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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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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憋着一口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下车厢,拎起刀剑,不为别的,只为了证明自己。
不远处刀剑交错,火星燃起。
砰然散开的火焰流了一地,那个少女弯腰,将淬火的刀剑插入大地,呼哧喘气。
易潇问过她,为什么非要一手拎刀一手拎剑?
楚东来只是悠悠地说:“我老爹说啊,他年轻时候是个一等一的大侠,左手拎刀,右手拎剑,只可惜后来他落下了病,半边身子用不了了。。。。。。所以行走江湖的那些事儿,就只能作罢,带着我开了个医馆救死扶伤,平日里也就是站在江南道和东来道交口,刮刮江湖的西北风。”
“所以,为什么我要一手拎刀一手拎剑?”
“那当然是要替老爹扬名,让江湖看看他年轻时候的模样!”
少女当时无不霸气的说了这句话,现在看来,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正肯下心思,肯花心血。
楚东来稍微休息片刻,接着远处的火光拢动,少女猛然拔起刀剑之中的一样物事。
那柄剑依旧插在地上,楚东来一只手背负在后,脊背挺得极直,无比吃力平举起那柄粗刀,算是练习“膂力”,这是每一个刀客的必修功课。
小殿下懒洋洋眯起眼,环抱双臂,肩膀上魏灵衫的呼吸声音微微停滞了一下。
郡主大人睁开双眼。
小殿下一根手指压在她的手腕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车厢里的那个老人也睁开了眼,目光幽幽,深邃如海,他缓缓挪动头颅,好似“透视”一般,望向了楚东来练刀的方向。
一车三人,动作俱是细微无比,黑夜里的车厢看起来依旧沉寂,只是里面的人早已经睁开眼。
眼里是比黑夜更纯粹的黑。
小殿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一根手指压住郡主大人的手腕,看似没有丝毫动作,腹部震颤,透过车厢传到了身后老人的耳朵里。
“这些小鱼小虾,你还指望我来帮你出手清理?”
老人闻言之后叹了口气,同样以“递音”的手法低声说道:“自然不会麻烦二位。”
楚流水半边身子有些无力,拎不起刀剑,只能勉强发些力,素日里连桶水都拎不动,若是掀开衣袖去看,那只手早已经枯死,皮包骨头,看起来渗人。
他的袖里缩着一块玉佩,也就是握着这块玉佩,才能稍觉暖心,有所依靠。
老人挪了挪身子,将自己完好无损的半边身子靠近车厢一侧的车帘。
小殿下闭上眼,继续佯装睡着。
唇角的那抹笑意若有若无。
黑夜里的那几位“不速之客”,蹑手蹑脚靠近篝火,身上杀意隐藏的极好,知晓这位少女也就是五品修为,无须突袭,真正棘手的是此刻缩在车厢里的老人,只是与情报上来的不同,车厢外还有一对年轻男女。
以他们看来,这一对年轻男女,能在这大半夜里靠着睡觉,相依取暖,也就是行走江湖的“雏儿”,是个大世家的子弟,没什么修为在身,逃也逃不掉,自己杀了便杀了,只要做的干净,不漏痕迹,也不会招惹祸端。
正在练刀的楚东来看似浑然不觉。
她一只手平举粗刀。
另外一只手背负在后,缩在袖里。
就这么保持着练刀的姿势。
一共四位气机藏匿得“很好”的刺客,其中一位悄无声息来到了楚东来头顶的树上。
另外三位,则是包拢了小殿下的车厢。
四位刺客,三位七品,一位八品。
这在江南道的江湖,已经算是一笔大手笔。
至少对东来楚家而言,能派出这样的一股力量,来刺杀一个疑似在年轻时候抵达过“八品”的老头子,已经相当给面子了。
那位八品高手仗着自己修为压过场间“任何一人”,屏住呼吸,从夜色里走出,不曾惊动一草一木,靠近了车厢。
他先是看了眼车厢不远处的篝火,那位少女依旧背对自己在练刀。
八品高手的气机已经相当绵长。
他抬起一只手,示意行动开始——
于是篝火前的大树上,那团潜伏已久的人影在惨呼声音传来之前便已经行动。
他猛地扑了下来。
手里剑光如雨幕,笼罩了这个本来纹丝不动的少女。
。。。。。。
。。。。。。
为首的八品高手眯起眼,微微俯身,准备掀开车帘。
刹那车帘被劲气吹起!
