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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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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拔下头上一支金崐点珠桃花簪斜斜插在她光滑扁平的低髻上,长长珠玉璎珞更添她娇柔丽色。我轻轻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妹妹自然是宜室宜家。”

    陵容自是着意打扮了一番,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平罗衣裙,长及曳地,无一朵花纹,只袖口用品红丝线绣了几朵半开未开的夹竹桃,乳白丝绦束腰,垂一个小小的香袋并青玉连环佩,益发显得她的身姿如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不胜。发式亦梳得清爽简洁,只是将刘海随意散得整齐,前额发丝貌似无意的斜斜分开,再用白玉八齿梳蓬松松挽于脑后,插上两枝碎珠发簪,余一点点银子的流苏,臻首轻摆间带出一抹雨后新荷的天然之美。

    我亦费心思量衣着,最后择一身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睡的轻罗纱衣,缠枝花罗的质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玲珑浮凸的浅淡的金银色泽。整个人似笼在艳丽浮云中,华贵无比。只为衬托陵容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陵容像二月柔柳上那最温柔的一抹春色,我则是天边夕阳下最绮艳的一带彤云。

    艳则艳矣,贵亦无匹,只是在盛暑天气,清新之色总比靡艳更易另人倾心。

    这是一个宁好的夏日清晨,凉爽的风吹拂着微微带来荷叶芦荻的清香。天空碧蓝澄澈如一方上好的琉璃翠,绵白的云是轻浅的浮梦,蝉鸣稀疏,凤凰花开得如满树轻羽一般在风中轻轻招摇。

    如何看这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牵着陵容的手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行去,但见四面俱是沿湖曲桥,每一梁柱皆绘有描金五彩图案,精巧华丽,四面雕花窗格蒙着碧色如雾的透气窗纱,被凉风吹得四下通开。翻月湖边,几只白鹤优雅立于水间交颈梳理丰满羽毛,悠然自得,十分恩爱,不时还有几只鸳鸯闲睡在桥下阴凉处。一树紫藤自水边树枝上缠绕着横逸而出,泰半临水,风过颤颤轻摇,墨绿枝藤底下,深紫粉白的小巧花瓣翩翩飘落水上,自是落得一片芬芳娇艳。

    我低声在她耳边道:“若是寻常把你引荐给皇上自然也无不可,只是这样做的话即使蒙幸皇上也未必会把你放在心上,不过三五日便丢开了。反而误了你。”

    陵容手心不住出汗,滑腻湿冷,只低头看着脚下:“姐姐说的是。”

    “既然要见,一定要一见倾心。”我看一看碧蓝天色,驻足道:“皇上每日下朝必定会经过此处,时辰差不多了。你放声歌唱便是。”

    陵容用力点一点头,紧握我的手,舒展歌喉曼声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拍拍她的手欣喜道:“很好。叫人闻之欲醉呢。”

    陵容含笑羞赧低头。

    忽闻一声散漫:“谁在唱歌?”

    听见这声音已知不好。转头依足规矩行礼下去,“华妃娘娘金安。”陵容久未与华妃交面,一见之下不由慌了神色,伏地叩首不已。

    华妃道一声“起”,目光淡淡扫在我面孔上,“甄婕妤何时学会歌唱了,能歌善舞,真叫本宫耳目一新呢。”

    含笑道:“娘娘谬赞。臣妾何来如此歌喉,乃选侍安氏所歌。”

    华妃睨了我身旁的陵容一眼,见她低眉垂首而立,突然伸手托起陵容的下巴,双眼微眯:“长得倒还不算难看。”

    陵容一惊之下不免花容失色,听得华妃如此说才略略镇定。谁知华妃突然发难,呵斥道:“大胆!竟敢在御苑唱这些靡靡之音!”

