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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撞桥头自然沉-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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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一个孩子,这样沉痛地呐喊,裴惜言伸出手,轻轻环住他腰,尽力想给他一些温暖。她知道,或许他还不够成熟,但从很早以前,他的肩膀就扛起属于他自己的天空。可她为什么还是要流泪,心痛无比。也许,她是在为这样一个无辜的少年而惋惜;也许,她只是为了在时间的长河中,刹那绽放的花儿,或许妖娆,或许聪慧,但结局依旧是被湮没在尘埃中,如枯骨被埋葬在泥土之下。
裴惜言不懂,为什么要选择她给他这样的真实,为什么要选择她给他这样的残酷。她实在不懂,为何会是她?
可一切,又该从何说起?
然而,沉默只是一瞬。
裴惜言微颤了一下,嘴角轻牵,似是笑了笑,声音透着缥缈,“你的母亲,不是不爱你,而是爱你太多,太深,哪怕牺牲她的生命,也无怨无悔。”
她说,“坐拥后宫佳丽,纵无三千之数,然得宠爱者,亦非寥寥之数……”
她说,“帝王从不知晓,仰仗他而活的众多女子,到底如何挨过孤寂的白昼与黑夜。无爱时,争爱;有爱时,争宠;固宠时,盼子嗣;有子嗣时,争天下。”
她说,“通往御座的血路,流淌着的,不仅是男子的血汗,亦有女子的血泪,还有数之不尽的尸骸与残骨。”
她说,“谁又能是谁呢?无论高贵还是低贱,都是这座华美牢笼的囚徒。不死不休……”
她说,“月清远,你的母亲,曾经爱过一个男子,一个值得她爱,也值得你尊敬的男子。他的名字,叫做唐尚君。”
她说,“几案上供奉的那两个瓷罐便是你母亲和唐尚君的骨灰,他们的遗愿是葬在春江水岸。”
月清远怔怔地听着,幽暗的眼眸就像是漆黑的石子投入温润的水流,没有一点涟漪,唯有脸上,泪千行。“惜姐姐,那么丑陋的事情,在汝的口中,只剩下了残忍和绝望,甚至,是凄美且浪漫的。可这,是全部的真实么?”
裴惜言点点头。
她说,“高高在上的人或许拥有无上的权力,却没有自由,没有温暖,没有——爱,因而也就不懂爱。”
她说,“或许你的兄弟姐妹妒忌那些曾经属于你的欢声笑语,妒忌那些温暖到有些刺眼的笑容。那些女人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们享受天伦之乐,将亲子的手腕掐得生疼也不自知。”
她说,“有人选择报复和杀戮,有人选择漠视甚至无视,还有选择了释然和宽容。世上,只会赞叹宽容之人,却没有人了解或是经历,那些永远无法忘怀的苦与痛。”
她说,“你的母亲,只是希望你能解脱,可惜,她选择的方法,并不成功。但是,请你了解她的心。她故意忽视你,故意装疯卖傻,想要借此在家人和丈夫双重的压力下,保护你的心。”
她说,“你能活着,哪怕没有锦衣玉食,哪怕没有高官厚禄,对你的母亲而言,是她最大也是唯一的心愿。”
“别说了只要吾想到,她试图亲手杀了吾,吾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月清远的声音似怨似恨,令人发怵。“这就是母爱么?如果是,吾宁愿不要。”
“这本该是个慵懒的晚上,我可以细细密密地缝制靴子,还可以听红绡和绿珠吵架拌嘴逗闷子。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不会因为焦虑而哀叹,不会因为犹豫而悲惋。”裴惜言轻轻皱了皱眉头,以袖掩面轻咳了几声,然后继续道,“月清远,你筹划了这么久,真相就算没有完全揭开,想来,也该有十之**。到底,是你心中的苦楚与伤痛并未逝去,还是你没有勇气面对?在那么多的人付出代价之后,在那么深的怆痛之后,你就不能抱着你母亲的骨灰,好好的大哭一场么”
听到她的咳嗽声,月清远急忙紧张的松开手臂,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带着懊悔,心疼的问,“脚是不是还很疼?服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好,哼,那些破大夫还有那个叫定疑的家伙,若是再治不好你,吾就将他们统统拖出去乱箭射死。”
“你一点都不诚实。明明心里脆弱的很,却偏要装作什么都不在乎。”裴惜言讨厌他悲伤的眼眸,讨厌他苦涩的讥笑,讨厌他不能自主的一遍一遍看向骨灰罐。“你可以杀无数人,但这并不是残忍更不是冷酷,因为那些人在你眼中如草芥。所以,你的心里不会有半点悲伤。你只是麻木的杀戮,如此而已。若要说心中冷硬如铁,那就去直面你的母亲,要知道,无论你辱骂还是责难,她也没有机会没有可能听到了。”
“既然听不到,吾又和必要说。”月清远看着瓷罐,默然凝望,那个人,对他来说,已经是太过遥远的记忆了。
裴惜言这下是真火了,她回身抄起一个锦靠用力地打着月清远,“总管别人要真实,要残酷,这下,真实有了,残酷有了,倒接受不了了。伤不起,就别问;玩不起,就退出。我若是再劝你一句,我就是脑子进水,我就是吃多了撑得”
月清远不躲不闪,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裴惜言,看着她眼中的闪光,仿佛可以点亮他的死寂。
“你是傻蛋?还是被我打傻了?怎么都不知道躲呢?”裴惜言真是气疯了,她最近怎么总是遇到奇怪的家伙,挨打也不躲……奇怪,她还遇到过这样的人么?是谁呢?
