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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剑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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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第1章 不使剑的少年
“晨儿,答应娘亲,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
看不清面目的妇人紧紧抱着三岁的孩童,悲戚哭泣。
“娘,你要和我玩躲猫猫吗?”
“对,对,娘就是想和你玩躲猫猫,你可千万……千万躲好了……”
看不清面目的妇人声音哽咽着,勉强挤出点笑容柔声道。
“好啊好啊,晨儿可厉害了,娘亲一定找不到晨儿。”
“好……好……”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
是夜,微凉。
少年睁开眼,从噩梦中醒来。
伸手在眼角一摸,冰凉,有泪。
“又是这个梦?”少年眼神有些迷离,“为什么十多年来,我总是做这个梦?”
“梦中的人真的会是我娘亲吗?为什么,为什么我看不清她的脸?”
他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推窗望月,怔怔出神。
记不清从何时起,他几乎每隔几日便会做上同一个梦,梦里的妇人带着一个小小的幼童东躲西藏,从那妇人口中,他知道这个幼童唤作晨儿。
而他的名字里,也是有个晨字的。
他从小无父无母,是师父将他收养长大,记忆中关于父母的事情半点也无,从内心里,自然无比渴望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
于是每当这个梦出现,他都竭尽全力想要看清楚妇人的面目,可是,梦里的一切是那么模糊,模糊到十多年来,他一直不能清楚地看到妇人的脸。
只有一件东西在他梦里是清楚的,清楚到刻骨铭心。
那是一柄剑。
那是一柄穿心而过的剑。
那是一柄在梦里取走了妇人性命的剑。
那柄剑,血红。
想到那柄血红的剑,少年长吸一口气,全身颤栗着,眼底深处竟然有一抹浓浓的恐惧。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梦,我为什么会如此害怕梦中的那柄剑?害怕到对剑这种兵器如此抗拒?”
少年百思不得解,他无数次朝自己大吼:“那是一个梦,那只是一个梦!”
可是没有用,他的身体,乃至大脑,仍然忠实无比的为他证明着一个事实。
他,不能用剑,不敢用剑!
少年自嘲着:“真是可笑,我身在剑门,学的是剑法,甚至连姓名中也有一个‘剑’字,可是我……不敢用剑。”
日出东方。
养气殿。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调息练气。
“师父……”少年看向自己的师父,欲言又止。
“说。”
“我……我不想练剑。”少年脸色挣扎着,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为何?”
少年纠结半晌,终是微微叹了口气,转眼间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换上一副调皮的笑脸:
“江湖那么大,什么不好练,咱们为什么非得练剑呢?”
“您说练剑就练剑吧,天下这么多剑派,像蜀山剑派啦,纯阳剑宫啦,这名字听起来好歹够威武啊,可咱们为什么就得叫剑冢……”
“还有还有,咱们祖师爷也真是的,铸剑的材料千千万,他干嘛就非得弄块真银来呢?背着这把真银剑,我以后混江湖的时候会很尴尬啊!”
“……出去,扎马,三个时辰。”
齐云山,白岳峰。
千年葬剑之地,剑冢。
剑晨顶着灼灼烈日,百无聊赖地扎着马步,一双眼睛怔怔地盯着练武场上新长出来的一小撮杂草发呆。
他不敢用剑,这个事实他无数次想告诉师父,可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因为他怕。
倒不是怕师父知道后会将他逐出剑冢,而是怕失去这个世界上他认为唯二的两位亲人。
剑晨越来越相信,那个梦是真实的,梦里看不清面目的妇人,定然就是他的娘亲。
可是他的娘亲被那把血剑杀死了。
娘亲死了,那他的父亲呢?
剑晨不敢去想这个问题,他的心里终归还是抱着一丝丝的侥幸。
正是因为这个梦,剑晨害怕用剑,这是他的一个结,一个死结。
师父虽然平时对他严厉,但剑晨知道,师父是疼爱自己的,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是师父取的。
师父说,当年他云游在外,路过一处荒山野岭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幼童,发现幼童之处方圆百里内渺无人迹,他也不清楚,在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个幼童?