    陵容一抖,满面惶恐伏下身去,“嫔妾不敢。”

    华妃冷冷逼视陵容,想是看着眼生,凝视片刻才道:“本宫以为是谁?原来是日前才被皇上宽恕的安比槐的女儿。”带了几分鄙视的神情:“罪臣孤女,不闭门思过还在御苑里招摇往来。”一语刚毕,华妃身后的宫女内监忍不住都掩口笑了起来。

    陵容见状不由气结,几乎要哭出来,竭力咬着下唇忍着道:“嫔妾父亲不是罪臣。”

    我道:“安选侍之父无罪而释,官复原职。并非罪臣。”

    华妃微微变色,旋即冷漠,“有时候无罪而释并不代表真正无辜。个中因由婕妤应当清楚。”转头向我道:“小小选侍不懂规矩也就罢了。怎的婕妤也不晓得教会她礼义廉耻。”

    不由得瞠目结舌,与陵容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道:“歌曲而已,怎的关乎礼义廉耻。嫔妾不明,还望娘娘赐教。”

    华妃脸上微露得色,一双美目盯住我道:“怎么婕妤通晓诗书亦有不明的时候么?”忍住气不发一言,华妃复道:“那么本宫问你,此歌为何人所作?”

    “此歌名《金缕衣》,为唐代杜秋娘①所作。”

    “杜秋娘先为李锜妾,后来李锜谋反被处死,杜秋娘又侍奉唐宪宗召进宫里被封为秋妃,甚为恩宠。既为叛臣家属,又以一身侍两夫。如此不贞不义的女子所作的靡靡之音,竟然还敢在宫中肆无忌惮吟唱。”

    陵容听她这样曲解,不住叩首请罪。

    我屈一屈膝,道:“娘娘所言极是。杜秋娘为叛臣家属也非其心甘情愿。何况入宫后尽心侍奉君上,匡扶朝政,也算将功折罪。穆宗即位后,又命其为皇子傅母。想来也并非一无是处。还望娘娘明鉴。”

    华妃轻巧一笑,眸中却是冷冽幽光直刺而来:“甄婕妤倒是于言辞事上甚为了得啊。”笑容还未隐去,秀脸一板,口中已蕴了森然怒意:“司马光《家范》②曰‘故妇人专以柔顺为德,不以强辩为美也’。婕妤怎连这妇德也不遵循,强词夺理,语出犯上?”

    这一招来得凌厉迅疾,额上逼出涔涔冷汗,道:“嫔妾不敢。”

    陵容忙抢在我身前,带着哭腔求道:“甄婕妤不是有心的,还请娘娘恕罪。”

    华妃冷冷一哼,“自己犯错还敢为旁人求情?果然姐妹情深。”倏然又笑了起来,笑容艳媚入骨,与她此时的语调极不搭衬,只看得人毛骨悚然:“本宫身为后宫众妃之首,必定竭尽全力,教会两位妹妹应守的规矩。”朝身后道:“来人——”虽然她手中已无协理六宫的权力,但毕竟皇后之下是她位分最尊,却不知她要如何处置我和陵容。

    “啪啪”两声击掌,恍若雷电自云中而来。未见其人,声音却先贯入耳中,“这歌声甚是美妙。”

    举目见五色九龙伞迎风招扬,翠华盖、紫芝盖色彩灼目。玄凌负手立于华妃背后,皇后唇际隐一抹淡淡疏离的微笑缄默立于玄凌身边,只冷眼无话。李长引着仪仗低头站着,皆是静悄悄无半点声息,不知是何时已经近前来,也不知今朝一幕有多少落入帝后眼中。

    心头一松,欢喜得想要哭出来。

    华妃一愣,忙转身过去行礼见驾:“皇上万福。皇后万福”

    地上乌压压跪了一群人,玄凌只作不见,越众而前,一手扶起我,目色温柔:“你甚少穿得这样艳丽。”我起身立于他身旁,报以温柔一笑。

    玄凌这命华妃等人起身,朝我道:“远远听见有人歌唱,却原来是你在此。”说着睇一眼华妃:“今日天气清爽,御苑里好热闹。”

    华妃欲言又止,转而温软道:“皇上下朝了么?累不累?”

    玄凌却不立即说话,片刻才似笑非笑对华妃道:“一大早的,有华卿累么?”

    我含笑道:“皇上来得好巧,华妃娘娘正与臣妾一同品赏安妹妹的歌呢。”

    他挽过我的手“哦?”一声,问华妃道:“是么?”

    华妃正在尴尬,听得玄凌这样问,不觉如释重负,道:“是。”勉强笑道:“臣妾觉得安选侍唱得甚好。”

    玄凌长眸微睐,俊美的脸庞上忽然微蕴笑意,向陵容温和道:“适才朕远远的听得不真切,再唱一次可好?”

