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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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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接着就是一声极为尖细的叫声。
段无胤发现自己吞噬的元力,居然在一点一点弥散而出。
那些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才吞去的元力与气血,在一点一点离自己而去。
吞了唐老太爷的元力,十不存一。
他怔怔不敢相信,如同丢失魂魄。
红衣儿面容冷漠望向这个身怀吞噬相的黑袍年轻男人。
钟家男人轻声开口说道:“看呐,他身怀天相,不消多久,也能成为你一样的妖孽。”
而一边的齐梁二皇子皱着眉头,看着那个患得患失,如同得了失心疯的黑袍年轻男子,破天荒没有提出质疑。
即便那个男人大哭大叫,像是一个疯子,可他得了吞噬相的恩惠。
所以钟家男人说的一点不错。
这个天相太强,他日后必然是一个妖孽。
接着萧布衣微微咳嗽,虚弱而戏谑说道:“就不怕他被吞噬相乱了心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钟玉圣微笑回应道:“不疯魔,不成活。”
。。。。。。
。。。。。。
耳边已经听不见声音的段无胤重复确认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除了自己消化的些许元力,唐老太爷的庞大元力,此刻都从眉心扩散开来,化为浓郁的白气。
黑袍段无胤有些癫狂伸出手,拼命探出鲜血淋漓的五指想揽住元力,可吞噬相那道口子已经被萧布衣一刀割开,再是如何挽留,都只是徒劳。
那道癫狂的身影,便难免有些好笑。
“我的。。。。。。”
“这些。。。。。。”
“都是我的!”
伸手数次,最终徒劳无功的段无胤,眼神逐渐黯淡下去,接着不到一秒,黑袍下的目光缓缓抬起,最终盯向了风轻云淡的红衣女子。
小侯爷陡然尖声叫道:“我要杀了你!”
那袭黑袍张开双臂,身形前倾,脚尖猛然点出,整个人飘掠而起,像是一只大鸟一般扑向红衣儿。
穆红衣面色平静,与那道扑来的黑袍身影目光对视。
她的目光如同万年雪山一般平静。
一刹那狂风骤然再起——
紧接着世界再度安静下来。
紫竹林再度清空一条长道,而数十根紫竹崩塌砸下,将彻底昏厥的黑袍段无胤埋下。
钟家男人轻轻叹息一口气。
他望向那个站在原地一步未动的红衣儿,目光落在她背后的剑匣之中。
从那一声龙鸣凤吟起,钟家男人就知道今日的事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顺利。
至少眼前这位穆家遗嗣,背后剑匣里的这一剑,如果向着自己递出,那么自己事前预想的结局究竟会不会改写,便成为了一个有悬念的事情。
唐老太爷浓郁的元力弥漫在紫竹林中,这位老人家临终之前的暮气,如今转化成了朝气蓬勃的生机。
钟家男人看着站在漫天生机弥漫之中的红衣儿。
这个红衣女子就像是白纸之中的一点墨,在漫天生机之中,她身上的那道死寂气息便显得极为突兀,而且明显。
此人命不久矣。
所以她行的路,便是世间最直的路。
所以她出的剑,就是世间最直的剑。
谁挡在她的路前,这一剑,就会毫不犹豫递出,把一切都撕裂。
谁能挡得住呢?
钟家男人轻轻闭上眼,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脑海之中将出剑场景反复模拟了数十遍。
上百遍。
近千遍。
接着他睁开双眼,声音复杂道:“我不想跟你动手。”
连衣袂都没有飘动一丝的穆红衣保持沉默。
她只是伸出一只手,缓缓按在自己背后的剑匣之上。
那一声狭长的龙鸣凤吟声音抑扬顿挫,再度浮现天地之间。
钟家男人叹息说道:“你有你的事,何必来拦我?”