——映入眼帘的,是两只猛然从车帘幕后抠出的手指,起势无比迅速和歹毒,刹那扣入自己眼中,接着那只手力量极大的拉扯而下,硬生生将这位八品高手连人带身半个前身拉入车厢里。
一声惨绝人寰的痛苦呐喊刺破黑夜,那个八品高手从车厢里捧着脸跌了出来,满手鲜血,手心里两团被扣烂了的物事,黑白分明,血肉模糊。
他那张面孔被痛苦缠绕,无比狰狞,松开捧脸的手,那双眼眶深陷下去,漆黑之中,血色的脉络还在飞舞。
篝火那边,本来保持练刀姿势的楚东来手臂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丝一毫,算是酸楚导致的松懈。
她微微放下了那边粗刀。
刀尖砸在地上的那一刻,楚东来没有抬头,已经感到了头顶上那团巨大的阴影。
粗刀砸地再弹起!
只有五品的楚东来使劲全身力气掷出了这一刀,接着滚身而出,拔出插在地上的那柄细剑,刹那奔向了车厢之处。
那位从天而降的七品刺客冷笑一声,剑尖与重刀接触,将那柄重刀狠狠劈飞,刹那以“千斤坠”落在地上。
他紧追着楚东来而去。
那个少女的速度极快,身子前倾,扭腰递胯,来到车厢之时第一件事就是递剑!
一剑递入车厢之内!
两面帘子,一剑递过。
那个老人面色平静,单手抹过剑身,顺着剑势划过,握住剑柄。
那柄剑来回穿插车帘。
带出两蓬鲜血。
第一捧是那位八品高手的。
第二捧是追着楚东来来到车厢侧面的那位刺客。
黑夜无声。
除了那声不合时宜发出的惨叫,惊走了一团乌鸦,再没有更多的声音。
轻微而短暂的嗡鸣声音破空。
楚东来的粗刀插回大地。
四位刺客。
两位已死。
楚东来喘着粗气。
老人斜着半个身子,将车帘拉开,不出所料看到年轻的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余下两位“不长眼的”,身子软绵无力,双膝缓缓跪在马车前,生前最后一个动作是以剑杵地,接着下巴磕在剑柄上,维系住了平衡。
那两人面色呆滞,双目逐渐无神,也不知怎的,就这般没了气息,过了许久,口鼻缓缓溢血,紧接着七窍一片猩红。
死的不能再死。
这是什么神通?
楚流水没有说话,将细剑平静递还给楚东来。
楚东来接过剑,算是松了口气,抬起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老爹,皱眉问道:“都快到东来道了,怎么就追过来了?”
楚流水眯起眼,有些不适应。
远方先是有一抹火光亮起。
接着是第二抹。
越来越多的火光。
通往东来道的偏僻小道,前方已无去路。
回头看去,更多火光。
所谓江湖路短,最怕前后起火,大火焚身,便是招惹祸端。
有一人驱马从火光里缓缓行出,举着火把,照亮了车厢前的那对年轻男女。
那人皱眉说道:“可知你们二人惹上了杀身之祸?”
小殿下叹了口气,替魏灵衫将帷帽上的面纱理好。
“可知你们。。。。。。”
小殿下对着火光里的人群认真数了数,片刻后说道:“你们一百三十四人,惹上了杀身之祸?”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就是我的江湖
那团火光里的人皱起了眉头。
人群一阵骚动。
那个年轻的男子缓缓站起身子,斗笠下的面容在火光照耀下依旧模糊不清。
小殿下笑着对身后楚东来说道:“回车里,捂好耳朵。”
背后的楚东来连忙蹿上了车,紧紧拉紧车帘,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魏灵衫靠在车厢,元力出窍如水银泻地,将这节车厢细细包裹住。
小殿下翻身下了马车,微微伸了个懒腰,来到了那位骑着骏马举着火把的男人面前,一只手抚摸着硕大马头。
前前后后的火光,全都挪到一人身上。
易潇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一只手按压马头,看似漫不经心抬了抬斗笠。
端坐在马背上的那人早已经动弹不得,瞳孔缩成一个细小原点,身后人看不清,不知道他早已浑身被汗浆打湿。
小殿下收敛笑容。
微微张大嘴唇。
腹部收缩,接着发力,震颤。
与此同时,舌尖抵住上颚,迸发音节!
