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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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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牛鬼蛇神齐登场

贞观最重资荫,所以与其说科举最重,还不如说门第不可或缺。若不是出身大族或是昔日的功臣子弟,纵有天大的才华也不得施展。所以,真正的不拘一格用人才,倒是如今这位皇帝李治登基以后大力提倡的事。

其实,若不是昔日长孙无忌一党被连根拔起,这朝堂上也不会空出那么多位置,如李义府这样根基不深的人也不至于有挤进中枢的机会。如今李义府固然不在了,但前例犹在,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不想当宰相的官员不是好官,十年寒窗苦读的寒门学子,谁不想一朝跃上龙门出人头地?

骆宾王王勃寄住在于志宁家,原本是觉得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于家乃是名门,他们却是不折不扣的寒门子弟。然而,老于的惜才作风让他们如沐春风,从长安跟到洛阳,两人就只差没有拜师了。

于志宁学生的学生如今也有在外头当刺史的,除了李弘李贤这种身份特殊的人,还真没几个人敢拜老于当师傅。要知道,就是当今天子,昔日也是老于的徒弟。

而罗处机不比骆宾王王勃,一来是年龄大了,虽说李贤推荐了他,但他还是兴趣不大;二来则是看惯了世情,知道就算自己侥幸中了科举,几十年下来未必能够熬到一身绯服,所以宁可退而求其次。大唐的王府官虽说并不怎么尊贵,名士都只是把它当作上升之阶,但他就奔着那几个职位去了。

此时此刻,李贤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听错吧,老于家那么好的地方,全天下的读书人就没几个不想在里头待的,没看骆宾王和王勃如今都乐不思蜀么?这位罗处机倒好,居然想要搬出来?

左思右想,他轻咳一声,才想道一句你好好考虑考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对方就忽然站起身来长揖到地,把他到了口边的话堵了回去。

“殿下,我一考三次次次落榜,早就绝了走科举这条路的心思,再加上年岁太大,纵使出仕又如何?几个县的县尉坐下来,只怕我的头发也花白了。再者,就算读书有能耐,未必能够治理好一方土地!殿下此宅既然已成,想必也能开府征辟王府官了,不知可否给我留一个空位?”

咳,小王勃倒还没到手,这罗处机却端的是下手快!李贤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微茸的下巴,心里合计着自己那一大串王府官的空缺——沛王府长史的名额早就给许敬宗这个光领俸禄不管事的中书令拿去了,剩余的名额大约还有几十个。当然,他是不奢望真的用人才把这些空缺给填满的。这要是真填满了,大概立刻就会有人跳出来怀疑他图谋不轨。

掰着手指头合计了一下,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但又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名头,当下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寻个好日子,征辟你为沛王府典签好了。官不大,你可别嫌没前途!”

这虽说是笑话,但罗处机仍是大喜过望地弯腰谢过,旋即竟是开口讨要住处。李贤如今占着整个修文坊,其他的没有,唯有地皮多的是,当下大手一挥,辟出宅子西北角的一个院子给罗处机居住。一切安排完毕,罗处机却不忙着走,而是斟酌着语句问起了老虎的事。

他这事情不说还好,一说之后,李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许敬宗吃饱了没事干率先在武后面前提起什么打虎,他也不至于被埋汰笑话了一通。要说这事情也真是奇怪,程处默这个卢国公动用所有力量,就差点没把洛阳城和周边各地挖地三尺了,可就是没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就算他信这老虎是野生的不是家养的,可他老爹老妈信么?朝廷百官信么?大约相信这种传奇故事的,也只有街头巷尾那些百姓了。

“怎么,你对这件事也有兴趣?”

沛王第一隅是专门为屈突申若和贺兰烟辟出来的道观,名曰太真观。虽说是在王宅之中的,但这地方却不比寻常道观小,里头有沟渠有池塘,有殿阁有花园,竟是五脏俱全。时值秋季,四处环境便显得有些萧瑟,唯有墙角一盆盆李贤专门送来的菊花开得正好,但池塘里的鱼却全都沉了下去,让拿着个钓竿坐在池塘边的贺兰烟气急败坏。

小丫头在钓鱼,屈突申若却手捧一卷书,坐在不远处的草亭中懒洋洋地看着,那目光却不在书上,而是毫无焦距地盯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心中兀自盘算着自己的勾当。这地方住着确实惬意,没人打扰没人鼓噪,更没人敢絮絮叨叨地提什么嫁人生子,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当她像神佛似的供着——可再这么下去,别说她这人要生锈了,只怕脑子也非得生锈了不可!