红衣儿面容如水般平静,拿余光微微瞥了一眼萧布衣。
她轻声道:“只是恰巧路过。”
而齐梁二皇子心领神会,拔刀而起,轻声道:“谢了。”
那个粗布麻衣的身影有些狼狈地逃离紫竹林,离开的速度极快,一路上滴落的血迹被一道纯白元力极快且不留痕迹地抹去。
收回元力的红衣儿重新将目光挪回钟家男人身上,轻声道:“如果你不想承受这一剑,就不要挡路。”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红衣入洛阳
背负剑匣的红衣女子语调平静:“如果你不想承受这一剑,就不要挡路。”
钟家男人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他看来,这个穆家遗嗣气势虽强,但气数已尽。尽管在北原冰木湖之中,她与那个雨魔头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可知。。。。。。但有一点毋庸置疑。
她只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那位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念头的紫袍大国师在北原布下天罗地网,最后却无功而返,而这袭红衣如今依旧能够背负剑匣安然无恙走到洛阳,就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她背后背负的那个剑匣。。。。。。
以及剑匣里的那一剑。。。。。。
钟玉圣不知道那一剑锋芒有多甚,也不想知道。
所以他乖乖后退一步,为那位绝美女子让开了一条通坦大道。
好在这剑匣里的一剑,本就不是为他而准备。
红衣儿樽云觞面无表情继续前行,将按在背后剑匣上的素手缓缓挪开,大红袖独自飘摇。
从紫竹林到洛阳北门只有十里地。
一袭红衣,赤足前行,头顶无数紫竹叶盘旋跟随,面前不远处,就是那座北魏雄奇浑厚的千年古城。
洛阳的北门内处,忽然传来点点震颤,犹如星火浩渺,接着震颤声音缓缓加大,递加数十息,便如同鼓点擂响。
洛阳洞开城门已经有些许时刻,那些迫不及待离开这座古都的江湖客,有些尚未走远,脚底传来震颤,耳边有遥远的呐喊响起。
于是他们停住脚步,有些微惘地回首。
在洛阳上空俯视,就只是黄土上零零散散的几个黑点拄剑而停,这些运气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江湖客惘然回头,没有见到洛阳士子宴文道争锋的烽火狼烟,却碰巧见到了北魏大军出城的凶悍画面。
洛阳北门的城楼头被人搬上两面巨大战鼓。
而此刻擂鼓手开始敲打战鼓。
古老的战锤落下,击打在鼓面之上,于是第一声雷鸣响彻洛阳城头的天地间。
黄沙漫天。
阵阵点点的雷声气势叠加,气势愈加盛大——
一骑当先而出的,是洛阳骁勇为冠的北魏黑色铁骑,一纵列长队彪猛鱼贯而出,铁蹄铮铮踏下,携卷着滚滚黄沙。
是为第一重。
接着身披沉重甲胄,坠提银白长枪的北魏禁军气势磅礴缓缓出城。
是为第二重。
赤凤营尽数战死洛阳南门,于是七色少了一色的弩营稍显突兀,在北魏禁军两侧轻快而出,伺机而伏,侯在黑色铁骑身后,小臂上轻弩已经控弦待发,跃跃欲试。
是为第三重。
十数道宽大黑袍笼罩的高大身影骑在同样高大的漆黑骏马之上,连人带马通体上下卷携着浓浓的杀气,于是衣袍上如墨缸里浸染出的黑色便凭空多出几分肃杀。这些北魏森罗道耗费巨大心力培养而出的伪九品强者,向来被凤仙宫视作朝廷行走江湖时候的杀人利器,而在七月七大红月事件之后,几乎都被紧急召回洛阳。
此刻黑冠黑衣配黑马,十数道身影犹如地狱恶鬼出行,漆黑元力出窍游走,气势汹汹不亚于千骑出城,是为第四重。
勒马而停的几位洛阳有头有脸大人物沉默立在最前方。
彼此之间对望一眼,没有人率先开口。
那位谕令传来,将围堵天酥楼勾栏街的大批人马,尤其是精锐兵马,火速调往洛阳北门。
北门宽阔的赤土之上,六军不发,悬停的青铜门下尘土飞扬,缓缓落定。
目力最佳的六位弩营校尉眯起眼,努力想看清遥隔数里地外,能让自己以及诸多将士在此等候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约莫片刻功夫。
早已经摆好阵势,自北魏开国以来,十六年间从未有过如此大阵仗的数千将士,在轰然的雷鸣鼓声之中,听到天外传来一声长鸣。
威严而高昂。
暴躁无比盖压了一切鼓点声音!
徐徐如风却又杀意凛然。
朝气蓬勃却又暮气沉沉。
城楼头摆放着两面巨大战鼓。
此刻一面巨大有三人高的巨大战鼓,在两个鼓手拼命擂击之下,鼓面陡然炸开!
炸鼓!