出于善心,师父便将这个幼童带回剑冢扶养,从这个幼童身上,师父找到了一块雕琢精美的玉佩,玉佩上面乃是一个大大的“晨”字,于是师父便决定为幼童取名为“晨”。
可是,名有了,姓可怎么办呢?师父是个早已抛下尘俗的道士,总不好用他老人家的道号来作为幼童的姓氏吧?
好在师父也是个果断之人,思虑了不足半息,便大手一挥,就以剑冢的剑字来作为幼童的姓氏。
所以,他叫剑晨。
每每想起师父说起自己名字的来历,剑晨总是忍不住勾起微微地笑意。
十多年来,他早已将师父当作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想将血剑的事情告诉师父。
若师父知道了他的心结,定然会全力以赴调查血剑的真面目,从而为他的徒弟解开这个死结。
但是,剑晨又怎么忍心已经七十三岁高龄的师父再为自己奔波劳累?若是从中再出点意外却又如何是好?
所以剑晨决定,血剑的事情他要烂在肚子里,决不透露给任何人知道,他要自己去查,查娘亲为何惨死,查父亲是死是活,查出那把让他害怕的血剑!
“大师兄,又被师父罚啦?”
正当他思绪万千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连忙努力活动面部表情,他的悲伤落寞从不示于人前。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说话的是他师弟尹修空,这个世上除了师父,他最亲近的人。
这个时辰,嗯,应该是刚刚挑完水回来。
果然,他身后传来砰砰两声闷响,尹修空将挑水的担子放下,揉着有些酸涩的肩膀笑嘻嘻地转到他面前。
剑晨白他一眼,有气无力道:“麻烦你把‘大’字去掉,搞得好像你还有二师兄似的。”
尹修空笑道:“这么叫不是显得咱们剑冢师兄弟多嘛。”
提起剑冢,剑晨的脸色有些黑,气闷道:“小空空,你说,咱们为什么非得练剑呢?”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若是他练的是刀,是不是就会少了一个困扰?
“咱们身在剑冢,不练剑难道还练枪吗?那不成枪冢啦。”
“而且师父说,咱们剑冢的归一剑法可厉害啦,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出山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了,想想都是……帅!”
尹修空眼睛里已经开始冒小星星。
见他说得眉飞色舞,剑晨笑笑,忍不住想打击他,“小空空,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
“咱们打一场,你用归一剑法,我用……”剑晨眼珠四下一扫,看到他水桶里舀水的瓢子,拿在手里晃了晃,“我用木瓢。”
尹修空眼睛瞪得老大,“大师兄,师父说骄傲的人活不长。”
剑晨道:“你就说敢不敢吧。”
尹修空气道:“有何不敢,你就说赌什么吧!”
剑晨笑道:“咱们谁的武器先被打掉算谁输,输的人连续挑水一个月。”
尹修空道:“好,看招!”
他可是随身带着练习用的钢剑的,平日里只要一没事就会拿出来耍耍,所以虽然入门时间没有剑晨长,勤学苦练下倒也得了归一剑法的一丝真髓。
尹修空身形一展,归一剑法第一式“气贯长虹”出手,钢剑化作匹练直刺剑晨左肩。
剑晨嘿嘿一笑,他与尹修空师兄弟两人平日切磋不少,这小子每次出手,十次有十次都以“气贯长虹”发招,是以虽然尹修空突然发难,他也不慌不忙。
身子略略往右一侧,刚好让过尹修空手中钢剑,提起舀水的木瓢一瓢扣了过去,当的一声,正好打在剑身上,引得尹修空一个踉跄。
尹修空身形一滞,他归一剑法前面几式已练得纯熟无比,按照招式,“气贯长虹”之后,钢剑就应该上挑,接续一式“日出东山”。
但剑晨这一瓢力道也是不弱,将他钢剑打得猛然下沉,“日出东山”自然就使不出来了。
“你小子,难道不会变通变通吗?”
“比如这样……仙人指路!”
瓢使剑招,木瓢圆滚滚的一头直撞尹修空拿剑的手腕,呜……破空声响显得格外怪异。
“哎哟!”
