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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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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声赞叹道:“外人都说你是地藏王菩萨转世,有大愿力能镇压地狱,我看倒不是,你身上那里有半分杀气?内敛如玉,圆融如意,大慈大悲普度众生,有佛陀的风采。”
青石诚恳说道:“陛下折煞我了,青石不愿能修成正果,唯有两愿。一愿陛下能得天人长生,二愿齐梁能够长盛不衰。”
萧望哈哈大笑。
祈新春的仪式在正午举行,陛下执意想一个人逛逛大榕寺,于是剩下的人物,除了陛下的贴身护卫以外,便无须再跟着陛下。
。。。。。。
。。。。。。
“实话跟你说吧,我来就不是为了‘祈新春’,那玩意儿不灵,纯骗钱的。和尚,你赶紧告诉我,易小安人去哪了?”
苏扶没好气叼着野草,靠在佛塔旁。
青石叹了口气,说道:“话可别乱说啊,今儿来寺里的都是大人物,我可一个也得罪不起,可还要靠着他们来打寺庙的招牌呢。”
背着巨大青布刀的宋知轻摩挲着佛塔外壁。
他喃喃说道:“她的剑道修为可真是一日千里。”
佛塔外壁,被垂落的剑气一日复一日侵蚀,如今仅仅是指尖接触,便能感受到相当冷冽的剑意。
青石眯起眼,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想找她,来晚了,前不久说是出门历练去了。”
苏扶和宋知轻彼此对望一眼。
青石一字一顿说道:“我怀疑她一个人偷偷北上了。”
第六十八章 祈新春
大榕寺内。
唐小蛮铺展油纸,狼毫笔尖纤柔,落字肥瘦相曳,写了极长的一段话。
雪势基本不大,但钟雪狐还是坚持在她身边撑伞。
伞外面蹲着一个青衣小姑娘,木然盯着许愿池里。
“铜钱愿”,先将心愿写在油纸之上,再将油纸叠合,塞入一贯铜钱眉心,最终将铜钱沉坠许愿池底,等待心愿成真便可。
嫌弃自己字迹不好看的唐小蛮已经作废了好几张油纸。
其实唐小蛮的字相当好看,只是在唐家堡的时候,向来叛逆的大小姐不肯静下心去跟着私塾先生学习书法,字迹只能算是小家碧玉。
她生怕自己字写得难看了,心愿就无法成真了。
她也怕自己的内容写多了,菩萨笑她贪心,所念就会落空。
删删减减,不厌其烦。
钟雪狐对那个蹲在雪地上发呆的妖族小姑娘说道:“你是有空间神通的大修行者,能不能去北魏,把他们俩带回来?”
青梨眯起眼,竖瞳依旧看不清切远方的光景。
她淡淡说道:“不能。”
钟家大小姐被这句干脆利落到了极点的回答噎住。
她低垂眉眼,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个答案。
钟雪狐不怎么会修行。
但她也知道。。。。。。拥有空间天赋,不代表可以随心所欲地出现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
的确有很多条条框框,复杂的规则约束了空间天赋的修行者。
青梨瞥了一眼开始写完心愿开始叠油纸的唐小蛮,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这个女人痴痴念念写了一上午的油纸。
终于开始叠纸了。
唐小蛮从一开始写油纸的时候就在笑,就算是觉得自己写得不够好看,眉尖微蹙,可也是带着笑的。
她笑得如此的甜,写得究竟是什么?
一贯铜钱坠入许愿池,噗通一声,薄冰破开。
油纸上写了被唐小蛮删减到不能再删减的两个字。
嫁衣。
不愿其他,唯有一愿。
唐小蛮笑着双手合十,默默许愿,心底喃喃念道:“嫁衣。”
嫁给萧布衣。
等你平安归来,我们便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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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新春的仪式在大榕寺里举行。
香炉里插满了紫檀小香。
齐梁的陛下亲自来到大榕寺祈愿,在天下佛门衰落的大势之下,已经足够说明一些事情。
这一年多来,齐梁的皇室也多有王爷来到这里,心诚至极,许愿还愿。
如今几大世家的巨擘也都跟随陛下一起入寺。
是不是佛门将兴?
