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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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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往后,她将落入没有穷尽的冰冷空虚中,连伙伴都没有,孤独一人,而且再也无法与光芒共舞……
阮沅回到屋里,慢慢躺下,平复呼吸,让眼泪悄悄淌进鬓发里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九章
散魄术,在一间收拾得极为干净的密室中进行。
那是崔玖特意要求的一个房间:四壁狭窄,唯一的窗户也用很厚的棉白纸,把所有缝隙都贴起来,连同门缝,不留一丝一毫的空。这些棉白纸,都被崔景明用特殊的药物浸泡过,目的是为了阻挡狩冥之蛇的出逃。
而且,空间内,必须打扫得一尘不染。
房间是由泉子亲自布置的,里面完全按照崔玖的吩咐,没有任何多余家什,只留一张窄窄的床。
崔玖将阮沅带进屋内,关上门。
躺到床上的时候,阮沅说:“关于狩冥之蛇的事儿,我特别好奇,门主往后说给我听听吧。”
崔玖微微一笑:“好啊。”
她的笑容有些伤感,因为崔玖能确定,即便还记得,阮沅也不会再来问她这些了,没有七魄的人只热衷俗世,对玄虚不可把握的东西,一概没有兴趣。
不多时,崔景明叩门进来,他的手上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汤。
“姑姑,我已经嘱咐连校尉,派人在外面严格把守了。”他对崔玖说。
崔玖点点头:“那就好,”
“为什么要派人把守?”阮沅忍不住又问。
“是怕有人擅闯进来,被狩冥之蛇吞了他的魂魄。”崔景明说,“狩冥之蛇是很危险的东西,一切都得小心才好。”
阮沅想了想,又问:“那你们两个此刻也在这儿啊。”
崔玖笑道:“我们不要紧,已经服了药的。”
然后,她将那碗药递给阮沅:“喝了吧。”
阮沅端过碗,往里看了看,脊背上不禁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让魂魄分离的药物,这样,才能让狩冥之蛇不会弄错。”
到了此刻,已经没有犹豫的必要了。阮沅心一横,端起碗,一口气将药汁喝下去。
不多时,她便沉入深深的睡眠中。
让阮沅躺好,崔玖转头朝着崔景明看了一眼:“可以开始了。”
崔景明从刚才就放在墙角的一个包裹里,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
这不是风铃一样的玻璃盅,而是肚大口窄的玻璃瓶,容量大约五百毫升,不过是一瓶可乐大小,乍一看是透明,但是盯着它仔细瞧,就会发现瓶子里有一些透明的生物在扭动。
那些就是饥饿难当的狩冥之蛇。
崔景明将玻璃瓶放在阮沅枕边,打开木塞。
疾风掠耳般,几条细小的蛇一样的东西,从瓶子里爬出来,顺着阮沅的七窍,钻入她的体内。
崔玖和崔景明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幕,崔玖悄悄从布包里,取出一个金色的镊子,拿在手上。
一共放进去七条,那些透明的小蛇钻入阮沅体内,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其中一条,顺着阮沅的右耳慢慢爬了出来,刚才它进去时明明是透明,但是此刻,浑身淡红,像是体内吸入了东西。
那条淡红色的小蛇从阮沅耳朵里爬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崔玖伸手用金色的镊子钳住它,飞速将它放入瓶中。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每一条透明小蛇,此刻都已经显现颜色来,有的是湖青,有的是草绿,有的是浅紫,还有的是橙黄。崔玖知道,这颜色不是普通的血肉或者骨髓什么的,这就是人的七魄。狩冥之蛇在散魄术中,只不过是一种运输魂魄的工具。
六条小蛇都被捉进玻璃瓶里,它们在里面挤压着,相互摩擦扭动,因为吃得太饱,根本无法从窄小的瓶颈口处爬出来。一时间那玻璃瓶炫彩四射,璀璨夺目,好像霓虹闪烁不停。
然而,俩人又等了十多分钟,第七条蛇怎么都不肯出来。
崔玖与崔景明对视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诧异神色。散魄术在这两个人都是实践过多次的,像这样卡在半途,之前还从未有过。
“会不会已经出来了,我们没看见?”崔景明喃喃道。
“不会的。”崔玖语气果断,“我一直盯着呢,哪怕是一道光闪过我也没漏看。”
没办法,此刻既不能开启门窗,也不能出入房间,因为狩冥之蛇一旦见了天光,便会夺路而逃,根本没可能捕住。丢了它不要紧,顶多再千辛万苦去淡幽峰的虚冢捉一条回来,可如果让它含着阮沅的魂魄逃了,那就惨了,这缺失的魂魄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封闭得严严实实的小屋开始热起来,空气艰难阻塞着,崔景明的额头渗出细密汗水,老头子前后胸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崔景明心里暗暗焦虑起来,如果这条蛇怎么都不肯出来,那他和崔玖岂不是得一直被锁在这屋子里?