“贺兰!”

“烟儿!”

她一声叫出口的时候,恰恰一个声音同时响起。她抬头一瞧,却是李贤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进来,一把夺过贺兰烟的钓竿,在那里低声嘀咕着什么。虽说知道这一位多半是吊她的胃口,但实在百无聊赖的她也顾不得这么多,扔下书施施然地走上前去。

“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

自从和大姊头有过那什么什么,再加上屈突申若和小丫头始终形影不离,李贤就一直用这种方法,间接激人家自个出面。此时听这一问,他自是找到了机会,便把脑袋凑近前去嘀咕了那么一通,当然,他这脑袋还是挨着小丫头比较近,但大姊头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想不到六郎你随便收一个人,居然比卢国公辛辛苦苦好几天还强些!”

屈突申若不比贺兰烟,成日里早起惯了,常常在外头溜达一大圈方才回太真观做功课——这自然不是什么打坐吟诵画符之类的勾当,而是在演武场中和小丫头对练。至于那在外头溜达一大圈的功夫,自然是维持她在夫人圈子里的人脉关系,顺便替东家传话给西家,如此这般而已。所以,程处默最近的暴跳如雷,她早就从程夫人那里听说得一清二楚。

“贺兰,你不是想知道自己如今的武艺怎么样了,今儿个就是最好的机会。带上你的双股剑,我去叫人,大家出城打猎!”

她刻意咬准了打猎这两个字,旋即露出了一个慵懒的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动人。而李贤见小丫头在原地犹自发愣,便冷不丁掐了掐她的脸蛋。

“看什么,你不是说,如今这剑术很有长进么?”

贺兰烟虽说心思单纯,却并不傻,见这两人的做派可疑,她眼珠子一转便反问道:“我问你,今天究竟是去打猎还是去打人?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整理装备!”

“打猎,顺便打人!”

李贤笑嘻嘻地丢下了一句话,挤了挤眼睛便出了太真观。以屈突申若的个性,只怕这次叫来的人不在少数,既然如此,他也得去邀几个助拳的才行。走进自己那兵器仓库的时候,他满面笑容忽然无影无踪——从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没有别人算计他的,这一次居然敢有人利用他的盲点干这种勾当,甚至还牵涉到那小子,他若是轻轻放过,他就不是李贤!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反正半个时辰之内,给我把李敬业、程伯虎、薛丁山、屈突仲翔都找过来,就是李敬猷李敬真还有周晓那些个,也给我有多少叫多少!”

跟在后头的张坚韦韬盛允文都被李贤的吩咐给吓了一大跳,这是干什么,难道要打群架么?然而,看着李贤笑眯眯的表情,他们却又打消了这些疑虑,答应一声就分头走了。此时此刻,他们全都忘了一点,那就是这个主儿算计人的时候,也从来都是笑着的。

屈突申若召集娘子军,李贤召集纨绔军团,于是,无数人急急忙忙地往沛王第赶。要是换成了别个相邀,难免会有人心怀鬼胎,但李贤是出了名不管不顾的性子,因此路上行人不过张望一阵便算了,即便定鼎门大街上头清一色都是往修文坊赶的年轻男女。

两边人都到齐了,你眼望我眼望了一会,一群娘子军率先哈哈大笑——自然,那男的一拨人里头,大多都是她们的兄弟,刚刚出门的时候还分道扬镳来着,想不到这时候竟是全都凑合在一块了。

这其中,身上还裹着纱布的程伯虎最是显眼,而李敬业屈突仲翔则最是神情激昂。上一次的打虎豪举他们没赶上,今儿个怎么也得扳回来不可!

点齐了人马分发好了装备,一群年轻男女便气势汹汹地自天街出了洛阳城。走出定鼎门的时候,守门的军士齐齐打了个寒噤——看这杀气腾腾的架势,似乎绝对不是好事来着!

