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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客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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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攸宁却是在想,若是她也会隐身咒,当年乔木就不必死了。现在学会,却已经什么也挽不回了。想来想去,自己这修仙一途,最娴熟的能力,竟然只有杀人,她自嘲了笑了笑。
“你是说,我们如果做什么,就会改变原先事件的结果,进而了却她的心愿?”
陆离微微摇头道:“我已经说了,这不过是个梦,已然发生的事,无人能够改变。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这梦中,了却她的心愿罢了。至于了却的方法,可以言教,可以用幻境,甚至是恶度,到时你自然明白。”
第二十四章 此女燕飞
攸宁明白了,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比如说,在这儿买了东西,也是可以拿到外面去的。但是这里发生的事是几十年前,因已埋下,果已结成。他们能做的,只是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解开青衣的心结。
攸宁舒展眉头,抬头看看炽烈的阳光,不禁伸出手,略遮挡了一下眼前的光芒,阳光自她指缝间流淌下来,这感觉很舒服。
“七十年前的阳光也很暖。”
“你似乎很喜欢阳光?”陆离转头问道。
攸宁点头道:“是,很喜欢。”她往前走了两步,道:“等事情办完,我要去买几件衣裳。”
“好。”
攸宁眯着眼睛笑了笑道:“老板,我没有银子。”
陆离微微挑眉道:“我买给你。”
“恩!”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陆离这样说,她突然觉得这个老板很有气概?
“她来了。”陆离侧目看向街心。
攸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跨着一匹雪白的高头骏马,她策马扬鞭,惊起了行走的路人纷纷扑向一边的摊位。
后边急匆匆的赶来数名家丁。
“小姐!小姐!哎呦,总算赶上了!小姐快回吧,老夫人找你一早上了!”老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
“什么?”她惊讶的道:“祖母寻我了?你们怎么不早说!”
“我的小姐哎,今儿是去德缘寺上香的日子,你一见我们就跑,哪容得老仆开口啊!你可快点回府吧。”
露出灿烂的笑容:“驾!”张扬娇软的声音响起,一抹红衣翩飞。
“这是谁家的女儿啊,真是艳丽夺目。”一旁路过的年轻公子看得呆住了,不自觉的问道。
路边货郎笑道:“你不知道?她就是宋丞相家的三小姐。”
“鲜衣怒马,张扬艳丽,好个宋三小姐。”公子目光直愣愣的看着燕飞,一抹红衣消失在熙攘车流中。
攸宁微微蹙眉道:“这是,这是青衣?宋三小姐,就是青衣吗?”
陆离笑而不语,唇间微微念咒,唤来一片浮云,二人踏云而去,凡人并没有察觉,想来是他念了隐身咒的关系。
德缘寺外,六驾宝盖朱红大顶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宋家女眷不少,每逢初一定要齐齐的来这过寺上香祈福。
一个刚到京城赶考的书生,背着行囊,脸如菜色,身形瘦弱,拖着疲惫的脚步,眼看着有妇人小姐进寺,倒也不急,就站在溜边儿的墙角处等着。
宋燕飞搀扶着宋老夫人,笑着道:“祖母,天色正好,能带着燕飞在寺中斋戒些时日嘛?”
宋老夫人用指尖轻轻的点了她的脑门一下,笑着骂道:“你这小猴儿精,说的好听,还不是嫌在府中憋闷?”
燕飞娇笑着依偎在宋老夫人身上,娇软又委屈的道:“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出嫁了,我一个人在府中,好生无趣啊,就依了我吧,祖母,奶奶。”
老夫人自来宠爱娇惯她,哪能经得住她这番软磨硬泡,终是点了头,同意她在寺中留些日子。
一个扫地僧自里面开门,见书生的模样,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阿弥陀佛,施主,今日山门已关。”
“小生李修能,上庸人士,进京赶考路上丢了盘缠,考试结束,还有一个月放榜,实在是无处安身,能否借宿贵寺一段时日?”
