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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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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魂海开辟出了史无前例的那一步,枯萎的大地被莲花的根茎挤破,龟裂的莲池,随着莲花缓慢旋转,原本空空荡荡的灵气重新复苏起来,一缕又一缕的混沌仙气,便从池底深处孕育而生,如地泉翻涌,天降甘霖。

    株莲相向死而生。

    棺木似乎藏着极大的造化,易潇面色悲悯,躺在棺中,一只手捂住胸膛,听着那里逐渐变得沉重而快速的心跳声音,如雷又如鼓,在天门沙尘之中震响。

    魂海突破。

    灵识四散。

    剑宗明环抱双臂,站在距离棺材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三尺距离,一剑之隔。

    那柄“因果”悬停而立,随着铮鸣声音,不断围着他欢快缭绕。

    骤然沙起,白衣男人巍然不动,衣袂往复飞掠。

    “世间三扇门。”

    “龙门藏蛰人间气运,忘归山三千里的老龙王气运龙眼钉在北魏大漠黄沙,若是能藏下一柄剑,便可以汲取老龙气运,得人间造化。”

    剑宗明拿着漠然的声音,像是说着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鬼门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佛门最后一步的得证之地,若是能在鬼门镇入一柄剑,便可以窃取那位菩萨的道果,得地底造化。”

    棺木里的易潇,一直闭着双眼。

    他听到了这些话,眼皮下微微颤抖,似乎有什么即将睁开。

    却始终没有睁开。

    站在棺木前的白衣男人,是圣岛的大光明宫主,也是当世最强的剑修。

    无论是大君,还是初代城主,都无法在剑道修为上压过他一头。

    这是一位跨越了时代的超凡修行者。

    于是在这个时刻,天门内无比寂静,风沙流转,“三门藏剑”的意图,被他一一点了出来。

    “至于天门。”

    剑宗明腰间有一柄朴素古剑,剑鞘无华,裹着一层又一层的旧布,那柄剑比起“因果”实在差得太多,没有耀眼的光芒,也没有夺人眼球的剑气缭绕。

    就像是一柄普通的剑。

    却被这位当世第一的剑客,爱不释手的佩戴在腰侧,人之所在,剑之所至。

    世间孤独,但我有独孤。

    剑宗明一只手微微下压,按住了“独孤”的剑柄,压得独孤剑鞘前段微微上翘,细碎而琐小的沙粒拍打在剑鞘上,迸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响,白衣振振,伴随着按压在独孤剑柄上指尖的微微发力,整片天门有一道无形剑波抵开——

    所有的黄沙凝滞起来。

    所有黄沙,无论是豆大的,或是极细小的,此刻都凝滞在了天门的一里地内。

    棺木原本无声裂开的纹痕,地面因为荒芜而撕裂蔓延的沟壑,飞舞旋转的枯萎草屑。。。。。。全都凝滞。

    就像是“大君时刻”的降临。

    每一根草,每一粒沙,之所以凝固,静止,不是因为时间停滞了。

    而是因为它们的“因果”被斩断了。

    因果断了。

    要继续的因没有了,于是便停下了。

    要蔓延的因斩碎了,于是无法结果。

    但棺木里并不受“因果”影响。

    易潇躺在棺内,他安静闭上了双眼,聆听着诸天传来的遥远声音,棺内的流沙缓慢覆盖了自己的口鼻,五官,却像是水波在脑海里荡漾。

    他看到了一片蔚蓝。

    像是回到了故乡。

    无比的温暖。

    剑气围绕着他旋转,却无法斩断他的“因果”。

    因为他,本就不是因果中人。

    。。。。。。

    。。。。。。

    魂海是什么?