第二百九十六章 秋高气爽,正是寻衅好时节

人说秋高气爽,果真一点不假。同样是温度适宜的天气,秋天比春天自是多了那么几分爽快,凉风拂面空气清新,尤其是出城走在泥土地上,便会有一种深深吸气的冲动。即使没有那种百花齐放的芬芳,却也是可以比拟踏青的愉快体验。

洛阳乃是景色秀美,河渠众多的宝地,历来关中有灾情,皇帝便会带着浩浩荡荡的文武百官来洛阳就食,便是因为这里运河方便的缘故。此地冬种小麦夏种水稻,如今出得城来,竟还是能看到绿油油的稻田,在这略显萧瑟的季节格外引人注目。

零零散散的农人看到道上那鲜衣怒马的年轻男女,全都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大道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人,自是不怕有人挡了这帮世家子弟的道,只不过,万一这些人踏坏了稻田……怀揣这种想法,便有人很是不安地看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觉忧心忡忡。

这一队人虽然气势汹汹浩浩荡荡,但却没人逾越雷池,去旁边的稻田踩着玩——一来有李贤和屈突申若镇着,二来是都惦记着家里的家法——洛阳城郊的稻田除了少数属于百姓之外,大多是皇亲国戚的田,这一脚踏进去,回去非得被教训得哭爹喊娘不可!

虽说人来了这么多,但是对于此行的目的地,除了寥寥数人之外,却没人心里有数。李敬业一路上想方设法向李贤套话,结果非但一句话没问出来,反而还惹了一鼻子灰,倒是程伯虎安分不少,常常伸长脖子往后头张望。不消说,这一回他老子程处默多了个心眼,派了不少人远远缀着。

这里的世家子弟几乎囊括了大唐高官和功臣序列,要是有什么闪失,这责任可就大了!

在这许多人中,跟在李贤旁边的罗处机最最显眼。在这群十多二十遍身锦绣的年轻人中,他自是显得寒酸,但一路上在众多炯炯目光中,他却很是若无其事,照旧和李贤谈笑风生,一应风情逸闻在他口中说出来,常常能惹来男男女女会心的笑声,久而久之,众人便心中认可,这确实是一个妙人,怪不得李贤会举荐他为沛王府典签。

前方的路渐渐变小,周围的农田也变成了山林,见李贤没有任何表示,一群年轻男女便抓起弓箭纷纷往林中射猎。只听得林间弓弦声阵阵,哀鸣声不绝,那箭法好落手快的人自是有所斩获,至于那些下手慢的,则是只能空自嗟叹了。

趁着这工夫,李贤便朝罗处机打了个眼色,两人退到了一边嘀咕了一阵。随后,李贤又招来张坚韦韬,天南地北地问了一通,便挥手打发两个云里雾里的亲卫打开,初出城时的闲散表情无影无踪,甚至有一种骂娘的冲动。

老爹大发雷霆,老妈的阴谋论猜想,程处默掘地三尺,很可能到最终却是乱七八糟的结局,真是可气!此时此刻,看看自己拉来的大队人马,他忽然觉得很有些荒谬,天底下他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可这回很可能就让他遇上了!

“殿下,你真的准备……”

“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让这小子继续胡闹,到时候出了大事再收场吧!”

李贤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话,又再次向罗处机确定了地点之后,他方才换上了一幅笑脸向屈突申若和贺兰烟走去。见小丫头正指着那边飞过的一只山鸡直跺脚,他正想动手,却只听弓弦铮地一声响,那山鸡便带着箭支颓然落地。

“这么多人浩浩荡荡冲进这里,这小东西却还不知道躲避,真是不知道死活!”

李贤随口的感慨却引来屈突申若的一个白眼,她随手将弓箭搁在马背上,这才懒洋洋地问道:“这片山林原本就是供世家子弟打猎练习箭法的,算得上是贵族狩猎场,和皇家猎场的名堂一样。冬天夏天没人有空出来射猎,再加上这种山鸡原本就是最最蠢笨的家伙,并不怕人,自然是容易猎得,不过是给贵人们一个新鲜罢了。话说回来,居然在这一片出现大虫,还真是天下奇闻!”

她忽然亲昵地靠近了李贤一些,嘴上却问着大煞风景的问题:“我去问过那个给大虫剥皮的军曹,他说那虎毛皮鲜亮生得很是壮实,你真能确定是西内苑卖出去的那两只?”

“在虎皮上已经发现了昔日西内苑的痕迹,虽说已经褪色不少,但还是能看得出来的。父皇不想声张,这事情就暂时只能暗里追查。”

李贤不动声色地甩出一句话,见旁边的小丫头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惊怒交加,便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又对她点了点头,这才回头瞧了瞧大姊头。果然,屈突申若的面色也随之微微一变。

“父皇母后都不重视,西内苑中养着的那些飞禽走兽被卖的远不止这两只老虎,父皇虽说不愿大张旗鼓地追究,但心里这火气约摸也不小。所以说,不管前头那地方是不是有问题,总得弄清楚!原本是不必这么劳师动众,无论羽林军还是那些人都能办到,但为了以防万一……咳,如今那万一已经出现了,那小子居然就在里头!”

