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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不能吟-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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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霜哼哼冷笑,把煨好的鸭肫自灰堆里扒出来,剥开荷叶拈起一块吃起来:“我看你跟咱们街头那刘屠户的女儿倒是挺配的,一样的脸大如斗!”
萧珩气青了脸,但该死的鸭肫散发出来的味道太香,让他气到半路已溃不成军。
“给我尝口!”他板脸道。
“不给。”
萧珩二话不说伸手过去,把剩下那一半鸭肫硬是夺了过来。
顾小霜无语,抓了根木柴丢向他。
萧珩轻松避过,嚼着鸭肫,翘着二郎腿,双臂靠在身后桌子上,似笑非笑看过来。
顾小霜没跟他闹腾。
宋明远没有下落让她心情有些寮落,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是继母故意放出了虚假信息,还是宋明远在写信之时就捏造了假信息,查无此人,这就让此趟进京变得毫无意义起来。
萧珩看她瞬间颓丧,走过去刮了下她下巴:“行了,明儿我买十只鸭回来赔给你成不成?”
顾小霜被刮得恍了下神,抬头瞪了他一眼,刀子又啪地拍响起来。
萧珩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魔怔,闻言笑了下,双手扶在腰上。
顾小霜洗手切菜的时候,他又站在旁边择起雪菜:“你那个表哥,对你来说很重要?”
“当然重要。”她叹了一声,“关系着我后半生呢。”
如果真的查无此人,就也许只有两条路等着她,一就是自己咬牙以顾小霜的名字孤身在京师打拼谋生,一就是最终杀回顾家跟继母他们决裂撕杀。
萧珩听到这句“后半生”,眉头不知怎地就皱了皱。
他冷声说:“那你的后半生还真不值钱,这么草率就交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了。”
顾小霜觑他一眼,没搭理。
晚饭后萧珩说出去一趟,没说去哪儿,顾小霜也没理会。
眼看着年就要过完了,许灵莺也不会再有那么多应酬,她琢磨着到时候要不要请她帮个忙?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哪怕有拒绝的风险,她也是要问问看的了。
苏家这边也开始整理苏慎慈的嫁妆。
苏慎云早恨不得苏慎慈早些嫁出去,如今府里没有太太,到时候苏沛英不在,府里就她说了算。
苏慎慈对她这种想法也是无语,她今年也十五了,只要她及过笄,苏沛英包准立马把她嫁出去,她就算得意又能得意多久?
不过基于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就由她高兴去了。
苏沛英生怕有什么疏漏,亏待了妹妹,这些日子放在这件事上的心思也挺多,也很少出府。
“这是我做的一些针线,哥哥拿着用。”苏慎慈抓来一把荷包香囊什么的塞过来。
“放着吧。”
苏沛英瞅了眼便又继续忙自己的,但过会儿他又扭头看了过来。
看到这些,他不知怎么就想起茶馆里那个字写的很好看的少女,当时说好三日为限,他这都过了快一个月了也没履约,她应该不会那么傻还会在那里等着吧?
苏慎慈及笄的头面是将作监打的,这次苏沛英也打算一并劳烦他们。
只不过如今则不必请萧珩出面,东宫议完事他跟太子提了一嘴,得到首肯,便自去到将作监衙署挑图样了。
恰碰上户部侍郎带着下属前来办差,正吃茶的大太监张英便又笑着请他一道落座。
还在年假里,并没有正式且紧要的公务,闲坐聚聚也不甚要紧。
户部侍郎便就跟小太监道:“广积库的大使还在门外等着,你帮我传个话,让他先回去。”
宋澶拢着袖子在雪地里站了小半个时辰,最终等来这么一句话,只能先走了。
到了衙门里遇见郎中,被问及侍郎的去处,他照样回了,郎中想了下,就又与他道:“把这份卷宗送到顺天府,今儿就不必来了。”
宋澶松了口气,这天寒地冻的,都晌午了连个热和饭食都没吃上,赶上这大年节,谁也不乐意。
跨上街头他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想着再熬个一年半载,等到三年满届,能不能提个职阶,不然照如今这模样,他是无论如何也是没脸回岭南去的了。
苏沛英出了将作监,街头略站片刻,就绕路到了和盛茶馆。
掌柜认出他来,热情地迎了他,并挑了张桌子让他坐下。
“前阵子在你们这儿卖针线的那位姑娘,她哪儿去了?”到底是没有忍住这个念头,打听起来。
他刚进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是知难而退了?还是扛不住这风雪而没来?