“原来施主是参加秋闱的秀才公。”小僧人不由得高看了这落魄书生几眼。略想了想,让开了半个身子,低声道:“宋丞相的家眷来寺中斋戒,施主随我到后园来吧。”
“多谢小师父,小生必然不会惊扰宋家。”
攸宁诧异的看着那书生:“原来这就是青衣口中的李郎,进退有度,温文尔雅,看起来的确是个好郎君。”
“世上的好,都是相对的,且看吧。”陆离悠悠的道。
八月的天气,正是杨柳依依,飞絮纷纷的季节。
德缘寺中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李修能手执一卷书册,独立在庭院中。一身青衫,衬得这人更加清瘦了几分。
飞絮跃过墙头,自寺外飘进了庭院,几声幼鸟啼叫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侧眸看去,竟是院中的菩提树下有个摔坏的鸟巢。
他想也未想,几步走到鸟巢边,托起了通体青色茸毛的幼鸟,菩提树高外表盘亘着比藤条要硬实的枝干,这样的树怎能筑巢呢?
幼鸟眨着黑溜溜的眼睛,充满了感激之情,一只幼鸟,怎么能出现这样拟人的目光呢?李修能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是我看错了吗?”
想要将鸟巢送回树上,又怕它再被风吹下来,摔死了幼鸟。想要将鸟巢送到别的树上去,又怕成鸟回来找不到鸟巢。一时之间他手捧着鸟巢,不知该怎么办了。
宋燕飞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青蓝色襦裙,显得和寺中的静谧更加相匹,院子中的秋千越荡越高。
“小圆,推高点儿,再推高点儿!”她娇声笑着,秋千荡啊,高过了围墙。
“三小姐胆子真大。”侍婢笑着道。
“哈哈。”宋燕飞的笑声,在一瞬间缓缓的凝滞住了,那人,呆在那做什么呢?
她略歪着头,秋千一高一低,那人温柔的用指尖点了点幼鸟的喙,就那么一身长衫的爬上了菩提树。
“高一点,高一点。”宋燕飞目光望着李修能,唇角不自觉的就扬了起来,笑的娇媚动人。
李修能听闻墙那边传来的娇声而笑,一手捧着鸟巢,一手抱着树干,悬在半空中,竟被这艳丽的女子迷住了。
宋飞燕见他投来的眼神,眉目微微闪烁,双颊绯红,趁着秋千停下来的当口,跳下了秋千,扭身跑回了禅房。
:“小圆,你知道隔壁院子住的是谁吗?”
婢女回道:“是位姓李的公子,来京城赶考的。”
李修能呆怔了半晌,抬眼看去,就剩下了空荡荡的秋千,在空中微微摇荡。
怔了半晌,他收回了眼睛,看向巢中的小鸟,低低的呢喃道:“那该是宋家的小姐,真是貌若天仙,天真活泼。”
说这话,他不自觉的粲然而笑道:“我真是痴了,怎么同鸟儿说起话来了。”略摇摇头,将鸟巢放回树上,用一抹素白的手帕将鸟巢绑在了树杈上,终于放心的点点头,又摘了些散碎的树枝垫在巢中:“小东西,下次可别再掉下来了。”
青衣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呆呆愣愣的书生,轻轻啼叫一声,声音较之出谷黄莺更加美妙,略展开双翅,抚了抚他摸过的喙。
第二十五章 青衣春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青衣心间念了一段口诀,自幼鸟的身体中化成了一道青光,站在院子中时,便是宋三小姐,宋燕飞的模样。
她眉梢一挑,旋了个身子,衣袂偏偏而飞。
攸宁微微蹙眉看着那只青色的鸟,道:“她的修为太低,强行变成人形,更会损耗修为。”
陆离道:“得失从缘,心无增减。若非强求,哪来这场业障。”
李修能独坐窗前,手执书卷。这一次秋闱,他势在必得,若是能进前三甲,或许也敢和那宋家小姐搭上一句话。
随手中拿着书,思绪不自觉的飞散着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叩叩叩”
三声门响,李修能将门打开,宋燕飞正站在门口,一身大红色的身穿红色对襟交儒领戏服的
两侧整齐对应绣着淡粉牡丹花,靠里子是素白色的底裙。下裙及脚踝,露出一双粉白穗子的绣鞋。她的脸色略微泛红,含羞带怯,一头乌黑柔亮的秀发披散在肩头。
“公子,不请小女进去?”