    魂海是一片魂力的大海。

    也是一个人灵魂的所有。

    当你的意识,沉浸在魂海当中,不断的下坠,再下坠,你会看到此生所有的记忆。

    小殿下缩在棺中,下意识蜷曲着身体,他抱住了自己的双膝,意识便像是一块沉重的铁石,在无垠的大海之中下坠。

    易潇没有睁眼。

    魂海的海面是温暖的,能够感应到懒散的阳光照破海面,射入魂海,但极速下坠片刻之后,便是一片幽黑,如影子般迅速笼罩住了自己。

    能够照破海面的阳光,像是一条又一条的蛇,在黑暗之中扭曲前行,最后湮灭。

    魂海的九成九,都是黑暗的。

    魂海当中,有一条漆黑的底线,那里是魂海的“底”,唯有修行到了魂力第十境的修行者,才能沉入自己的魂海一探究竟。

    易潇的发丝在深海之中肆意蔓延,身子微微一顿,像是失去了重力,开始了轻微的上浮。

    有些软弱而无力的试着踩下双足,小殿下伸手向着身下摸去——他终于落到了魂海的“底线”。

    师兄的发簪,被易潇缓缓拔下,攥紧在手中,枯草般的发丝,在黑夜之中蔓延浓稠。

    易潇睁开双眼。

    他什么都看不见。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

    易潇面色平静。

    他知道这就是魂海的底部了。

    他想到了过往的猜臆,还有确切发生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画面。

    在漆黑的长夜即将破碎的时候。

    在枯竭的海水即将沸腾的时候。

    此时与彼时,真是戏剧性又巧合的一幕。

    易潇笑了笑。

    与自己猜测的无二,果然是。。。。。。要等到魂力第十境啊。

    他艰难弯腰躬身,眯起双眼,发现株莲相的瞳孔似乎被剥夺了天赋的强权,无法看清这里的任何一样物事。

    好在这里本就没有一样物事,除了黑暗,再无其他。

    所有的元力被封禁了。

    所有的魂力也被封禁了。

    就连气血,都在缓慢的枯竭。

    弯腰躬身的莲衣男人,站在魂海的海底,像是站在了永夜的大门之处。

    易潇确认了现在发生的事实,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来到了魂海的最底层。

    于是小殿下缓缓舒展身子,摊开双臂,做了一个肆意而妄为的迎接姿态。

    像是要迎接光明。

    右手攥紧了发簪,易潇猛地蹲下身子,莲衣飞扬,海水炸裂。

    那根发簪艰难插入大地。

    海底世界内的水气开始了不安的躁动,永恒的黑暗开始沸腾,接着低沉狂吼,继而愤怒咆哮。

    海底世界迸发出一声浑厚的闷响——

    “轰隆隆!”

    如同开天辟地,陆离海崩,整个魂海开始崩溃。

    易潇只是沉默寡言的攥紧发簪。

    大师兄的剑气,与他一起齐头并进,艰难对抗着整个魂海的压力。

    他闭上了眼。

    无数的画面在魂海中闪烁。

    龙脊的紫匣,烽燧的大雪,南海的十三片叶,紫衣姑娘的唇瓣,吞衣峡狂奔的少年,在洛阳城被风霜冻结的红衣衣袂,在黎明天际倒开之时倒退的邀北关。。。。。。。

    浮生恍然如梦。

    沧海一粒细粟。

    浩瀚的魂海当中,那些美好的,怀念的,痛苦的,憎恶的,无数的画面,一帧又一帧,被抽成分明而清晰的凝聚成水珠,紧接着倒流迸发,随着那根发簪的深入,而变得艰难溢出,如汪洋肆意。

    被滚滚海流冲刷得倒飞狂响的莲衣,还有那个卑微而渺小的年轻男人,就像是沧海当中的一粒细粟,紧紧抿唇,迸发出尖锐的啸声,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

    当第一缕光明从发簪与海底的交接之处迸裂而出。

    这片魂海更深的东西便被挖掘出来了。

    易潇的面色更加坚毅。

    他眯起眼,祭奠着在自己不算漫长的人生当中,如木偶一般被人提着丝线,缓慢艰难走过的漫长行程,将在此刻画上最后的句号。

    海底当中,有人声嘶力竭的发声。

    “我要,看见——”

    我要看见。

    看见那些不让我看见的!

    看见那些见不得光的,藏在魂海里的!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秘密,埋得越深,便腐朽的越慢,在漫长的时间里,只需要挖得够深,就可以找寻到一切的真相。

    易潇攥紧发簪,他的虎口已经开始撕裂,猩红的血丝溢散而出,阵阵的血腥气息,在溢出的第一时间,便被海水带走,化为漆黑之中的一缕红意。

    第一缕光明,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恍惚之中,海底的那一段,有个熟悉的声音问自己。

    “你真的要看吗?”

    这是易潇记忆里的第一句话。

    六岁之后的,记忆里的,第一句话。

    是老师问自己的话。

    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若是有,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老师问了自己这么一句话。

    那个声音再度从海底的光明当中传来。

    “你真的。。。。。。要看吗?”

