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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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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金龙乖乖俯首,收敛凶性,畏缩成一团。
“要想成道,你要修回皮肉筋骨气血三魂七魄。”这位菩萨缓缓道:“莲花鼓在天极海普陀仙山,这是你成道的龙皮。九千九百阶佛门山阶在忘归山,这是你昔日的龙骨;至于你的精血,我只知西楚那位霸王取走了你的龙脉精血,手段很高明,如今我也不清楚你的精血究竟在哪里,只能靠你自己去寻。”
“气血骨这三样,如今先还你筋骨。”
黑衣少女蓦然回头,点指忘归山。
整座忘归山通体震颤,九千九百阶圣阶绽放大光明,从山体之中被剥离开来,缓缓缩小,接入黑衣少女手中的金龙之中。
那条金龙眯起双眼,似乎极为享受脊椎处龙骨的回归,浑身气血顺应龙骨周转,开始流通血液。
“你是生性卑劣也好,凶狠阴险也好,我要你做一条蛰龙,乖乖收敛性子,跟这个少女行走人间。”菩萨的声音极轻,几乎是喃喃道:“要修回三魂七魄,跟着她走,能省去你千百倍的功夫。”
那条金龙惘然看着黑衣少女。
“我从不强求别人。”她松开双手,任这条幼小金龙浮在空中,道:“你现在要走也可以,愿不愿意跟随她,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为佛门守了一千年山门,如今功过相抵,你已经是自由身。要去天极海寻莲花鼓,或者行走天下找自己的精血池,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了。”
佛门看缘观分。
这位菩萨再也不理会这条浮在空中挣扎不定的幼小金龙,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几乎要崩溃殆尽的法相,沉默将目光挪向三千里大地。
她望向被自己强行留住的三千里人间烟火气息。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佛门极讲究因缘,这些星火乃是佛门落败之后被打散无处可归的气运,总有一天会被所谓的有缘人拾取。
这位菩萨沉默不语,心中念头千回百转。
一千年前佛门统领大地的日子,气运是这几千几万倍,真正可以燎原。
只可惜。
岁月无情,再强势的人物也会老死而去,再强盛的朝代也会衰败落亡。
佛道儒三教,不过是尘埃遗物罢了。
佛门尚且有秘术,修到菩萨境界可以保留些许人格,封存记忆转世投胎,为佛门留下火种。即便如此,也只是比道门落败的迟上数十年而已,终究不可避免。
这位菩萨看着满天燎原的星火,眉尖微微扬起。
这些气运飘散不定,此刻她伸出一只手便可以揽入怀中。
然后将这些烟火般飘摇的气运尽数加在一身,成就一尊大气运加身的躯体。
同争大世,纵横捭阖,直接为佛门铸造一位妖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神魂附身的这具躯体,有佛骨,有佛心。
唯独缺少了一些佛缘。
“还是一道罕见药灵呢。。。。。。”这位菩萨喃喃自语,低声笑了笑。
如何抉择?
。。。。。。
。。。。。。
日月佛台。
白袍老狐狸看着漂浮在空中的黑衣少女。
小殿下微惘道:“这位菩萨。。。。。。是要出手拦下这些气运吗?”
白袍老狐狸想了想,道:“应该是要出手的。这些气运属于佛门,被这头老龙私自吞下,如今重现人间,理应被收回。”
“而且。。。。。。”柳禅七抬起头,看着三千里烟火点燃人间的场景,心神隐隐有些震撼,喃喃道:“这些气运加身,很有可能会直接造就一位妖孽出世,任谁也抵抗不了这种诱惑吧?”