    我鼓励地看着陵容,她微微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复又唱了一遍。

    陵容歌喉宛若塘中碧莲,郁郁青青,又似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清新醉人。婉转回肠,只觉五内里随着每一音高音低跌宕不已,有击晶裂玉之美。好似春日里柳絮绵绵,春蚕吐丝一般曲折逶迤不尽,纠缠千里,道是曲中多情,又似是无情,热烈又冷静,仿佛身上原本闭塞的三百六十个毛孔全舒展了开来,温温凉凉地说不出的舒服惬意。世间所谓美妙的歌声变得庸俗寻常无比,只有有昆山玉碎、香兰泣露才勉强可以比拟。

    我在震惊之余不由感愧无比,这世间竟有这样好的歌声,夜莺般娇嫩、丝缎般柔美、泉水般清亮、情人般温柔,叫人消魂蚀骨,只愿溺在歌声里不想再起。

    玄凌神情如痴如醉;华妃在惊异之下脸色难看的如要破裂一般,皇后的惊异只是一瞬间,随后静静微笑不语,仿佛只是在欣赏普通的乐曲,并无任何特别的新意。

    我不免暗暗诧异,皇后的定力竟这样好。

    一曲三回,渐渐而止。那美妙旋律似乎还凝滞空中回旋缠绕,久久不散。玄凌半晌痴痴凝神如堕梦中。

    皇后轻声唤:“皇上。”玄凌只若不闻,皇后复又唤了几声,方才如梦初醒。

    我知道,陵容已经做到了。而且,做的十分好。好的出乎意料。

    皇后笑意盈盈对玄凌道:“安选侍的歌真好,如闻天籁。”

    陵容听得皇后夸奖,谢恩过后深深地低下了轻盈的螓首。玄凌嘱她抬头,目光落在色若流霞的陵容的脸上。

    陵容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流露出混合着不安、羞急与娇怯的眼波。那种娇羞之色,委实令人动心。而这柔弱少女的脉脉娇羞和楚楚无助,正是玄凌如今身边每个后妃都没有分毫的。如此这般脉脉的娇靥,含羞的风情,令我心头却不禁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玄凌的心情很好,好得像今天晴蓝如波的天空。“好个‘有花堪折直须折’!”他和颜道:“你叫什么名字?”

    陵容惶惑看我一眼,我微笑示意,她方镇定一些,声细若蚊:“安陵容。”

    华妃的笑有些僵硬:“回答皇上问话时该用臣妾二字,方才不算失礼。”

    陵容一慌,窘迫地把头垂得更低,“是。谢娘娘赐教。”

    皇后看着华妃道:“看来今后华妃妹妹与安选侍见面的时候很多,妹妹慢慢教导吧,有的是时候。”

    华妃目中精光一轮,随即粲然微笑露出洁白贝齿:“这个自然。娘娘掌管后宫之事已然千头万绪,臣妾理当为您分忧。”

    玄凌只含笑看着陵容,吩咐她起来,道:“很好。歌清爽人亦清爽。”

    我只默默退开两步,保持着作为嫔妃该有的得体微笑,已经没有我的事了。

    华妃随帝后离开,我只推说有些乏了,想要先回去。

    玄凌嘱了我好好休息,命侍女好生送我回去。陵容亦想陪我回去。

    玄凌与众人前行不过数步,李长小跑过来请了陵容同去。

    陵容无奈看我一眼,终于提起裙角疾走上去跟在玄凌身边去了。

    我扶了流朱的手慢慢走回去,品儿与晶清尾随身后。流朱问我:“小姐要即刻回去么?”

    我轻咬下唇,摇摇头,只信步沿着翻月湖慢慢往前走。慢慢的低下头,看见瑰丽的裙角拖曳于地,似天边舒卷流丽的的云霞。裙摆上的胭脂绡绣海棠春睡图,每一瓣每一叶皆是韶华盛极的无边春色,占尽了天地间所有的春光呵。只是这红与翠、金与银,都似到了灿烂华美到了顶峰,再无去路。

    缺一针少一线都无法成就的。我忽发奇想,要多少心血、多少丝缕从横交错方织就这浮华绮艳的美丽。而当锐利的针尖刺破细密光洁的绸缎穿越而过织就这美丽时,绸缎,会不会疼痛?它的疼痛,是否就是我此刻的感觉?