数千马匹悚然而惊,陡然嘶鸣,四足拼命擂地,缰绳被死命拉扯住。
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而众人恍惚之间,看到远方紫竹林中走来一道红衣身影。
红色在黄沙之中泼洒入墨。
那人赤足前行,走一条笔直通往洛阳北门的直线。
所有人噤声不敢出声,连座下马匹都不再动弹。
鸦雀无声。
一身红衣随风肆意鼓荡的女子面容气质俱是上上等绝顶风姿,大概是这座江湖百年来最为惊艳的美人了。
她的背后却背负着一个极其古怪的物事。
那是一只剑匣。
九条黑金之龙盘踞剑匣背部,面相狰狞,暴怒之色流溢剑匣表面,黑龙身下交叉穿行着振翅狂啸的雪白凤凰。
黑龙白凤。
背负剑匣的红衣女子,犹如天上降凡的仙人,面色如同万年化不开的雪山一般冷清,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黑甲铁骑,直入洛阳城。
她一只手按在背后剑匣之上。
面前是人山人海,森然如林的北魏铁骑。
她轻轻开口。
“让开。”
女子声音落下,那面立在洛阳北门城楼头,此刻鼓面已经不再的大鼓连带着鼓身一同突然无端炸开,不仅仅是鼓面,三人齐高的巨大战鼓从内如被剑气溅射一般炸裂开来。
红衣探出一只手,对准洛阳城楼头微微收拢五指,元力如线一般钩拉——
轰然一声巨响。
接着是一声惨叫声音戛然而止——
奉命前来阻拦眼前红衣女子的禁军校尉,弩营校尉,以及北魏铁骑统领,甚至修行境界晋入九品的森罗道诸多高手,此刻怔怔望向自己身前不远处的地面,那被战鼓残骸砸出的一个巨大窟窿。
接着他们微微偏转头颅,望向之前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一道黑袍身影。
此刻空余空空荡荡的黑马马背。
马背上那袭黑袍已经不见踪影。
背负黑龙白凤剑匣的红衣女子依旧面色平静,目光漠然,没有去看足下那被城楼头战鼓活生生砸入地下而死的森罗道高手,只是继续前行。
漫天的黄沙多了一丝血腥气息。
洛阳城楼头两面鼓,此刻只剩一面。
负责擂鼓的鼓手几乎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口干舌燥,目光活见鬼一般望向这个红衣身影。
红衣儿重复轻声道:“让开。”
没来由的寂静。
在千万人目光注视之下,她轻轻前踏一步。
首当其冲挡在这身红衣面前的禁军校尉后退一步。
北魏铁骑统领后退一步。
六大弩营校尉后退一步。
森罗道的十数道黑袍身影后退一步。
千骑挡在一人面前,洛阳北门显得有些拥挤。
而这样拥挤的场面,是千骑为一人让道而形成。
北魏的禁军,铁骑,弩营,森罗道,此刻让出了一条足够让红衣女子进入洛阳城的,最直,最快的道。
而那袭红衣儿按压在剑匣上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北魏的铁骑记住了这身红衣,在许多年以后,这一副画面,依旧鲜活在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春秋元年的剑宗明孤身一人入洛阳,来挑衅开国不久的北魏,向世人证明了一人之力,如何盖压一个世间。
而星火点起的大世之中,这一身红衣,让所有人记住了女子剑仙该有的模样。
她轻轻抬头,望向城楼头几乎软倒的擂鼓手。
“击鼓。”
擂鼓手快要哭出声音来,拼命抡起战锤,抨击在那面战鼓之上。
洛阳北门的天地之间再度宛若雷震。
一身红衣入洛阳。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将死之人的剑
满城寂静。
洛阳北门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为那个红衣女子剑仙让开一条道路,高悬的青铜门下黄沙将红衣身影逐渐遮掩。
她赤足前行,面色从容不迫。
踏入洛阳城内——
北门城楼顶上陡然砸开盛大的击鼓声!
瘫倒在地的擂鼓手目光呆滞,看着纯白的剑气在鼓面上肆意翻滚,如龙似凤盘踞翻腾,接着犹如万钧巨锤一般砸下,势不可挡!
高昂的龙鸣凤吟!