这是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声音,首当其冲的那人面色刹那扭曲,整个人眼前的世界被庞大音波扭转开来,接着所有火光,在一刹那之间齐齐熄灭!
一片漆黑。
佛门狮子吼。
易潇身后,魏灵衫轻蹙眉头。
车厢内的楚东来眯起眼,感觉肺腑之间被一股巨力震颤。
楚流水则是紧紧攥玉。
郡主大人望向眼前不远处抚马而立的小殿下,这道狮子吼,乃是结合的东君的“音杀”,未曾施展开来,只是稍作威慑,不然仅此一吼,这些人全都被震碎肺腑,连一息都抗不过。
一吼之后。
无数的乌鸦惨叫着扑翅离开,黑夜一片躁动。
过了许久才缓缓恢复寂静。
那个以金刚忿怒之相吼出爆破声音的年轻男子面色平静,拍了拍马头。
那匹骏马被易潇的元力包裹,未曾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依旧大眼通灵望向小殿下。
场间所有人,俱是面色呆滞。
他们呆呆望着那个黑色莲衣的斗笠男子,耳朵里脑海里早已经一团浆糊。
那个人眼里幽幽燃烧着金色火焰,站在那里,像是黑夜里的唯一的光,带着平易近人的杀气,令人有种想要跪伏的冲动。
小殿下缓缓弯腰,替端坐在马背上的那人捡起掉在地上的火把,轻吹一口气,火把复燃。
易潇一只手举起火把,笑着举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和那人面前之间轻轻摇晃。
马背上的那人面色呆滞,无动于衷,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即便易潇点起了火把,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颅内被声音震荡一下,便是灌了水银一般剧痛。
更不用说听见任何声音。
过了许久,视线才一点一点恢复。
他喉咙嗡动。
艰难咽了一口口水。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点起的火把。
接着是不输火把火光的那双黄金瞳。
接着是那个在自己看来比地狱阎罗王还要恐怖的莲衣男子,居然笑眯眯对自己摇晃手指,试探反应。
莲衣,斗笠,这般手段。
还有那位斜靠在车厢外的紫衣姑娘,带着帷帽,遮不住仙气。
是了。。。。。。
他想到了春雷湖上流传的那两位,快要哭出声音来。
小殿下把火把塞回他的手中,笑着说道:“还不快滚?”
一百三十四人屁滚尿流。
其中一人去而复返,正是之前端坐在马背上点火把的那人,此刻手里还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明显是有话要说,却不敢说。
小殿下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放。”
那人喘着粗气下马,恭恭敬敬磕了两个头,带着哭腔说道:“小的名叫慈元茂,是东来道附近黑风寨的小山匪,二当家瞒着我收了东来楚家一千两银子,要替楚家干了这笔买卖。”
易潇面无表情。
“小的已经替大人您收拾了他。”慈元茂将那颗头颅放下,小心翼翼说道:“大人,您要保楚家的父女俩,这消息只要传出去,江南道都不会再打他们俩的主意。”
易潇轻笑一声。
黑风寨的寨主立马低下头,不敢去看那双摄人心魄的黄金瞳,低低笑着说道:“小的没什么本领,光棍一辈子了,全部家当就是黑风寨现在上上下下的一百三十三个兄弟,别的不敢说,江湖上的消息真真假假,总得有个推手不是?小的干这种活特别拿手,以前帮刀盟和西阁宣传决战春雷湖的标语,实不相瞒。。。。。。就是在下想的。”
小殿下笑着蹲下身子,拍了拍黑风寨寨主的肩膀。
慈寨主受宠若惊,想着以后这套衣服得留作收藏,死了以后还能卖个好价钱。
易潇轻声对他说道:“江湖漂泊,都不容易,我都懂的。”
“对对对。。。。。。”黑风寨寨主赔笑说道:“谁说不是呢?做土匪的尤其难混,都说官匪勾结,不勾结哪行啊,保不齐裤衩没穿好就被官府一锅端了,抢劫一千两,八百两打点官府花掉了,剩下两百两还不够江湖道义四个字吃顿大鱼大肉。”
小殿下笑着打量黑风寨寨主,总觉得这个贼眉鼠眼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没有匪气,倒像是在世道里摸滚打爬混出来的精明。
“你无非就是担心我记恨着,哪天顺手杀上黑风寨,算是为民除害,博得江湖上的一点好评。”
黑风寨寨主被戳穿心思,小心翼翼捏住衣角,低下头不敢说话。
“这点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种自诩清白公正的江湖大侠。”小殿下笑眯眯说道:“我不会为了那点所谓的江湖正义来痛下杀手。”
寨主大人松了口气。
接着小殿下幽幽说道:“因为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啊,这些年来杀的人少说有四位数,人头捋下来,能堆满你的黑风寨大堂。”
慈元茂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愕然抬起头,看到莲衣男子笑着拍了拍自己肩头,缓缓站起身子:“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要是想动手,你们早跟先前开道的‘楚家刺客’一样,死得不能再死了。”
黑风寨寨主不知道该跪着还是站起来,只听到易潇轻轻问道:“你在哪座山头?”