    易潇倔强而沉默地俯低身子,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攥紧了发簪,将它凿地更深,将光明凿地更加盛大而肆意。

    小殿下高声的回答,响彻整个海底世界。

    “我要,看见!”

    滚滚海流。

    无数光明。

    一簪之下。

    一人面前。

    那个在海底光明另外一端问话的儒雅声音,听到了回答,只是轻声而温柔的笑了一声,像是看到了记忆最原始时候,少年的倔强与坚持。

    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倔强的人总是想要知道故事的结局,问题的答案。

    再坚韧的墙壁,都抵抗不住执意凿穿阻隔的发簪。

    所以当发簪凿穿魂海的那一刻。

    就是钥匙开门的那一刻——

    易潇瞳孔微微收缩。

    小殿下漆黑的瞳仁之中,缓缓涌现了一抹赤红的光焰。

    那抹赤红的火焰越燃越大,漆黑的长夜被大火点燃,而四周早已经躺满了焦黑的尸体。

    大火之中,漆黑的草叶卷起边角,遍地横尸,火光闪烁,火光外面,站着林林总总的人影。

    易潇记得这些人。

    天阙的组长林意。

    仙楼的老狐狸卫无道。

    还有背着六韬端坐在马背上,眼神带着些许遗憾的兵圣老人。

    他们的目光越过了火光,望向了自己。

    准确的说,是越过了自己。

    易潇握着发簪,莲衣上的血污被火光映照得一片猩红,他怔怔回过头,看到了自己身后,那个自己找寻了无数年的真相。

    “娘。。。。。。”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火中生,火中死

    莲衣的边角,在焦黑的火光当中翻滚,被风吹起,零零星星的火点迸溅上来,却无法引燃莲衣。

    小殿下站在大火之中,就像是一个完全的局外之人,他惘然地环顾一圈,看着火光滔天,围了上来,能觉察到炽热和焦灼,却无法被这场大火伤害分毫。

    易潇看到远方的火光里,有一道漆黑的身影,与那些站在大火当中投以复杂眼神的人群并不一样。

    那道漆黑的身影,正在向着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

    那人披着一身宽大的麻袍,惨白如缟素,走在火光中,火风鼓鼓,映照他年少而稚气的面庞,麻袍被风吹得向身后抛去,却被脖颈前的一根红绳系住。

    他与易潇一样,任由着火星溅射到自己的身上,发丝,衣袍,这些火星自行湮灭,并不引燃。

    局外之人。

    他就这么一直行到了易潇的面前。

    小殿下一直目睹着这一切,直到火焰和风气有了些许凝滞的气象,那道披着白袍和麻衣的少年,站定在了自己的面前,双手环抱,大袖飞扬,怀中抱着一柄羽扇,笑眯眯望向自己。

    易潇深吸一口气。

    他低下头,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这是一副古怪而荒唐的画面。

    大火当中,年轻的弟子,与年幼的老师,两相对视。

    “你想要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源天罡的声音轻柔像是湮灭的风。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啊。”

    小殿下抿紧嘴唇,只是看着自己的老师。

    过了片刻。

    易潇望着源天罡,他一字一句说道:“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所谓的真相。。。。。。我从北魏的忘归山上,就开始查起了。”

    少年儒士只是面带笑意,望着易潇,羽扇轻轻在胸前拍了拍,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有很多的证据,关于那场大火的,还有春秋元年江南道的毁尸灭迹。。。。。。。”

    易潇直视着老师的眼睛,认真说道:“杀一个人,并不算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或是将真相掩埋在大火当中,便成为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世上任何的事情,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所有的痕迹都是可以追查的,所以我查到了林意,再从林意查到了卫无道。”

    小殿下的声音并没有带着一丝一毫的喜悦,他只是平静叙述着这一切,道:“在兰陵城里,我看到了所谓的‘真相’。萧望跟我说了这份真相,接着翼少然给我送来了这份真相,卫无道的死,林意的死,他们身上的剑伤,关于六韬留下的痕迹,这些环节扣在了一起,扣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真相’,兵圣杀死了我的母亲。”

    “每一条都是如此的衔接紧密,无从入手,我再也没有线索可查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易潇的声音一直无悲无喜,到了最后,有了一些自嘲的意思。

    “如果不出意外,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了。”

    “如果。。。。。。我不打开魂海的话。”

    少年儒士听到这里,眼神里有着明显的赞叹,像是欣赏,更像是感慨,他轻轻说道:“晋入魂力第十境界,将自身坠沉落入魂海,最后破开那道禁制。。。。。。这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没有想过你竟然可以做到。”

    易潇有些自嘲的说道:“老师,我本以为你是一个全知全能的人。”

    源天罡听到这里,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易潇的意思。

    易潇说道:“可有些事情你总归是没有想到的。”

    火光吹动缟素白袍,少年有些费力地伸出一只手,压下衣袍边角,笑着问道:“。。。。。。譬如?”