佛殿内小沙弥敲着木鱼,轻声而庄重颂着佛号,缥缈而虚幻的经文从孩童的口中迸发而出,此刻大榕寺内风雪摇晃,十几件衣袍一同随风飘摇,此刻全都寂静无声。
双手合十,面色虔诚。
许愿不出声音。
香火缭绕,淡淡的诵经声音随之缠绕。
青石小和尚面上的稚嫩意味去了些许,身为五位妖孽,他年轻得令人嫉妒。
青石面色悲悯,闭上眼,淡淡的佛力散发而出。
紫檀燃烧的速度没来由开始加快。
有资格随陛下一同入佛寺的,全都心有所念心有所想,此刻祈愿,即便是妖族出生的青梨,也站在后面,合上妖瞳,安安静静许愿。
佛寺内诸生百相。
唐小蛮笑容缓缓收敛,苏家家主和苏鲟面色肃穆,钟家大小姐微皱眉头。
千万芸芸众生。
心生万千疑惑。
心得无数解答。
唯有陛下一人面色不变,不喜不怒不嗔不悲,诸生百相却在他面上皆有体现。
片刻后。
萧望微微揖礼。
青石缓缓还礼。
再抬头之时,香炉里紫檀已成灰,如雪般白。
真正的佛门清净之地,不染尘埃。
祈新春。
祈求新春新年,心想事成。
香炉之中一卦签被萧望轻轻抽出。
陛下未曾看签,直接将那根木签递给青石,递签之后面色平淡,微微后退一步,望向这位年轻的监院大人。
青石双手接过卦签。
他瞥了一眼卦签。
佛殿里诵经声音愈发庄严肃穆,所有的小沙弥都憧憬望向自家小师叔青袍飘摇的背影。
这个被全天下认为是转世菩萨的年轻监院大人,看了卦签之后,摇晃的身形微微停顿。
沉默。
背对齐梁众人,唯独与青石面对面的萧望,望向对面那张稚气初脱的面孔,自己微微拉扯唇角,无声笑了笑。
青石缓缓拿指腹摩挲木签,用力极深。
他突然朗声说道:“卦签大吉!”
苍穹雪停。
大风起,吹得年轻菩萨举起卦签的模样定格在脑海之中。
木签上大红到有些猩红的大吉两字令所有人终生难忘。
佛殿内的诵经佛号造势到了极点。
不知为何,气氛居然有些悲壮的意味。
萧望低头,行大礼。
这一次年轻的监院大人没有还礼。
他举起那块卦签,签上大吉如血,面色却苍白如雪。
大吉之色,越红越好,这二字便如同血红。
齐梁陛下行礼,所有人跟着行礼。
陛下抬起头,认真对眼前的年轻监院大人一字一句说道:“佛门当兴。”
这一句话,像是一个祝福。
更像是一个承诺。
青石笑着点了点头。
当车马恢复流通,齐梁的陛下和一众大人物离开大榕寺之后,想求签祈愿的人群却再次被挡了开来。
大榕寺闭门。
负责合门的几位小沙弥很认真地对潮水般的人群解释说道:“小师叔今日身体不适,不宜喧闹,特地闭门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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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榕寺里还有两个人没有随队伍离开。
小沙弥奈何不了他们,瞪大了眼睛,换来的也只是对方无赖流氓般的无视。
苏扶捡起那块血红的卦签,被人以指血涂抹出大吉两个字的木签,难免有些触目惊心。
青石声音虚弱笑道:“陛下特地取了一块空签给我。”
苏扶沉默片刻,伸出一只手,去擦拭木签上的血迹,却发现只是无果。
宋知轻望向原地结跏趺坐的青石小和尚,严肃开口说道:“擦不掉的,这是菩萨的真身血。”
苏大少望向那个盘坐在地的和尚,声音沙哑说道:“你这是何必?”
青石摇了摇头,说道:“佛门兴衰与否,终究不是我一人可以决定。这些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贫僧愿身后寺庙里香火百年不衰,献一些血,算不得什么的。”
苏扶冷笑一声,道:“你的修为至少退了一大截,世人说你是那五人之中最有望与北仙争锋的妖孽,今日献了真身血出去,就算是对上弃琴的东君,恐怕也没什么胜算了。”
青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无碍。贫僧本就不愿出手招惹是非,这些流言蜚语,随他们去吧。”
宋知轻沉默片刻,认真说道:“这是在拿你一人血,去养齐梁千万人。齐梁本就大盛,何以至此?”
