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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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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笑,她便笑。
哥哥哭,她便哭。
这世界这么大,她只愿做哥哥的笼中雀,寸步不离。
此世如此,世世如此。
就算哥哥。。。。。。有一天不再是那八尺山王座上的大君了,想要覆灭整个世界。
她也会坚定不移的跟随下去。
书生看着梁凉抱着自己,过了好久才撒开了手,给那位京都大儒先生留了一线说话的空间。
。。。。。。
。。。。。。
隐先生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他看起来并不着急,而是轻描淡写抬起大袖,一颗“黄豆”从袖中飞出,落地之后摇身一变,便成了书生经常在镇中碰见的虎背熊腰“仙师”。
“这是‘杂家’的控弦之术,登堂入室之后,便可撒豆成兵。”
隐先生微笑继续抖袖,袖内有黑白两气,旋转飘溢,如阵阵仙雾,将其包裹在内,隐先生鼻孔嗡动,如牛吸气,两股黑白气息顿入鼻腔,再至胸腹,整个人大袖充盈,目光炯炯,胸膛鼓起缓缓平复。
待到一切恢复如初之后,隐先生居然变成了一个鹤发童颜的少年儒士,只不过两鬓依旧斑斑。
他笑着说道:“水火相见,化作真炁。这是‘道家’的返阳之术。”
隐先生大袖连续抖动数次,每一次抖动,书生的眼眸里,便亮起一抹光彩。
“这是‘阴阳家’的推演玄门之术!”
“这是‘纵横家’的捭阖之术!”
前前后后,连续九次抖动大袖。
隐先生最后收起大袖,面色平静,时间已过了一半。
他淡然说道:“这是人间九种儒门道法,儒道互相交融,玄妙无穷,其中九流,以儒门的浩然正气法门,和道门的抚顶长生之术为主,其他为辅。”
书生有些不太明白,这位京都大儒为何要对自己演示这一遍这九种玄妙法门。
隐先生低垂眉眼说道:“始符皇帝的大秦之后,世间这九种法门,便再也不可能合并。或许百年之后,道儒没落,再无人修行,这九门法门,便会沦为世间最底层。”
他低声笑道:“若是只修行一门,即便修到了极致,足以称圣,也的确只是下九流,这九道法门若是可以合一,做到完美,或许可以得证长生,永驻童颜。”
隐先生望向书生,目光里的锋锐让书生有些不太适应。
“你可知。。。。。。长生二字,有多么诱人?”
隐先生自嘲笑道:“始符皇帝想要灭了世间诸道,天下一统,是为了求长生。西域的大君无数轮回,不断转世,是为了求长生。”
他顿了顿,声音有一些悲哀意味:“师兄合并九流,迈出那最后一步,也是为了求长生。”
隐先生沉重说道:“若不是师兄不在,那位始符皇帝怎可能动得了儒门?”
书生只觉得眼前的京都大儒,如今像是一个疯子。
他已不再是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形象,身子依旧佝偻,那张少年面孔上,有一抹癫狂:“大秦皇帝胆敢灭我儒门,他岂能好过?”
接着他猛然收声。
道门的返阳之术到了时限。
这位京都大儒猛然咳嗽数声,低垂眉眼,乱发披散。
“易潇。”
书生看到那张抬起之后,恢复了满面苍老的脸庞,颤声问道:“只要你一句话,儒门的九流之术,我全都交给你。”
老人抬起一臂,大袖褪去,那被大秦皇帝砸出一截一截猩红印记的干枯手臂,此刻死气流转。
天地之间一道雷光乍闪。
“你,可愿颠覆大秦?”
书生看着这个状若疯魔的老人。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颠覆大秦?
为什么要颠覆大秦?
脑海里似乎有一抹极亮的光芒,随天地间那道雷光一同骤然引爆。
将整个脑海都点亮。
他想要后退,可已经来不及。
隐先生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
他抬起的那根手指,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已经落下,距离点在书生眉心,只有分毫之差。
这世上想要颠覆大秦的,有太多人了。
而对大秦恨之入骨,恨意最浓的,便有眼前的隐先生。
他在这个小镇蛰伏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一个独处的机会。
而无论他何时去接近这个书生,那只笼中雀都寸步不离跟着他,偏偏那只朱雀的实力缠人,自己动用千百般手段,也不可能接近书生。
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又怎么可能给书生答应或是不答应的空间?