李修能微微蹙眉,道:“宋姑娘,夜已深了,若被人知晓你独自来此,于闺名有碍,你还是请回吧。”
宋燕飞怔了一怔,伸出一只素白的食指,轻轻点在他的鼻尖,就像他白日里轻点自己的唇一样。
李修能后退一步,脸红心跳的不可抑制:“姑娘,你,你。”
她笑着进了门,顺手将门掩上,款动莲步,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极细极小,缓缓的道:“公子,陪我饮些酒吧。”
不知何时,房间的桌子上出现了一壶酒,还有两个下酒的小菜。宋燕飞坐在榻上,素手斟酒,衣袖自那霜白的腕子滑落,红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刺痛了他的眼。
李修能眸光闪烁一瞬,缓缓的道:“好。”
夜里,明月高悬,厢房中缓缓的传出妙龄女子浅唱戏词的声音,那声音比出谷黄莺更加美妙,绵长而包含情谊。
一双鸳鸯枕,一衾鸳鸯被,一对,交颈鸳鸯。
次日一早,宋飞燕早已不见了人影,若不是桌子上还有半壶未喝完的酒,他甚至以为昨夜那旖旎风光是一场大梦。
耳边传来女子娇软的笑声,他匆匆披了一件衣裳跑出了房门,隔壁院子中,宋飞燕的秋千越荡越高,眼见着树下的青衫男子,她抿上唇,一抹素帕自袖中飞了出来,正落在院墙另一边,李修能捡起那方绣着连理枝的手帕,只见帕上写着一排素雅的小字:未见君子,忧心。
李修能抿抿唇,将手帕揣进怀中,冲着那扇院墙躬身行了个礼,背靠着菩提树,翻看手中的书卷,不时回眸看向墙头那边的女子。
夜里,宋燕飞再次来到他门前,轻轻敲门。
李修能隔着门窗看着她的身影,手抚上她投射在门上的影子,缓缓的道:“昨夜是我孟浪,毁了小姐清名,既已知错,修能万万不敢再错下去。小姐若是信我,等我一个月,秋闱放榜后,我定带着功名去府上提亲。”
门外的燕飞微微怔了怔,却是笑了:“你果然是个君子,那等你功成名就,我再告诉公子我家在何处。让我在门外,陪陪你吧。”
李修能微微点头,隔着门,坐在地上。
“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到如今。。。”
他闭上眼睛,不知觉的笑了,如此美妙的戏词,如此哀怨的闺情,让他心中刺痛,一个月,一个月,他定要娶这女子。
日里,她与他隔着墙,遥遥相望,夜里,她与他隔着木门相互依偎。
一日日,一夜夜。
攸宁垂眸一瞬,道:“李修能以为夜里的女子是宋燕飞,所以才与她交往,而情愫渐生却是与那青鸟,恐怕就算知道真相,他也难以辨别究竟是对谁用的这情。”
陆离道:“你觉得呢?”
攸宁微微蹙眉,转眸看向墙那边坐在秋千上的女子,道:“他最初是对宋燕飞一见钟情的。现下,恐怕是那青鸟。”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宋飞燕即将与宋老夫人回府。
临行之前,她突然扔下家仆侍婢跑到了他在的那座小院。
李修能震惊的看着白日里突然出现的她,她小声的喘着气,道:“宋丞相府,小女闺名燕飞,公子,我
等你来提亲。”
李修能不禁心疼,这一个月来,他们可以说是朝夕相对,他爱她的歌声,爱她唱的那些缠绵悱恻,爱她笑语嫣然,或是不自觉的沉默。
他不知道,是那一日秋千上匆匆一瞥,还是那一夜缱绻相依,总之,这女子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从前的自信,却在这一刻升起了一丝惧怕,万一,万一没有名次,他有何颜面面对她?
他慎重的点点头:“三日后秋闱放榜,等我。”
宋燕飞灿然一笑,一扭身,跑出了院子。
六辆华贵的马车沿着官道返回京城。宋燕飞坐在闺房中,笑得幸福,她的心,全留在那座寺庙中,在那书生身上,三天,三天,三天。
她倚靠在窗棂边,想起初见他的模样。
他那么善良,那么细心,就是对一只鸟儿也那么耐心。
他那么清瘦,那么骄傲,就算一身素衣,也不卑不亢。
真正的度日如年,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度日如年。
三日之后,报喜的官吏来到了德缘寺,李修能,唐国万宗十九年,进士第四名。
他终于娶到了她。
大喜的日子,新嫁娘娇娇怯怯,新郎官一表人才。
人都说李进士一跃龙门,娶到了京城最高贵最美丽的女子。
可自从大婚之夜后,李修能看着白帕子上朱砂似的落红,再也没笑过,日渐消沉。
青衣穿着往常穿的大红戏服,立在他书房的门外,口中低声吟唱着那段“春闺梦”。
他猛然打开门,这一次,他认出她了。夜夜与他相伴的女子,是她!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那么他,究竟爱上了谁呢?