    举眸见前庭一树深红辛夷正开得烈如火炬。一阵风飒飒而过,直把人的双眸焚烧起来。庭院湖中遍是芙蓉莲花,也许已经不是海棠盛开的季节了…

    突然,心中掠过一丝模糊的惊恸,想抓时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几瓣殷红如血的辛夷花瓣飘落在我袖子上,我伸出手轻轻拂去落花。只见自己一双素手苍白如月下聚雪,几瓣辛夷花瓣粘在手上,更是红的红,白的白,格外刺目。

    那种惊恸渐渐清晰,如辛夷的花汁染上素手,蜿蜒分明。

    一滴泪无声的滑落在手心。

    或许,不是泪,只是这个夏日清晨一滴偶然落下的露水,亦或许是昨晚不让我惊惧的雷雨夜遗留在今朝阳光下的一滴残积的雨水,濡湿了我此刻空落的心。

    我仰起脸,轻轻拭去面颊水痕,折一枝嫣红花朵在手,无声无息地微笑出来。

    注释:

    ①杜秋娘:杜牧《杜秋娘诗序》说是唐时金陵女子,姓杜名秋。原为节度使李锜之妾,善唱《金缕衣》曲。后来入宫,为宪宗所宠。穆宗立,为皇子保姆。皇子被废,秋娘归故乡,穷老无依。旧时此名用来泛指年老色衰的女子。

    ②宋代的司马光著有《家范》,他主张女子要读《论语》、《孝经》、《女诫》、《列女传》等书,认为女子“为人妻者,其德有六:一曰柔顺,二日清洁,三日不妒,四日俭约,五日恭谨,六曰勤劳”。但他也崇尚男尊女卑观念,在《训子孙》一文中,提出:“夫,天也;妻,地也。夫,日也;妻,月也。夫,阳也;妻,阴也。天尊而处上,地卑而处下;日无盈亏,月有圆缺;阳唱而生物,阴和而成物——故妇专以柔顺为德,不以强辩为美也。”

第二章 夕颜

    如是,陵容的歌声夜夜在水绿南薰殿响起。

    无论是谁侍寝,陵容的破云穿月的歌声都会照旧回荡在太平行宫之中。

    玄凌对她不能不说是宠爱,亦不算宠爱太过。按着有宠嫔妃的规制,循例在侍寝后晋了位分。册的是从六品美人,原本在我和眉庄、淳儿之间,陵容的位分是最低的。如今眉庄被黜降为常在,淳儿亦是常在,陵容的地位就仅在我之下了。

    陵容的晋封我自然是高兴的。然而高兴之外有一丝莫名的失落与难受,并不像当时眉庄承宠时一般全心全意的欢喜。

    或许,只是为那一幅偶然见到的寒鸦图——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这样淡淡的自怨自艾与羡慕…

    它让我下定决心扶持陵容,但是,我的心里亦存下分毫芥蒂。

    可是这样的深宫里,又是陵容这样的身世处境,自怜也是情理之中。不禁自嘲自己真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连陵容这样亲近的密友姐妹亦会猜疑。甄嬛啊甄嬛,难道你忘了同居甄府相亲相近的日子了么?

    稍稍释然。

    陵容的承宠在后宫诸人眼中看来更像是第二个妙音娘子,出身不高,容貌清丽,以歌喉获宠。然而陵容温顺静默,不仅事上柔顺,对待诸妃亦谨婉,并无半分昔日妙音娘子的骄矜。不仅皇后对她满意,连玄凌也赞其和顺谦畏。

    陵容对我一如既往的好。或者说,是更好。每日从皇后处请安回来必到我的宜芙馆闲坐,态度亲密和顺。

    对玄凌的宠幸陵容似乎不能做到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总是怯生生的样子,小心翼翼应对,叫人心生怜惜。

    陵容曾泪眼迷蒙执了我的衣袖道:“姐姐怪陵容么?陵容不是有心争宠的。”

    我停下修剪瓶中花枝的手,含笑看向她:“怎会?你有今日我高兴还来不及。是我一力促成的我怎有怪责之意。”

