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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独归斜阳远-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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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绿筱哼了一声,却听见陈昀插口道:“如此,便照着你们的拿手菜上来吧。至于酒……”他看了谢绿筱一眼,低声问,“你喝不喝?”
谢绿筱听他开口,便缓和了口气道:“屠苏酒吧。”
小二记了菜色,匆匆出去了。
“陈大哥,你是不知。上次我来这里,亲眼看见那些个小二嘲笑外郡士子。说人家什么一上酒桌,下箸就吃。那模样,可不知有多张狂。”谢绿筱不屑的撇撇嘴,“狗仗人势。不就是吴相家人开的么?”
如今越朝第一权臣,便是当朝宰相吴伦。当今圣上十岁继承大统,其时需要太后垂帘听政。他阿谀奉承,极讨太后欢心,加之彼时吴伦与真烈国谈成议和,立下大功,拜为宰相。此后,更是权势熏天,几能只手遮天。
陈昀听到门外脚步声,又见谢绿筱这般直率,忍不住拍了拍她头,笑道:“这话家中说说就可以了。在外边说,是给你哥哥惹麻烦。”
谢绿筱听得认真,最后点头道:“知道了。”
小二将上了些下酒的果蔬,又热了的酒端上来,最后才是热菜。
他二人要了莲子头羹,鸡脆丝,盐酒腰子。谢绿筱才夹了一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抿嘴笑道:“就这么枯坐着喝酒吃饭,陈大哥,你觉得无聊么?”
陈昀一愣。
她便凑近来,指了指主廊,低声道:“你瞧那边。”
她靠得这样近。肌肤晶莹剔透,一双眼珠更是灵活至极,乌溜溜的像是黑宝石一般,身上衣物更是不知熏了什么香料,陈昀淡淡闻到,只觉得醉人。小丫头和小时候不同了,可具体是哪里不同,他却说不上来,只知道这样的变化叫自己心底止不住的生出欢喜来。
“喂,陈大哥,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谢绿筱促狭的一笑,“我们便请位姑娘来唱曲儿,好不好?”
陈昀这才看清她指的竟是主廊中的一群女子,各个浓妆艳抹,装扮异常华丽,远远望去,宛若神仙中人。他眼见谢绿筱兴致勃勃,便不忍拂她的兴,点头道:“也好。”
不多时,小二便匆匆去领人了。
谢绿筱夹了一筷鸡丝,笑着说:“陈大哥你知道么,我大哥他这半年,迷上了一个琴师姐姐。就在清泠桥的熙春楼。改天我带你偷偷去瞧瞧她。”
陈昀一愕。虽然全临安皆知谢嘉明倜傥俊美,可他知这个好友其实律己甚严,倒不像做出这般风流韵事的人。
正说着,小二领着一个姑娘过来了。
那姑娘隔着纱帘,在外边对他们盈盈行了一礼,低声道:“不知两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谢绿筱未语先笑:“不拘什么,用你拿手的就行。”
那歌姬尚未开口,忽然底下大街上嘈杂声打起,由北向南,像是绵延不断的波浪,一阵阵的涌将而来。谢绿筱好奇,便掀起帘子,半探出身子往外看。
这新街坊的最北端,不知哪里奔来了一匹受了惊的骏马,一路飞驰而来,路上行人避之不及,互相践踏,乱成了一片。
那马奔行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冲到了三元楼不远的地方。前边的人得了警示,自然纷纷闪避,转眼间空落落的街道上只剩下一个四五岁的幼董,大约是父母走散了,立在原地不动。
只怕这孩子会被马蹄践踏而死,路人大都不敢再看。却不想这火光电石的一瞬间,一道人影从街道的二楼翻下,奋力一纵,抢在马蹄踏上小孩儿身上之前,将那个孩子推开在了一边。旋即就地打了个滚,伸手勾住了那骏马的马蹬,翻身坐了上去。
立刻有人将孩子抱在了一边,街道两边的人也都欢呼起来。只是那马背上蓦然覆上了重量,加之周围喧闹,愈发受惊,顿了顿之后,马身人立,便要往前冲去。