李贤头痛,屈突申若自然也头痛,就连贺兰烟也在气鼓鼓之外懊恼万分,也不知把某人骂了千遍万遍。这边三人神神鬼鬼,那边却有不少人满载而归,尤其是李焱娘催马回来,马颈上吊着好几只山鸡,甚至还有一只野兔,可谓是春风得意。

“你们三个倒好,人家在忙着打猎,你们却在这说悄悄话!”爽朗地笑过之后,见旁边的山林中又钻出了好些人,她便又上前了些,奇怪地问道,“今儿个大张旗鼓,难道真是为了打猎?六郎,你和申若别卖关子,我们又不是到外头卖弄的人!”

人多嘴杂,不由得李贤不小心,此时惟有报以苦笑。见回来的不过一小半,他立刻叫了张坚韦韬前去找人。结果,这分散射猎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满载而归的人之外,便是那些和李贤一样颗粒无收的倒霉家伙了。

跟着大队人马回来的盛允文自然是没引起多少注意。他的马颈上也挂着一只野兔,此时行到李贤身边,警觉地四下望了望,这才低声道:“回禀殿下,那边确实有一个庄子,高墙大院,大门紧闭,我翻墙进去,确实看到了……和几个人在喝酒!”

这高来高去的勾当,除了老贼头便属这一位。虽说证实了张坚韦韬早先的陈述,但李贤还是眉头大皱。眼看人都到齐了,他对屈突申若叨咕了几句,便只见大姊头拍马上前,对大家的丰厚收获祝贺了一番,忽然又词锋一转,言道前头有一座宅院,大家不妨去稍作休整,填饱肚子下午再战,说不定也能打上两头老虎回去。

打虎英雄的事前次已经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虽说知道程伯虎薛丁山盛允文多半是沾了李贤的光,但这五陵年少谁不想这么在定鼎门大街上神气一回?就是殷秀宁秦无熙这样的高门贵女,也听得大为心动,竟是忘了考虑,这林间哪有那么多老虎可供人射猎。

至于这宅院是谁家的,众人全都没有放在心上——不论是谁家的,总脱不出在场某人的亲戚。退一万步说,即便凭着李贤和屈突申若的面子,总归也不会有人拒绝。

然而,当众人看到那座硕大的宅院时,仍不免吃了一惊。洛阳城外的豪门别院并不在少数,皇家在西边也有别宫,但是,这宅子即便在这许多或豪华或精巧或宽敞或小巧的别院中,这一座仍然显出一种高人一等的派头。众人你眼望我眼面面相觑一番,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宅子是谁的。

“我倒是知道前两年有人买下了地皮在这里破土动工,可后来回长安去了,就不知道下文了。”

“我打猎时经过了两次,没看到过有人出来!”

“奇怪了,那么多人就没人知道这房子是谁的?”

听着那些各式各样的议论声,李贤正准备挑一个人上去,结果性子最急的程伯虎便上去砰砰砰地敲门。十几下拳头下去,那两扇大门仿佛是不堪重负地开了一条小缝,随即便钻出了一个尖脑袋,不耐烦地骂道:“胡敲什么,找谁……”

一个谁字刚刚出口,尖脑袋接下来的声音便嘎然而止,因为他终于看到了那浩浩荡荡二三十号人。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他这才把身子挤了出来,旋即赔笑道:“请问,各位是……”

屈突申若轻轻一拉缰绳,座下那匹黑马倏然前行数步,到了那尖脑袋面前。她居高临下地端详那人片刻,这才懒洋洋地笑道:“今儿个大家出城射猎,想找个休息的地方,正好者宅子在这里,自然是顺便。这是谁的产业?”

那尖脑袋早就看出一大帮人似乎没一个是好惹的,换作平常自然会让人进去,可今天……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卑微了些:“这位小姐,主人如今不在,小人不敢随便做主,这……”

啪——

只听一声异常响亮的声音,屈突申若的马鞭竟是在他鼻子前倏地拂过,带起的劲风和那凌厉的声势差点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紧接着的一句话则是让他几乎傻了。

“沛王殿下在此,就是你的主人也不会拒之于门外吧?”

第二百九十七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到头来仍是糊涂

庭院深深深几许,倘若时下人知道这一句诗,必定会赞同这寥寥七字是时下高门大院的最大特色。不说别的,就拿李贤自己的宅第来说,他恨不得在门口如同后世公园那样竖一块牌子,标上家里的地图。四百亩的地方,整整一个坊,亭台楼阁无数,如今还没造好他就常常迷路,将来若是彻底完工,他岂不是彻底完蛋大吉?