“惜姐姐能解气就好。”月清远的声音低沉颓废,黯然的眸子里似乎蕴含着不再抵抗的悲哀。“反正,除了惜姐姐,再不会有人一心一意的对吾。”
“怕了你了。”裴惜言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她指着那两个瓷罐,还有静置在木架上的画卷,以温柔得过分的声音说着,“很多时候,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不能言喻的痛苦和悲哀。”她的笑得有一点苦,神情却仍是平淡。
“惜姐姐也有么?”
“每个人都有,只是我喜欢充满自信地去寻求解决方法,看透事物的必然联系,权衡条件的利弊,最终适时地做出完美的决定。”裴惜言从枕下拿出一封信放到他手中,“这是唐尚君写给你的,或许,其中有你想要的另一部分答案。”
月清远别过头,闷声道,“吾不想看。”
“一封信又能把你怎么样呢?”裴惜言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笑道,“这么多年,有些人死了,有些人遗忘了,有些人依然在混沌中。但这都不重要。因为,如果你不走出这一步,继续在原地彷徨迷惑,沉溺悲伤,这与逃避有什么两样?不管明天还有多少伤痛和迷茫等着,你也该告别你的梦魇和心魔了。”
“吾不懂。”
“因为回忆啊,不是负重,你将它视为包袱了,也就忘记了那些快乐。回忆本来就是最美好的星星,每一颗都悬挂在心里最温柔的地方,从未提起,却永远也不会忘记。”裴惜言用一个极其舒服的姿势伸了个懒腰,继续道,“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心事依然。就像流浪的人,无论再怎样飘泊,只有回忆起岸上的幸福,才能真正看清船上的天地,海上的风雨。”
……
等柳天白回到厢房时,裴惜言抱着他委屈地哭诉道,“当姐姐好难啊,当知心姐姐尤其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天白低下头,轻轻地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心事了结,你也就能踏踏实实的静养了。”
“嗯”靠在温暖而熟悉的怀里,在有着浓浓安全感的气息中,裴惜言舒服地闭上了眼。“柳天白,我们回家吧。”
感受着她身体传过来的温度,倾听着她的呼吸,柳天白闭上眼,安心的笑容漾在唇角,“好,我们回家。”
第一卷 第七十六章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第七十六章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真正的臣子不是为信念而牺牲,而是为了信念而坚持。
——水玥颜呓语录
风清,云淡,日盛,天,蔚蓝。
建元城,却是死水下的微澜渐起。
左金吾卫大将军展越浩这几日都是告病在家闭门谢客,倒不是他有心懈怠,而是某个被蛊惑的人,想要登上御座,进而成为玉螭的女皇。
陛下这场病,毫无征兆,也让那些有所图谋的人措手不及。布置的,暗中观望的,摇舌鼓唇的,游走在城中各处。而暂理朝政的康王,却临危不惊,淡然也坦然地面对着身为外戚的贺兰一族的挑衅。
虽然皇太后已经开始调换宫中卫尉,只是,虎符不出,无人能调动十万之数的虎贲军,而急着找它的人,还有心机颇深的右相郭勉。
素绢缓缓拂过剑身,展越浩淡淡地叹了口气。在这一场等待的拉锯战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较。
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分封在各地的诸王只是上表以示关切,并祈求昊天上帝赐福。而与陛下关系密切的几位重臣,更无任何动静。有人或许会笑这是人走茶凉,可展越浩不这么看。甚至,他能感觉到建元城中,渐渐弥漫的血腥与杀戮之气,蓄势待发,等得,必然是一击而中。
这是一个经历过沙场征战,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具备的预感。
“爷,大事好不了。”管事鸿宇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属下刚才听人说,皇太后下旨封锁城门,似是要动手了。”
“愚不可及。”展越浩将剑归鞘,锋芒立刻被掩盖了去。他缓缓道,“还有什么消息?”