但是崔玖却始终没有挪动身体,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过,一双晶亮的黑眼睛,牢牢盯着阮沅的头部,好像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突然间,崔景明的眼前一花,他叫起来:“出来了!”
就在那一刻,一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从阮沅的双唇之间探出头来,是一条狩冥之蛇的蛇头。
一见那条蛇缓缓悠悠钻出来,崔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条蛇,依旧浑身透明,它什么都没吸到!
可是此刻没工夫探究,崔玖慌忙用手中小巧的金镊子,一下钳住蛇的七寸,飞快将它塞进玻璃瓶,然后仔细塞上木塞。
……俩人同时长长出了口气。
“怎么第七条什么都没吸到?”崔玖困惑得很,“难怪花了那么久时间,原来它根本找不到可吸的东西。”
“看来,这是阮尚仪的问题了。”
崔景明拿住玻璃瓶仔细端详,确定了七条狩冥之蛇都在里面之后,这才放下瓶子。
“也就是说,阮尚仪身上缺一味魂魄。”崔景明慢慢说,“不然,狩冥之蛇不会空手而归。”
“这可怪了。”崔玖皱眉道,“怎么会单单缺一味魂魄呢?”
“这个,侄儿也不知道。”崔景明想了想,又说,“之前侄儿曾经给阮尚仪问诊过,那次就已经发现她的魂魄不太对了。”
“哦?怎么个不对劲法?”
“侄儿发现,阮尚仪的魂魄比例不对。魂多,魄少。”崔景明摸了摸颌下的山羊胡子,“当初侄儿只当她是七魄的总量少,每一魄都比常人缺一点,刚才这么一看,原来竟是缺了整整一味。”
“你当时没有询问她么?”
“问了,侄儿当时问了陛下,陛下说,阮尚仪之前身体受过重伤,头部被巨石砸过,丧失了很大一部分记忆。于是当日侄儿就把这当作了根源,姑姑,这种例子咱们以前也不是没见过。”
崔玖想了想,依然眉头紧皱:“可这还是不对呀,头部受伤、变笨或者失忆的人,的确会有魂魄减少的现象,但那种减少是均衡的,患者的每一味魂魄,都有相等量的损失阮尚仪这样的,很明显不同,她是整个一味都没了。”
“姑姑说的是,只是关于这一点,侄儿也想不通。”
俩人在静默中又琢磨了一番,依然没有得出什么有效的结论。
崔玖又拿过那玻璃瓶仔细看了看,以她过往实施散魄术的经验,大致能辨认出来,每一种颜色代表的是哪种情绪。
“缺的应该是一味不怎么好的情绪。”崔玖慢慢道。
崔景明点点头:“侄儿刚才看过了,少的是‘恐’。”
七魄就是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缺了哪一个都不行。而阮沅居然以六魄的状态,正正常常活了这么久,这可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崔玖盯着瓶子看了半天,最终没辙:“算了,现在一时弄不清缘由,好在陛下缺的魂魄并不多,这也足够用了。”
她将玻璃瓶仔细包好,又收起金镊子,崔景明这才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闷热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有狂风猛烈吹进来,崔玖回头,又看了一眼熟睡的阮沅,她心中一时充满了怜悯。
崔景明拉开房门,守在外面的连翼和另几名侍卫,早就焦躁不安了,因为之前崔景明说过,只需一个时辰,事情就能办完,现在他们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崔太医才出来。
“怎么样?!”连翼顾不上礼貌,慌忙问。
崔玖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没问题了,明日便可给陛下施术。”
当晚,崔玖和崔景明不敢隐瞒,将阮沅身上发生的奇妙事情,一五一十禀报了赵王宗恒。
他听完,也十分惊异。
“你们的意思是,她并非常人?”