剑气起手撼昆仑,那道剑气绕鼓三周,接着毫无忌惮砸下,将鼓面连带整只大鼓撞破,顺带轰飞小半个洛阳北门。
剑势撞破鼓,红衣翻飞蝶。
红衣儿面无表情走在洛阳城内,红袍如波浪般不断滚动,纤白赤足踏在青石街道之上,目视前方,四周所在如今的洛阳城内空空如也,大街小巷俱是安静。
可惜洛阳只安静了那么一秒。
接着被剑气削开的半颗城楼头砸在红衣儿身后,犹如陆沉,巨石四溅,伴随宣泄而出的剑气与高亢龙鸣,红衣两边街道木屋瞬息崩塌,所有景观刹那模糊,砰然炸裂,视线渐渐清晰之后,已经摧枯拉朽递送出一条长道。
直通那座勾栏街头面。大红色的六角阁楼。
。。。。。。
。。。。。。
天酥楼顶之上,黑衣隐谷弟子王雪斋面色肃穆,捧大圣遗音而立,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洛阳城内渐行渐近的红衣身影。
洛阳城内被怪力扫开,两侧清开一条长长的廊道,黄沙弥漫之中,红衣身影逐渐变清晰。
青石小和尚面色复杂,感应着那位背负剑匣,眉心剑意纵横的红衣女子,菩萨瞳孔之中,那一袭红衣虽然剑意盎然,但体内却是死气大于生机,一条性命只不过在旦暮之间。
身负株莲相的易潇同样能看到红衣儿樽云觞体内的气运,红紫之色外溢,在剑匣表面流转,而代表死亡的漆黑之色深蕴肺腑之间,已经弥漫开来。
“她来了。”魏灵衫轻轻开口:“气息很强,但。。。。。。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会是这样?
体内的死气越来越沉重,掩盖不住,越来越沉重。
魏灵衫想不通,青石小和尚也想不通。
所以隐谷弟子王雪斋也想不通。
易潇想通了,却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一袭红衣去了冰木湖,赢了与那个雨魔头的生死决战,胜了与紫袍大国师之间的尔虞我诈,最后一路南下风尘仆仆来到洛阳。。。。。。
却已经气运枯竭,变成了一个将死之人?
。。。。。。
。。。。。。
洛阳城头掠上一道身影。
盛红色唐装的钟家男人拎着段家小侯爷,面无表情登上洛阳城头,望向城内那道不缓不慢向着天酥楼前进的红色身影。
他不想去拦那一袭红衣。
他只是想看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亲自出剑开大世的穆家红衣儿,身负八大天相之一的鲛狐相,这种彪猛天相越是重伤垂危越是战力翻倍增强,所以她不急也不忙,只是背负剑匣前进,浑身上下圆融如意,面色气息俱是平淡如水,如同一片大湖般平静无波。
而她的手已经搭在了背后剑匣之上。
那一剑已经蓄势待发。
钟玉圣想看到这一剑出鞘。
他想看到这一剑出鞘,准确的来说,想看到的,不仅仅是出鞘的人,也不仅仅是出鞘的剑。
是一整个出鞘的完整过程。
包括出鞘的人与剑,也包括接这一剑的人。
钟家男人更想看到的,是那个人能不能接住这一剑。
。。。。。。
。。。。。。
“噗通”一声,钟玉圣松开手,黑袍段无胤跌在洛阳城头,脑海里一阵炸痛,口干舌燥睁开眼,摸了摸自己面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有些微惘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盛红色唐装男人。
“你是不是很好奇。。。。。。”
“为什么我在洛阳晋升了宗师,却已经不敢大开杀戒,把八大家都除在这里?”
段无胤微微眯起眼,嗓子里一片沙哑,吞噬相开启之后的暴躁逐渐离去,他仿佛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性子淡然的北魏小侯爷,轻轻嗯了一声。
钟家男人轻声问道:“单单凭借一位转世菩萨,拦得住我吗?”
段无胤摇了摇头。
妖孽再妖孽,只要不曾跨过这一境界,终究有不可逾越的天堑。
史书三千年,大浪淘尽,妖孽数之不尽,却无一人能做到越境战宗师,即便是八百年前号称九品无敌手的妖僧徐仙佛,手持两大至强域意,在九品巅峰之时,也公开承认距离那一步有着云泥之隔。
所以,无论是隐谷的大弟子王雪斋,还是只有六分之一转世魂魄的青石小和尚,亦或是世上任何一位天资妖孽的九品,对上钟家男人,都是拦不住的。
“在跨出那一步之前,我也有杀心。”
钟家男人笑了笑,面色复杂:“若是我不急着跨出那一步,今日洛阳城头的人,兴许会多上我一个。”
段无胤有些微惘。
钟家男人平静道破天机:“你打开吞噬相。”
黑袍小侯爷闻言,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按在自己被萧布衣斩开十字血痕的眉心,一股酸痛从眉心席卷而来,直贯心肺。
眉心的天相开始疯狂吞噬周围的一切资源。
段无胤面色陡然红润,接着喉咙一甜。
硬生生将那口鲜血咽下喉咙。
北魏小侯爷怔怔靠在洛阳城头,目光无神望向洛阳城内。
他喉咙有心肺之血的酸甜,更多的是一种酸涩之意。
按在眉心的手指缓缓放下,小侯爷怔怔望向自己的食指中指,那里压迫着眉心,所以有一滴粘稠的血液。
鲜红之色鲜艳欲滴,血液之上,有一片极其细微肉眼根本无法发现的雪花,在滚烫的血液上打转。
看不见的雪花。
一股彻骨的寒意袭来。
他抬起头,颤抖望向钟玉圣。
钟家男人笑了笑:“看到了?”