。。。。。。
。。。。。。
那位菩萨没有思考太久。
她轻轻一笑。
漫天星火随之一颤,轻微飘摇。
接着黑袖拂动,黑衣少女轻灵的声音响起。
“既然缺一点佛缘,我便取一点佛缘。”
一点星火被纤白小手拈花般拈起,蘸在眉心。
那一点佛缘星火,犹如一缕微弱的火光,在星河般浩瀚的星火之中微不足道。
一点即融。
接着她轻轻挥动黑袖。
对着漫天星火拂袖。
似乎在对着一千年前座下膝前香火缭绕的佛门告别。
“都散了吧。”
第十七章 若是世间有轮回
“都散了吧。”
这句话如同灵犀,点在漫天飘摇的星火气运之中。
黑夜泛起涟漪,三千里人间烟火微微震颤。
那尊菩萨眉眼清稚,笑意浅淡,轻轻挥袖。
就像是挥散流萤,驱逐星火。
更像是挥手告别。
于是漫天星火俯首而动,四散蔓延。
最终星星点点,消散在黑夜之中。
做完这一切,这位黑衣菩萨终于放下衣袖,缓缓转过身子。
她的脚步轻盈无比,落在日月佛台上,然后面对黑衣少年与白袍老狐狸二人。
“柳白禅。”那尊菩萨轻声对着白袍老狐狸开口。
白袍柳禅七恭敬低头,行佛门大礼,叩拜菩萨。
“你修行金刚般若经,如今已有大金刚体魄,能抵九劫不死,距离那一线虽只差一丝,但若无机缘,终生无望。”菩萨挽了挽耳边短发,轻声道:“但从今日开始,只要你肯为她护道,定能得证罗汉果位。”
白袍老狐狸闻言沉默。
柳禅七突然开口道:“菩萨,我有一问,不知您是否愿答?”
白袍老狐狸话中有话,不问是否可答,而问是否愿答。
他自知自己心中纠缠的念头全都避不开这位能观听天下声音的菩萨,自己想问什么,执念于什么,这位菩萨心中自然通透。
黑衣菩萨点了点头,眉尖舒展,淡淡道:“洛阳建了六道佛骸,借天地轮回,踏灭佛大势,压了大量罪人,本是顺天而为。但这些人命数该由天定,不该由他们来定,若无北魏一朝气运镇压,这座天地牢狱早就崩溃,所以也勉强算得上逆天之举。逆天而为,便一定有因果牵扯,顺应因果,就能推翻。”
“你要去洛阳救人,能破六道佛骸便可顺利救人,但若破不了这座天地牢狱,即便你修成罗汉果位,也无法如愿以偿。”黑衣菩萨点拨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门与她有因果,不能袖手旁观。”
白袍柳禅七指尖掐入掌中,指节泛青,声音颤抖道:“请菩萨指点。”
他十三年来入了十三趟洛阳。
那座佛骸越是观察揣摩,越是令人心悸。
无懈可击。
借助六道轮回,天地大势,令人不得不敬佩佛骸建造的那位幕后者,恐怖的灵感,鬼神莫及的天才。
望而生畏。
。。。。。。
。。。。。。
黑衣菩萨轻声道:“这座天地牢狱构思极妙,但有一些缺陷。即便是六道轮回交替,也有强盛期与衰落期。黑夜白昼交替之时,六道最弱,此刻这座牢狱会产生瑕疵。”
“若是选择正面强攻,若你成就罗汉果位,能以十龙十象之力打破六道交替,还有一丝希望砸碎这座牢狱入口。”黑衣菩萨眉心微舒,吐气如兰,最终摇了摇头,道:“可若是大金刚体魄,如今办不到。”
“两种方法。”这尊黑衣菩萨思忖片刻,道:“第一种,夺得这座天地牢狱的钥匙,以钥匙开门,这种方法说易作难,即便是我以观世音域意探查,也无法查出那柄钥匙的下落。”
“第二种方法,便是等他们开启牢狱,与他们一共进入牢狱。这座牢狱内部不同于外部,相比之下比较脆弱,此时再行破坏之事,便不会无从下手。”
白袍老狐狸突然摇了摇头,抬起头,惨笑道:“菩萨,其实还有第三种方法的吧?”