他掂量着没敢说谎,犹豫再三说道:“江南道东边,滨湖山。”
小殿下嗤笑一声,摆了摆手,说道:“可千万别挪寨子,哪天我兴起了,要是黑风寨没人,你猜猜我能不能找到你?”
等到黑风寨寨主看到那节车厢离开,再三确认了那位大神仙没有对自己的小寨子动杀念,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周围的兄弟们围了上来。
“险啊!”
慈元茂捏着冷汗,没好气瞥了眼周围满面仰慕的山寨弟兄,呸了一声:“要不是我搬出了我与齐梁萧家的旧关系,那位大神仙看在兰陵城的面子上饶了我们一马,咱们滨湖山黑风寨啊,恐怕是保不住了。”
众人听了,毫无怀疑。
江湖上混,黑风寨无疑算是极惨的那一种。
可好歹能善好其身,所以寨里兄弟这些年,都信了寨主这一套“与齐梁皇室关系好”的说法。
按寨主大人说,自己与那位小殿下是个有缘之人呐,但凡寨子有难,那位小殿下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可不,这位大神仙都饶了黑风寨一头。
“打道,回府!”
慈元茂环顾四周,松了口气,大大咧咧说道:“东来楚家坑了老子一把,差点把寨子毁了,这一千两银子还想我们吐出来?我呸!”
“回去喝酒!吃肉!”
。。。。。。
。。。。。。
那节马车并没有向东来道的方向开多远。
因为楚东来的原因。
楚东来姑娘很认真的探出脑袋,希望小殿下能稍微停一下车。
小殿下倒是没觉得诧异,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马车停下。
郡主大人靠在易潇肩头,咕哝说道:“我好困,想睡一会。”
易潇很宠溺望向魏灵衫,柔声说道:“睡吧睡吧,里面那两人处理家事呢,可能会要很久。”
魏灵衫嗯了一声,轻轻阖眼,像是一只小猫,就这么靠在小殿下肩头。
易潇眯起眼,元力将车厢内的声音全都屏蔽在外。
思绪飘啊飘,从春雷湖到东来道,从楚东来到慈元茂,这些江湖上可爱又可笑的小人物,慢慢在脑海里拼凑。
魏灵衫想睡觉,因为她很久都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自从春雷湖后,一是与东君一战的后遗症,一是春雷琴弦的“养神”功效,易潇每每陷入“假寐”,都是她在照看自己,这几天又得教楚东来练剑。
的确耗损心力。
易潇看着靠在自己肩头,摘了帷帽睡着的人儿,那张面颊上带着浅淡笑意,似乎觉得开心又满足。
她说想看一看江湖。
其实江湖,没有那么多的波澜壮阔。
黑风寨的寨主拼了命回来,想着要保下寨子;楚东来一直心心念念,想左手拎刀右手拎剑,完成老爹的遗愿。
这些都是零零散散的江湖人,有着零零散散却无比重要的东西。
江湖上有很多高人。
但江湖上更多的是小人物。
这样才真实。
这样才温暖。
江湖无关修为。
只要一口念想不断,刀剑傍身,便身在江湖。
易潇没有刀剑傍身。
他轻声笑了笑,将手指温柔穿入魏灵衫长发,不厌其烦替她捋发。
一遍又一遍。
你就是我的念想。
你就是我的江湖。
第一百三十章 家事
楚东来在车厢里,怔了好一会,轻叹一口气。
不知在想什么心思。
她缓缓收拢车帘,望向身旁半边身子靠在车厢的老人。
老人未发一言。
装睡。
楚东来平静说道:“老爹。”
老人梦呓般轻轻嗯了一声。
自小被楚流水捧在掌心的楚东来,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楚楚可怜说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老人心底想过无数次,自家那位聪明的闺女发现了自己不小心露出的蛛丝马迹,哪天要找自己摊牌。
所以他心底也想过无数个对策,每一条都可以把当年的旧事完好的掩盖过去。
可他万万没有想过,楚东来就这么在车厢里哭了出来。
少女两眼泛红,毫不顾哭相难看,哽咽说道:“老爹。。。。。。你跟我说你左手不能用了,刚刚在车厢里翻剑转腕的时候,我看见你左手递力了。”