兔起鹘落的一刻,第二道人影已经从楼上跃下,精准无比的落在先前那人身后。
谢绿筱只觉得腰间一紧,背后一双有力的手臂将自己钳住,随即用力一抛,自己的身体便在空中掠去,片刻后安然无恙的站在了路边。
她知道是陈昀,心底略略松了口气。
之前因为谢绿筱的位置靠近窗边,眼见她跃下的刹那,陈昀阻之不及,一颗心几乎从胸腔间跳了出去。紧跟着自己也跃下,将她从马上抛出去的时候,察觉出她的呼吸平稳,不像受伤的样子,这让陈昀心中略定,随即专心致志的对付这匹疯马。
这马颠得近乎疯狂,又没有缰绳。陈昀夹紧马腹,知道如今唯一的方法是用双臂扣住马的脖子,使之慢慢窒息脱力。他尽量放松身体,随着奔马的起伏调整坐姿,不断的加重双臂的力道。
眼见快出了新街坊,陈昀察觉到马的速度略微放慢下来,心中一喜。忽听身后有什么东西投掷了过来,他心念一动,放开双臂,往后仰去,旋即一个绳索从后往前将马头套出。陈昀又伸手扣住马脖,那绳索也不断收紧,两相用力,那马哀鸣一声,渐渐止了步子。
直到此刻,他才敢翻身下马,将现场的状况交给了已经闻讯而来的军巡捕,沉着脸便穿过欢呼的人群去找谢绿筱。
果然便看到她站在后边,发髻全散了,一头乌黑的长发落在身后,身上的衣服亦蹭破了些,一身狼狈。
她原本一脸欣喜。在看到他脸色之后,蓦然便收起了笑,等他走至自己面前,怯怯问了一句:“陈大哥,你还好吧?”
陈昀脸色铁青,一把抓了她的手,沉声问道:“有没有伤着哪里?”
她哪里还敢接话,也不管手腕被抓得生疼,只点了点头,低声道:“没有,没有。”'网罗电子书:。WRbook。'
自小到大,陈昀不曾对她这般严厉,谢绿筱越想越委屈,站在原地不动,盈盈月色落在她皎洁脸色上,看得陈昀有些心疼,只是后怕一层层涌上来,他沉默着,不愿开口安慰她。
两人就这么站着良久,周围的人渐渐都散了,他才说:“把你的头发束好。这般披头散发,成什么样子?”
玉簪早就碎了,谢绿筱低着头,默默蹲下去,捡了一支不知哪家商户刚才闪避时落下的筷子起来,随手便将乌发缠了缠,便绾了个松松的发髻。
陈昀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便道:“君子远庖厨,你倒插这个在头上。”
“我又不是君子。”谢绿筱轻道,又低头看了看一身狼藉,忍不住握拳道,“陈大哥,你说我怎么办?大哥他一定会知道的……”
“你倒还知道自己不是男子。你一个小姑娘,刚才这样子的状况,居然毫不犹豫的翻身下去救人了?!”陈昀声调微微提高,带了怒意道,“就算你大哥不教训你,我也要教训你!”
“可是……那时我没多想啊……要是晚了一刻,就来不及了。”谢绿筱勉强辩解了几句,“再说我的轻身功夫也不错……”
陈昀不怒反笑:“晚了一刻?若不是你跃下的时候挡在了我前面,我会来不及去救那个孩子?!还有,你的轻功有几斤几两,我会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还是服软为上。
谢绿筱不吭声了,拉了拉陈昀的袖子,低低道:“下次我不敢了。”
她的头发散乱,一低头,只露出一点尖俏的鼻尖,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迥异适才跃下时的勇猛。陈昀叹了口气,替她掸了掸肩上的灰尘,道:“这闹市上救人,你哥哥他不可能不知道。”
谢绿筱抬起头,眼神如水,定定的看着他,几若要哭出来。
这丫头……不怕北被马伤,居然就是怕兄长责骂。陈昀心底滑过一丝无奈,移开眼神道:“这次他定是要罚你禁足。别这样瞧着我。我也帮不了你。”
话虽这样说,他到底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那时她也是受了垣西责骂,跑在自己跟前哇哇大哭。当时自己手忙脚乱的安慰她,她便拿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含糊不清的说:“要是陈家哥哥是我大哥就好了。”一旁有人说:“那可不成。亲哥哥可由不得自己选。”她便扬了小脸道:“我要跟着陈家哥哥,他不会欺侮我。”又有一旁的奶娘逗趣:“那谢小姐就嫁给我们小公子吧?”那时她也不知羞,紧紧攥了自己的袖子道:“我嫁!我嫁!”