    陵容呜咽,目光恳切:“若使姐姐有丝毫不快,陵容必不再见皇上。”

    我本不想说什么,她这样说反倒叫我更不能说什么,只笑语:“快别这样说,像小孩子家的赌气话。怎么说我也算半个媒人,怎的新娘要为了媒婆不见新郎的面呢。”

    陵容方才破涕为笑,神气认真:“姐姐怎么取笑我,只要姐姐不怪我就好。”她的笑牵动腰肢柔婉地轻摆,乌黑青丝间晃玉滴珠的金钗和珍珠流苏随着她的身姿摇曳出道道华丽如晨光似的光芒。

    我只微笑,手把了手教她怎样用花草枝叶插出最好看的式样。

    心中暗想,玄凌对陵容的确是不错。陵容的居室自然搬离了原处,迁居到翻月湖边的精致楼阁“繁英阁”中,份例的宫女内监自不必说,连赏赐亦是隔三差五就下来,十分丰厚。有陵容的得宠,又有皇后暗中相助,华妃虽是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对我就更多了三分忌惮。总算稍稍安心,一心为眉庄筹谋。

    日子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一如既往地过下去。

    自从陵容得宠,她的动人歌声勾起了玄凌对歌舞的热爱,于是夜宴狂欢便常常在行宫内举行,而宴会之后亦歇在陵容的繁英阁。

    自我进宫以来从未见玄凌如此沉迷歌舞欢宴,不免有几分疑惑。然而听皇后私下聊起,玄凌曾经也甚爱此类歌舞欢会,只是纯元皇后仙逝后便甚少这样热闹了。

    皇后对陵容为玄凌带来的笑容与欢乐似乎不置可否,说话的时候神气和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寒鸦的飞翅,在眼下光滑的皮肤上覆着了青色的阴影,只专心抱着一只名叫“松子”的五花狸猫逗弄。这只狸猫是汩罗国进贡的稀罕动物,毛色五花,花色均匀,毛更是油光水滑,如一匹上好的缎子。脸上灰黑花纹相间,活像老虎脸上的花纹,一双绿幽幽的虎形眼炯炯有神。更难得的是性情被驯服的极其温顺,皇后很是喜欢,尝言“虎形猫性,独擅人心”,除了吃睡几乎时刻抱在怀中。

    皇后素白似瓷的纤纤十指染就了鲜艳明丽的深红蔻丹,宛若少女嘴唇上最娇艳的一点玫瑰胭脂,出入在狸猫的毛色间分外醒目。她抬头看我,道:“你过来抱一抱松子,它很是乖巧呢。”我的笑容有些迟疑,只不敢伸手。皇后随即一笑,恍然道:“本宫忘了你怕猫。”

    我陪笑道:“皇后关怀臣妾,这等微末小事也放在心上呢。”

    皇后把狸猫交到身边的宫女手中,含笑道:“其实本宫虽然喜欢它,却也时时处处小心,毕竟是畜生,万一不小心被它咬着伤了自己就不好了。”

    我低眉含笑道:“皇后多虑了。松子是您一手抚养,很是温驯呢。”

    “是么?”皇后抚抚袖子上繁复的金丝绣花,似笑非笑道:“人心难测何况是畜类。越是亲近温驯越容易不留神呢。”

    皇后话中有话,我只作不懂。皇后也不再说下去,只笑:“华妃似乎很不喜欢安美人。”

    听闻华妃在背后很是忿忿,唾弃陵容为红颜祸水,致使皇上沉迷声色。玄凌辗转听到华妃言语倒也不生气,只道“妇人醋气”一笑置之,随后每每宴会都携了她一起,陵容更是谦卑,反让华妃一腔怒气无处可泄。

    是夜,宫中如常举行夜宴。王公贵胄皆携了眷属而来,觥筹交错,山呼万岁。

    繁华盛世,纸醉金迷。

    李长轻轻击了击双掌,大厅之内箜篌丝竹之声悠然响起。无数姿容娇俏,长发轻垂,穿着七彩绣百花怒放的歌伎舞姬,翩翩若蝶舞着跃着涌进殿内,载歌载舞。每一个都有着极妩媚的容颜,极婀娜的身姿,整齐飞舞在柔曼的乐声和众人的眼波中,飞扬出曼妙挥洒的姿态,柔美的双臂舞动跌荡时,直如烟波浩淼,香风扑面,叫人应接不暇,直直为之目眩神迷。