崔玖和崔景明对视一眼,才答道:“除了魂魄少了一味,别的地方,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
宗恒慢慢点头:“也对,阮沅在陛下身边这么久,也没有谁觉得她不对劲。”
“不过现下,这个问题已经不成为问题了。”崔玖说,“阮尚仪的魂魄,已经悉数取出来了。”
宗恒沉吟良久,才道:“难道就不能给她留下一点么?难道我皇兄所需的魂魄有那么多?非得要阮尚仪的七魄全部散尽?”
崔玖苦笑道:“王爷,七魄俱全,才是个完整的人,缺了任何一部分,人反而会更加痛苦,因为她不能正常应对外界的冲击。而且,散魄术本来就是人为的强硬手段,不是自然方式。它摧毁了七魄存留的途径,所以一旦取出……也没法再塞回去了。”
“那么,阮沅她现在……”
“阮尚仪还在昏睡。丧失七魄是重创,人的身体一时很难接受,”崔玖顿了一下,“所以民女给阮尚仪服用了安眠的药物,恐怕最迟,得睡个十天半月的才能醒过来。”
“是么。”宗恒此时,也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歉疚。
“王爷,待阮尚仪醒来之后,一切都得慢慢让她接受才好,散魄术实施之初,人的身体还会有些自然的情绪残留,那是习惯造成的长久影响,就像突然间失去腿脚的人,还会有腿脚存在的幻觉。但她自己会觉得极不自在,言行也有古怪之处,显得不知如何是好。”崔玖停了停,才又道,“只不要让她受惊吓。慢慢的,她会模仿普通人的情感表现,然后逐步归于正常。”
听见“模仿”二字,宗恒身上微微一震,但他仍旧点点头:“我明白了,这些事,我会禀报陛下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章
于是万事俱备,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难关:通知宗恪。
这俨然是史上最大最烫的山芋,谁也不敢接,谁也没那个资格去接,唯一可以接它的,就只有宗恒。
然后,在反复考虑了一天之后,宗恒找了个皇帝精神状态不错的傍晚,去见了宗恪。
他没有隐瞒丝毫,将这群人瞒着宗恪所做的事,和盘托出。
宗恪起初,还没太听明白,但是听到宗恒说五天之前,崔玖趁着他熟睡时取了他的魂魄,脸色就变了!
“……此事,是崔门主擅作主张,还是你的主意?!”
宗恒一低头:“是臣弟的主意。”
宗恪勃然大怒!
“你好大的胆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宗恒也不能再拖延,接下来,他就将崔玖和崔景明怎么筛选受试者,怎么挑中了阮沅的事,一一都与宗恪说了。
皇帝听到这儿,竟忽的坐起身来!
“然后呢?!”
“然后……”宗恒停下,后面的话,他也觉得难开口。
“阮沅她人呢?!”宗恪一叠声问,“为什么今天她不过来?!”
宗恒的话到嘴边,紧张的在脑子里反复检索,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见他不肯回答,宗恪竟摸索着要下床来:“我去看她!”
“陛下!……”宗恒慌忙上前欲阻拦。
“她在哪儿?我要去看她!泉子呢?!来人!”
宗恪眼睛看不见,连摸带爬想要下床来,手一没抓稳当,差点摔着。
宗恒赶紧扶住他!
“陛下,昨日……阮尚仪的七魄已被取出。”
宗恪一怔,扬起脸,轻声问:“……什么?”
宗恒松开手,停着,半晌,才鼓足勇气道:“昨日,阮尚仪的七魄已散。”
“哗啦”一下,帐子竟然被宗恪扯裂了!
宗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屋子里,毫无声响。
其余人等,一早就吓得躲出去了,只有宗恒跪在那儿,屏声静气,头也不敢抬的听着,听着头顶上方,传来宗恪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听见宗恪的声音:“……赵王,见朕之前,你是不是已经立了遗嘱?”