漫天轰然的火焰声音。
只挪了丈余距离的梁凉,背后的朱雀双翼刹那掠起滔天火焰。
“滚开!”
隐先生暴怒高喝:“朱雀,你身为西域大妖,不愿复苏大君,十世伴随,荒唐!”
漫天火焰比梁凉的速度来得还要快。
朱雀虚炎,可焚尽世间一切。
虚炎将隐先生的护体罡气尽数点燃,硬生生将那根手指压低了一截距离。
那一指捅穿了肌肤,溅出滚烫鲜血,然后点到了骨头。
戛然而止。
书生跌坐在地。
他浑身颤抖。
看着背对自己的妹妹,红色如瀑布的长发,在断去的发绳还在空中之时,便开始飞散。
梁凉挡在了两人之中。
她挡住了那一指。
隐先生先前聚拢九流秘术,然后假意“咳出”那一口鲜血,将童颜重新化为暮年模样,便是积攒全部修为。
尽在一指之中。
只是那一指,被压下了尺余。
京都大儒深吸一口气,缓缓拔出了手指。
梁凉的眉心,有潺潺鲜血流淌而出。
她的面色惨白到了极点,眉尖挑起,浑身燃烧着赤红火焰。
嘴唇大红,像是涂抹了好几层胭脂。
“你明知。。。。。。只需要在他渡劫之后,震碎他此世魂魄,便可唤醒大君。”隐先生退后了一步。
他此刻的修为真正退入了暮年。
那张老人面颊之上,泛起了鳞片般的死皮,像是透支过多,此刻再也支撑不住,片片死气翘起一角,看起来极为渗人。
“我在这小镇,动用了浑身积蓄,助他渡过命格断缺的大劫。”隐先生眼神里带着一丝怨毒:“我。。。。。。我只等你亲自动手,复苏西域大君。”
梁凉笑了笑。
她浑然不在意眉心的那个缺口。
只是她不敢回头,怕自己此刻的样子,吓到了书生。
“他。。。。。。不是西域的大君。”
梁凉深吸一口气,低垂眉眼,眉心的鲜血潺潺流下,覆了满面。
她努力控制让声音轻柔,听起来欢快:“他是我哥。”
隐先生漠然看着这个愚蠢的妖怪。
“你若是不拦这一指,他此刻已是你朝思暮想的‘大君’了。”
朱雀有些惘然。
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
魂魄啊,有些飘散。
“大君。。。。。。”
“大君。。。。。。”
她摇了摇头。
最后唇齿不清,含糊笑道:“如果。。。。。。必须要选的话。。。。。。”
“我不要。。。。。。不要大君。”
“我只要哥哥。。。。。。就这么,一世,一世的。。。。。。做他自己。。。。。。”
漫天的朱雀虚炎,将方圆一里,层层包裹起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意味。
到了最后。
她仍是没有回头。
“哥哥。”
书生跌坐在火海之中。
他不敢上前。
不敢去拥抱那个怪物模样的小姑娘。
他看到那个京都大儒,就这么被无形火焰侵蚀,刹那化为飞灰。
漫天虚炎,小姑娘缓缓蹲下了身子。
魂魄都要被震散了。
如果魂魄散了,是不是以后都不能陪着哥哥了。。。。。。
梁凉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她下意识的,无意识的,就只能呼唤那两个自己最熟悉不过的字眼。
蹲在地上,蜷缩身子。
魂魄一缕一缕离去之后,她的肉身像是受到了侵蚀,火焰开始灼烧她纤白的肌肤。
雪白的小臂,粉嫩的面颊,**的脚踝,在大火之中发出嗤然惨烈的声音。
她沉沉张开了双唇,虚炎焚身的痛楚,失了妖魂之后,这具凡胎根本无法承受。
她猛然抬起头来,攥紧一块烧焦的木炭,硬生生吞了下去,将痛苦的呼喊声音压回娇小胸膛。
“哥哥!”