而这座位于洛阳城郊的宅院虽说不至于像李贤那座沛王第那么夸张,但少说也有二三十亩,端的是非同小可。于是,门上来了客人的事被层层叠叠报到里头,结果让那边正在喝酒的几个人全都呆了。

某人杯子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某人喝进嘴里的酒哗地喷了出来,更有人半醉不醒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更有人在那里直翻白眼……总而言之,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有如寒风一般,席卷而过把一群人冻得结结实实。

“就说主人不在,把人拦在外头不行?”

席上某个人的提议让报信的尖脑袋顿时哭丧了脸,开玩笑,倘若能拦着,他吃饱了撑着专门跑这么一趟?如果是一个两个他自然可以出口相拒,如果是三个四个他也能够勉力一试,可是,如今这远胜十个八个,而是浩浩荡荡几十号人!

“小人实在无能为力!”

这句话出口,席间众人顿时慌乱了起来,更有人起身准备找借口溜之大吉,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动作,门口忽然又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人,犹听他口中嚷嚷道:“不好了,那些个人都进来了,离这边没几步远,谁都拦不住,快……”

“快什么快!”

话没说完,就只见他整个人忽然飞了起来,腾云驾雾似的在空中手舞足蹈了一番,旋即轻飘飘地屁股朝下落在地上,却是一丝烟火气也无。原来这一脚是起势重收势轻,单单那一脚,便至少得数年苦练,不是寻常功夫。然而,此时此刻谁也顾不上鉴赏功夫好坏,草庭中一二三四五六七个人,全都盯着外头涌进来的那一批,心中叫苦自是不提。

“六……六哥!”

某人终于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整张脸犹如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似的,要多沮丧就有多沮丧。见李贤大踏步朝这边走来,他本能地朝后头连退三步,直到后背抵上了一根柱子,再没有退路,他方才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暗骂自己没用。

这肯定是正好撞上,他老哥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早知道是六哥你,我就……”

“废话少说!”李贤不耐烦地一声厉喝,旋即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拎住李显的衣领,便在其耳边低声叱问道,“我问你,那老虎是不是从你这里跑出去的!”

李显对自己这位兄长的脾气最是清楚,这一番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的话砸上来,他自是七荤八素找不到任何方向,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垮了,强自撑起的那一点气势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唯一有影响的就是李贤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好半晌,他终于从极端的恐慌和惊愕中回过了神,赶紧指着旁边另一个年轻人撇清道:“这不是我的宅子,是十四叔的!”

十四叔?李贤刚刚进来的时候,目光就只锁准了一个李显,此时一听这一句,方才把目光转了回来,这一瞧立刻认出了那个满面尴尬笑容的人——正是某位只比他大八岁,辈分却长了一辈的叔父,太宗皇帝的幼子曹王李明。他顺便又瞥了其他人一眼,发现眼熟的大多数,但要说名字他实在难以记得起来,不消说,肯定是皇室子弟居多。

“六郎,哈,今儿个天气真好,你们来打猎么?嘿,我这里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多客人,今天何其有幸迎来佳客,倒是蓬荜生辉了。”

曹王明终究聪明灵动,见外头还有一大群人,很快便笑容可掬地和李贤打招呼,旋即又笑呵呵地见过了众人。他年纪小辈分大,平日也算得上交游广阔,在场倒有一多半人是认识他的。虽说在门口等了那么长时间让一帮养尊处优的男女都有些不满,但既然发现主人是曹王,众人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多半,竟是没人发现盛允文屈突申若和贺兰烟不见了。

李贤事先从罗处机那里听说这宅子是曹王明送给李显的,此时见一个推责任一个则是在那里顾左右而言他,都想揽下包袱,心中自然郁闷。见李显在那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本能地心里一软,随即想起那边三个大概已经开始清查工作了,他便硬起心肠把李显拎到了一边。

“说,究竟怎么回事?”