宗恪很少在他面前称“朕”,更少称他“赵王”,他都是直呼其名的。然而此刻,宗恪改了口。
他的声音如同刀锉斧凿,又硬,又难听。
冷汗,顺着宗恒的额头慢慢淌下来。他不敢出声,只是把身体伏得更低,额头贴在冰冷砖面上。
“念在你这些年为大延尽忠的份上,朕赐你全尸。”宗恪淡淡地说,“至于宗琰,取消世子封号,削其宗籍,贬为庶人,永行禁锢;即刻起,宗迁出赵王府,送回舜天宗人府教养。”
宗恒只觉得通体麻痹,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这是他最为恐惧的惩罚,比杀死他更恐惧:因为他大胆做了这件违背圣意的事,他的儿子,终生丧失自由,他年幼的女儿,将不得不忍受寒冷和虐待,在暗黑无边的宗人府里,度过余生……
“至于你那位名冠京华的夫人,朕也给她找了个好去处:既然她那么美貌,就别浪费了,教坊司那种地方很不错……”
宗恒终于挣扎着开口:“……陛下!”
宗恪停下来,他的语气里充满诧异!
“怎么?你舍不得了?”他睁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面前跪着的男人,就像他真看得见一样,“啧啧,你也有舍不得的时候?你知道怜惜你那位绝代风华的娇妻,你给阮沅散去魂魄时,有没有一分怜悯?”
宗恒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他忍着声音里的颤抖:“……即便陛下要惩罚臣,也请允许崔门主给陛下治疗之后,再下旨。”
宗恪平静的说:“你要做忠臣的榜样,那是你的事,朕不拦着你。至于朕自己的事,就不劳赵王你费心了。”
“陛下!阮沅的魂魄已经散了,如果陛下不肯接受治疗,那她的牺牲就是白费了!”
“嗯,你们把好事儿做绝,只留了这个坑,逼着朕来跳,是这么回事么?”
“可是眼下情况紧急,泉子他们的七魄又不合适,阮尚仪坚决请命,是以臣……”
“她坚决请命,于是你就顺杆儿爬,散了她的七魄?!你就把人这么不当回事?!你有没有想过她也是个活人!你凭什么散去她的七魄?!为什么要这样害她!你还是不是人啊!”
宗恒忍耐良久,才又道:“陛下,臣这儿有阮尚仪一封书信,她说,等她的魂魄散去,再将此信交与陛下知道。”
宗恪一怔,迅速坐直身体:“信呢?!”
宗恒从怀中掏出书信来:“就在臣手中。”
宗恪瞪着虚空,一动不动。过了好久,他才轻声道:“念吧。”
阮沅的信并不长,信中把她为什么要实施散魄术的原因,又重复了一遍,并且她对宗恪说,此事全然是她情愿的,他决不能去为难宗恒,如果宗恪要因此怪罪宗恒,那她就不原谅他。
宗恪听得连连冷笑。
然而再继续听下去,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原来阮沅不仅要求他接受自己的七魄,还要他下一道旨意。
阮沅要求他,即刻下旨:等阮尚仪醒来,从此不许她过问任何国事,不许她染指政务,更不许晋封她为嫔妃。如果一旦她有了野心,宗恪必须迅速把她送离此处。
阮沅做这样的要求,自然是出于对帝国的安全考虑,她是希望将自己这个“无魄之人”与社稷大业隔开,将自己对国家的损害降到最低。她说,她要求宗恒眼看着宗恪下旨,她希望宗恪将此当做她的“遗嘱”,务必要答应她。
最后,她和宗恪说,既然事已至此,他就不要再抗拒了,不然,就白白辜负了她一片苦心。
信的末尾,阮沅说:“……别为了我就弄得愁云满布,宗恪,我最讨厌那个,别演什么韩剧,唉声叹气说是我害了你,我最讨厌拖泥带水,这种话不要让我听见。如果能够痊愈,往后你更得过得快活一些才行,那样,才对得起我的七魄。”
信全部念完,宗恒收起书信,他依然跪在地上。
宗恪坐在黑影里,不动,不出声,像是死去一般寂静。
宗恒握着信,等了好半天,终于问:“陛下……”
“她就只留了这封信?”宗恪忽然,轻声说。
宗恒一怔!
想起阮沅交给自己的那样东西,宗恒慌忙从怀里掏出那物件,双手呈上:“阮尚仪还拜托臣把这件东西交给陛下。”
“是什么?!”
“是个玉麒麟。”
宗恒说着,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将玉麒麟放在宗恪摊开的手里。
握着那冰冷的玉麒麟,宗恪浑身竟微微颤抖!
阮沅竟然把她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给了自己!
“她没有……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宗恪的声音竟有些发颤,“她没再提过我?”
宗恒心里咯噔一下!