青石柔声回答道:“陛下惟愿膝下平安。”
苏大少将木签重新插回香炉,香火袅袅,那根木签浸了菩萨的真身血,无法被高温焚去,只有等一年之后自行灰飞烟灭。
苏扶轻声喃喃说道:“盛极必衰,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道理。陛下多年来不敢让齐梁再盛一步,养精蓄锐只等那一战爆发,如今求了大吉签,愿力缠绕,明年齐梁抵达顶峰,这是一件好事不假,但我担心强行拔高气运,反而会招惹不祥。”
“愿力纠缠,因果报应。”宋大刀鞘轻声说道:“这是师父在世时候经常说的话,他老人家说天道循环,没人能逃得过。”
青石揉了揉眉心,笑道:“贫僧明年愿为齐梁再献出余下的真身血。”
所有的小沙弥望向自家的小师叔。
他们听得懵懵懂懂,不太明白其中道理。
什么菩萨真身血。
什么愿力因果。
他们听不懂。
但他们看见监院大人揉了揉眉心,眉心之处便开始渗出鲜血,大雪飘摇,监院大人满面鲜红,眉目间居然生出一丝老态。
有些小沙弥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那个坐在风雪之中的青袍男人,庄严肃穆,却笑着对身后众多小沙弥说道:“别哭啊。”
苏扶认真望向青石。
盘坐的小和尚,身上的气势随菩萨真身血的溢出而不断衰减,境界跌落再跌落。
宋知轻也沉默不语。
以一己之力为齐梁输送国运,这本该有多么逆天的修为?
那块木签无法焚尽,无法消亡,齐梁便不断从他身上汲取气运,直到榨干修为。
只为了萧望的一句“佛门当兴”,值得不值得?
苏扶突然感应到了一股没来由的气机兴盛而起,淡薄微弱的青芒从青石的额头亮起。
小和尚盘坐风雪之中,额头青芒大盛,不远处的一块石碑同样青芒大盛。
苏扶有些愕然。
依靠在大榕树下的宋知轻却一直面色淡然。
宋大刀鞘的师父死在了鬼门关。
他自然知道鬼门关曾经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人间上一代的大部分宗师都战死在那里,即便是功参造化的剑主大人,也只能做到将鬼门短暂的封印起来。
而眼前的青石,已经坐实了是地藏王菩萨的转世无疑。
他就是剑主大人等的那位菩萨转世。
此生来到人间,只要收集齐六道魂魄,恢复修为,便可以重新封锁鬼门。
所以宋知轻向来不认为青石会止步于九品。
那抹青芒始一出现,青石的气机便大大好转。
他右手结甘露印,左手微微抬起,虚持宝珠,端的是法相庄严。
头顶的那抹青芒凝成人形。
地藏王的第二道魂魄。
宝珠地藏。
这宝珠地藏的魂魄原来早就被青石寻到,一年多来,此刻与青石几乎相融,却有些拉扯之意。
拉扯着向外。
非是魂魄不愿入内。
而是青石不愿。
小和尚望向师父的那块碑石,柔声说道:“师父,我无碍的。”
他挥手想召离宝珠菩萨的神魂,却发现师父的魂魄一如往常般倔强,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体里钻。
青石无奈说道:“乖,听话。”
宝珠菩萨的魂魄居然摇了摇头。
青石眼角微红,声音却更加温柔:“师父,我只想再陪你多一会,再多一会。”
宝珠菩萨微微拉扯嘴角,似乎笑了一下。
青芒归位。
大雪无声,佛寺内重归于静。
第六十九章 撞甲
大稷山脉。
山脚下,凉甲城的玄铁重门缓缓闭合,如同巨兽睡前阖拢下颌,只是在巨门咬死之前,有位披着青色铠甲的年轻儒将率马而出。
他面容清俊,眉目间带着一股子令人心旷神怡的书卷气息,倒是全身没有丝毫修为的痕迹。
江轻衣腰间悬挂兵符,余光瞥见背后凉甲城大门锁死。
这个人生第一次披甲出阵的儒生,此刻面色不是那么平静。
有那么一丝丝复杂的意味,带着些许犹豫,些许惘然。
可当马匹来至大稷山脉山脚之时,马背上的那人陡然挺直脊背,那些繁杂的情绪全都一扫而空。
此刻黑夜降临。
漆黑的山脉里,凉如月色的光芒犹如一泓清水,在甲铠上反射传递,游走不绝。
黑夜之中涌出了一抹黑。
黑色甲胄如月牙一般在青甲儒将背后扩散,整顿。
江轻衣兵符上大放异彩。
大稷山脉死寂无声。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
身后两千黑甲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前方。
兵符上的光芒越盛,就代表着那两人越接近自己。
江轻衣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将那口气轻轻吐出。
如此吐纳三次。
心潮澎湃变为天塌不惊。
他跟在袁四指身后学习一年多,兵法韬略,率阵变阵,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领悟能力,对用人教人极为挑剔的袁四指都没有挑出自己的一点毛病。
江轻衣想过自己率阵出战时候的模样。
可江轻衣没有想过,第一次率阵,袁四指便给了自己西关最为精锐的十六字营。
他更没有想过,十六字营的黑甲,居然能够达到如此高的素质程度。
两千人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偌大山脉,在黑夜之中,除了鸟兽横行时候的声音,便真正的落针可闻。
也正因为安静,所以江轻衣可以听见山脉那边的声音。
先是如同飓风过境,山脉那边古木摇晃。
再是骤然停止。
于是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就好像是奔跑的巨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换成了原地站立,开始沉思。
江轻衣知道那两个人已经发现了大稷山脉恭候多时的两千黑甲。
但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回头,便是袁四指的西关大瓮。
无路可走,又当如何?