尹修空正努力调整身形,冷不防木瓢打到,猝不及防下正中持剑手腕,手腕一麻,钢剑拿捏不住,当啷,掉在地上。
尹修空不可思议地看着剑晨,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平时懒懒散散的大师兄武功是怎么练的,自己每天练剑练得手臂发酸,竟然还是在师兄手里走不过两招,况且师兄手里拿的还是木瓢。
不过师兄的聪明尹修空是知道的,以往师父教他两人练剑,师兄总是学一遍就会,而自己非得苦练上数十次方才记得住。
“师兄……你,你怎么这么厉害?”
“呵呵,小空空,练武得用脑子,死记招式是不行的。”
剑晨眼里有着一丝笑意,将木瓢轻轻放到他手上,转身便走。
尹修空说不出话来,呆呆看着手里师兄用来打败自己的木瓢,突然,一个深埋在他心里的疑惑陡然冒了出来,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
“大师兄,你为何从不用剑?”
剑晨的脚步突地一顿,没有转身,低沉道:“小孩子家家,不要乱问。”
尹修空气恼,师兄你也只比我大一个月好吗?哪里还是小孩子了?
他入门已有五年,印象中,师兄果然从没有真正用过剑,平日里师父教导剑法,他总是用些树枝木棍塘塞过去,为此没少被师父训斥,但却也不改。
可是尹修空记得,师兄是有剑的,被师父骂得狠了,师兄也会拿起那把剑练习剑法,只是他的剑……从来没有出过鞘,尹修空甚至怀疑,那把剑是否已经锈住,拔不出来了?
他一时间想得有点多,再回过神来,眼前哪里还有剑晨的身影?
“大师兄,你去哪里?”
他急得大喊。
回答他的,只有山谷中一声又一声的无穷回音。
2。第2章 大叔
齐云山有三十六奇峰,七十二怪崖,山势挺拔峻崎,巍峨壮观。
其中名气最盛的,便是白岳峰,素有“黄山白岳甲江南”之美誉。
此时,白岳峰下,剑晨缓缓行走在密林小道上。
他走得漫无目的,双目中蒙着一层茫然的色彩,显然正在出神。
剑晨今年十六岁,在他不大的年纪里已经有了两个必须要去完成的目标。
其一,自然是他的身世,总有一天,他要查清楚他的身世是否真如梦境中那般?
其二,他不能使剑,这对于一个身在剑冢的人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这也是必须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身世之事,他现在没有任何头绪,但关于剑的问题,剑晨已经足足思考了十年。
曾经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自己不是在剑冢,练的不是剑法而是别的一些兵器,哪怕是拳脚,这该是多好的一件事情。
可是他偏偏就在剑冢,自小练的,也是剑法。
今天用木瓢与尹修空切磋,这并非剑晨临时起意,而是心中一直想尝试的一件事情。
他想试试,若是手中握着的不是剑,而是别的东西,能不能催动剑冢的归一剑法与人对战?
结果是可以,他依然很轻松地打败了尹修空,可是如此一来,反而令他心中更加茫然。
尹修空毕竟是他师弟,是他知根知底的师弟。
江湖中对武林中人,一直有一条公认的武学修为划分,分别从最低一等的“入门”开始,中间跨越“精进”、“出师”、“名动”、”立派“、”宗师“,直至最高级别的”隐踪“,共大略分为七个层级。
尹修空的归一剑法,只练到了第一层“剑飞惊天”境界,所能运用的,也只是剑飞惊天下的九式剑招,若是以江湖上的武力划分,尹修空顶多也只算入门级弟子的顶峰。
而剑晨苦练十三年,如今已是修到了归一剑法第三层的“剑若惊鸿”,从精进级的弟子勉强可以迈入出师级。
所以剑晨即便只是空手,要打败尹修空也并非难事。
但他又能再找谁来试招呢?
找师父吗?