    “譬如刚刚的那件事。”

    易潇微微停顿,接着说道:“再譬如,这世上有着超脱因果的人。”

    源天罡一只手搂着羽扇,在炽烈的火风当中,看起来像是一个羸弱的少年,另外一只手有些艰难地拽住压下白袍,好奇问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没有想到。。。。。。你是怎么查到林意的?”

    易潇看着自己的老师。

    他心想,老师果真不是全知全能的人啊。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真挚且诚恳:“我记住他了。”

    源天罡有些恍然的噢了一声,笑了起来,“差点忘了,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

    易潇没有再说话了。

    他只是沉默地望着源天罡,自己的老师,那个在火光当中笑得纯净无邪的少年儒士。

    沉默了很久。

    他轻轻问道:“所以呢?”

    源天罡一直在笑。

    “林意和卫无道,还有兵圣吕颂卿,他们都不是最后的凶手。”

    小殿下站在那袭白衣的身前,他没有回头,也能够听到身后女子均匀的呼吸声音。

    这场大火里的所有人,都死了。

    除了自己的母亲。

    一位龙蛇相的修行者,杀死了所有想要拖住自己的刺客,保住了襁褓中的孩子,被困在了火海里。

    她不该死的。

    站在火海外的人影,再没有人进入这片大火当中,他们只是沉默而无声地站着,眼神里闪烁着复杂而遗憾的色彩,除了天阙压在头顶的命令,理智告诉他们,不能冲入火海当中。

    火海里的白衣女人,不仅仅是魔宗的圣女,天相大修行者,此刻的身份,更是一个母亲。

    她怀中的襁褓里,是一个刚刚诞生的,崭新的生命。

    但那个生命无比的脆弱。

    所以站在火海外的那些人,无论是好的,坏的,善的,恶的,冲入火海当中,都会被慕容无情的掠杀。

    遍地的尸体,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火焰噼里啪啦在继续作响,焚烧着滚烫的铁器,马匹的尸体,焦黑的骸骨,高温不断压缩着与白衣女人的距离。

    死寂了很久。

    易潇攥紧了发簪,他看着自己的老师,认真地问道:“这就是最后的真相了吗?”

    最后的真相。。。。。。

    易潇无数次怀疑过,这场纵火案的幕后凶手,杀死自己的母亲的人,就是自己的老师。

    他的确可以把这份仇恨堆到自己的老师头上。

    天阙的不作为。

    可进入火海的这些人,除了那些想要刺杀慕容的江南道武林杀手,也有着怀揣善意的人,七组的林意想要冲入火海,被卫无道制止了,不然此刻也会沦为一具尸体。

    最后的真相。。。。。。是什么呢?

    易潇看着自己的老师。

    火光在他的瞳孔中掠起,落下,湮灭,复燃。

    站在火焰中心的白袍少年,与自己对视,一直在笑。

    源天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像是可怜又像是同情的意味。

    他只说了两个字。

    “抬头。”

    易潇有些微惘的抬起头来,愕然看到了火海外的那些人。

    林意咬紧嘴唇,神情悲哀,心有不忍。

    兵圣摇了摇头,转身驱马离开。

    卫无道老狐狸伸出袖子,擦了擦面颊上灼干的痕迹。

    易潇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缓缓的,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去,他看到了那一袭白衣,挪靠到了一个舒适的位子。