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起来。
吞下了火。
便烧坏了嗓子。
便是这个声音。
有一些哭,有一些笑。
“哥哥,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这是最后一声。
此后轮回开花,世间的一切,都生了锈。
她苦苦等待的那个人。
等不到了。
第四十章 十世修行
大火焚身,将一丝一毫都化作虚妄。
原来此间的感同身受,都是虚假。
原来轮回的花开花落,都会遗忘。
小殿下睁开眼。
书生的那一世记忆,在朱雀虚炎的大火之中灰飞烟灭。
易潇躺在床榻上,不言也不语,坐在对面藤椅上的郡主大人,此刻半阖着眸子,怀抱刀鞘剑鞘,鼻息轻微。
小殿下默默感受着身体里,那个书生的那份记忆,不断戳到心底,似乎体内有了另外一个灵魂,隔着许多年的岁月,将余生的悲伤送了过来。
无端泪两行。
易潇心中并无悲喜。
那场大火之后,书生便弃了读书之道。
他再也不去京都,再也不去考取功名。
昏昏沉沉,颓废度日。
他砸了老宅,撕了被褥,去了那个京都大儒隐先生的府邸一通打砸,最后被城主府的人押走。
大秦的律法,官有高低,人有贵贱,书生逢人便骂,逢物便砸,最终被压上十桩罪名,发配边关。
寥寥一生,病死他乡。
苦哉。
就算是大君,没了那个常相伴随的朱雀鸟儿,原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凡人。
他悲,无人会与其同悲。
他怒,无人会为其递剑。
书生不明白。
那个喊他哥哥,替他箍发,替他穿衣的小姑娘,临走之前,不是说了,要一直陪着自己的吗?
他不曾想,此生无望。
来世也无望。
今后生生世世,就此别过。
越是念想,越是心痛。
到了最后,心中的悲,便成了恨。
书生临死之时,拼命地咳嗽,想要将自己的后悔全部咳出来。
他记得隐先生喊自己“大君”。
他不知道“大君”是什么。
“出来。。。。。。出来啊!”
咳出心头血,咳出五脏六腑,七情六欲,八窍九魂。
书生满面流涕,恨意滔天。
他只知道,他恨极了京都,恨极了这里的所有人。
他恨极了大秦。
若是他的体内,真的有那位大君的魂魄。
他宁愿一死。
下辈子,也要颠覆大秦。
。。。。。。
。。。。。。
易潇默默起身,动作轻柔穿衣。
莲池之中,拓宽了许多。
魂力并无精进,只是莲池魂海之中,有些许的胀痛。
像是真的多了一个灵魂,栖息在这具身体之中。
魏灵衫坐在床榻对面,她仍然保持着微阖双眸,怀抱双鞘的姿势,只是声音幽幽说道:“醒了?”
易潇嗯了一声,有些吃力地揉了揉肩,大元气剑透支体力的副作用缓缓涌了上来。
“是萧布衣把你带回来的。”郡主大人轻轻说道:“现在整个烽燧都处于出征状态,除了我们俩,其他人都去了烽燧中垒的城主府商议对策。”
易潇微微呲嘴,伸手摘下自己额前的清梦符箓,除了身体的疲乏,精神居然出其的饱满。
“我睡了几天?”
“两天两夜。”
小殿下端详着手中翠意盎然的古朴符箓,儒术灵韵饱满,流转,单单是握在手中,心神便安定下来。
“符箓之道,儒家术法。”他轻轻笑道:“二哥有些厉害啊。”
他眯起眼,眼神里捉摸不定。
那场梦境里的一切太过真实。
真实到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书生的一生。
而在小镇镇口外,隐先生演示“下九流”之术的那一幕,在当时的书生看来,是在太过震撼。
而小殿下如今细细想来,亦是觉得不可思议。
始符大世,佛道儒没落,一直是未解之谜。
若是那个梦真的是当年所发生,那么。。。。。。三教的破灭,居然与大秦的始符皇帝有关?
儒术道法拢合的九种法门,居然真的变成了世界最底层,无人问津的术法。
下九流。
小殿下深吸一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闪过一抹光芒,急急问道:“兽潮怎么样了?!”