老人心底狠狠骂了自己一句,面上依旧无动于衷。
楚东来突然嚎啕大哭。
楚流水立马慌了,也不装睡了,也不靠在车厢那怏怏无力的装病了,赶忙睁开眼睛,极为心疼的撕下一截衣袖,想着替楚东来擦擦眼泪。
楚东来咬唇盯住对面那人拿枯萎的左手熟练撕掉右手衣袖的动作。
老人的动作猛然僵住。
那只干枯的左手顿了顿,之后继续。
他缓缓将衣袖撕开,最后递了过去,悬在空中。
楚东来接过衣袖。
老人那只干枯的左手一直捏着块温玉,即便去撕衣袖的时候,依旧嵌握在掌心不曾松开,递过衣袖之后缓缓放下,平搭在小腹前,将那块温软的玉叠在腹前,好似为自己续了一口气,能够得以开口。
他低垂眉眼笑了笑,沙哑说道:“本来想瞒着你的,不过也没想过要瞒着你一辈子,可总想着要拖到最后再告诉你。”
楚东来鼻子瓮动,深吸了一口气。
楚流水艰难笑道:“这个故事很长,好在我的时间还够,够我说完,也够你听完。”
他顿了顿。
楚流水收敛笑意,认真说道:“这是家事。”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抬起,向着楚东来亮了亮那块玉。
那块玉佩似乎吊着他的一口命气。
老人憋着呼吸,很艰难将玉重新放回腹部,这才重新开口:“这块玉,这世上一共有两块。”
楚东来有些微惘。
楚流水低笑着说道:“这就是西楚双玉。”
少女不可思议瞪大了双眼。
“你的楚姓,我的楚姓,与东来楚家的楚姓。。。。。。不是一个楚。”
老人轻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挺直脊梁,无不霸气说道:“我们的‘楚’姓,是西楚的楚,大楚的楚,是八大国前,天下人见之尽皆俯首的那个‘楚’姓!”
楚东来有些坐立不安。
她隐约意识到了老爹接下来要说的家事。
“为什么我会有这块玉?”
老人柔声说道:“因为我是西楚遗皇子。”
这句话不亚于晴天霹雳。
“惊讶了?没想到?还是被吓到了?”
老人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换一个舒服的姿势,望向眼前的闺女,余光微微瞥了眼车厢外。
那对年轻的男女不可能没听到这句话。
他们无动于衷。
楚流水想了想,决定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告诉楚东来。
除了那件事。
。。。。。。
。。。。。。
故事很长。
所以楚流水整理思绪的时间也很长。
楚东来很有耐心。
老人想了很久,徐徐理清思绪。
他抬起眼来,笑着说道:“大概在四十年前,我在这世上唯一有的,除了一把刀一把剑两块玉,就只有一个朋友了。”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
“当时我有很多名字,楚流水,楚阳,楚逸。。。。。。名字只是个代号,我已经记不清那些旧事了。”老人勉力笑道:“因为我见过了太多的人,也有太多的仇家。每杀一个人,总会惹些麻烦,而摘了面具,隐姓埋名,或者换个名字,都是很好的办法。”
“我可以用左手刀,双手刀,也可以用右手剑,双手剑。没有人知道,那些人都是我一个人杀的。”
“自然也没有人知道,西楚。。。。。。还有我这位落魄至此的遗皇子。”
老人挑了挑眉毛,带着无数的怀念,像是记起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除了。。。。。。丁一。”
楚东来知道这位一气刀盟的老人。
东来楚家之所以能够立足,便是这位江南道江湖大佬,给了楚家足够多的资源,硬生生捧出了楚家的地位,而这位丁老人,被江南道东来道的江湖中人,都无比尊敬地称为“刀盟雄狮”。
这头老狮子,已经死在了春雷湖。
世人都说他死在了与西阁少主的对决之中。
只是当时水雾太盛,易潇出手又太过迅速,这个老人赴死姿态极为壮烈,只求速死,所以死相都未曾被春雷湖外的众人看见,只知最后西阁少主逃了出来,而刀盟的老狮子,则是永远沉入了春雷湖底,永别人间。