    数十具尸骸堆砌的小坡,慕容就这么轻轻靠了上去,她的白衣袖子被卷了起来,眼神依旧明亮,全身的气机却早已经枯竭。

    素白的衣衫,染上了斑驳的血迹,到了此刻,她依旧一手提剑,一手拎紧栓在自己肩头两侧的布条,用微薄的元气,将最后的襁褓护在怀中。

    女人的眼神紧紧盯着火海外的那些人。

    其实她的视线早已经模糊,看不清火光外闪烁的还有多少道身影。

    她只是下意识将襁褓搂在了怀中。

    火海外的身影很久没有动静。

    女人轻轻将剑插在身前。

    襁褓里的婴儿,似乎没有了气息,那双努力睁开的眼眸,缓缓睁开,而后无力闭合。

    一片死寂,没了气息。

    女人笑了笑,拿手擦去婴儿面颊上沾染的些许血污,以额抵额。

    她亲吻着新生的婴儿。

    呢喃说道。

    “活下来。”

    火海陡然沸腾起来,轰隆隆的火焰,似乎被无形的压力压得极低,有一龙一蛇两条虚幻长影,如鞭如电,划过长空。

    一声清亮的啼哭,婴儿重新睁开了双眼。

    天心当中,有清凉的雨滴落下,砸在火海当中,刹那被焚成虚无。

    接着便是不合时宜的磅礴大雨。

    遍地的尸骸,有些焚烧地彻底,骨灰都被冲刷干净,有些则是湿漉漉靠在一起如同被劈砍干净的柴火。

    当零星的火苗被大雨砸散熄灭之后,江南道的血腥气息缓缓消弭。

    襁褓里的婴儿啼哭不断,这是一条崭新生命的诞生。

    而抱着血污襁褓的女人,保持着生命前最后的姿态,笑着亲吻婴儿额头,早已经没了生机。

    有人火中生,有人火中死。

    大雨不绝。

    源天罡的声音,在大雨当中清晰可闻。

    “你看呐,你总是那么倔强,所有人都想要拦住你,不让你看到最后的真相,你一定要去查,要去看,现在你看到了。。。。。。”

    易潇浑身都在颤抖,他的脸上,早已经没了一丝血色。

    源天罡轻轻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没有人能杀得死她。。。。。。除了她自己。”

    “所以她的死,是自己选择的。。。。。。大火之中,有人生,就要有人死。”

    少年儒士的声音,冷漠而悲哀。

    “你生,她死。”

    “恭喜你,终于找到了杀死慕容的凶手。”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两个巧合

    源天罡站在虚无沸腾的大火当中,磅礴大雨砸下来,他沉默而平静地看着易潇,站在黎明与黑暗的交接之处,直到新生婴儿的啼哭,驱赶了最后一丝的永夜。

    他看着易潇,目光悲悯又善良。

    “春秋元年”的“江南道”,在此刻都隐隐颤抖起来。

    这是易潇的魂海最深处。

    晋入魂力第十境,修行者的魂魄将变得极为稳固,外力再难撼动。

    而此刻,这片纯粹由魂力凝聚的紫府幻境,开始震颤不稳,清晰又模糊的雨珠,拔地而起如龙卷的枯黑草屑,累累的白骨,焦炭的尸体,那些站在火线外沉默又肃静的人影,就像是镜花水月的波光,震颤之后,缓缓出现了裂纹。

    少年儒士闭上眼。

    他的脑海里,闪烁着一连串庞大而又隐秘的线索,就像是此刻大雨倾盆的苍穹上空,一条又一条跳跃在阴云上空的雷蛇,穿梭在脑海之中,肃杀又隐蔽。

    闭上眼后,源天罡的世界便变得清净又安宁。

    他听到有人痛苦的开口。

    “老师。。。。。。”

    接着是艰难的沉默。

    “这是为了什么呢?”

    大火已经被暴雨打熄,零星的火星附着在枯骨上明灭不定,湿漉的“柴火”被狂风卷得翻滚在草地上,有些不巧撞在了少年儒士的小腿上,干脆利落的断成两截,在后续翻滚的途中灰飞扑散,像是打翻了的香坛。

    苍穹顶上,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底部,有人凿了一个细小而轻微的开口,于是天光乍现,驱散永夜,与此同时,数以千万吨的大海海水从那个凿口涌入。

    源天罡猛地睁开双眼。

    轰然一声雷霆炸响!