想来如今她已全忘了——他替她理了理鬓发,道:“好了。回去再说吧。”
才走了没几步,谢绿筱却站住了脚步,望着路边,扬声道:“袁公子!”
袁思博站在街角的地方,静静的看着她,几乎与黑色融为一体,唯有眸子光芒熠熠。他轻笑点头道:“又见面了。”
“刚才……刚才是你抛的绳索吧?”谢绿筱走进了几步,又回身对陈昀说,“陈大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刚才是袁公子将那套马索掷出去的。”
因三人联手制服了疯马,难免会生出些亲近来。寒暄几句后,袁思博便向陈昀道:“陈兄好身手。”
陈昀似笑非笑的看了谢绿筱一眼,心道,于闹市马蹄下救人,我这功夫可没阿筱的好。
谢绿筱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有些讪讪一笑。
她又忽然想到此刻自己发丝散乱,一看便知是女子,略略红了脸,对袁思博道:“袁公子,昨日我并非刻意瞒你……”
袁思博移开了目光,微笑道:“无妨。在外总是男子方便一些。”
陈昀此时急着将谢绿筱送回去,便道:“不知袁公子在这临安城中住在何处?”
袁思博道:“我在孤山山麓有一间别院,两位若得空暇,不妨过来一坐。”
陈昀自然答应下来。
只是谢绿筱想到自己回家必然被禁足,不免有些闷闷不乐。
陪射
陈昀送谢绿筱回谢府,看着她悄悄进入侧门,忽又喊道:“阿筱……”
谢绿筱站定,回望道:“怎么?”
陈昀轻轻一笑,嘱咐道:“回去好好梳洗,你兄长那里……”
提起了谢嘉明,谢绿筱脸色就惨白了一些,有些央求的望着陈昀,让他想起府上的一只小狮子猫。只是此刻让她长点记性也好,他没说什么,挥手让她进去了。
谢绿筱才进去没多久,陈昀正欲取过马匹,想不到竟在门口遇到了坐软轿而回的谢嘉明。
“垣西……”陈昀欲言又止,身侧的爱马长飚立在一旁,低低打了个响鼻。
谢嘉明轻袍缓带下轿,一边要引他入府,一边问道:“今日游得如何?你们去了新街坊不曾?我路过那边,听说刚才有惊马扰了集市……”
陈昀尴尬笑了笑,打定主意还是此刻向他坦白得好。若是明日等他从吏部回来,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想必会夸张上数分,到时便更难收拾了。
陈昀缓缓道,“那马是我同绿筱一道制服的……”
谢嘉明脸色一变,压住了语气道:“发生了什么?浩然你仔细给我说说。我听说,还有人从马蹄下救人——那人是你,还是绿筱?”
陈昀看了他脸色,叹口气道:“是我没看好她。”
谢嘉明良久不语,脸上线条渐渐绷紧,缓了缓,话语仿佛是从薄唇中挤出来的:“她安然无恙?”