江轻衣缓缓举起右手,在半空之中握拳。
他盯着远方山脉起伏的线条。
那里是黑夜。
黑夜里有人走出。
不是蓄意已久的出场,那般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的走出。
也不是一步一顿,杀气毕露的登场。
步伐平静而淡然。
黑袍和布衣从地平线那边走了出来。
两个人并肩而行,其间隔着一刀一剑的距离。
易潇平举剑,萧布衣平举刀。
剑尖与刀尖抵在一起,如同二人肩膀抵在一起。
十万里的北魏路,就这么走过了一大半。
月色如潮。
黑甲如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两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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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江自西向东,越上游越湍急。
尤其是靠近西关的上游江首,俱是大江大浪,罕有驾舟人敢驱舟冒险,若是被一不小心拍中舟身,便顷刻间浪吞小舟,断然没有幸存的道理。
大江滔天。
剑舟横行。
驱舟的船夫已经是胆战心惊,骇然无力,不敢摇桨。
剑舟在大江之中随波摇曳,如同无根浮萍。
那个女子依旧站在舟头,风吹雨打不动,身躯玲珑娇小,面色平静漠然。
船夫带着哭腔说道:“居士大人,今儿天公不作美,我们现在想回去都难了,再不掉头,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被唤作居士的女子置若罔闻。
她漠然说道:“还有多久能上岸。”
手脚已然被吓得无力摇桨的船夫心底开始升起了懊悔,悔恨自己贪图这个女子不菲的渡费,居然来渡这淇江最险恶之地。
这条路线,是去西关最快的一条。
走水路,登岸之后一路北行,几乎没有阻拦,算上车马劳顿最多只需要三天即可抵达西关峡口吞衣峡。
船夫不知道这个女子为何要选择在这种天气出行,从齐梁直奔北魏西关。
齐梁北江上游的渡口,如今只有自己一家,在十二月里艰难以剑舟渡人,赚一些辛苦的血汗钱。
当时自己瞥见了这女子腰间挎着大榕寺的居士令牌,再加上她出的十倍渡船价格,犹豫再三,终于答应了她渡江的要求。
船夫此刻陡觉船身猛然摇晃,天旋地转,抬起头来,一道揭天巨浪拍打而下,铺天盖地;只道此生已尽。
肝胆俱裂。
睚呲欲裂的船夫看见高高翘起的船头,那站立不动的女子面对铺天盖地的巨浪,只是抬起一手,衣袖内剑气摇晃,被她压制不能溢出。
不动用剑气。
只是缓缓压掌。
大势至。
以她为圆心——
天地之间浩浩荡荡。
一片太平。
淇江滔天江水被女子一掌压回。
死寂。
船夫面色苍白跌坐回船舱。
听到那女子声音平静说了一句。
“继续。”
他久久不能平静,骇然望着腰侧挂着居士令牌的佛门女子客卿。
拼命颤抖着双手摇桨。
一路上淇江死寂。
波澜不惊。
这是什么样的天人手段?