他伏在地上,很久,才答:“……没有。”
跪在地上,宗恒看不见宗恪的脸,但他能听见宗恪的呼吸,乱作一团。
宗恒的头嗡嗡响,他伏低着身体,良久,终于把心中那个疑惑,问了出来。
“陛下……心里爱着阮尚仪?”
这句话问出来,宗恒觉得自己离死罪更近一步了。但他拼死抬起头来,看着宗恪。
宗恪的脸,惨白可怖,竟像厚重的冰封,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但那下面隐藏的湍急寒流,却激烈无比,清晰可见。
宗恒顿时全明白了!
很久之后,他才听见宗恪低低的声音:“你先出去。”
宗恒不敢怠慢,起身退出房间。其余人等赶紧围上来问情况如何。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连翼焦急地问:“难道陛下还是不肯答应?”
“我不知道。”宗恒叹了口气,“咱们且别急,也别再逼问了,让陛下再考虑考虑吧。”
他依然记得刚才目睹的那张冰封的惨白的脸,宗恒的内心也不由剧烈翻腾:是他下令,散去了阮沅的魂魄,从此之后,阮沅就再也无法对宗恪产生爱意,更无法回应宗恪的感情这和下令杀死皇帝心爱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然而现在,他已经没有法子可想了,宗恒觉得,宗恪也会和他一样,别无选择,除了按照所有人期望的那样,继续往前,皇帝不会再有第二条路好走。
如他所料,两天之后,宗恪终于松口,同意了宗恒的要求,接受崔玖的治疗。
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宗恒不知宗恪是如何想通的,因为他那时的脸色如常,什么都瞧不出来。
是因为,阮沅七魄既已散,想要留住这个女人,反而只有以自身来接受她的七魄这一个办法……么?
“但是,我不打算饶恕你。”宗恪静静对宗恒说,“宗恒,这是你犯下的最重的罪。”
宗恒大气也不敢出!
“即便是为了大延江山,你也不能这么做。”皇帝的语气十分平静,“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你可以罔顾我的意愿,这让我无法再信任你。”
“臣愿接受一切处罚。”宗恒说。
岂料,宗恪摇摇头:“我不能处罚你,否则就违背了阮沅的嘱托。”
“……”
“你们认为法不责众,所以就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联合起来做了这件事,以为到最后生米煮成熟饭,我不能怎么办,只能老实听从你们的摆布。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损害的是什么?”
宗恒当然明白,这样做,损害的是宗恪对他们这群人的信任。对他们而言,君臣之间无比重要的信任,才是这次事件之中受损最严重的部分。
“也好,既然你们一心期盼我做个合格的皇帝,期盼我为这大延的江山,放弃自己的意愿。那我会满足你们的。”他淡淡地说,“往后,你们可不要后悔。”
他的脸,像寒冬的月色耀着的冰面。
宗恒心中一动,虽然不能很好地判断宗恪这些话的意思,但是他也敏锐捕捉到里面的冰冷之意。
那一瞬,宗恒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他剥夺了某种可能,宗恪未来人生的某种可能性。尽管他以这种方式救助了宗恪,但是天知道,这种由他一手促成的强行扭转的人生轨道,未来,真的就不会带来更加恐怖的东西……
但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已无用了,宗恒想,他不是眼看着皇帝一步步滑入深渊,却可以随便他去、忍住不伸手阻拦的那种臣子。
未来,即便发生如何不堪的事,他也不会去怪罪别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一章
晚间,宗恪就寝之前,阿茶突然带了封密函前来。宗恪屏退其余人等,屋里只留下阿茶一人。
“是你师父送来的?”宗恪问。
“是。”
“念念吧。”
少年展开密函念起来,他的声音不高,宗恪默默听着,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其实早在两日之前,宗恪就已经得知,晋王那边出事了:那个曾经与世子郦岷有所暧昧的晋王爱妾,在囚禁期间竟然被发觉怀有了身孕。下人不敢隐瞒,将此事禀报了老王爷。郦宸虽然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可是脑子还清醒,他被这消息气得,差点连剩下半边身子都跟着瘫痪了。