段无胤苦涩嗯了一声。
“我很好奇,凭什么,她敢出这一剑?”
钟玉圣喃喃:“我想不通,所以我会不停的去想,可是发现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之后,我就只有好奇。”
“这一剑,凭什么她敢递出来?”
。。。。。。
。。。。。。
天酥楼顶。
凤仙宫主人望向那道洛阳城头负剑而来的红衣女子。
王雪斋也望向那道红衣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那一人身上。
修行者肉眼识微,所以能够洞察细微之处,通过洛阳城外携卷而来的阵阵黄沙,不仅仅可以看清那道红色身影的模样,更可以看到她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死气。
王雪斋沉默不语。
自鬼门关之后,他应师父之言出世,便是准备一路大开杀戒,以战证道,如无意外,便是直入宗师境界之后无敌天下。
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邀北关前与李长歌的那一战,算是有始无终。
入洛阳前后均是打定主意要与齐梁转世菩萨大战一场的王雪斋,在红衣入洛阳前,一颗杀心已经在波澜无惊之中缓缓蓄势到了顶点。
而这一袭背负剑匣的红衣恰巧不巧的入城,无疑是在自己心头浇上了一头冷水。
师父曾经对自己说过,未来这世上注定要耀人眼目的妖孽,究竟有哪几位。
王雪斋全部都记在心底。
可这一袭红衣儿,她背负着剑匣,不是北方的剑子,也不是西边的那只朱雀,不是南方的道胎,更不是中原的转世菩萨。。。。。。她又是从哪里来?
哪里来的这么一个人?
王雪斋想不明白,这一袭红衣儿不在这群人行列之中的原因。
盯了许久,终于想通。
他喃喃道:“原来,是一个将死之人啊。。。。。。”
这位隐谷弟子皱了皱眉,接着道:“气息很弱,只有九品。。。。。。”
他认真去感应,入洛阳之后第一次取出大圣遗音,而隐谷的修行心法讲究心如止水。
心如止水,天塌不惊。
王雪斋侧听黄沙之中的脚步声音,兀自喃喃:“气息越来越弱了,现在只有九品初阶。。。。。。”
是她体内的伤势吗?
不对。。。。。。她体内没有丝毫伤势,五脏肺腑之间,除了那团死气,几乎是完美无瑕的修行体质,没有一丝无垢和瑕疵。
她的修为为什么会不断下跌?
是那柄剑的缘故?
那柄藏在剑匣里的剑,在不断吞噬她的修为?
那又是一柄什么样的剑,在什么时候会出鞘?
最后。。。。。。向着谁出鞘?