鸿宇捂着乱跳的胸口道,“永国公主府遣来的人说,陛下醒不了了,已经决定送他去北苑颐养天年。并请爷早做决断,以免祸及家人。”
就在这时,伴着翅膀扇动的声音,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鸽子跳到他的桌上,闲适地梳理着微微有些凌乱的羽毛。
可在展越浩看来,却是一愣。他抓了一把粟子洒在桌上,趁着鸽子埋头猛吃的时候,将绑在它腿上的密信取下。
看完,却是苦笑。
从门口刮过的寒风瞬间刮走他心头的燥意,只是,惆怅依旧。
终是风波难定么?
“世间之事,大多尽犹未尽,了犹未了,说不清难逃的到底是天理循环,还是因果报应……”随手将油灯点燃,把密信燃尽,展越浩起身掸了掸衣襟的浮土,“备马。”
“爷?”
“我要进宫。”
“人都快死了,爷又何必矫情倒不如去永国公主府……”
“让你备马,便备马,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展越浩冷冷斥道,眼中带着凌厉的杀意。
鸿宇见状也只得应了声“诺”,随即出去将马匹牵到门外,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看好家。”说完,展越浩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宫门外,自然有人阻拦,但展越浩持的乃是紫宸宫独一无二的墨玉腰牌,更何况,他手中还有永国公主府的凤穿牡丹腰牌。
他并未直接赶到北门夹城内的禁军指挥机关“北衙”,而是去了宣室殿。平日里熟识的宫女,不见踪迹,反而换成一些神情轻佻,颐指气使的内侍。而守卫宣室殿内殿的郎卫也陌生的很,各个神色紧张,似乎稍有异动就要群起而攻之一般。
只是这一回,却无人阻拦,想来,必是有人暗中通风报信。展越浩无暇顾及这些,他举步走入内殿,却见满地狼藉,似是被人大举搜罗过。
而寝殿,更是乱得难以描述。唯有静静躺在床榻上的那个人,浅浅呼吸着,不像昏厥,倒像是沉睡。
“哟,这不是展大将军么?”大长秋蒋绥嗤笑道,“来看陛下么,唉,您还真是长情,倒也没辜负了咱们陛下的恩宠。只不过,您既然已经决定拜在永国公主门下,倒不如早早出了宣室殿,免得遭人诟病。”
展越浩看着他,淡道,“纵然陛下有恙,他仍是玉螭国主,大长秋不觉得自己做得太过了么?”
“哎呦呦,瞧您这话说得。我是什么呀,我就是一个去了势的不男不女的奴婢,可这规矩都是宫里的贵人们定的,我也没办法不是。”
“宫里有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规矩,在下倒从未听闻。”
蒋绥哈哈大笑道,“哼,展越浩,别以为陛下宠你,你就飞上了天。如今,他跟死了没什么两样,还有谁给你撑腰,嗯,就算我让人打你一顿,你有处说理么?”