“无事。”
陈昀见他眯了眯眼睛,心知这是他怒极的表现,忍不住劝道:“她这次知错了。垣西,你……”
谢嘉明冷冷哼了一声,拱了拱手,拂袖转身道:“浩然,家中有事,今日便不请你进去坐上一坐了。你我明日朝中见。”
谢嘉明直往妹妹房间而去,行到一半,却又止住脚步,暗暗琢磨了一番。那丫头既然知道让陈昀来说好话,想必心里已是忐忑。此刻自己进去,她自知有此一骂,反倒会松一口气。不若……今日且当做不知,让她在惊惧间好好反省。
谢嘉明入仕数年,深谙官场上敌我内心攻防,亦知最最磨人的,并非“一刀斩”,而是等待未知时的煎熬。想到此处,年轻公子施施然转身,负手而回。
画屏服侍谢绿筱梳洗了,忍不住问道:“小姐,你怎么的出去一趟……腌臜成这样回来?”
谢绿筱用篦子梳着半湿长发,在炭火边烤着,漫不经心道:“嗯,人多。”她忐忑不安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察觉出异样:若是以往,这画屏必然念念叨叨说上半日,怎得今日这般清静?
她抬头看了看小婢的脸色,讶道:“画屏,你哭过了?”
画屏一双眼睛微红微肿,抹了抹眼睛,低声道:“我今日回了趟家中,隔壁坊间一位姐姐,是我从小一道玩大的,下个月就要嫁人了,结果前日投河自尽了……”
谢绿筱一愣,将篦子放下,问道:“为何?”
画屏接过她手中篦子,轻声道:“小姐可知,如今临安城里出了些龌龊事?”
谢绿筱微有好奇:“不知。”
“这些日子街市上来了一批无赖之徒。他们四处调戏集市上的女子……调戏便罢了,最可恨的是那些人刻了五色印,又涂上油墨,专往女子身上印,以此为乐。”
“那位姐姐,身上被人盖了印,又不察觉。在街市上走了许久,回到家才发现——不堪其辱,翌日便投湖了。”
谢绿筱大怒,几欲站起来,半晌,才问道:“那印上刻着什么?”
画屏脸微红,轻声道:“都是下流话。”
谢绿筱仰头看着她。
画屏扭捏半晌,才啐了一口道:“我惜你,你爱我。”
谢绿筱气得双手发抖:“临安府都不作为么?抓不到那些人?”
“官府又破不了案,如今集市上,凡是妇人,没有不恐慌。”
画屏说的是临安城北的寿安坊附近的事,只因那里有花市,又有胭脂铺、牙梳铺等,女子聚集出入便多。只是临安府破案不力,致使街上无赖横行,想不到竟出了这些事。wωw奇Qìsuu書còm网谢绿筱心中想着这件事,惧怕兄长前来责骂的心思倒渐渐淡了下来,加之这一日确也疲惫了,不等长发全干,便倚床上睡着了。
第二日起来,谢绿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过了午膳,竟难得叫画屏研墨。
画屏一边在案边研墨,一边轻声道:“小姐早就该如此了,在家中赏赏花,习习字,可有多好……”
谢绿筱手指一颤,一滴墨便落在纸上,顺着纸纹,渐渐的漫开去,笺上宛如绽开一朵淡墨清莲。
这一帖便算废了。谢绿筱叹口气,搁了纸笔,回头又让画屏拿了披风,道:“我去花园走走。”
越朝朝廷的官署设在锦云桥以西,至青平山麓。六部与枢密院皆设在都院之中。
日暮时分,谢嘉明交付了这一日的公事,正要出都院,却听身后有人喊住自己:“谢侍郎。”
是陈昀从都院之北走来,笑道:“垣西要回府?”
谢嘉明一哂道:“浩然从经武阁出来?”
经武阁乃枢密院之属,存着越朝的军事诏令和军事简册。他年后方会去庐州,这段日子略有空闲,便在经武阁内查阅舆图。
出了锦云桥,他们既不上马,也不上轿,边说着话边往南边走。
“今日吏部上下皆传,昨日闹市中,有青年人身手不凡。一问之下,原来就是新灭海寇的不败将军,又是陈太尉之子。如今临安城中人人皆知了。”谢嘉明微带讥诮,唇角一勾,“浩然知不知道?”