林紫瑛在和盛对面的裁缝铺里挑选碎缎尾料。
她做的是大户人家的生意,成匹的缎子她买不起,只能到铺子里挑合用的边角碎料。
其实做这些小件实在赚不了什么钱,倘若她手头本钱足够,赁间铺子下来自己开个裁缝铺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铺子靠手艺赚钱相对稳定,如今还可以供阿吉求学但她终究是士人之后,行商为生未免抹煞了祖辈颜面。
铺子不算很大,街也不算很宽,苏沛英顺着掌柜的手一指,就看到了对面敞着门的店堂里低头挑布料的那个人。
那铺子不是很小,她打扮不见得多么讲究,站在那里,并不见得比其他人出挑。
苏沛英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妹妹,她是个书香世家的小姐,更是个大家闺秀,行动举止落落大方。
对面的女子的确没有特别过人的地方,但若让她站在阿慈面前,好像也不会显得太过逊色。
一个人在逆境下的不卑不亢,比起安稳之下的雍容,令人产生的欣赏,显然并不会差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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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27)
紫瑛挎着篮子又过来的时候,也很快看到了苏沛英。
她还以为看错,多瞅了两眼才加快脚步走过来:“公子!”
苏沛英点点头,也勾了勾唇角,指着侧首椅子让她坐:“这么冷的天,请你喝杯热茶。”
紫瑛大方称了谢,坐下道:“我还当这样的雪天公子不会过来呢,正想早些回去,不想您就来了。”
正好掌柜的亲自送了茶来,苏沛英顺手倒了一杯推给她,“你就住在附近吗?”
“本来就住在附近,不过上个月搬家了。”紫瑛点头称谢,捧了茶。
茶是清香的龙井,入鼻即熨贴了心肺。她轻抿了一口,感觉确实要暖和些了。
乾州不算大城,她与父亲住在安宁小镇上,前有梅后有竹,条件虽有限,却也习得了几分雅意。
搬家则意味着动荡,苏沛英看了她一眼。
原本是觉得不必交浅言深,如今既然可以坐到一起喝茶了,也许他多问两句,也不至于太过唐突?
“你住在哪里?”他问。
“静瓶寺左首的竹篱巷。”
“这么远?”苏沛英确实意外了。他凝了神色:“你就为了等我,所以天天跑这么远过来?”
紫瑛笑道:“这没有什么,除了等公子,我也还是为了售卖针线。”
苏沛英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重诺,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她若住在附近那倒也罢了,关键是静瓶寺离这里隔着几乎半座城,这冰天雪地日日过来,若说不是为了履行当日之约,还能真的是为了在这茶馆里卖针线?
“是我的错。”他抱歉的说。
由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她有什么交集,因此他也并没有把跟她的约定当回事。
一两银子于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所以她就算是不再出现他也压根不觉得她人品有什么问题,谁能料到她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呢?
他说道:“看你也不像是出身寒门,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有没有我能帮得到你的?”
紫瑛目光落在她锦衫上,沉吟着没有说话。
别说她不会轻易跟人开口求助,只说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他是否方便呢?
苏沛英看出来,说道:“我姓苏,在詹事府任了个小官。”又问:“詹事府你知道么?”
紫瑛表情凌乱了一瞬,立时直了直腰:“知道,是东宫的衙门,听说如今詹事府里的大臣们都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没想到大人您”
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在詹事府任职的,并不是历代所有詹事府的官员都让人仰目,但本朝朝局的缘故,东宫权力地位都十分稳固,以至于詹事府里众臣也屡有建树。
凭他这么年轻就能进入詹事府任职,绝对是不简单的!
“还是称我苏公子吧。”苏沛英道,“我失约这么久,很过意不去。你有什么难处,不妨跟我说,当是我跟你赔礼。”
不管怎么说,他觉得她是值得尊重的。
紫瑛看他这样认真,想了下,便说道:“我则不必了。不过我有个朋友有件难事,公子如果方便,能否请您帮这个忙?”