第二十六章 宋三小姐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那么他,究竟爱上了谁呢?
是艳丽张扬的妻子,还是婉转娇俏的她?
青衣轻声问道:“李郎,你为何,另娶他人?”
“你又是谁?”
“菩提树下,你救了我。那夜后你答应我,等你功成名就,就来我家提亲的,难道都忘记了吗?”
李修能目光有些复杂,试探的问道:“你,你是那只鸟儿?”
“我叫青衣。”
宋燕飞默默地站在转角处,看着那女子对着夫君流泪,难道,他就是因为她,才性情大变?
她默默的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仿佛久别重逢一般。那女子虽容貌与自己相同,却是娇娇怯怯,莺声软语。
她心中怒不可遏,想要冲上前去时,才听见李修能低声呼唤着:“青衣,青衣,青衣,我一直在等你,原来是你,我怎能如此糊涂,竟将你错认成宋三小姐。”
宋燕飞的脚不自觉的软了,宋三小姐。
她是宋三小姐,而她,是青衣,自己究竟算什么呢?
这场盛大的婚事,这段同床共枕的时日,究竟算什么呢?
她想要冲上去,抓住他的领子问一问他,她究竟算什么,可是偏偏没有这个勇气。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家中?”宋燕飞抿着唇笑着走了出来。
李修能手臂微微一滞,还是松开了青衣,道:“你我合离吧。”
宋燕飞笑着道:“与我合离,好与她双宿双栖?你做梦。”她侧眸看着青衣,双唇更加上扬了,不屑的道:“她若是愿意,我倒可以让你纳她为妾,也只是个妾。”她微微扬起头,缓缓的转身离开。
转过头的一刹那,眼泪瞬间滑落。
她的骄傲,竟在这一瞬间被打得粉碎。
“我愿意!”久久沉默的青衣开口道。
宋燕飞的身影微微一震,停住了脚步,背对着那二人,道:“好,我亲自为你们操办。”这是她作为妻子的义务与权力,她扬高了头,决然而去。
攸宁蹙着眉问:“老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陆离道:“若你的爱人整日在你眼前,与别人缠绵相依,对你不屑一顾,你会如何?”
“杀了他。”攸宁毫不留情的道。
陆离笑道:“你舍得杀最爱的人?”
“她已明知这一切都是个错,执意如此。”她转而轻笑道:“我是局外人,终是不能体会。”
宋燕飞冷眼看着相依在书房中的两人,青衣悄声而笑,口中唱着常唱的那一段“春闺梦”,咿咿呀呀,婉转动听,李修能看的痴了,手指轻点在她唇间:“委屈你了。”
“委屈?妾身不委屈,能够与夫君相伴,名分算什么呢?”
是啊,这名分算什么?
她将亲手熬了两个时辰的汤放在门口,缓缓离去。
她是这府中的女主人,成婚三年无所出,却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哭瞎了眼。她赔上了一双眼睛,她,却已经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李修能的官越做越大,有着宋丞相在朝中打点,更是平步青云,近来唐国边关经常被匈奴纷扰,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年,李修能外调江陵,府中上下打点齐全,他蹙着眉对她说:“江陵不比京城繁华,恐夫人不能适应,我就带着青衣去了,府中一切,夫人可自行做主。”他略顿了顿道:“你可合离,改嫁他人。”
“改嫁?”宋燕飞唇角扬起讽刺的笑容,缓缓的道:“我活着一日,就永远是你李修能的正妻,你想与她双宿双栖,痴心妄想。”
临行这一日,宋燕飞亲手将毒药放在茶杯中,转身递给了青衣,笑着道:“请。”
青衣看着她那双无神的眼睛,有些愧疚,缓缓的接了过来,道:“是我与夫君对不起你,你不必如此照顾我。”
宋燕飞青衣笑道:“你我姐妹,不必如此客气。”
她喝茶的模样一定很好看,衣袖半掩着樱唇,小口小口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她痛苦的表情一定很好看,那么哀怨,那么不甘,她又何尝能体会到自己的不甘呢?