黑衣菩萨不言语。
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存的什么念头。
这座佛骸建立在洛阳之上,踏灭佛气运而生,若是佛门能够兴盛,佛骸便只是无稽之谈。
若是洛阳一朝崩塌,便连带这座六道佛骸一同崩塌。
这个白袍男人,入了十三趟洛阳,种下了三百朵佛门大红莲。
若是不能入佛骸,救不了她。
便陪她一同赴黄泉,共来生。
洛阳,便是陪葬。
黑衣菩萨的神魂已经极其微弱,她直视着白袍柳禅七,不言语。
最终缓缓开口。
“柳白禅,你造下杀业越多,便越难如愿。”
“三百朵佛门红莲,若是真正在洛阳盛开,为佛门立下杀孽,这份孽缘便将佛门真正复兴的气运全部摧毁,不留一丝转机。”黑衣菩萨虚弱道:“你要救人,要杀人,全在一念之间。”
接着黑衣菩萨回头点指漫天飘摇而去的星火,轻声开口。
“世间一饮一啄,皆是因果。佛门衰亡兴盛,皆由缘定,强求不来。”
漫天星火被这尊菩萨挥手拂散。
何等的大毅力,才能放弃这些唾手可得的大气运?
“我观听世间声音,愤怒者咆哮,低落者痛哭,无畏者不言语,大智慧者沉默。”黑衣菩萨道:“世间万般情绪,皆如潮水,来来回回,有所循环。焉知一息之后,又会有如何变化?”
点到为止。
柳白禅面色复杂,不知如何言语,低下头,恭恭敬敬,再度行佛门大礼。
日月佛台上三十丈的菩萨雕像终于开始崩塌。
那尊菩萨面上无端迸裂出许多蛛网般的裂纹。
黑衣菩萨的神魂气息开始缓缓消散。
她将目光从白袍柳禅七身上挪开,移到了小殿下身上。
易潇不愿错失机遇,认真揖礼,问道:“菩萨,我也有一问。”
“世上是否真的有轮回?”小殿下回想着自己观想时得见的那一袭白衣,心念复杂,却无法想通想透彻。
黑衣菩萨没有回答。
她轻轻点了点头。
世上,有轮回。
小殿下苦涩笑了笑:“那我一直等下去,会不会等到她的轮回?”
黑衣菩萨面色复杂。
她缓缓摇了摇头。
等下去,等不到。
小殿下收敛笑意。
。。。。。。
雕像崩塌声音之中,黑衣菩萨走到小殿下面前,用尽最后的神魂力量,认真凝视着黑衣少年,最终缓缓开口道。
“若是世间有轮回,岂知一草一木不在修行?”
一字一句极为认真。
小殿下先是微惘。
接着大块大块山石从三十丈高的菩萨雕像上崩塌。
整尊巨大菩萨像崩垮倾泻,日月佛台轰鸣。
这位黑衣菩萨轻声点拨的一句话,落在小殿下心中,如同掷下一颗石子。
刹那惊起滔天巨浪。
“若是世间有轮回,岂知一草一木不在修行?”
小殿下看着崩塌的菩萨雕像,喃喃自语。
“是啊。。。。。。若是世间有轮回,又岂止是人,一草一木皆在轮回之中,三千世界,皆在修行。”
这位菩萨说的不错。
即便真的有轮回,自己若是无缘,也等不到,更寻不到。
顺应因果便好。
耳边崩塌声音不断。
连绵不绝的崩塌声音之中,日月佛台变成一片断壁残垣。
伴随着菩萨雕像的彻底崩塌,那位菩萨的最后一缕神魂消散天地间,最后一句点拨声音却依旧在忘归山山巅盘桓。
白袍老狐狸面色肃然,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小殿下沉默不语,似乎有些明悟。
。。。。。。
。。。。。。
忘归山依旧巍峨,却失了些什么,如同被抽去了灵性。
小殿下蹲下身子,指肚摩挲着佛台大地上的青石板,感受着这座千古名山的佛性一点一点流失。
没有那一尊暗藏菩萨神魂的雕像坐镇,忘归山便再也不是所谓的佛门圣地,要不了多久,等这些山体内积攒的佛性一点一点流失殆尽,这座钟灵北魏的圣山便再无灵性可言,真正沦为荒山。
那位菩萨说的极对,若是世上有轮回,岂知一草一木不在修行?