    皇后与华妃分坐玄凌身侧,我与陵容相对而坐陪在下手。

    对面的陵容,容色清秀,绯色藕丝琵琶衿上裳,下穿紫绡翠纹裙,宝蓝色的宫绦佩着香色垂金如意结系出如柳腰肢,宝髻上雾霭云环,一笑容光如玉,不免感叹盛妆和盛宠之下的陵容虽非华妃一般娇艳夺目,却也有着平时没有的娇娜,华丽中自见轻淡。

    陵容缓缓在杯中斟满酒,徐步上前奉与玄凌。

    玄凌含笑接过一饮而尽。华妃冷冷一笑只作不见。

    恬贵人柔和微笑道:“安美人殷勤,咱们做姐姐的倒是疏忽了。实在感愧。”

    陵容红了脸色不语,忙告退了下去。

    玄凌向恬贵人道:“将你面前的果子取来给朕。”

    恬贵人一喜,柔顺道:“是。”复又浅笑:“皇上也有,怎的非要臣妾的?”

    玄凌微哂:“朕瞧你有果也不顾着吃果子反爱说话,不若拿了你的果子给朕,免得白白放着了。”

    恬贵人面红耳赤,不想一句话惹来玄凌如此讥诮。一时愣愣,片刻方才勉强笑道:“皇上最爱与臣妾说笑。”说罢讪讪不敢再多嘴。

    锦帘轻垂飞扬,酒香与女子的脂粉熏香缠绕出暧昧而迷醉的意味。

    似若无意轻轻用檀香熏过的团扇掩在鼻端,遮住自己嘴角淡淡一抹冷笑。

    陵容这着棋果然不错,甚得玄凌关爱。然而…

    殿外几株花树在最后一抹斜晖的映照下殷红如丹,花枝横逸轻曳,和着后头千竿修竹的翠影映在那华美的窗纱上,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我忽然觉着,这昌平欢笑、绮靡繁华竟不如窗外一抹霞色动人。

    趁着无人注意,借更衣之名悄悄退将出来。

    天际云遮雾掩一弯朦胧月牙,月光在郁郁的殿宇间行走,莹白的,像冰破处银灿灿的一汪水,生怕宫殿飞檐的尖角勾破了它的宁静。御苑中花香肆溢,浓光淡影,稠密地交织着重叠着,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

    已是七月末的时候,夜渐渐不复暑热,初有凉意。

    镶着珍珠的软底绣鞋踏在九转回廊的石板上,连着裙裾声音,沙沙轻响。

    走得远了,独自步上桐花高台。

    台名桐花,供人登高远望,以候四时。取其“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①之意。

    梧桐,本是最贞节恩爱的树木。

    昔日舒贵妃得幸于先皇隆庆帝,二人情意深笃。奈何隆庆帝嫡母昭宪太后不满于舒贵妃招人非议的出身,不许其在紫奥城册封。隆庆帝便召集国中能工巧匠,在太平行宫筑桐花台迎接舒贵妃入宫行册封嘉礼。直至昭宪太后薨逝,舒妃诞下六皇子玄清,才在紫奥城中加封为贵妃。

    偶尔翻阅《周史》,史书上对这位出身让人诟病却与帝王成就一世恩爱的传奇般的妃子的记载只有寥寥数句话,云:“妃阮氏,知事平章阮延年女,年十七入侍,帝眷之特厚,宠冠六宫,初立为妃,赐号舒,十年十月生皇子清,晋贵妃,行册立礼,颁赦。仪制同后。帝薨,妃自请出居道家。”不过了了一笔,已是一个女子的一生。然而先帝对她的宠爱却在桐花台上彰显一角。桐花台高三丈九尺,皆以白玉石铺就,琼楼玉宇,栋梁光华、照耀瑞彩。台边缘植嘉木棠棣与梧桐,繁荫盛然。遥想当年春夏之际,花开或雅洁若雪,或轻紫如雾,花繁秾艳,暗香清逸。舒贵妃与先帝相拥赏花,呢喃密语,是何等旖旎曼妙的风光。