“昆吾。”
突然,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大长秋蒋绥的狂笑。
大长秋蒋绥看着床榻上缓缓坐起的男子,先是一惊,之后又迅速镇定下来,张狂道,“孟玄胤,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么?哼,别说是这紫宸宫,就是建元城,如今也在中大夫贺兰大人手中,你要是识抬举,就乖乖去北苑养老等死。”
“朕要是不识抬举呢?”孟玄胤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神情中带着几分疲惫。
大长秋咧唇一笑,“呦,这还用问么,懿太子殿下可等了您多年了。”
孟玄胤冷冷一笑,只是随意地挥挥手,“杀。”
“诺。”展越浩,臂上用力震去剑尖的血珠,随后将宝剑归鞘。
如此乱,难道是想摔死他不成?算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孟玄胤淡道,“替朕更衣。”
片刻之后,孟玄胤在善灵玉的服侍下换上一身玄衣,浓重若墨,衬着莹白的纹饰,愈加凝肃。
沉寂了像几千年一样漫长的时间。
“昆吾,你,很好,很好。”低沉的声音平缓却有着冷峻的威慑力,黑色的瞳仁深不见底; 宛如山涧玄色的湖泊,蒙着一层寂寥肃杀的云雾。“走吧,先陪朕去外面透透气,然后再看看母后要怎么收这个场。”
展越浩跪倒在地,劝道,“陛下,声名虽是负累,但……万万不可啊”
“朕知道。”孟玄胤唇畔笑意澹然如风,笑容未到的眼眸,却是冰冷如冬,“可她是皇太后,而这一切,正是她必须面对的。”
“那毕竟是陛下的至亲。”
“至亲?哼,在天家,至亲亦可杀”孟玄胤冷冷地对他说道,“想对万民仁慈,就必须对自己残忍。这是母后教朕的,如果母后忘记了,朕不介意去当这个恶人。”
这才是隐藏在黑暗深处伺机而动的最真实的孟玄胤,也是他誓死效忠的主子,展越浩如此想着,凡辱他尊严者,终将死无葬身之地。
又是一场血光之灾。
善灵玉觉得这几日下来,她已经看到了太多的鲜血,太多的死亡。无数人,因为皇权的争斗,枉自送命。
只有陛下,站在最高处,脸上仍是那副清冷的表情。
“善灵玉,你的胆子很大。要知道,当年,在紫宸宫,朕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死去的时候,几乎都要疯癫了。”
“属下不是胆大。”善灵玉摇摇头,极力压制喉咙深处频频翻涌的呕意,“属下只是佩服陛下,竟可借此机会铲除藩王们设在宫中的耳目。”
“有些事,他们为了保命不得不做。但,只要不碰到底线,朕稍稍忍耐,也无不可。”孟玄胤的脸上浮动着别有深度的笑,与他绝冷的眸子极不相搭,“昆吾,若是你,你又如何化解?”
展越浩凝望着远处摇晃的人影,良久,轻声道,“堪用,反间;无用,杀之。”
“方才,大长秋的那些话,你以为如何?”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至于旁事,与属下无关,属下臣又何必费神去想。”展越浩抬眸看到永国公主嫣凌和永国公主驸马楚玉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太后,身后跟着的,正是衣衫褴褛的中大夫贺兰显。“皇太后驾临,恳请陛下允许臣先行告退。”
“嗯,想来那些胡乱批过的奏章也送到宣室殿了,你先去将其分成即准、暂缓、重批三类。”
“臣不敢。”
“作为朕的中书侍郎,这是你的分内事。”说完,孟玄胤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帛放到展越浩的手上,“不必谢恩,事情做的不好,朕绝不手软。”
“诺。”展越浩自然明白,与其嘴里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不如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做好。站在最高处,看到的不仅仅是天家的尊严,还有万民的福祉,除此以外,其他皆可利用。虽然退去,展越浩仍在思索,陛下对诸臣的考验,恐怕才刚刚开始。而今日,若那些墙头草仍不能分清主次先后,只怕……
展越浩回头遥望着跪倒在陛下面前的所有人以及他们脚下那些猩红的血,脑中蓦然响起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一句唱词,“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
“皇儿。”皇太后贺兰琴心有些颤抖,空气中弥漫的气味,让她战栗,更让她的心鼓噪。濒临死域,却也再一次切身的感受到权力的甜美。
“皇弟……”永国公主嫣凌恐惧地跪在驸马楚玉身旁,瑟缩、懊悔,诸如此类的情绪悉数涌上心头。
而贺兰显,却是想着“成者王侯败者寇”,对于这一遭冒险相试,甚至是以卵击石,他并不后悔。因为,他了解自己的侄儿,更了解惟我独尊的那张御座,岂容他人觊觎。时光,永远是无情的,对陛下而言,最有利的就是他的年轻,最危险的也是他的年轻。
“母后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鸿台了吧。”孟玄胤懒得理睬永国公主夫妇和中大夫贺兰显,他只是眼帘微阖,淡道,“今日,月色正好,不如由儿臣陪母后,登台观月。”
“是啊……”皇太后似是想起什么,不由得抬起手摸了摸脸,声音变得稍微有点僵硬,“哀家老了,鸿台那么高,哀家怕是没有力气再上去了。”
孟玄胤上前几步搀住她,感受到她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薄唇轻弯,露出一丝无情和残酷的笑容,“母后还记得么,儿臣小时候曾经说过,若有一天母后走不动了,儿臣会背负着母后,直到生命的尽头。”
“已经那么遥远了么?”皇太后阖上双眸,睫羽轻颤,许久之后,她睁开双眼,脸上又是那副高贵雍容的笑,就像之前的每一日,无论苦涩还是心痛,都不曾改变的笑。她拍了拍他的手背,“走吧。”
无人敢跟随在这对母子身后。连一贯骄横的永国公主看着善灵玉以及站在她身后龙门四子冷峻且充满杀意的脸,都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化解弟弟心中无边的怒气。
“一朝宫殿,牵系着一朝的兴衰,一帝的陵寝,倾注了无数人的心智。你死了,哀家还活着,而哀家的皇儿终于成为了天下的主宰。”
“哀家曾经问过那个人,当上皇太后就可以惩罚那些人么?”