“你说。”
“我的朋友姓顾,是潭州人,她进京找他的表哥宋明远。宋明远是岭南端州人,去年春闱的考生,据说是中了同进士,但是拜托人进吏部和礼部查过却无果。
“我这位朋友身世有点坎坷,与我萍水相逢如今却相依为命,公子如能帮忙找到宋公子,紫瑛感激不尽。”
她自己的难处在于谭子韶,但她已经搬家避开他了,也把话都说得很明白了,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已经没有什么好让他帮忙的。
再说谭子韶可是翰林院的庶吉士,散馆之后必入要职,且他又攀上了左家,她当然不会想让苏沛英去淌这趟浑水。
苏沛英记下来,点点头,又问她:“你如今不是跟家人住?”
紫瑛扶杯轻吐气:“我只有一个弟弟了,如今我们跟这位顾姑娘住一起。”
“那你进京又是为什么?”苏沛英终究难耐好奇。
紫瑛沉吟了下,只好道:“我父亲在世时让我跟他的学生订过口头上的婚约,去年他进京赶考,中了进士,也做了京官,结果却”
“紫瑛姐!”正说到这里,门外这时候突然闯进的少年风风火火走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与她道:“那个陈世美刚才又来过柳丝胡同了,他还在找你!
“刚才在那里揪着武婶儿不放,总说她知道你们下落,最后因为她是真不知道他才走了!你要小心点!”
林紫瑛拳心一攥,下唇都险些被她咬出血来!
“他怎么还有脸来找你呢?那个王八蛋!”阿布气愤填庸。
苏沛英看了眼他,皱眉道:“怎么回事?”
阿布张嘴想说,被紫瑛出声打断:“多谢你了阿布,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阿布无奈,只得先回去。
苏沛英终日在宫闱与衙门走动,多少有几分洞察力,看到这里面色也凝重起来:“他口里的‘陈世美’,就是你那个未婚夫?”
紫瑛没想到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她攥着裙摆,咬了咬牙:“已经不是了。他不承认这门婚事,另有婚约了。正好我也不想承认!”
“那他找你又是为什么?”
紫瑛胸脯起伏,终于也不能再淡定:“因为他怕我阻挠他的前程!他害怕我留下来之后会揭露他无耻的那一面,所以他处心积虑地想赶我回乾州!”
苏沛英严肃起来:“他是谁?在哪个衙门?”
紫瑛叹气:“他是翰林院的谭子韶,也是前不久才跟左家小姐才行文定礼的兵部侍郎左晟的准女婿。”
苏沛英坐在那里,忽然失语。
居然是谭子韶!
“公子,我不能久呆了,先告辞。您常去哪家茶馆?不如告诉我,日后这里可能就不来了。”
紫瑛觉得谭子韶已经有些丧心病狂,刚才阿布找到了这儿,那么说不准他还真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此处,她可不想再招惹他!
苏沛英站起来:“你刚才说的可句句属实?”
合欢(28)
“当然,”紫瑛停步回头,点头道:“我用自己的性命发誓,绝无半字虚假。谭子韶的确背信弃义!”
苏沛英回想起谭子韶的为人,看她半晌,说道:“既然是他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避他?你打算就这么躲一辈子?”
“不然能怎样呢?”紫瑛道,“他是清贵的天子门生,我还能跟他硬碰硬不成?
“我和他并没有正式婚约,不过只是口头有过约定罢了。就是去告他也站不住脚。
“而他之所以忌惮我,不过是因为怕我去左家捣乱,我总不能因为他的轻诺,而去做一些对旁人不好的事情来吧?”
她也不是不能去左家闹,终归闹开了也能落个鱼死网破的下场,但这样左家显然又有些无辜,毕竟目前看起来左家并不知道他之前有过婚约。
又或者说,她没有必要冒着得罪左家的风险去把自己变成个泼妇,让左家下不来台,显然对她没有好处。
苏沛英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他说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迟些有合适的机会,就带着我弟弟回乾州去。我也是官户出身,只是家里没有了长辈,也还有奶娘和丫鬟在等我的。”紫瑛微吸了一口气说。
转而她又浅浅扯了下嘴角,跟他福了福身:“多谢公子关心,我不怕他的。”
苏沛英凝眉,并没有回应什么。
最后只问:“还没请教你怎么称呼?我若找到了那位宋公子,如何联系你?”