楚流水笑道:“他已经死了,我也不远了。所以这些秘密,说出来无妨。”
楚东来怔怔望着老爹。
“丁一,是我唯一的朋友。”楚流水低下眉毛,无比平静说道:“我们都是西楚为数不多的‘后裔’,身体里流着西楚的血,手里握着刀与剑,在那个时候,都无比疯狂的想着,能把楚字王旗,重新立在大地之上,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楚东来瞳孔微缩,下意识捏紧衣袖。
“也正是他,拿着本该用来复国西楚的那把刀,挑断了我的手筋和脚筋。”楚流水淡淡说道:“我的半边身子并非落下了病。。。。。。而是被他所废。”
楚流水认真说道:“你不要以为我记恨他。”
“在此后的无数个夜里,我都无比感谢这个男人。”
“如果不是他挑断了我的手筋和脚筋。”
“我就无法放下仇恨。”
“我也无法活到今天。”
老人笑了笑,被挑断筋的左手叠放在腹部,右手轻轻向前伸出,替楚东来捋清鬓角发,柔声说道:“接下来的故事,我告诉你,你若是听完了,这块玉就是你的了,但你得答应我,去帮老爹做一件事。”
楚东来怔怔看着老人。
楚流水狡黠笑道:“你不答应,我就不说了。”
楚东来鼻子一酸,努力让声音变清晰。
“老爹,你说的。。。。。。我都答应。”
(ps:1;本来今天想加更,码字到一半电脑崩了,千真万确,现在好不容易补回了这一章,所以字数略少。2,下一章是**,今晚可能码不完了,明天还有课,没法熬夜,所以留到明天写完再发,综上,明天加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元气剑
江南道的江湖不太平。
自从那位西阁少主完成了十六年来前所未有的独占江南道江湖鳌首的壮举,西阁便再无其他力量可以阻挡。
唯一的抵抗声音,则是出自于剩下宗门零零散散组成的“拒西宗”,看似声势浩大,实则龟缩在江南道一角,若是西阁真执意要行那江湖上忌讳极深的灭门之事,“拒西宗”好随时撤出这片江湖。
在江湖散修看来,“拒西宗”只不过是西阁懒得搭理的跳梁小丑。
西阁少主楚西壁,踩在十六年未有一人曾经看到过的江湖风景之处。
有人说,他在春雷湖上其实败给了刀盟的老狮子。
但终究是楚西壁走出了春雷湖。
而当他归来之后,西阁不仅吞并了刀盟,这位年轻的九品高手修为亦是大增起来。
同为九品境界,甚至被认为是九品巅峰之境的**宗宗主,居然不是其一合之敌。
西阁没有急着去动“拒西宗”。
而是在风起云涌的背后,酝酿着其他的力量。
跨越江南道,絮灵道,东来道三条道境的“西阁”,势力缓缓蔓延,渗透,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吞并着江湖的力量,将这些或成熟或单薄的势力纳入麾中,并且缓缓拧成一股绳子。
如果有人能够看见这一幕,一定会讶异于“西阁”的凝聚力。
那根绳子的力量,已经不再薄弱。
江湖上不乏有明眼人,只是他们只是默默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如今的庙堂上,目光善炬的能人,比其江湖只多不少。
被陛下大人派去驻扎洪流城的那两位神将。
已经悄无声息少了一位。
。。。。。。
。。。。。。
兰陵皇城,齐梁书库。
陛下大人在书库里看书,伏案清读,点一盏黄灯。
一位身穿素衣的中年男子,静静侯在书库里,偌大书库,一眼望不见尽头,他不急也不躁,捧一本江湖传记,看得饶有兴致。
空空荡荡的齐梁书库。
两个人就这般伴着,倒是清闲安静。
“简大神将。”
陛下大人暂时看完了手中一卷书,松了松气,微微揉眉问道:“那几件事,查的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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