    少年儒士的面容向来温文尔雅,到了此刻,雨珠顺着面颊滑落,两眉挑起,竟是有了些许肃杀气息。

    他沉默而平静的想着一些画面。

    从春秋十六年的出行,自己送出的那个锦囊。

    大漠黄沙,风庭剑酒,北魏逃亡,洛阳入魔。。。。。。

    眼前的年轻男子,当时只是一个稚嫩的少年,四年的时间里,从天真无邪,到满手鲜血,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自己做了世间最忠实的观众,将他人生的每一个轨迹都看在了眼里,并且予以了矫正和摆放。

    小殿下活得像是一个傀儡。

    雷霆闪逝,大地明煌通昼,源天罡看着易潇,更像是看着一颗种子。

    种子埋在地里,浇水,灌溉,等着它生根,发芽。

    在种子野蛮生长的岁月里,剪掉不需要的枝干。

    在种子漫长痛苦的寒冬中,围住主要的躯干。

    须宠着它,惯着它,容着它。

    最后等它成熟,结了果实。

    便摘了它。

    “有些事情的发生,其实只是一个巧合。”

    “如果两个巧合碰到了一起,事情便变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缟素白袍猎猎作响。

    源天罡说道:“你比谁都要清楚,你自己是谁。”

    小殿下的发丝早已经被雨珠打湿,他骨子里生起了一股疲倦,这是从未有过的倦意,就像是天顶压下来的暴雨,让他低头,让他倒下。可他倔强站在原地,高抬着头,睁着双眼,双手扶着微微弯曲的膝盖,轻轻弓身,支撑着让自己不会轻易倒下。

    “我是谁。。。。。。”

    易潇轻轻喃喃了这一句话。

    “是大君吗?”

    “是霸王吗?”

    远方的少年轻声问道:“你自己既然知道答案,这一切为了什么,还需要问我吗?”

    易潇抿紧了嘴唇。

    “西域的大君,为了证道长生,在漫长的岁月里开始了不断的轮转,积攒了九世的造化。”

    “颠覆了大秦的霸王出世之后,所有人都认为,这就是大君的第十世转世。”少年的声音有些嘲讽意味:“虽然他们都死了,虽然这并不是真相。”

    “历史的真相,其实就只是一个巧合。”

    “他们占用了一具躯壳罢了。”

    源天罡站在狂风大作的春秋江南道上,平静说道:“就算没有大君的九世造化,该颠覆大秦的人,一定还是会出现。”

    易潇有些微惘。

    他忽然又有些明白了。

    那个在大君记忆里,拎着鸟笼的书生,最后凄凉死去的画面。

    巧合。。。。。。

    巧合。。。。。。

    大君的转世法门,魂魄寄具到宿主的体内,重新来过第二世。

    “强者生,弱者亡。大君的魂魄没有它强,所以在同一具躯壳里,大君的记忆便被封存了。”

    “如果没有这个巧合,大君会成为天底下第一个成功的人。”站在草野上的少年,轻声感慨说道:“他是一个冠绝古今的天才呐,连地藏王菩萨都难以解决的轮转困惑,都被他化解了。”

    “一世又一世的转世,直到最后积攒的业力清空,再也没有阻拦。”

    “只是伴随着诸多转世的。。。。。。不仅仅是弱小,还有不幸。”

    源天罡的声音回荡在大风与暴雨中。

    “他的每一世,都活不过十六岁。”

    “他的每一世,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他的每一世,都伴随着诸多不幸,亟难。”

    老师的声音每响起一句,易潇的面色便苍白一分,大雨顺着面颊滚落,他想到了大君的转世里,哭哑了嗓子的戏子,家道中落的王府世子,穷苦撂倒的书生,家破人亡的画师。。。。。。最后惘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望着那道沐浴暴雨狂风与闪电的老师身影,听到了最后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像他?”

    易潇的呼吸有些艰难。

    “命运开的玩笑呐。。。。。。一个荒诞的巧合。”

    源天罡轻轻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摇晃一下,笑道:“从来就不是‘像’。。。。。。因为这具身子,本来就是‘大君’的。”

    “大君是大君,霸王是霸王,你是你。。。。。。如果没有那么多巧合,你们三个,便不该成为现在的一个,而大君去了彼岸,事情便变得容易了许多。”

    易潇扶膝艰难摇晃一二,站了起来,他攥紧了双拳,悲苦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我从没有想过,你会胜过这两人的魂魄。”

    源天罡的目光望着襁褓里的婴儿,喃喃说道:“大家都是初生的生命,凭什么你的魂魄。。。。。。会比他们都要强大呢?”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源天罡轻声说道:“你喊了我这么久的老师,这些年来,没有喊错,但今天之后,就不再是了。”

    白袍鼓荡,麻衣震响。

    少年步伐未曾挪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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