“我姓林,叫林紫瑛。”紫瑛忙说,“您若找到了,烦请让他到静瓶寺左边小巷来找顾小霜就成。”
……
林紫瑛告别苏沛英后直接回了家,倒是苏沛英还留下来喝了半晌茶。
他与她明明不熟,因为那个约定,才有了几分像是不期而遇的老朋友般的熟络。
没想到却居然扯出谭子韶与她之间的联系来,错愕之余,有些事也终于得以在他脑海里逐渐变得明朗。
说实话,这种事情套在谭子韶头上,他还真不觉得意外。
只是她不让插手,他也不好强行插手。
但是以他对谭子韶这个人的了解,却并不觉得他们回到乾州便万事大吉。
此人心术不正,倘若他当真如此怕她的存在影响到仕途,那么按他们这类人的思维,就算她回到乾州,他也不会放过她。
更可能因为山高皇帝远,而做出些偏激的事情。
所以一味躲着,并不见得是什么一劳永逸的好主意吧?
谭子韶没想到林紫瑛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搬家了,扑了个空,原本的七分火便怒蹿到了十分。
本来还可以威吓,现在反倒他在明她在暗,更加让人心里没底起来。
回府思忖了半晌,到底还是得设法找到她才能安心,便又出门去了柳丝胡同,找了个街头的花子道:“你帮我打听打听这条街的这些人,这两日都去过哪些地方?明日我来听你消息。”
说罢他指了原先林紫瑛他们之前住的院子左邻右舍几间房子给他看。
林紫瑛在此地住了三四个月,早已经跟街坊打成一片,他就不信,这里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去向,并且不去报信的!
……
顾小霜回到家里,一看紫瑛居然已经在浓浓滚滚的厨房里放肆咳嗽,连忙将手里的菜扔给站在院里的萧珩,冲了进去:“怎么回事?怎么了!”
紫瑛闻声出来,一面眼泪婆娑一面咳嗽说:“我就想先煮个饭……”
顾小霜无语了,扭头望着萧珩:“你不是会生火了吗?怎么也不帮个忙?”
萧珩手一摊:“孤男寡女怎么好共处一室。”
顾小霜踢了块木柴过去:“那你还天天在我做饭的时候跑过来凑热闹!”
正好秦止岸来了,萧珩撇下她们回了房。
紫瑛瞥了顾小霜一眼,好笑地道:“王爷在你面前是越来越没有架子了。”
顾小霜一愣,说道:“瞎说什么。”转而又看她:“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紫瑛便一面舀水洗手一面把来龙去脉说了。“这几日我就不出去了,明儿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去乾州的商队,出点钱让他们帮着带我们回去算了。”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作出的最终决定,谭子韶不肯收手,迟早会连累到偷偷跑出来的顾小霜。她不想害她被顾家知道把她捉回去。
“这个王八蛋!”顾小霜怒骂。
“算了,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不赶我,我也还是要回去的不是吗?”紫瑛劝她。
跟这种人一别两宽,不是对自己也好吗?
顾小霜想想自己虽然空有一身功夫,但也没办法凭拳头去给她讨回个公道,便也没说话。
房里头萧珩听完秦止岸的回话,轻嘶了一声说:“从七品以下官员不入吏部本册,你的意思是说,只能往各个衙门去翻本衙的花名册?”
“礼部也只记录同进士的名次,更细致的调任在吏部封档,这个咱们若没有公函或旨意也调不出来,如果确定是考中了三甲,那只能是去衙门里翻花名册。”
萧珩想了下,探头看了眼院里,只见顾小霜已经在接手淘米了,便扬声唤她进来。
等她进了屋里,他说道:“你确定你那个表哥考中了三甲?”
顾小霜顿了下,继续挽袖道:“这个应该不会有假,当地州府也会放榜的,如果没考中,榜上不会有名,我舅舅他们也不可能会相信。”
萧珩点点头,跟秦止岸道:“那就拿我的牌子去六部三司翻翻花名册看看。”
秦止岸称是。
顾小霜看他轻车熟路地走了,临走时还从阿吉捧着的一碗盐鹌鹑蛋里顺手抓了几颗,才觉这位楚王在这里已经住了不少日子了,便收回目光盯着他看起来。
“看什么?”