    我暗暗喟叹,“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是怎样的恩爱,怎样的浓情密意。

    大周四朝天子,穷其一生只钟爱一妃的只有隆庆帝一人。然而若帝王只钟情一人,恐怕也是后宫与朝廷纷乱迭起的根源吧。

    也许帝王,注定是要雨露均沾施于六宫粉黛的吧。

    凄楚一笑,既然我明了如斯,何必又要徒增伤感。

    斯人已去,当今太后意指桐花台太过奢靡,不利于国,渐渐也荒废了。加之此台地势颇高,又偏僻,平日甚少有人来。连负责洒扫的宫女内监也偷懒,扶手与台阶上积了厚厚的落叶与尘灰,空阔的台面上杂草遍生,当日高华树木萎靡,满地杂草野花却是欣欣向荣,生机勃勃。

    我黯然,再美再好的情事,也不过浮云一瞬间。

    清冷月光下见台角有小小繁茂白花盛放,藤蔓青碧葳蕤,蜿蜒可爱。花枝纤细如女子月眉,花朵悄然含英,素白无芬,单薄花瓣上犹自带着纯净露珠,娇嫩不堪一握。不由心生怜爱,小心翼翼伸手抚摸。

    忽而一个清朗声音徐徐来自身后:“你不晓得这是什么花么?”

    心底悚然一惊,此地偏僻荒凉,怎的有男子声音突然出现。而他何时走近我竟丝毫不觉。强自按捺住惊恐之意,转身厉声喝道:“谁?”

    看清了来人才略略放下心来,自知失礼,微觉窘迫,他却不疾不徐含笑看我:“怎么婕妤每次看到小王都要问是谁?看来的确是小王长相让人难以有深刻印象。”

    我欠一欠身道:“王爷每次都爱在人身后突然出现,难免叫人惊惶。”

    他微笑:“是婕妤走至小王身前而未发觉小王,实在并非小王爱藏身婕妤身后。”

    脸上微微发烫,桐花台树木葱郁,或许是我没发觉他早已到来。

    “王爷怎不早早出声,嫔妾失礼了。”

    他如月光般的目光在我脸上微微一转,“小王见婕妤今日大有愁态,不似往日,所以不敢冒昧惊扰。不想还是吓着婕妤,实非玄清所愿。”他语气恳切,并不似上次那样轻薄。月光清淡,落在他眉宇间隐有忧伤神色。

    我暗暗诧异,却不动声色,道:“只是薄醉,谢王爷关怀。”

    他似洞穿我隐秘的哀伤,却含一缕淡薄如雾的微笑不来揭穿。只说:“婕妤似乎很喜欢台角小花。”

    “确实。只是在宫中甚少见此花,很是别致。”

    他缓步过去,伸手拈一朵在指间轻嗅:“这花名叫‘夕颜’②。的确不该是宫中所有,薄命之花宫中的人是不会栽植的。”

    我微觉惊讶:“花朵亦有薄命之说么?嫔妾以为只有女子才堪称薄命。”

    他略略凝神,似有所思,不过须臾浅笑向我:“人云此花卑贱只开墙角,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悄然含英,又阒然零落无人欣赏。故有此说。”

    我亦微笑:“如此便算薄命么。嫔妾倒觉得此花甚是与众不同。夕颜?”

    “是夕阳下美好容颜的意思吧。”话音刚落,听他与我异口同声说来,不觉微笑:“王爷也是这么觉得?”

    今晚的玄清与前次判若两人,静谧而安详立于夏夜月光花香之中,声音清越宛若天际弯月,我也渐渐的放松了下来,伸手拂了一下被风吹起的鬓发。

    他是手扶在玉栏上,月下的太平行宫如倾了满天碎钻星光的湖面,万余灯盏,珠罩闪耀,流苏宝带,交映璀璨。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

    只觉得那富贵繁华离我那样远,眼前只余那一丛小小夕颜白花悄然盛放。

    “听闻这几日夜宴上坐于皇兄身畔歌唱的安美人是婕妤引荐的。”他看着我,只是轻轻的笑着,唇角勾勒出一朵笑纹,清冷得让人觉得凄凉,“婕妤伤感是否为她?”

    心里微微一沉,不觉退开一步,发上别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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