。。。。。。
。。。。。。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甲。
北原雪雾森林被森罗道围堵之时,森罗道探子的数量尚且不过三百。
眼前的黑甲至少破千。
缓缓举起右手握拳的江轻衣,望向眼前离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两个年轻男人。
与自己岁数差不多大。
“易兄。”
江轻衣轻声说道:“本以为你我再见面,会如旧友重逢。”
马背上的那人声音稍显复杂,柔和说道:“不曾想会是今天这般模样。”
小殿下平举白蛟剑,与萧布衣抵刀剑并肩。
他笑了笑说道:“今日之后,若是轻衣你愿意来我齐梁做客,我定然不会以黑甲招待之。”
江轻衣向下望着黑袍在风雪之中摇曳的故人,想着他说的那句话。
今日之后?
青甲儒将摇头说道:“不会有今日之后了,凉甲城前,十六字营两千黑甲等了你这么久,我不会心慈手软的。”
易潇哑然失笑道:“就只有两千黑甲,你莫非是看不起我?”
江轻衣摇了摇头,只当是临死之前不肯服输的最后嘴硬。
他准备放下那只握拳的手。
小殿下突然开口说道:“你可知。。。。。。我杀穿两千黑甲难,可千军之中要取一人头颅却极为容易?”
江轻衣眯起眼。
易潇说道:“撤甲,不然我一剑叫你死。”
江轻衣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易潇,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很想与你交个朋友。”
小殿下面无表情。
江轻衣高举着那只手,惋惜说道:“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黑甲之中举盾的甲卫缓缓涌出。
高举黑盾,将江轻衣簇拥,吞没。
那只握拳的手在黑潮之顶,缓缓放下。
于是层层叠叠的黑甲便如一线潮般缓慢推进。
气势雄壮无比。
绝非森罗道可以比拟。
易潇的双眸缓缓变成了金灿之色。
他看到青甲加身的那人收手之后,双手合掌,对着自己的方向揖了一礼。
接着平静后退,一直掠到黑甲最后,开始督阵变阵。
易潇缓缓低垂眉眼,白蛟剑不再是实体,而是化为剑气翻滚,最终缠绕自己。
如何破两千甲?
任平生在乌乌镇说的不错。
两千黑甲,在八大国期间足以剿杀任何一个九品高手。
但放到现在,就未必了。
小殿下见过五位妖孽其中的三位出手,李长歌王雪斋青石,若是换做他们三人的其中任何一人,放到如今的境地,这两千黑甲都不可能阻拦得住。
易潇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鼓起,头顶白蛟翻滚。
八品境界的穹顶不再锁死,泄露一线天机。
头顶十几团域意雏胚的易潇缓缓摊开臂膀,抬头仰望天空,从圣岛吸纳而来的元力,从株莲池中被牵扯拔出。
天神下凡。
不,应该说是魔王降临。
漆黑的元力,纯粹到了极致的修魔气息,从眉心渗透而出。
白蛟变黑蛟。
易潇身上的气质全部洗刷改变,在株莲相未曾削减的情况之下,那双金色眸子被黑白二色迅速淹没,变得漠然而无情。
全身的骨骼爆发出炒黄豆般的脆响,噼里啪啦不绝。
待到易潇身躯舒展开来,气势便如瀑布般恢弘泄地。
龙蛇相开,株莲相开。
全都抵达巅峰的那一刹那——
咚!
咚!
易潇的心脏跳动宛若战鼓,血液温度比大雪还有冰冷,七情六欲,被抛在脑后。
是为冷血。
萧布衣望向连身高都拔高一头的小殿下,不觉有些悚然。
突然耳边如同被大风狠狠刮擦而过——
那道身影陡然消逝在原地!