“那个人直言不讳地告诉哀家,将至尊的地位弄到手吧不光要统驭整个玉螭,甚至连皇帝都要向哀家屈服。连御座在内,终将成为哀家的囊中之物! ”
“昔日的耻辱与劫难都已成为今日的荣耀与辉煌,但哀家心中的苦楚,哀家那些恐惧担忧的日日夜夜,今日,定要一一讨回。”
“来了,终于来了。”
……
夜风渐起,穹深如幕,月华满地如清霜。
皇太后站在鸿台上,任风飒飒吹起她宽大的衣袖。她回忆着,那是她和谁的对话,为何,如此遥远?
“贺兰显之事,母后怎么看?”孟玄胤的声音很淡,淡的就像是天边渐隐的浮云。
皇太后回过神,她冷冷一笑,反问道,“皇儿,又是怎么看的呢?”
“留下他的残命。”冷寒的眼神隐着满满的讥讽,孟玄胤如此回答,“不是因为他是儿臣的舅舅,儿臣不杀他是因为他是玉螭的中大夫。除了贪恋权势,从能力而言,他适合这个位子。”
“过去,哀家将你关在天禄阁看书,倒也没白费力气。”皇太后点点头,但神情仍是带着少许不满,“让你看列祖列宗的起居行录,不是为了满足所谓的好奇心,更不是为了让你追忆先祖,哀家只是想让你学学,何谓皇权,何谓帝王心术。”
“如果没有母后的教诲,就不会有今日的孩儿。”
“哀家的话还没说完。”皇太后不悦的紧皱起浅淡的柳眉,声音渐渐转冷,“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心思,想要拿别家的学说替代现有的黄老之术,哀家且问你,民可富?国可强?若是与日耀一战,可有精兵,可有良将,可有统御万军之帅?哀家再问你,战事背后,粮草、军饷、战马、弓箭、刀戈,可有为继?哀家再问你,朝中重臣渐老渐衰,你可有忠臣良吏为继?就算这些都不提,哀家问你,这一个多月来,你谎称****病榻,其实,是微服去了月赢,是也不是”
“儿臣不否认。”
“外戚,哼,外戚就是你手中盾,掌心剑。覆灭兴起,皆在你一念间,可是,何谓一念,这念,念的是江山社稷,念的是黎民百姓,念的是玉螭国祚。”皇太后转过身,面对着孟玄胤,眼眸流转着凛冽之光。“选择贺兰显作为剿灭文家之前,最后一块磨刀石,哀家不怪你。但是,这后宫,何人能替你支撑?”
冷溶溶的笑意绽放在孟玄胤的唇角边,“现在,不是有母后么?”
皇太后微怔,心中似有什么郁郁凝结,堵住呼吸塞住胸口,连气也透不过去。有一张小小的脸在眼前飘浮滑动,年幼的他,落寞的他,执拗的他,孤寂的他。那时,她与他相依相伴,那时,她活着,她谋划着,不就为了今日的一切么?
曾经的母子之情,在何时被扼杀?
到底,是骨子里的天性冷漠,还是皇室本就无情?