自打那天打虎英雄凯旋回到洛阳城的时候,李显就知道大事不妙,更是找了个借口没去接风宴现场,就是担心遇上李贤。到后来发现无事,他的胆子也就大了,以他结交的这些狐朋狗友,当然不知道暗地里外头已经因为此事起了怎样的波澜。但即便如此,此刻看到吹胡子瞪眼的李贤——哦,李贤还没有胡子——他还是感到害怕了。

“六哥,这老虎真不是我的……这么说吧,就是这宅子,也是别人送给十四叔,十四叔再送给我的!”情急之下,李显也顾不上刚刚才说过这房子不是他的话,一个劲地撇清外加解释道,“那老虎是连带宅子和仆人一起附送的,十四叔当初觉着好玩,也就收下了,至于我,我不是就图个新鲜么?”

李贤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干脆打断道:“这么说,老虎哪里来的你不知道?”

“什么地方来的?不是和六哥你打虎一样,山里头直接抓来的么?”

对于这样的回答,李贤很想直接一个白眼瞪过去,可是,见曹王明在那边高谈阔论,这边的弟弟又是一脸无辜,他只得没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这下倒好,他是气鼓鼓地上门寻衅,结果一个是不管不顾地收礼然后转送,另外一个则是贪图新鲜什么都不管……敢情他那天的生命危险就白冒了!

他越想越气,最后低吼道:“送礼给十四叔的人是谁?”

李显没料到李贤竟会如此打破沙锅问到底,一下子成了哑巴,问题是,他就是想说……他也真的不知道!无可奈何的他也顾不得曹王明正在那边当一个合格主人,径直上去把人拉了过来,随即也不多罗嗦,直接把李贤的问题转述了一遍,结果,自然把这位弄得脸色苍白。

“六郎,其实……”

曹王明还想多解释几句,见李贤那张脸拉长得比什么都难看,顿时把道歉赔礼的话暂且吞了下去,把得了这宅子的经过一一讲述了一遍。这是权贵常常干的勾当,不过是收了礼帮某人疏通一下关节,他虽然只是不管事的亲王,但这一出面还是有效力的。

往东西突厥贩卖兵器……这种事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贤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要知道,大唐皇帝三代,除了最先的困难时期之外,对突厥都是一打二打三打,整一个严打,最后成功地把一个曾经危害边疆的大国打得四分五裂连国家都没了。可现如今居然有人卖兵器过去,这曹王明还收了礼物帮忙说情,这都什么世道!

恼火归恼火,但这是皇帝老子担心的事,他暂时还不用考虑那么长远,因此径直盘问那事主究竟是谁。结果,曹王明两手一摊,只回答了他三个字——不知道。

须知曹王明当初只是帮人要回了被扣的货物,收了这座宅子连带仆人和一应家什,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就是那两只老虎,也是当初饲养的人继续养着,他最多就是带几个亲近人过去看看。最后,当然这宅子就转手到了李显名下,所有的过程就是如此了。

李贤脸色不善地望着这位小叔叔,旋即把目光放在了那群原来的宾客上头,在曹王明的帮助下一个个认了一圈——纪王李慎的两个儿子,几个长公主大长公主的儿孙,总而言之,全都和他有某种亲戚关系。只不过,当接触到他的目光时,一群人全都别过了脑袋。

就这么近的地方,程处默居然没查到?

狠狠质疑了一下程伯虎老爹的办事效率之后,李贤方才瞥了李显一眼。不消说,必定是因为李显的缘故,程处默方才放弃了此地的彻查,俗话说灯下黑便是如此了。正当他寻思着今天的事情如何了结,曹王明终于又说话了。

就算先头什么都不知道,但如今曹王明已经渐渐明白了事情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自然也想着尽快争取主动,是以便提出带李贤去先头养老虎的地方看看,顺便强调了那驯兽奴早就在事后被关了起来。至于人为什么还活着,他没有说,李贤自是不会傻到去问这个问题。

总而言之,人能够活着,对于眼下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一条线暂时也就断了。虽说他李贤原本没什么兴趣顺藤摸瓜,但看这个架势,只怕确实得好好摸一下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真相大白?却只是开端而已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便如洛阳宫中有一个西内苑,这宅子中也有老大一个园子。秋天的草地已经显得有些枯黄,但上头照样撒欢似的放养着好些动物。有鹿,有孔雀,有仙鹤……最最引人注目的是,这里居然有一头大象!

贺兰烟平时对小狗小猫的兴趣向来不大,连带着对于这种外人啧啧称奇的珍稀物种也没多大兴致。此时此刻,她手中的剑正稳稳地指着对面那个梗着脖子的汉子,厉声质问道:“说,这老虎是不是你们故意放出去的!”

冷不丁听见这话,屈突申若忍不住噗哧一声,脸上的笑容要多动人有多动人。至于盛允文则是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这位小姑奶奶难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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