青衣眼泪不可抑制的滴落在地面上,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身体微微颤抖着,全身泛着青光,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脸色变得越来越透明,她缓缓的变成了一只长着青色茸毛的小鸟,萎靡的躺在冰凉的地上,只留下一件大红的戏服空荡荡的散落地上。
宋燕飞缓缓的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戏服,套在自己身上,清了清嗓子,低声吟唱道:“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假恩情。。。”
她的眼眸中止不住的流着泪,穿着她的衣裳,唱着她口中的戏,扮演着她娇柔怯懦的模样。
攸宁走到青衣身边,双手捧着她的尸体,道:“这事和我想的不同,原先牛头说她是忘了自己,原来,这“忘”,就是她的执念。”
陆离微微点头,道:“那就让她想起来吧。”
李修能转眸看向青衣,正迈着细碎的小步,缓缓的自府中出来,她温柔小意的靠在他怀里。
“青衣,我们自由了,我会上奏陛下,我们就在江陵生活,再也不回来了,你可心悦?”
青衣笑着点头:“李郎,你真好。”
攸宁转眸看向陆离道:“老板说的没错,这世上的好,真是相对的。”
。。。
李修能看着青衣的眼睛,眉头略微蹙紧:“你是青衣?”
“对,我是青衣。”说着,将同样的茶递给他。他笑着揽着她的腰肢,喝下了茶。
她靠着他的胸口,轻声问道:“万宗十九年的八月,我同李郎走散了。你,见过我的李郎吗?”
府外京城传开了,李侍郎被小妾毒死,小妾引鸩自杀。宋丞相家的三小姐哭瞎了眼睛,逢人便问:你见过京城来的李郎吗?
只是,这李郎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除却那年八月,庭院中惊鸿一瞥,李修能从不是她的李郎。若是这一切都停在八月初见那日,或是那日在街上,家仆没有寻到她,她没去德缘寺,那该有多好?
第二十七章 轮回因果
宋燕飞,不,她现在已经是青衣了。
瞎了眼的青衣,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跌进结冰的池塘中,结束了她的一生。
攸宁转眸看向陆离道:“老板准备如何帮她?”
陆离唇齿微动,念了一段口诀,自池塘中缓缓飘出魂魄,飘摇着问:“请问,你们见过京城来的李郎吗?”
陆离笑着,缓缓地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爱亦无怖。”他一边念,一边将手指点在她的眉心。
听了这句佛偈,青衣的魂魄停止了哭泣。随着眉心散发一抹莹白的光芒,她的眼睛渐渐变的明亮,重新看着这个世界,看着陆离和攸宁。
攸宁笑着上前,揽着她肩膀道:“你的李郎,在下一个轮回等你。”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了她的衣裳,将那一抹大红戏袍抛向半空,那抹艳红缓缓的飘落在地上。她脱下自己身上素袍,披在她身上:“你该早些去见他,燕飞。”
青衣看着地上那件衣裳,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素衣,讷讷的道:“我不是,我不是,我是青衣,我是青衣!”
“走吧!”陆离微微摇摇头,素袖一挥,就像在这庭院平白打开了一扇门。
穿过门,他们再次站在蜉蝣客栈中。
青衣张着一双水眸,有些不可置信:“我,能看见了?”
陆离微微点头,道:“你等了七十年的人,还想见吗?”
青衣微微停顿一瞬,重重的点头:“我要见他。”
“好。”陆离手指着屏风道:“你看吧。”
屏风上的山水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接着,哀声鬼叫响彻整个房间。
屏风上出现了地府的图像,李修能在油锅中,滚油吱吱的冒着沸腾的泡泡,热气熏的周围树木早已凋亡。不停地承受着油锅的烹煮,身体却又不变形,只有这痛苦,让他不断的哀叫着。
牛头站在他面前,不忍直视,鬼差不断的往下面加起薪火,让这烈火不断的燃起。
“你悔不悔!”牛头问。
李修能紧咬着牙关:“不,不悔!”
“前七十年,你已经还了宋燕飞的孽债,现在后悔,就可以去投胎。”
李修能张狂的大笑着道:“债还了,再有五百年,我就能和青衣一同投胎重逢,我怎会后悔!”
牛头微微摇摇头,转身离开。
画面一转,青衣赤身裸(体)的在冰山上行走,尖利的冰凌将她的脚划得满是鲜血,她踏着鲜血,一步步的瞪着冰山。
一个鬼差在旁不住的用长鞭抽打着她的身体:“你这坏人姻缘的恶女,悔不悔,悔不悔!”
“不悔!不悔!”
“不悔!不悔!”
