。”
顾砚龄笑着点头:“劳祖母惦记。”
说罢顾砚龄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清浅的笑意丝毫不减,有谁会知道,这便是日后大兴的母后皇太后,顾砚锦。
“屋里虽暖和,到底是春寒未过,落葵还是去取了薄毯来给姐姐盖上吧。”
听到少女柔语提醒,落葵看向顾砚龄,见顾砚龄点头,随之笑道:“还是三姑娘想的周到。”
顾砚锦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看着落葵退出的身影,顾砚龄一转眸,看到了六妹顾砚澜此刻正坐在圆凳上,到底年纪还小,不过七岁,两只手攥着裙子,一双琉璃珠子般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看着桌案上的两碟小点,偶尔眨巴眨巴眼,看的顾砚龄不由一笑。
“澜姐儿,来长姐这儿。”
一听顾砚龄轻唤,顾砚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高兴的站起来,提着裙子朝顾砚龄小跑去。
顾砚龄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儿,顾砚澜听话的坐过去,顾砚龄笑着将案上的点心朝过移了点。
“这是陈郡师傅做的点心,倒与京城的不一样,你们尝尝。”
听了顾砚龄的话,顾砚澜第一个上手拿帕子包了一个高兴的吃起来,复又抬起小脸,嘴被点心塞得鼓鼓的,看着顾砚龄道:“还是长姐这儿的东西好吃,珍珠院和玉澜院的点心我都吃腻了,一点都没有长姐这的好。”
顾砚龄笑着低头道:“喜欢我一会儿就让绛朱再用攒食盒子给你装些回去。”
顾砚澜兴冲冲不住点头的样子将一屋子人逗笑了,绛朱也“噗嗤”笑着道:“奴婢这就给六姑娘准备去。”
此时顾砚朝的贴身丫头银珠询问的看向自家姑娘,却被顾砚朝一个冷眼戳的身子一颤,顾砚朝犹嫌不够,又鄙声呵斥道:“别给我丢人现眼,不过是些劳什子点心,有什么可拿的,京城最好的莫过于杏花阁的点心,我若要吃,日日都有,还看得上这些?”
顾砚龄瞧着这一幕,唇瓣笑意未减,只当未听见一般,只自顾拈了块吃了一口,反倒是瞟眼看过来的顾砚朝见自己被愣生生忽视了,更是气得不行,手中攥扯着帕子,骄矜的一转头,冷哼了一声。
顾砚锦将一切收在眼底,唇瓣浮起不易察觉的微笑,只抬颌示意身边的画阑也取了块点心,轻抿了一口,舒尔眉眼带笑:“这点心当真比京城做得更细腻松软些,也就只有从陈郡带过来的厨子才会做得出这些来。”
顾砚龄笑而不语,母亲谢氏是家中嫡幼女,远嫁京城,不仅嫁妆八十一抬,就是随行带来的家奴厨子也是不少,因此放眼瞧去,除了父亲顾敬羲身边几个贴身伺候的老人儿,整个大房几乎泰半都是谢氏娘家带来的,这般情形,也是放眼四房中独有的。
顾砚朝不屑地冷哧一声,正说着,落葵手中拿着薄毯走了进来,到了近前,顾砚锦自然的转过身道:“把薄毯给我吧。”
落葵一愣,看了眼顾砚龄,便顺从地把薄毯递给了顾砚锦,顾砚锦接过薄毯,轻轻展开,微微俯身搭在顾砚龄的腿上,细心地将两边掖了掖。
顾砚龄淡然地看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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