郡主大人揉了揉发酸发麻的眉心,声音并不轻松:“二十万兽潮算是‘兵临城下’,只是离烽燧有一段距离,随时可以发动总攻,却只是不断以小规模攻城骚扰,迟迟不肯给个痛快。”
易潇皱起眉头。
“就像是。。。。。。刻意拖着。”
魏灵衫的声音有些怪异:“它们似乎希望。。。。。。齐恕能够把西宁道的援兵,十九道周围的兵力,全都聚拢,等到势均力敌,再发动总攻。”
易潇深吸一口气。
他匆忙穿上莲衣,刚准备推门,便有人从外推门而入。
二殿下声音平静:“躺回去。”
易潇有些愕然。
大殿下,齐恕先生,青衣大神将,还有唐家大小姐,甚至远道而来的苏扶,宋知轻,居然都在屋子外。
萧重鼎笑骂道:“别以为我们会在外面等你,烽燧的事情焦头烂额,大家可没这功夫。”
齐恕先生轻柔说道:“请小殿下伸出一只手。”
易潇不知所措,只能依言照做。
萧布衣一手捧着一只玉瓷碗器,另外一只手探出袖内,微微弹指,叩击在易潇手臂之上,指尖抵住,缓缓下压,隔着小金刚体魄的肌肤压住一颗血滴,一直推到易潇指尖之处,居然“顺理成章”挤出了这一滴鲜血。
取血过程没有一丝痛楚。
小殿下有些微惘,看到二殿下淡然说道:“不要出门。”
。。。。。。
。。。。。。
城主府的大部分人随着二殿下匆匆离去。
苏扶和宋知轻没有急着离开,留了下来。
苏大少笑眯眯说道:“二殿下刚刚发话了,这几天你就待在这屋子里,哪也别想去。”
易潇至今依是有些茫然。
一头雾水。
城主府的这一趟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起来风尘仆仆,急着赶路。
取了自己一滴血,为了什么?
易潇想不明白。
他先是看了一眼魏灵衫。
郡主大人摇了摇头:“我这几日陪着你,哪也没去。城主府那,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情。”
苏扶大少爷笑眯眯喊了一声嫂子好,接着收敛笑意,严肃说道:“齐恕先生早先动身的时候留了一封信,所以兰陵城调了一些高手,七大世家都有人来。”
“刚刚七大世家赶到城主府的时候,齐恕先生和二殿下彻夜未眠。那两位似乎推演出了什么。”宋大刀鞘接过苏扶的话,挑眉说道:“烽燧的情报我们已经看过了,西域二十万的兽潮推进到了赤土,却没有急着进攻,西宁道和几条道境,都在急着支援,烽燧这边压力很大,实际上却没有迎来想象中那么强大的打击。”
苏扶认真说道:“齐恕先生和二殿下,推演的结果是。。。。。。这场战争,与一个人有莫大的关系。”
他顿了顿,指了指小殿下。
宋知轻柔声道:“二殿下取了你一滴血,要用来推演。兰陵城七大家的这一行人,多是一些颇通下九流之术的奇人。”
“二殿下的儒术,我的道术,齐恕先生的杂家之术,钟雪狐的墨家控弦之术,唐门的纵横取物。。。。。。”宋大刀鞘眯起眼,认真说道:“算了算,下九流,基本上算是集齐了。”
易潇嘴唇有些发白发干。
“二殿下反复叮嘱,他不可离开这间屋子。若是有悖,恐天道无常。”
苏大少最后四字的发音刻意加重。
他望向魏灵衫,认真说道:“希望魏姑娘能看住易潇。”
郡主大人面无表情:“我拒绝。”
苏扶早就预料到了魏灵衫会这般言语。
他低声在郡主大人耳边私语了一句。
魏灵衫瞳孔微微收缩。
她有些讶异望向苏扶。
苏扶面上全无笑意。
“一日。”他面色凝重:“就一日。”
魏灵衫皱起眉头,寒声说道:“好,我答应你。”
。。。。。。
。。。。。。
宋知轻和苏扶都离开了府邸。
府邸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易潇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
这种所有人都知道,却偏偏自己不知道的感觉,让小殿下觉得很不舒服。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魏灵衫声音温柔:“城主府那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易潇皱起眉头。
郡主大人语调平静:“苏扶跟我说,若是你出去以后,西域那边可能会有难测的手段。”
小殿下沉默了片刻。
魏灵衫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不信轮回,也不信转世的。”
易潇抿紧嘴唇。
他摇了摇头:“我只是不信我自己。”
郡主大人幽幽说道:“你是不是梦见了西妖。”
易潇微怔。
他低垂眉眼,深吸一口气说道:“是。”
“瞧你这样子。”魏灵衫笑了笑,“梦见了就梦见了,这有什么?”