攸宁现在明白为何那两鬼回来后如此乖巧听话了,隔着屏风看,她已经觉得很难受了。也终于明白,自己能顺利投胎,就算是个畜生道,也是地府卖了陆离很大的面子。
燕飞眼泪已经流干了,转眸看向陆离:“陆老板,你给我看的,这是什么?”
陆离轻叹一口气道:“你与李修能结成夫妻,他却有负于你。青衣明知你们是夫妻,还插足其中。妾,只是你们凡人的意愿,凡是对情不忠者,死后都将堕入十八层地府承受酷刑。他们用七十年,还了你的债。
现在他们已经还清了你的债,再承受五百年的油锅和冰山,就能换来一世重逢,你,还要执着下去么?”
宋燕飞的眸光清亮,有些犹豫:“我,我竟然杀了两个人,我会被堕入畜生道的。”
“有可能。”攸宁慎重的点头,转而轻笑道:“但总会遇到他,下一个轮回不见,便再下一次,总会相见的。”
凡人界的冬日,漫长而又寒冷,只是燕飞的心中,竟照进了一丝阳光,这光暖啊,带来了希望。
燕飞微微扬起笑容,点点头:“好。”
陆离微笑着跪坐在软榻上道:“你已顿悟。去吧。”他翻开桌子上的簿册笔墨细细的写画着。
门外信芳叩门,喊道:“老板,牛头和马面来了。”
攸宁打开房门,牛头略有些惊讶,上下打量着宋燕飞,迟疑的问道:“你是,青衣妹子?”
她扬起艳丽灿烂的笑容:“我是燕飞,宋燕飞。”
牛头笑着走上前去,假装不故意的在她手上摸了一把,笑眯眯的道:“燕飞妹子,走吧,牛头大哥送你投胎去。”
攸宁轻哼一声道:“牛头,你随便摸女鬼的手的习惯,你们崔判官知道吗?”
牛头笑容有些尴尬:“哪里哪里,我又不是故意的。”
“信芳。”攸宁道:“你送送燕飞吧。”
信芳苦着脸,扭着腰道:“忘川河臭的很。”
“恩?”攸宁眯了眯眼道:“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信芳撇着嘴道:“二位鬼差,我送一程。”
马面斜睨了牛头一眼,牛头似小兔子一般,将燕飞的锁链递给马面。马面略一拱手道:“走吧。”
攸宁不由得有些沉默,轻叹道:“她在地府门外徘徊七十年,他们就承受了七十年的酷刑。可这情债,七十年,真的还得清吗?”
世上唯有情之一字,是永远也换不清的,攸宁这样认为。
“至少在地府的条例中,他们还清了。”
攸宁有些感觉,他方才让自己跟着西岳卿君去地府,本意就是接宋燕飞回来的。他说了,七十年,他们还清了,她,也该解脱了,这本就是陆离安排的。
看着一行人走远,攸宁抬眸看了陆离一眼,恍然看着自己身上的内衫,充满了遗憾的道:“老板,我忘了一件事。”
“何事?”
“临去时你答应给我买衣裳的!”
“下次再买。”
“那我这几日穿什么啊。”
陆离搁下笔墨素袖一挥,这动作真好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让攸宁有些恍然,眼前这人并非独立三界的蜉蝣客栈的老板,只是个世家公子。
也只是一瞬间,攸宁触及了他那充满慈悲的眸光,这样安宁祥和的眼神,哪是普通人能有的?攸宁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竟随着他衣袖的挥洒,穿上了一件湛蓝色的襦裙,这样清冷的颜色配上她一身莹白的肌肤更加耀眼。襦裙上窄下宽,行走之间翩然而飞。
攸宁道:“老板若是不开客栈,开间裁缝店也可。”她的话说的很认真。
第二十八章 五块灵石
攸宁道:“老板若是不开客栈,开间裁缝店也可。”她的话说的很认真。略想了想道:“每次有客来访或离去,你总在那簿册上写着,究竟是写什么呢?”
“记载人情百态。”
“记它做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说即是错。”
攸宁恍然笑了,道:“老板,初见你那时,我还以为你是一尊佛陀,现在再看,却觉得不像了。”
“哦?为何不像了?”陆离似觉得有趣,轻声问。
攸宁笑道:“佛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说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句句规劝世人抛弃(欲)望,四大皆空,才能心如明镜。你,心中有情。”
陆离第一次抬眸看着她,攸宁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直视自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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