医生诊断证明,这名妾就是在郦岷出发前后怀孕的,那时节,恰恰是郦岷指天戳地和老爷子发誓,说自己与她毫无瓜葛的时候。郦宸清楚,爱妾肚子里的孩子决不是自己的,可恨长子一面在自己跟前发誓,一面还与这女人纠缠不清。家中竟然出了这种丑事,这叫他这个王爷颜面何存?更糟糕的是,审讯之下那女人还招认说,世子曾许诺她,未来一日自己得了父亲的王位,再磨个三五载,把眼下父亲给他娶的这个妻子打发掉,就要封她做正经王妃。
老头子一时间怒发冲冠,偏偏在这时,晋王部下有人被查出曾经受贿于世子,郦岷送了那人一匹十分难得的蓝鬃天宝马。
素州天山下,出产一种蓝色鬃毛的马,这马多为灰白色,但是其中一小部分,背部的鬃毛里有一抹浅蓝色,这种有蓝鬃毛的马,腿长体健,奔跑速度超出普通名驹,而且更可贵的是耐力持久,堪称真正的千里马。但是这一品种不常见,有当地传闻说,蓝鬃马是麒麟与普通天马杂交的产物,不是供给一般人驾驭的。牧民们都是从野马群里捕到它们,因此数量很少。蓝鬃马在大内皇宫里,也不过区区三匹。
世子将名马送给父亲颇为信任的部下,其目的不外乎是希望他在父亲跟前多说自己的好话,尤其是近两年父亲心情变幻不定,就更需要有人从旁敲边鼓,保住自己的世子之位。
私下结交部将,这在平时都是罪名一桩,更何况是如今。晋王动了真怒,派人彻查此事,拔出萝卜带出泥,越查事态就对世子郦岷越不利。
晋王身边最信任的五个部将,在此种情况下也开始出现分化,这五个人跟随晋王数十年,曾和老王爷共过生死。但是就在这场清洗中,其中一个被查出与世子一直有秘密通信,在世子进京这几个月里,此人不断将老王爷的病情和军中各种动向汇报给他,另一个虽然没有受贿证据,却也被证明与世子有不可告人的来往。剩下的三个好歹保住了清白,为了不让老王爷起疑心,哪怕以前是站在世子那边的,此刻也干净利落地和这倒霉孩子划清了界限。
墙倒众人推,所有证据都摆在了晋王面前:抢他的女人,收买他的部下,派人监视他,眼巴巴等着他蹬腿……这就是他的长子。那个被他认为可以继承自己的孩子,其实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混蛋。
老头子被气得病情加重,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却也想出了办法来表达自己,他将部下集中叫到自己跟前来,由幼子郦岳帮忙,以眨眼睛来确定音韵字句的方式,做下了改立世子的决定,并且将此呈报去了华胤京师。
这下子,西北的家事,顿时变成了天下的国事。
晋王世子得知此事,第一时间进了皇宫,伏地向太后哭诉,说他是被弟弟诬赖了,他和那个妾根本就毫无关系,天知道她是怎么怀孕的,郦岷说,这一切全都是弟弟郦岳捣的鬼,他恳请太后替自己主持公道,帮他说服昏了头的老爹,把事情原委查清楚。
世子跑去慈宁宫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事,宗恪自然清楚,本来郦岷也来向他请罪过,但是宗恪只不见他,又让泉子出去说陛下龙体欠安,脑子昏昏沉沉听不见人讲话,顺势打发了郦岷。
宗恪当然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派去的凌铁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今夜这封千里迢迢送来的密函,便是凌铁秘密的“述职报告”。
等到阿茶念完,宗恪点了点头:“烧掉吧。”
男孩将信送到灯下,看着火苗一点点把整封信舔食干净。
“你师父这两天恐怕有的忙了,既然他叫你去庐州,那你就去吧,你自己多加小心。”
男孩一躬身:“是。”
他说完,闪身退出房间,瘦小单薄的身影飞上屋顶,却朝着出宫的方向轻掠而去。
阿茶走后,泉子这才进来,他问宗恪是否现在就寝,宗恪点了点头。
泉子将他扶着躺下来,放下幔帐,又将房间里的灯拿了出去。
就在他出房间前,宗恪忽然喊住了他。
“阮沅……你去看过她了么?”宗恪问。
“奴婢去看过了。”泉子说,“阮尚仪还没醒,一直昏睡沉沉。”
“是么……”
泉子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宗恪的声息,便举着灯轻手轻脚走出了卧室。
最近,泉子不太敢去招惹宗恪。
本来他自觉也是这一大群“共犯”里的其中一名,只因为泉子曾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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