“哀家明白了。”
“仅仅就是明白?”孟玄胤步步紧逼地问道。
“哀家,绝不让皇儿失望。”
孟玄胤缓缓阖上眼眸,嘴角弯出一抹轻笑,“儿臣的要求——很高,母后最好做好吃尽天下万般苦的准备。当然,若是真能让朕满意……”
他转过头,遥望着皇陵的方向。片刻之后,直视着她,淡淡道,“儿臣会奉母后梓宫,与父皇合葬。想来,也能圆了父皇顶妻背母的遗愿。”
皇太后贺兰琴心看着那双月光下闪烁着隐隐光华的眼眸,不带任何感情与善意的冰冷眼眸,仿如高傲的孤鹰轻视着大地万物。她轻轻笑了,“皇儿,你总是能一眼看穿人心最软的那个角落,可是,哀家相信,这世间,必有一人,会让你对她莫可奈何。”
“母后还是花些心思多想想,如何才能应付那些大臣们一而再再而三让朕选秀的上疏吧。”孟玄胤以一种俯瞰的眼神打量着母亲平静的脸容,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堂兄贺兰炙也算是可造之材,儿臣会好好****他。同样,贺兰显膝下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若是禁不住琢磨淬炼,早早舍弃,或许,可保他们一命。”
“唉,你若能让后宫给哀家多生几个孙儿、孙女,哀家只怕做梦都能笑醒。皇儿,切记,保洪图社稷,巩国祚延绵,也是作为皇帝应尽的义务。”说完,皇太后贺兰琴心扶着鸿台上凸出的石砖,缓缓离去。
孟玄胤一人,独自立于鸿台之上。
幼时,只觉得它够高够神秘,总想上去一探究竟;成年后,尤其是登基之后,再次登上鸿台,他才明白,俯瞰众生,是怎样一种感觉。
被命运掌握的人,只能卑微的活着或是死去,而掌握命运的人,才可以笑看风云变幻莫测。
“如何?”被候在鸿台下的内侍用软舆抬回宣室殿的孟玄胤,淡问道。
“常事大多有旧例可循,所以,大多可准奏;然,人事任免一项,却是臣不敢裁断的。”展越浩看着面前高低不等的三堆奏章,“另,边境上夜辽蠢蠢****,左相批战,皇太后批守,臣……”
孟玄胤微微一笑,倚着凭几道,“与夜辽之战,不是一时一日之事,卿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回禀陛下,臣以为,以我玉螭此时之国力,虽可与夜辽一战,但,胜算只在五五之数。”展越浩坦言道,他虽借此机会升为中书侍郎,但武将出身的他心中对于沙场征战总有着无尽的向往,所以,亦想借此机会对陛下心中的国策,一探究竟。
“五五之数……倒也中肯。”孟玄胤刚想执起玉盏浅啜,谁知某个不长记性的小宫女,将滚烫的茶水放在他手边。微微蹙起眉,他挥挥手示意内侍将那名小宫女拖出去,继续道,“朕不愿以皇室宗亲之女换一日之安稳,但是,朕更不愿生灵涂炭。享受权力,同时也就意味着必须承担义务,这是幸,亦是不幸。”
展越浩叹息道,“以一女子之牺牲,换万千子民之苟活,臣徒为七尺男儿实是汗颜。”
“审时度势,徐而图之,静待时机。”孟玄胤的唇边浮出一抹诡谲的笑,摇曳的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展越浩,朕不希望你只是宦皇帝者。”
“臣资质驽钝,恐有负陛下。”展越浩匍匐在地,坦言道。
“世人常叹,空有报国志,却无报国门。”孟玄胤嘴角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阴鸷低沉嗓音很认真地说道,“当你踏进宣室殿的时候,不是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么?”
苦笑,展越浩想,这样的反问句,他该如何应答,明明双方都是心照不宣。好吧,也许,下一遭,他不自谦,会比较好。
“宫门快落锁了,想来,你的家人还在心焦,朕就不留了。”孟玄胤挥挥手,如此说道。
“请陛下宽恕。”
“无碍。他是个普通人,如今,享福惯了,连胆子也小了许多。殊不知,功名利禄本就飘渺如浮云,到头来,谁都是难逃一死。”孟玄胤似乎感受到展越浩背脊的僵硬,他轻笑道,“放弃,有时是为了让对方活得更好,卿要学会舍取。”
“诺。”展越浩倒退着离开宣室殿。
第一卷 第七十七章 马骏者驰远
第七十七章 马骏者驰远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底线。因为很多时候某些人会一点一点磨消你的底线,当你没有底线的时候,你就完全被别人控制。
——水玥颜呓语录
却说那一日,正是寒冬,刚过了小年,距年关也就剩下六七日的样子。
俗语有云,“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去碾谷,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去宰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首,三十晚上扭一扭,大年初一拱拱手。”
所以,内侍总管邹常喜正在宣室殿指挥着中黄门扫房。其实,腊月十五日以后,从黄历上择个“宜扫舍”的吉日就开始扫房,再怎么说,也不能让灶王爷顶着土上天。何况是天家,更是要将一年的晦气、秽气、穷气、病气全体扫尽。
“干爸爸,这东西还要留么?”一名年纪不过十二三的中黄门手捧着一个蒙尘的锦盒走到邹常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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