“我看你这些天快活得很,怎么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失恋的恋象。”
萧珩微顿,神色转而就沉郁下去了:“我不过是在强颜欢笑。”
顾小霜冷哼。
他立马又拽着她胳膊往外走:“走走走,做饭去,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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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29)
顾小霜很想说自己什么时候变成给他做饭的老妈子了?终究又被他的没皮没脸弄得没有脾气。
这日是元宵节,晚饭做了一锅热乎乎香喷喷的羊杂汤为主菜,放了干椒,桂皮,八角,芫荽等等,香气都飘出了整个院子。
又还包了四种馅的元宵,无外乎花生芝麻果仁等,但当顾小霜端着它们落座,高兴地喊“吃饭”的时候,萧珩竟生生品出了几分从小到大只有自别人家里才看得到的温情的味道。
他看到侧首的顾小霜脸上沾了一点面粉,情不自禁伸出大拇指帮她抹了。
饭后阿吉吵着要上街看灯,紫瑛带着他上街,门口的街头就挺热闹,不怕出什么乱子。
萧珩吃了饭还没离厨房,顾小霜就边收拾边跟他瞎唠。
谭子韶还在寻事儿的事情没有人刻意跟萧珩提起,他也并没有关注到这方面。
他最近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她能把手头的粗茶淡饭做出多少种花样,那双并不大的手依稀仿佛会法术,米饭她都能捣鼓出十来个品种。
猪羊肉什么的常见肉类,她能想出拿铁板当锅,然后放上油,把肉切成大而薄的肉片,放上去生煎的主意,七八分熟的样子再洒上调料,味道出奇的好。
萧珩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新的人生乐趣,这个充满了烟火气的小破院儿,勾得他已经生了根。
“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小霜忙完之后泡了壹清茶去腻,与他围炉坐在小薰炉旁唠磕。
做饭剩下的木炭平时都让她仔细放进瓦瓮里闷起来了,到了晚上也能攒出一炉的红炭来。
“我要是你,出身好又有钱,还权大势大,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那要不你跟我回王府?孙彭开给你多少钱我加倍,我还罩着你。”
“不去。”她说道:“我干嘛要去?”
“因为我有权有势啊!”他说。
“我又不打算作威作福,你再大的权势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顾小霜抿着茶说。
茶是他带来的,这是他住过来的之后为数不多的讲究之一,也好,她也能跟着沾点光。
萧珩靠在椅背上懒懒笑望着她,忽然觉出一点无奈。
不管怎么说,他这个人最有看头的地方也只有他的权势了吧?但她是真的不在乎。
比起当初他想让戚缭缭嫁给他、但她死活要吊死在燕棠那棵树上带来的无奈,如今还要让人没劲得多。
因为至少对戚缭缭他可以无耻地表露自己的企图。
戚缭缭其实算得上有着复杂的性格,比如她从一开始对他莫名的排斥,明明她应该是个单纯得像张白纸一样的被宠大的娇小姐,但她的思维方式经常又让他觉得她内心也曾经历过什么挣扎。
很多时候,她行事似乎总在刻意选择简单的方式。
他也是一路纠结过来的,因此对她某些方面的行为能够产生共鸣。
也可能就是这样,这点特别吸引他,那时候他想,如果能拽着她在坑底陪他,他纠结也好挣扎也好,也能有个伴儿。
但他们注定都不会成为对方的阳光,燕棠那样没有经历过纠结挣扎的人,正直而善良,又不失细腻,才是她需要的。
但对面的这人是真的简单,也是真的没有被生活搓磨过的痕迹,于是就连他自称因失意而酒醉,在她看来也是矫情。
对她的处世态度,他除了笑一笑,好像是真拿她无可奈何。
……
苏沛英夜里临睡前,把管家叫到书房:“你抽两个认识谭子韶的人去静瓶寺左首的小巷外头守守,他若是出现,立刻来告诉我。”
由于他素日跟同僚往来频繁,身边人对他衙门里的人自是认得。谭子韶又攀上了左府,就更好认了。
思来想去,虽说这事的确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但要让他袖手旁观,却也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过了元宵,许灵莺就没有应酬了,顾小霜得以有两日假。
由于紫瑛已经做好了回乡的准备,这日上晌便陪着她出门去找商队,然而又岂有那么好找?