剑晨相信,如果他胆敢拿把木瓢出现在师父面前要求切磋,很可能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他现在心里正在琢磨,如果用刀来使剑法,能不能打败除尹修空以外的其他高手。
但是他的脸上马上就露出了苦笑,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想法很难实现。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刀,在剑冢里,除了剑,哪还有其它的兵器?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更加烦闷起来,不由得停下脚步,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然后,他便愣了愣。
白岳峰下有条小溪,溪水淼淼从山缝中穿过,只有一处地势颇为开阔,师兄弟两人平日打水便是来此处。
这里鸟语花香,也是剑晨幼时最爱玩耍之地。
他下得山来,心中转着各种纷杂的念头,于是便习惯性顺着小道走走停停,再停下时,竟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他心中最为放松的所在。
但这不是他愣住的原因。
白岳峰靠向齐白山内里,平日里除了他师徒三个,常年不见生人。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时,却发现靠近溪水边的大树底下,好端端地躺着一个人。
这是个身着青色劲装的中年汉子,满面的胡须,半靠在树干上,一只手支着地,另一只手抚在胸口,此刻目中露出警惕之色,直直地盯着剑晨。
这里竟然有人,剑晨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不甚在意,况且适才尹修空来打水,若是发现这里有人定然会向他提及。
所以剑晨只当这汉子刚好路过歇息歇息。
于是他对中年汉子点点头,“你好。”
中年汉子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不说话,一时之间空气中显得颇为沉闷。
过了一会,剑晨甚觉无趣,于是不再去看中年汉子,自顾自捡起一块扁圆的石块,侧着身子斜斜地将石块丢进溪水里。
啪,啪,啪,啪,啪……
石块在水中一连弹了十几下,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渏,方才力尽沉入水底。
“好手法!”
中年汉子一直在注意着剑晨的一举一动,见此,不禁出言赞叹道。
剑晨回头,笑道:“大叔,你也玩水漂吗?”
“咳咳。”中年汉子猛得咳嗽起来,剑晨这句“大叔”对他伤害不轻。
他这一咳,竟然带出几滴血水,沾染在青色的劲装上,显得格外醒目。
剑晨眉头一皱,“大叔,你受伤了?”
中年汉子用手随意在嘴角抹了抹,朗声笑道:“些许小伤而已,小兄弟可是山上剑冢之人?”
剑晨点头,好奇道:“大叔知道我们剑冢?”
在他想来,剑冢加上他也不过才三人而已,这在江湖上几乎属于可以忽略不计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名声了。
中年汉子道:“千年葬剑之地,剑冢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声的,特别是贵派的归一剑法,更是令江湖中人倾心不已,我又如何不知。”
听他说起归一剑法,剑晨一声叹息,竟自沉默了起来。
中年汉子见他奇怪,不禁问道:“小兄弟似乎有心事?”言辞中有着一丝关切之意。
剑晨常居深山,每日接触到的只有师父和尹修空这个小师弟,他心中的想法奇怪,若说与师父听,定然少不了一顿责罚,而尹修空……说了他也听不懂。
此时听中年汉子言辞恳切,他心中不知为何,流过一阵暖意,忍不住道:“大叔,你会武功么?”
“略懂一点皮毛而已。”
“那你说……用刀来使剑法,会不会比较厉害?”
“哦?”中年汉子不料他竟问了这种奇怪的问题,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刀使剑招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是至于厉不厉害嘛……”
“应该是厉害的吧?”见中年汉子竟然没有如师父那般反驳他,剑晨惊喜看他一眼,兴致勃勃道:“就像刚才,我用舀水的木瓢……”
他一口气,将适才与尹修空之间的切磋经过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倒了出来。
中年汉子听他说完,哈哈笑道:“这倒是有趣,不过小兄弟,若我是你,我就不用木瓢。”
“嗯?”剑晨闻言一怔,奇道:“那你用什么?”
“我用水桶。”
“水桶?”剑晨惊讶地张大嘴,“大叔,你牛!”
中年汉子笑道:“你能用木瓢使剑法,我就怎么不能用水桶使剑法呢?”
“你提着水桶这么干……”说着他腾出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叫做‘抡’。”
“但是若你手里提的是把剑,这个动作又叫做‘挥’,那么你说,到底是‘抡’厉害,还是‘挥’厉害?”
“这个……”剑晨显然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中年汉子又道:“或者打个比方,假如你即学了剑法,又学了刀法,但是现在手里拿着的是杆枪。”
“我一剑刺过来,你是用剑法挡,还是刀法挡?”
剑晨不假思索,冲口而出,“当然是怎么顺手怎么挡啦!”
中年汉子耸肩笑道:“这不就结了?那你说是用枪使的剑法厉害,还是刀法厉害?”