“这算不算是一种修行?”小殿下哑然失笑。
灵光一点。
易潇想起剑冢空间里那尊镇压鬼门关的漆黑小山,天下魔宗一尊山,魔道同尊的那座鸩魔山历尽劫难,如今算不算是修得圆满?
还有佛塔内佛龛上香火供奉的陆沉仙剑剑鞘,以及那柄插入佛塔大地的剑身,陆沉仙剑剑身剑鞘两分,在佛塔最后一层楼,那扇巨大青铜门前独自修行,要叩开最后一道门槛。
淇江那头过江龙王,本只是一尾池鱼,吞噬仙人气运,躲在淇江,百年后化成一条蛟龙,只差一步就能化龙,成就真仙。
这片大地上,有修行天赋的,绝不仅仅是人类。
西夏棋宫辈出的所谓妖孽,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妖孽,由妖兽修行而成,化形人类,天赋异禀,同样惊才绝艳。
念及至此,易潇心有所悟,看着距离自己数步的黑衣少女。
明珠儿本是一株长生药,身具佛缘,从诞生到开启灵智,再到如今化形成人,又经历了多少劫难?即便是如今得了菩萨青睐,也不过刚刚踏上修行道路罢了。
若是世上有轮回,焉知一草一木不在修行?
若是世上有轮回,又岂知一草一木不能修成正果?
那个黑衣少女眉心疲惫,睁开双眼,柔柔软软前跌两步,跌入小殿下胸口怀抱。
懒洋洋抬起头,声音懒散道:“哥。。。。。。我累了。”
易潇拍了拍少女额头,轻声道:“下山了。”
易小安轻轻嗯了一声,梦呓一般问道:“哥,我们去哪儿?”
易潇抬起头,看到那袭白袍有些沧桑的柳禅七。
小殿下看到柳禅七微微点头。
于是他轻揉着少女短发,笑着说:“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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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青梅竹马
第十八章 青梅竹马
七月七。
那座雄踞北魏万里浮土的北方第一城,于阳光初照之时极其庄重打开了十六扇青铜城门,迎接早早等候在城外四面八方的上万负笈学子。
洛阳士子宴。
这座历尽千载岁月洗礼的古城,当真算得上是中原最古老的几座城池,极为恢弘大气,城内最内层是北魏最高阶的那些大人物授封府所。皇殿龙盘虎踞最中央,四王三十二候依次排开,嶙峋煊赫。
整座洛阳九成面积笼罩在人间繁华之中,七月七的洛阳大开城门,皇都重地,居然连门禁都不设。
那位站在北魏最高点极有魄力的男人反而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戏称洛阳若要与齐梁那得天地钟灵的江南道争锋,若是连城门都舍不得开,那北魏所谓的洛阳士子宴,即便选出文采惊绝的大才子,在中原文评中恐怕连一席之地都占不到。
不得不说北魏十六年来举才选仕的势头越发庄重,十六年来即便被齐梁打压得体无完肤,也算是有几位能称得上奇才的文人。
洛阳士子宴,这本是一件庙堂之事。
只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洛阳此时的酒楼赌坊已经人满为患。
佩刀悬剑,行走江湖,哪里有热闹往哪里跑。
北魏那位既然敢在士子宴之时不开门禁,大肆放行,自然就不会担心赴都的江湖人敢在洛阳闹出什么幺蛾子。
。。。。。。
洛阳皇都牡丹园。
七月已经错过了牡丹盛开的季节。
但世人都知道那位龙雀郡主有一座不分季节时令,几乎是春夏秋冬都绽牡丹的后 庭园。
一尾红亭,坐落在万紫千红之中。
姚黄魏紫,极为恢弘。只可惜缺了一两分人气。