接着狂乱如同炸雷般的踏地声音砸地而起,那个魁梧身影脚底绽雷,快如奔雷,声势浩荡撞入黑甲之中,直接撞出一蓬血雾出来。
萧布衣眯紧双眼盯住那道彪猛悍勇的黑袍身影,一手掐诀为他施加儒术,一手拖刀奔入黑甲之中。
两人撞入两千甲。
气势居然是如此的壮绝世间。
第七十章 一骑挡千
两人撞入两千黑甲之中。
一骑当先的黑袍小殿下双眸漠然无情,双手挡在面前,砸入黑甲潮水之中猛然拍开双臂。
小金刚无垢。
舒展双臂的动作无比霸道,直接拍烂两颗头颅,接下来展开的指掌却极为轻柔,十指处有黑色发丝缠绕,倏忽以黑色元力射出,钉穿十具黑色甲鳞,那十具尸体的胸膛之中俱是如被细蛇穿心而过,易潇重新将十指收缩回面颊之前,刹那带出猩红十条血线。
若论世间谁的杀伐之术最强。
以那位阎王毫无争议的冠绝世间。
操线控弦杀人的手段最适杀戮,再加上大金刚体魄,若是今日这两千黑甲围住的是女阎王,那么结局毫无疑问是那位森罗道大殿下沐浴鲜血杀光大稷山脉的这两千铁骑。
易潇以株莲相偷学了阎小七的摘发杀人,只需要稍许元力,震颤发丝,两端发力,自己与对面一同承受颤心之苦,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魔道杀功,也是真正强绝的邪门手段。
杀敌极快,对自己的损伤也极大。
那位女阎王有世间独步天下的大金刚体魄,自然可以傲视群雄。
如今易潇龙蛇加身,媲美小金刚体魄,在群攻之中使出这般法门,才知道自损程度令人惊悚。
以一杀十,心肝脾肺震颤十次,肺腑有杀气入侵。
何况以一杀百,以一杀千?
这是以命换命的魔门杀法,手上沾染的便不止是他人性命,每杀一人,等于杀一次自己,积累下来总归有一天死在自己手上。
小殿下深吸一口气,双手十指缠丝引线,身前是潮水一般看不清数不尽的黑甲潮水涌来,投掷的长枪破空声音在耳边呼啸。
易潇开始后掠。
身后的黑甲尚不算多,萧布衣一人一刀扫出,用力极深极沉,甲胄拍碎,身躯横飞,头颅崩开,刹那拍开一团血雾,扫出极小的一片范围。
仅仅只够落脚。
易潇面无表情再退。
萧布衣再出刀。
连退数十步。
之前那十具被发丝捅穿心肺的黑甲已经被无穷无尽的铁骑踩踏淹没。
提前预判射出的长枪密密麻麻落下,在易潇身后如雨般钉在大地,立成极长的一排,将后路锁死。
小殿下低垂眉眼站定,头颅七窍顶端十几团域意雏形漂浮,面前是黑压压的铁骑潮水。
小殿下缓缓闭合双眼,耳边是铁蹄踏地的声音。
轰隆隆如雷般涌来。
面前是一匹高高抬起马蹄的壮硕黑马,前面双足踩踏而下。
小殿下轻声笑了笑。
双手十指猛然上抬。
十条血线自地面被拉扯而起,所过之处血光闪过,极为锋锐地切割空气,切割马匹,切割人肉。
大稷山脉有雷光闪过。
映照出黑袍里那张笑里透着邪气的面容。
黑袍小殿下面前的那匹壮硕马匹刹那四分五裂,撞在易潇身上,连人带马碎成了自上而下被切开的两大块碎肉。
山脉的雪迹化开得差不多了。
被大寒天气冻得发硬发僵的泥土稍微有一些松软。
一滴细长如针的雨滴落在地上。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千滴万滴。
大雨倾盆而下。
将易潇萧布衣堵住的黑骑默然不语。
黑甲最后方的江轻衣面色混杂雨水,布阵列甲,将十六字营部署完,望不清最前方究竟是什么状况。
他轻声说道:“杀。”
凉甲城有鼓声响起,那本是壮怀激烈的鼓声,却马蹄声音砸碎在铺天盖地的大雨里。
冲阵。
小殿下面前的黑甲仅仅是肃穆了一秒。
江轻衣的杀字在大雨声音之中显得极为微弱。
再度暴起的马蹄声音却极为震耳。
易潇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猫腰前行,流窜在迎面而来的铁骑之间,铮铮杀气铺面,小殿下双手抬起护面,眯起双眼十指拉扯,身后十根丝线如莲花般开枝散叶,最终全部汇聚在一人手中。
撒网。
接着收网。
那个踩踏在泥泞地面的黑袍男子身法鬼魅,拖曳一条由黑色元力兜成的“渔网”,被网住的铁骑刹那血肉崩离,被切割溅出渔网。
他头上顶着十几团大小不一的柔光,面色上始终带笑。
恶魔。
来自地狱的恶魔。
两千甲的数量开始锐减。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一骑挡千。
易潇一人与两千铁骑对冲,双臂张开,一往无前,以他双臂为线,铁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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