小殿下抿唇不说话。
魏灵衫低下头来。
过了许久,她认真一字一句说道:“我也会陪着你。”
这个“也”字,戳人心弦。
。。。。。。
。。。。。。
下九流。
儒术道法为主,接着便是驳杂的其他流派。
杂家。
阴阳家。
纵横家。
拢共九流。
齐梁七大世家,若是算是钟雪狐,那么八大世家集全。
九流之术的奇人异士,几乎尽在此刻的烽燧城主府。
九流之术的术法,在齐恕的府邸内绽放温和光芒。
一抹又一抹,被齐恕和萧布衣两人合力挤入那盏玉瓷碗中。
雪白的瓷碗,一滴大红鲜血骨碌碌打转。
寻常人的血液,若是遇到了九流之术,自然而然会生出排斥。
这滴血却没有。
无论是儒,还是道,还是杂,还是阴阳,纵横。。。。。。都没有。
这是一滴,糅杂了九流的鲜血,像是鲜血的主人,生前便修行了九流之术。
萧布衣面色平静看着玉瓷内滚动如雷的血珠。
他贴的那张“清梦”符箓,有凝血的功效。
大梦之后,小殿下的魂海发生了变化。
他的体内,凭空无端生出了一滴鲜血。
这滴鲜血便被“清梦”符箓的主人萧布衣觉察,如今逼出,放到了碗中。
那滴鲜血忽然嗤然大响。
城主府内墙壁之上陡然龟裂,四面方墙裂开无数蛛网。
场间的所有人围成一个圈。
萧布衣和齐恕站在最中间。
其余人空出了约莫一丈的距离。
那盏玉瓷器咔嚓一声碎开。
一滴鲜血滴落在地,升腾如烟。
萧布衣和齐恕面无表情,看着这滴费尽心机得到的鲜血,此刻升腾袅袅,化出了自己想要推演的结果。
一道又一道的身影,浮现空中,大袖飘摇。
将整座城主府的府邸空间,全都填满。
有:背着竹篓的年轻画师。
锦帽貂裘的王府少爷。
眉眼清稚的青楼小厮。
浓妆重墨的戏子花旦。
。。。。。。
。。。。。。
前面八位身影,每一位出场之时,手中必无意外,拎着一只大红雀笼。
第九位,是穷困潦倒的落魄书生。
那书生手中已无雀笼。
书生之后,便有一股莫大威压充斥了整间城主府。
诸生九流,皆在足下。
那人面容模糊不清,身姿魁梧,红甲血翎,背着一只雕刻黑龙白凤的狭长剑匣,位居最高,目光睥睨。
威风凛凛。
九世轮回,饱尝世间苦难冷暖。
第十世修成正果。
终于颠覆大秦。
第十世的那人,背后两杆大旗猎猎作响,全力鼓荡那猩红的两字——
西楚!
第四十一章 过河卒
城主府内。
那十世修行的异相上下浮沉,在西楚霸王背负剑匣出现之后,平空有人以手拍雷,刹那骤响。
原本拉紧窗帘的城主府内,烛火骤然无风自燃,照得府内亮如白昼,十人围绕齐肩,联袂悬浮,以西楚霸王为最中央,重帘纷卷,莲开次第。
一声震耳雷鸣之后——
恍恍然如梦初醒。
那十人如青天白日的梦幻琉璃一般,不可见也不可闻。
城主府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了。
除了满地碎瓷,裂盏。
先前那一滴取自小殿下手臂内的鲜血,已尽数升腾化作烟气,不见丝毫踪影。
萧布衣和齐恕的面色上说不出的震撼。
。。。。。。
。。。。。。
遥隔数千里的西关。
与北姑苏道不同。
这里的兽潮规模并不算大,依旧只有三千之数。
在任平生破境之后,那头给西壁垒带来极大困扰的白猿,便已不再是令袁忠诚头疼的存在了。
即便任平生没有破境,头疼的也不会是袁忠诚。
而是刚刚做上西壁垒总督实位的江轻衣。
江轻衣身着一袭古朴到有些黯淡的青甲,站在西壁垒高台的壁鼓前,双手按压在高台城头,意气风发。
他的腰间配了一把同样气质古朴的老剑,是洛阳皇宫内铸剑师所奉的“雏凤”,听名字有些阴柔,是因这柄剑,在十六年前就已铸好,本是送给了凤仙宫主人,故而这些年在凤仙宫的剑龛里雪藏,显得有些陈旧而古老。
如今被黎雨转手赠给江轻衣,这才辗转来到西关。
洛阳的援军已到,十六位出自洛阳皇宫的九品境界高手助阵西关。
再加上数量四万,西关几乎一半数目的十六字营铁甲坐镇,西关在如此强大的守势之下,如一块铁板。
江轻衣深吸一口气,望向身旁的高瘦剑客。
任平生破开九品,以剑道大圆满之姿晋入宗师之境。
一剑斩下攻城白猿头颅,立转战局。
若非如此,在西域兽潮来来往往反反复复的骚扰战下,西关想要拖到大额十六字营和洛阳高手的支援,必定会耗费大量的心力。
“报——”
“西域的兽潮抵达烽燧赤土,烽燧陷入死战!”