这位龙雀郡主四月出洛阳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座耗费大量人力维护的牡丹亭,自然沦落的冷冷清清,无人来观赏。
只是此时不太相同。
红亭中坐着两个人。
其中有一位毕恭毕敬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五官平淡,貌不惊人,勉强称得上儒雅二字。穿着一件泛白的麻衣,简陋到不能再简陋草鞋,却是一丝不苟的将冠饰装戴整齐,打扮的极为干净。
他脊背挺得极直,不抬头也不俯首,目视前方,坐在牡丹亭中极为端正。
陈万卷不听不闻不观不想。
他默默看着这片夺天地造化的牡丹庭园,周遭熟悉到闭着眼都能报出名字的一草一木。
游历三年,这座牡丹园未有一丝变化。
他看完这一片牡丹,最后嘴角噙带一抹笑意。
“万卷。”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个年轻人之所以坐的极直,不仅仅是因为自幼养成的习惯如此,那位家教极严的冠军侯父亲在他很年幼的时候就长阖人间,留下的那句“读万卷书,不如行正坐直”,便成了陈万卷终生烙刻在心之言。
他坐得如同一柄笔直的剑,但锋芒全部收敛。
因为他身边坐着北魏最高处的那座巍峨大山。
曹之轩极有耐心,静静等着这位北魏三十二诸侯之中身世最煊赫的年轻人赏完牡丹。
北魏皇帝轻声开口道:“七月去,七月回。陈万卷,你出行三年,要学天下无双的儒术,来告诉朕,你究竟学到了什么?”
陈万卷笑了笑,道:“陛下,万卷三年来不曾行遍北魏万里路,却真的读尽了万卷书。所学驳杂,不算精,勉强称得上通。登堂入室,得见大道。鬼神之术,堪舆之术,墨卷之术,天下分合,牵引大世。”
这位年轻人顿了顿,道:“不比国师大人的玄学。”
陈万卷想了想,补充道:“应该算是儒道。”
曹之轩不去看这位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反而是将目光挪向大红牡丹园,轻声道:“三年去修儒道,你可曾后悔?”
陈万卷缓缓摇了摇头。
接着他苦笑道:“听说灵衫离开洛阳了,我就从北原一路返回,只可惜路上运气貌似不太好,即便在邀北关特地多留了些日子,也没有遇见她。”
魏皇默默想着森罗道传来的线报,那只自幼被自己奉在掌上的龙雀一路送了齐梁小殿下一百里,在邀北关峡口前十余里处重创西关影子,而后不再北去,反而是刻意西折绕开森罗道探查。
陈万卷自嘲自己运气不好,那只龙雀既然已经临近邀北关,怎么会不知道这位与她在洛阳一共长大堪称青梅竹马的自己就在邀北关苦苦等候?
故意而为之罢了。
陈万卷想不明白那只龙雀为何不愿相见,只是淡淡揉了揉眉心,道:“陛下,万卷这趟回洛阳,只是应了陛下当年的三年之约。”
曹之轩面带欣赏望向陈万卷,这个年轻人身为冠军侯独子,三十二候第一侯后人,能够放下父辈积攒的巨大家业,与京都那些肆意酒肉的纨绔背道而驰,一骑绝尘踏上修儒的道路,胸壑之中自然与那些只知饮酒作乐败坏祖上积德的公子哥截然不同。
陈万卷算是半个文人,但他不酸也不臭,更不是自命清高的那种。
曹之轩点了点头,很满意这个年轻人,柔声道:“万卷,朕本意是让你游历三年,回洛阳后夺下士子宴头魁,算是给陈天生一个交代,日后封嗣加爵,都不成问题。”
陈万卷听着这位说一不二的男人口中吐出封嗣加爵四个字,面色微变,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谁都知道整个北魏如今封嗣的,就只有那两位死因蹊跷不明的王爷后人,至于加爵二字。
冠军侯已经是三十二候中的第一侯,再加爵?