剑晨恍然,长久以来纠结在他心里的症结竟然被中年汉子三言两语解了开来,顿时只觉浑身百骸俱都爽快不已。
他朝中年汉子深深一鞠,感激道:“谢大叔指教,可惜你身上有伤,不然小子定与你大醉一场,以报提点之恩!”
中年汉子哈哈大笑,道:“些许小伤如何挡得了我的酒虫,咱们现在就可……”突然他一直支在地上的手掌微不可查的动了动,这令他面色陡然一变,看向剑晨的眼里,满是挣扎。
“小兄弟,看来这顿酒得欠着了,你……你过来点,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中年汉子一咬牙,冲剑晨招招手。
剑晨对他正满怀感激,闻言不疑有他,快走两步来到中年汉子跟前,关切道:“怎么了大叔?你的伤势加重了?”
岂料他才一走近,突然胸前一痛,中年汉子一直抚在胸口的手指已经点在他穴道上,气血凝滞之下,顿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3。第3章 焰使
“大叔,你……!”剑晨惊怒交加,万料不到中年汉子竟向他出手偷袭。
中年汉子满脸愧疚,下手却毫不迟疑,紧接着又将他哑穴给点了。
这下剑晨动不了,也骂不出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珠子狠狠地瞪着,似要喷出火来。
中年汉子手下动作不停,口中歉然道:“小兄弟切莫见怪,大叔也是迫不得已。”
一边说,他一边自怀中摸出一包用牛皮纸紧紧包裹的东西,放到剑晨眼前,说道:“小兄弟,大叔求你件事,这包东西,你务必帮我好生保管十日。”
“十日之内,我定然来取,若是没来,那便是我死了。”
又道:“十日之后,我若没来,你便把牛皮纸拆开,将里面的东西好生背熟,再一把火把它烧了,也算是替大叔好好出一出这一十三年流离之恨。”
剑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听他几句话便说到生死之事,不由瞪大了眼睛,那股被偷袭的怒火不知何时已灭了下去,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中年汉子将牛皮纸往他怀里一塞,站起身来,看着剑晨,带着哀求道:“小兄弟,算大叔求你,这东西你务必藏好了,切莫让第三人知晓,即便是你的师父,也不可说。”
回头望望,有些急切起来,“我的仇家快来了,小兄弟,你们剑冢有一门闭气的法门,你可学会?”
剑晨无法说话,唯有眨眨眼,算是回答。
“好,你的穴道半个时辰之后自会解开,剑冢的闭气法门练至极处可屏息静气两个时辰,想来半个时辰小兄弟定能做到。”
言至于此,他一把抱起剑晨,双臂一振,竟然将他往水中抛去。
剑晨一惊,想不到他说抛就抛,连忙长吸一口气,将眼一闭,运起闭气法门来。
扑通。
落入水中,好在水流缓慢,他只是沉入水底,倒并未被冲走。
中年汉子抛下剑晨后,往他落水处重重地踩了几步,溪水边湿润的泥土地上立时留下了两排脚印。
咬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来,四处一看,运起内力往左边打去,那滴鲜血便被他甩在了离剑晨落水处十来丈远的野草上,又捡起一支枯枝,轻轻掰折出一丝裂痕,扔在右边十来丈处。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停下来,看着水面,欠疚自语道:“小师弟,师兄刚一回来便将你丢到水里,呵呵,希望你可别记恨师兄。”
又回头面向白岳峰上剑冢的方向,双膝跪地,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抬起头来,眼中尽是留恋,“师父,冲儿不孝,辜负了您的教诲之恩,如若不死,总有一日定当再回剑冢长伺身侧。”
语毕长身而起,选了个他适才弄出的痕迹相反方向,身形大展,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丛林之中。
他竟然也是剑冢的弟子?
中年汉子走后不久,树林里传来响动,从林中走出五个人来。
五人一样打扮,俱都一袭白衣,袖口处用金线密密绣着数朵燃烧正旺的焰火,腰间长剑早已出鞘提在手里,一面前行,一面搜索着什么。
领头那人看起来约摸五十来岁,神情阴冷,森寒的目光落在中年汉子踩出的脚印上,不发一语。
他的袖口处,绣着五朵金焰。
“刘焰使,溪边有脚印,那人莫非藏在水下?”