“西域兽潮数量在十五万以上!倾巢出动!南下攻城!”
“齐梁第二神将王落重伤!”
“包括西宁道在内的三条道境开始调兵,数量不可知,在十万以上,准备与妖族死战!”
一条又一条北姑苏道烽燧的消息,从缥缈坡军营的后方传来,先传入袁忠诚耳中,再传入江轻衣手里,西壁垒作为前线,有必要第一时间知道敌手的动向。
江轻衣眯起眼。
持续骚扰了很久的那股兽潮,每次损失不过半,便尽数后退。
而最近几天,则是根本没有出现。
当兽潮消失的这段日子里,妖族倾巢南下的消息,便传到了西关军营之中。
江轻衣心头若有所思。
难怪。。。。。。
西域已经调动了全部的力量,去攻打烽燧。
既然选择了破城,西壁垒自然置于作壁上观的位置,西域连三千的兽潮,试着对西关的威胁之中找到些许机会,都懒得去尝试。
只是这些妖族,太小觑自己的魄力了。
江轻衣成名已久。
这一年来,西域送到西壁垒口中任其刀俎的妖兽尸骨,不说一万,也有八千。
江轻衣踩着雪域的妖族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位置,又怎可能会留给妖族一条完全无虞的后路?
敌进我退。
敌退我进。
你妖族不打我。
那。。。。。。便到了我打你的时候。
“传我命令。”
双手扶在西关城头的青甲儒将,声音慢条斯理:“派三营出关,随我赴西域。”
他的身后,多了许多身影。
西关本是铁板一块。
或者说,先前的西关。
现在的西关,不再是了。
为了提防西域的大规模兽潮,未雨绸缪,即便是袁忠诚,也不得不接受北魏调集而来的力量。
那么。。。。。。西关的血液,便不再纯粹。
当一个人的血液都不能保持纯粹,其中难免会有驳杂的念头。
这一批来自洛阳的官员,大多以江轻衣为拥簇,在“南齐恕北轻衣”的大势所趋之下,南北两朝的无数寒门子弟,都以齐恕江轻衣作为标碑。
袁忠诚并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他希望西关是一个纯粹的西关,不要掺夹上北魏官场上的那一套。
不过袁四指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要江轻衣保持着自己的那份纯粹,那么身下所用之人,再是驳杂也无所谓,驭人之术,不比修行简单。
江轻衣的剑道虽还稚嫩,驭人之术已不稚嫩。
他说完那一句“赴西域”之后,语气便稍稍停顿。
这位儒将仪态平静,眉尖轻柔,舌底绽春雷,语速压得极慢:“谁赞成?谁反对?”
众座寂静。
有两人面色难看。
一人浑身如粘蚁虫,站立不安,此刻双手笼在袖内,恭恭敬敬揖了一礼,声音艰难涩道:“在下认为。。。。。。不妥。”
江轻衣抑扬顿挫哦了一声,这一声带着些许的疑惑。
他认得此人。
是洛阳六部先前的工部员外郎,在前些时候得了天大机遇,晋升了雷霆城总督。
这一次西关调遣,北魏三十六城,有相邻十城调遣了总督级别的督战人员。
雷霆城地处北魏北原交接,相邻西关,隔得不算太远。
那位雷霆城的女城主似乎不愿意出远门,于是便派遣了这位当年人微言轻的“工部员外郎”,来参与这次西关守垒之战。
郭攸之眯起眼,一字一句,认真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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