无数个问题,顺着思绪乱成一团,最终解开。
仔细去感悟周遭环境的王雪斋猛然抬起头。
拂在大圣遗音琴弦上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拨乱。
一根琴弦应声而断。
断弦。
五指按琴,大圣遗音的声音夏然而止。
王雪斋抿紧嘴唇,元力波动开始紊乱。
那一袭红衣站住,背后剑匣长鸣,龙鸣凤吟,天地之间涌来无数剑气。
指向虚空。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个被剑锋所指的人。
所以他想明白了。
他终于想通了。
于是他开始佩服那个背负剑匣的红衣女子,甚至心生敬畏。
黄沙散去,那位手指按在剑匣背后的红衣儿显出轮廓。
风华绝代。
王雪斋知道,这一剑,是将死之人的一剑。
将死之人的一剑,出剑是生,归鞘是死。
而这一剑,她若是真能递出,真有胆气递出,无论最终结局如何,都足以为自己正名。
第一百二十八章 破矩
春秋元年的大魏,龙盘虎踞淇江以北,与齐梁齐手灭六国,镇气运。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剑宗明一剑镇洛阳,再一剑寒兰陵,为大世递出最惊才绝艳的一剑。
这是妖孽应运而生的一年。
故而无论是齐梁还是大魏,在这一年里,风雨如晦不动声色,明面暗里,在淇江龙船剑舟两位皇帝面色平静签订和平契约的背后,都做出了无数准备。
为了十六年后。
妖孽长成的这一年。
瓜熟而蒂落,轮回因果生根发芽,只需要十六年。
十六年前,在北原的寒酒镇,身披猎猎白袍的西关藩王,怀中抱着襁褓里沉睡的那个婴儿,为大魏种下了一份因果。
他送出了北原的剑子,带回了妖刀的魂魄。
自此以后,洛阳城内多了一位剑心通慧的风雪银城入世弟子,只等十六年后,正式讣告天下。
同样的,风雪银城得到了世上天资最惊艳的剑骨相天才,在未来的群雄争霸之中,足以力压一整个大世的妖孽。
兄妹关系,师门关系。。。。。。
一层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将这两个年轻人联系在一起,即便隔着北原的磅礴大雪,即便跨越千里万里,即便素来不曾谋面,在年岁递增之中,一封又一封书信,将这两个未来天才的关系越拉越近。
而潜移默化之间,许多事情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譬如。。。。。。。坐拥万里浮土的北魏,与世间最神秘的圣地,关系也越拉越近。
只到突破那一层禁忌。
昭告天下,大魏明珠魏灵衫为风雪银城闭门弟子。
自此风雪银城入世。
俗世。
俗事。
俗世里多的就是俗不可耐的事。
在世上寥寥那么几位宗师眼里,这一切做的再隐蔽,再秘密,都没有任何意义。在妖孽凋零的年代里,这些宗师几乎都是上个时代的老人,半个身子埋在土里,无欲无求,无所挂牵,一心只想着为自己续香火。所以彼此之间,上得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都心知肚明。。。。。。三大圣地的入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三方都在等一个合适时机公布于世罢了。
剑冢在鬼门关一战之后四分五裂,剑冢弟子叶小楼剑鞘里携带剑冢千万柄遗剑开始游历人间。
隐谷最后一次开天榜,公布一百零八名额,与此同时,唯一传人王雪斋背负大圣遗音走出东关山,开始以战证道。
而风雪银城,也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李长歌南下入风庭,向天下昭告魏灵衫与自己的师兄妹关系,便是最合适的时机。
而风庭城的大事件最终结局,以那只龙雀手持洛阳心,极任性送小殿下逃出风庭告终。
而此番南下,背负银城入世任务的李长歌,偏偏恰巧不巧地与魏灵衫走失。
像是巧合,又像是命运捉弄。
于是。。。。。。风雪银城就这么卡在了这道门槛上。
半只脚踏入世俗之间,半个身子又藏在北原里。
这些圣地为什么急着入世,世人大多是不知道的。
而曹之轩知道。
从十六年前,布下第一颗棋子的时候,把那个女。婴儿接入洛阳城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么一天。
所以那位大人物来到了洛阳城,他也知道。
曹之轩缓缓摊开手掌。
掌心一道极深的血痕。
他微微皱眉,中指拇指探出按在伤口之上,将那道伤口拔开,血肉缓缓绽放,一枚晶莹剔透的碎片,在粘稠的血液里,几乎要扎到骨子里。
浮世印最核心的那一枚碎片。
曹之轩闷哼一声,两根手指已经鲜血淋漓,颤抖不已,却攥住了那枚嵌入掌心的浮世印碎片。
低沉嘶哑的吼声。
一头汗水的曹之轩眼神阴森,喘着粗气,盯着那一枚浮世印碎片。
空间开始不稳定的波动起来。
那枚碎片上空三尺的空间被撕开一道裂缝。
一袭紫袍边角从裂缝之中展露而出,白皙而线条柔和的五指轻轻虚按,接着轻松扒开空间,接着蜕身而出,最后落在曹之轩面前地上。
“陛下。。。。。。”紫袍大国师缓缓站起,拍了拍紫袍上沾染阳光气息的灰尘,轻轻嗅了一口人间的空气,最后柔声说道:“好久不见。”
曹家男人没有开口,捂唇微微咳嗽。
他抬起头,望向洛阳上空澄澈干练的天空。
一干二净。
就好像现在的洛阳城。
更像是现在的万里北魏,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好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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