他身后站出一袖口有三朵金焰的年轻人,目光也是落在脚印上,不由猜测道。
其余众人深以为然,就待上前看个究竟。
溪水流动虽缓,水面却有七八十丈之宽,任你轻功再好,一跃之力也是不够横跨溪面,是以藏于水下的猜测自是令人信服。
岂料被称作刘焰使那人冷哼一声:“这人诡计多端,咱们一路追杀,不知被他骗过多少回。”
“这脚印如此明显,断然又是他故弄玄虚,这水底不看也罢,还不如四下找找,省得耽误功夫。”
众人一怔,拱手道:“是!”
中年汉子心思竟如此缜密,将刘焰使的想法猜了个通透。
若他不在溪边留下脚印,说不得刘焰使便得令人下水一探究竟,藏于水下的剑晨便无所循形。
“刘焰使,这里有血迹!”
四下搜索的弟子在野草上发现中年汉子先前故意甩下的血迹,连忙报告。
焰使眼中精光闪现,问道:“咱们可有人令他受了外伤?”
众弟子回忆半响,均道:“没有,他只被王焰主以剑柄击在胸口,倒不曾有外伤。”
刘焰使冷笑道:“这又是个障眼法,咱们若是按血迹的方向去追,保准越追越远。”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那名三焰弟子道:“刘焰使,这么说来,咱们往没有痕迹的方向追?”
刘焰使不语,手中不知何时拿着一支枯树枝细细察看,正是中年汉子先前掰折出一丝裂痕的那支。
他闭目思索半响,手一挥,“走这里。”
手指的方向,却是发现枯枝的前方。
众人提起轻功,遁着刘焰使所指方向,转眼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刘焰使自认心计过人,颇为自负,谁知还是着了中年汉子的道儿,走向了错误方向。
半个时辰之后。
沉于水底的剑晨猛然睁开眼睛,手脚并使胡乱蹬踏着浮出水面。
“噗……呼,呼,呼!”
一口气憋了半个时辰,剑晨上得岸来,仰面八叉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幸好小爷闭气功夫了得,否则这次还不得喂了鱼虾。”
他缓过一口气,连翻身起来四下一望,半个人影也没有。
想起大叔那句“若是没来,那便是死了”,心中焦急起来,连扯着嗓子吼道:“大叔,大叔!”
哪里又有回应?
剑晨神情黯然,他与中年汉子相识不过半刻,却对他甚有好感,如今生死不明,没来由得有些伤感。
“唉,也不知大叔姓甚名谁,希望他福大命大,十日之内能来找我。”
一低头,却发现中年汉子踩出的脚印,不禁奇怪,“咦,我记得大叔是将我抛入水中的,这里怎么会有脚印?”
细细一想,恍然道:“是了,定是大叔怕仇家下水寻找反而发现了我,所以故意留下脚印,以淆视听。”
想到此处,他连忙四处搜寻一翻,果然也发现了那颗带血的野草,随带还找到了更多凌乱的痕迹,至于那支留有裂痕的枯枝在刘焰使手里,他却寻之不着。
剑晨自语道:“这定是大叔仇家所留,我便顺着痕迹往前查看,若大叔被追上,好歹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他生性侠义,也不去考虑中年汉子的仇家是否在他应对范围内,只想着若救得了大叔性命便去救上一救,一时间却也忘了中年汉子塞进他怀里的东西。
于是探明方向,剑晨全力运转轻功,随着刘焰使等众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这一追便是十多里地,一路上痕迹虽多,但好在并不似打斗之后所留,沿途也没发现血迹,这令剑晨安心不少。
至少大叔的仇家还在追捕中,也就说明,到目前为止,大叔还是安全的。
突然前方密林中人影闪现,有树木遮挡也瞧不清样貌,看行进路线似是往他这边而来。
剑晨一个急停,藏身树后,心道:“来了个落单的,正好抓来问问大叔的下落。”
他随身没带兵器,只得捡了根略粗的树枝当作短棍提在手里,凝神静气静静等待。
脚步声越来越近,剑晨甚至听到对方略微有些粗重的喘息,暗道真是天助我也,来了个修为低的。
念头刚过,一道人影至他藏身的树后飞越而过。
剑晨不敢怠慢,运起内力,提起短棍便往这人后脑勺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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