陈万卷只是摇了摇头,笑笑不说话。
曹之轩站起身子,陈万卷连忙也站起身子,接着听到那个中年男人不缓不慢的声音。
“朕如今改变主意了。”
陈万卷眯起眼。
“洛阳终归是士子凋零,比不得文运昌隆的齐梁,更不要说与那尽出文评十大妖孽的江南道争锋。”曹之轩自嘲道:“朕兴了十六年的士子宴,看宴中有过寥寥几位惊艳人士,也曾欣喜鼓舞,只是每当朕反观齐梁,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稳稳压过朕的北魏,心中的欣喜之意便如被浇上一桶冷水。”
“朕不得不认,若论文评,洛阳比不得兰陵城。”曹之轩眉头微挑,笑道:“所以洛阳士子宴的头魁,比兰陵城的状元郎,自然也是不如的。”
陈万卷恭敬低头。
“朕的洛阳士子宴头魁之称,当然配不上如今的你。”曹之轩淡淡道:“陈万卷,你若是有心,明日便启程,从洛阳奔赴兰陵城,朕赐给你一头青鸾,乘青鸾去兰陵城,为朕,为洛阳,为北魏,夺下兰陵城的殿试状元,也算是不负众望。”
陈万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北魏皇帝笑了笑,知道所谓的虚名勾引,对这位看破世俗红尘的年轻男人没有太大的诱惑力。
于是曹之轩眯起眼,不再起齐梁北魏文评之事,而是开口问道:“万卷,灵衫当年赠你的信物可还在?”
陈万卷下意识把手摸向腰间,摸到了那一枚雕琢痕迹已经被摩挲地不可见的竹叶红笛,恍然如同隔世。
“你与灵衫算是有缘,自幼与洛阳书阁相识相知,互赠信物。”曹之轩玩味笑道:“世人只知北魏这只龙雀喜牡丹,却不知为何而喜。”
陈万卷摸了摸鼻子。
十一年前陈万卷赠魏灵衫一曲牡丹词,洋洋洒洒万字泼墨,工笔刻尽天下牡丹,为龙雀小郡主庆生。
此后那位不出洛阳的龙雀郡主便有了这座牡丹亭。
他赠她牡丹,她转之红叶。
十一年来两小无猜,习书篆文,彼此结伴,几乎将北魏洛阳的藏书看了个通透。
陈万卷曾经问过自己。
这算不算是青梅竹马?
某种不太寻常的情绪早就在这位年轻人心中根种,也许是十年,也许只有一天,陈万卷这些年来问过自己无数遍,到头来也不清楚,究竟算不算是所谓的情思?
直到他南下北原入邀北关,苦等魏灵衫而不得,反而得到了北魏龙雀百里相送易公子的消息。
这个消息不算好消息也不算坏消息,熟知魏灵衫的陈万卷丝毫不担心担心那位风庭城一鸣惊人的易公子能顺利俘获佳人芳心。
因为他知道魏灵衫与外人所以为的龙雀形象截然相反,不躁不怒,心如止水,信奉相见既是有缘,不然也不会与当年的自己仅仅因为书阁内一言相识,再到如今这个地步。
相反,陈万卷苦等不得之后内心有了答案。
然后他风尘仆仆赶到了洛阳,一路上只盼着能邂逅魏灵衫。
此时的陈万卷手指指肚摩挲着信物红叶笛子,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曹之轩突然开口道:“能夺下兰陵城状元郎,朕便做了主,帮你定下这桩婚事。”
“啊?”