对方难以碰到刚好同路的不说,就算是有,还得看看是不是靠得住,毕竟如果遇上什么意外,他们会不会负责照应还很难说。
她也没有急着发表意见,因为总隐隐觉得逃避不是个真正有用的好主意。
晌午回来做饭的时候,只见秦止岸又来了,跟萧珩进了房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
她猜想是为着宋明远的事,秦止岸走后她就去了萧珩房中。
“怎么样了?”她问。
“一上晌就忙着你这个事了。”萧珩道,“三司已经查过,没有符合的。止岸已经去查六部了,不出意外,晚饭前应该会有结果。”
顾小霜想了下,点头道:“那行,万一六部也没有,我也放弃了。”
毕竟她现在一个人也活得好好的,实在找不到,就再做打算。
萧珩斜眼望着她:“哟,这就放弃了?不是关系你后半生吗?”
“是啊,可是找不到他我也得往下活不是?”她扬着手里一只准备刨皮的萝卜说。
萧珩听她这么说,眉头扬了一扬。看她一会儿,又说道:“知道就好,干嘛要靠个下落都找不到的男人?”
顾小霜愣了下:“谁说我要靠男人了?”
“是你自己说的后半生要靠你的表哥。”
“我是这么说的吗?我说的是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意思还不是一样?”萧珩抱着枕头说,“反正你本来就是打算跟他一起过日子的。”
顾小霜觉得对牛弹琴。
谭子韶下了衙直赴柳丝胡同,在胡同口找到了正翘首相盼的乞丐:“怎么样?”
“打听出来了,昨日官人走后,院子左边住着的小子去过街口的和盛茶馆!”
谭子韶顺着他所指而认出阿布,随即丢了颗碎银给他,咬咬牙,又去了和盛。
和盛的掌柜的跟林紫瑛很熟了,自然知道她住处,日色偏西时谭子韶到达静瓶寺,立时对着那晾挂着熟悉衣衫的院落咬了咬牙根。
他未见得一定要对林紫瑛赶尽杀绝,但她仍不识时务,居然跟他玩这手金蝉脱壳,便让他原本对她还残存的那点信任也化为乌有。
她既然能偷摸搬家,那么谁又能保证她回头不会悄不溜地跑到左晟面前去说三道四呢?
为着这件事,他近来寝食难安,已经到了没有丝毫耐性的地步。
她不走,他永远不会安心。
不给她点苦头尝尝,也许她也不会知好歹!
合欢(30)
萧珩下晌躺在太阳底下看了会儿书,又自告奋勇劈了两堆柴。
然后抹着汗来到桌前吃顾小霜做好的下午点心:百合糯米粥加炸南瓜丸子。
吃粥的时候他撂下碗跟顾小霜扭了头:“前儿做的那锅夹着虾仁猪肝的鱼片粥还挺好吃的,晚上还想吃。”
没等人回话,他又接着说:“你放心,虾仁我来剥,菜我也会择的,我肯定不白吃。”
顾小霜对这位大爷的不把自己当外人已然无力吐槽,只当没听见,低头舀粥。
“慢点儿,又不跟你抢。”萧珩自如拍背安慰。
顾小霜反倒被他的动作弄得呛到了,好容易止下来,抬起憋红的脸冲他长长地吐了口怨气。
面前的人嘴角眼底皆带着两分笑意,身上穿着锦衣,一条胳膊搭在她椅背上,同时一只脚也架到了她的椅子踏脚位置,显出他这个人骨子里的几分痞气。
但他的目光却很专注地跟她的视线交汇,好像藏了些什么东西,顾小霜分辩不出来。
“我去洗碗。”
她收碗起身。
紫瑛托腮看了他俩半天,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也挑眉起身:“我也吃饱了。”
萧珩收回手脚,垂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紫瑛留下他们在厨房,走到院子里来收衣服。顺眼看了眼天边,斜阳已经落到一半,也差不多是时候去接阿吉回来了。
“林紫瑛!”
刚捞了件衣服在手,虚掩的院门就被人踹开了,谭子韶快步走到她面前,不客气得像是前来讨债。
他抬手往惊愕的她脸上扇了一巴掌:“你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对着干?!”
他知道顾小霜如今在外当差,白天不在家当然,就算是她在,他也不怕她。
他是一甲进士,是天子门生,就算是犯了大罪也不需要受刑的,顾小霜担不起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
“这个人渣!”
厨房里的顾小霜惊愕着居然被他寻到这里,透过窗户远远看到,当即解下围裙就要出去。
萧珩眼疾手快将她拉住,皱眉往外一瞧,说道:“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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