陈万卷突然有些怔怔出神。
北魏皇帝面带微笑,道:“魏灵衫的确是极爱牡丹,因为她本就是世上最盛大的牡丹。这尾牡丹亭包容天下牡丹,唯独缺一个人,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那位在风庭城一鸣惊人的易公子,便就是兰陵城以文思闻世的小殿下,六岁殿前赋诗,惊艳人世,六岁那年便入了天下文评,得了兰陵城殿试状元。”曹之轩戏谑道:“十一年前你能为她写下一首万字牡丹词,十一年后,为何不能为她夺下兰陵城状元?”
陈万卷才发觉自己手中的红叶笛被自己攥出一手汗。
他有些恍惚。
“朕开了十六年洛阳城门,举了十六年士子宴,一直等着齐梁那边能来一位贵客,把北魏文道狠狠践踏一番,最好是羞辱一顿。”曹之轩笑了笑,道:“只可惜齐梁根本不屑于来砸北魏文道的场子。”
“今年不一样,齐梁一定会派人。”这位北魏皇帝喃喃道:“既然北魏士子宴的头魁保不住了,为什么朕不能反过来要了你齐梁的殿试状元?”
“陈万卷——”
曹之轩面上凌厉之意毕露,他恶狠狠低声道:“你小子要还有点想法,就去兰陵城,让江南道所谓的文评妖孽,见识一下你当年放言要天下独尊的儒术!”
第十九章 因与果
七月七日,这是唐小蛮离家出走的第十八天。
唐家大小姐生来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惹是生非算是副业,天天嚷着打打杀杀,想要她守字闺中比登天还难,唐家老太爷伤透脑筋,定了个大好日子要为她招亲,一天一夜唐小蛮闺中没有音讯,上门提亲的人将门槛踏破了都见不到这位唐家蛮横姑娘儿一面。不曾想推开闺门空空如也,居然就这么一人一马深更半夜溜走了。
唐小蛮佩刀一路从北原唐家堡南下,跌跌撞撞,磕磕绊绊,顺带捎上了与自己情同姐妹的钟家千金一同闯荡所谓的江湖,两个人身上连一百两盘缠都没有,就这么两匹白马一刀一剑入北魏。
两位出生八大世家姿容皆上等的大小姐只是因为耳濡目染,心痒痒非要潇洒来一趟白马入江湖,见识一下刀光剑影,念头是极好的,只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要闯荡江湖,一没钱财,二没实力,三没家族背景,下场自然不会好到哪里。
十来天里风餐露宿,两位大小姐算是如愿以偿吃了人生第一个苦头,还是哑巴吃黄连说不出口的那种自讨苦吃。挨饿受冻,唐小蛮默默忍受,钟家那位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内心里叫苦不堪,不知道暗地里偷偷摸了多少把眼泪,最后还是咬牙忍心坚持下来。不幸中的万幸,两位大小姐算是没有财色双丢,还傍上了一位居心叵测的“好心公子哥”,搭乘了一辆去往洛阳的豪奢马车。
全都得益于知人识面眼力极佳的唐小蛮一眼就标中了南下骑乘照夜玉狮子非富即贵的那位紫衣公子哥,一路上凭借美色坑蒙拐骗,终于算是有惊无险抵达了洛阳。
自幼冰雪聪明的钟雪狐自从看到那辆由通体雪白不染尘埃的魁梧玉狮子拉扯的巨大车厢,心中顿时明白了这位腰配八匹雷霆骏马不显山不露水的紫衣公子哥究竟是何许人。
那位病怏怏的年轻男人极好说话,与仅仅一面之缘的两人一路同行。唐小蛮蹭吃蹭喝,甚至在轻安城放开手脚买了一柄上万两的刀鞘,这位段公子都不曾介意。
钟雪狐不敢像唐小蛮那样肆无忌惮。她认出了这位年纪轻轻就继承威武候封嗣的男人,更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候曾经听过自家那位老佛爷提到北魏封侯的几位人物。
那位当之无愧的号称战场陈无敌的冠军侯英年早逝,留下独子陈万卷,本是最有希望封王之人,只可惜陈万卷修儒不入朝,写下万字牡丹词惊艳北朝,十六岁及冠成年时婉拒了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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