陈昀苦笑,心道,你心里恼我,我不是不知。
谢嘉明见他不接话,收了笑,行礼告别。才要转身离开,却听见陈昀喊住自己道:“垣西,昨日之事,我错了大半。你责罚绿筱,也别太甚了。”
谢嘉明微笑,却并不答话。
他回到府中,在书房持了一杯茶,又差人将谢绿筱叫来。
谢绿筱心怀惴惴,在门口顿了顿,将心中说辞又理了理,待到推门而入,看见兄长如沐春风的神色,一愣。
“听说你今日在习字?习得什么?”
谢绿筱抬了抬眼眸:“王右军的《金刚经》。”
谢嘉明笑眯眯道:“如此,从今日起,你将那贴临上了五百遍。临完之日,我便许你出去一趟。”
谢绿筱吃惊站起道:“大哥!”
“你若习不完,又悄悄出去了。我捉不到你,就只能捉画屏。是她侍候不当,便逐出家去。”
“可是……过几日便是腊八,再下去,便是正月了啊……”
“不错。若是你抓紧时间,或许元宵时能出去逛逛。”
谢绿筱见他绝口不提昨日之事,却又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禁足,不禁气结,站起来跺脚说:“爹爹呢?他有信回来么?”
谢嘉明脸色一肃,道:“你还提起爹爹?他云游在外,你若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向他交代?爹爹年迈,你难道忍心让他替你担忧?”
谢绿筱低下头,讷讷道:“大哥……昨日之事,你知道了?”
“你胡闹也罢了,还拖着浩然一起胡闹!”谢嘉明语气逐渐转为严厉,“这事若是父亲知道,也绝不会轻易饶过你。”
“陈大哥他……”谢绿筱心虚,着实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点头应道,“我再不敢了。”
谢嘉明见她低着头的样子,也心软了一些,不再多说话,道:“回去好好想想。”
“哥哥,爹爹他……真不回来了么?”
谢嘉明前些日子收到谢英的口讯,说是此刻在定远淮水一带,年底决不能赶回来了。他点头,正要说话,却听有人敲门道:“公子,董姑娘有信儿传来。”
谢嘉明道:“进来。”又对谢绿筱道,“我已找人关照了画屏,她会牢牢看住于你。你若是再想出去,我绝不轻饶。”
谢绿筱闷闷应了一声,与那传信的小厮擦肩而过。她心知那“董姑娘”便是熙春楼那位琴师,难免有些好奇,回头又张望了一眼。
不想谢嘉明正冷冷看着自己,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吓得她一溜烟就走了。
元旦这一日,谢嘉明天未亮的就出门了。
皇帝祈福之后,百官以丞相吴伦为首,列班入禁门。大殿中群臣冠冕朝服,外国朝使亦随之祝贺。谢嘉明站在群臣之间,与众人一道鞠躬听制。
“履兹新制,与卿等同。”
朝贺毕,照例是在殿上赐宴。谢嘉明坐在同僚之间,看见陈昀在不远处,不禁举杯示意。远处丞相吴伦被一群人围簇着,志得意满的样子,谢嘉明瞧了一眼,把玩着手中酒杯,一言不发。
午后事毕,谢嘉明正要离宫,忽听内侍追上宣旨,召他明日随侍玉津御园。这亦是越朝惯例,朝中武官会在玉津园中伴射,与往年并无不同。只是今年,武官中多了陈昀,这倒让他觉得有些期待起来。
翌日。
天公作美。
虽是寒冬,却也天朗日清,年前的大雪之后,已是云淡风轻数日了。
皇帝进入玉津园时,园中已然整顿妥当。侍卫们摆上了垛子,而武将们列班在旁,见了皇帝,跪下行礼。
谢嘉明一眼扫过,武官中还有吴相的儿子吴登,如今是禁军都指挥使。而陈昀在其中,并不与人说话,看见他,微微点头示意。
皇帝坐下,便吩咐道:“开始吧。”
临安太平了数十载,真正会武功骑射的,大都是在外镇守边界的将官。留守在临安的禁军们,太平安逸惯了,于骑射上,不过是花拳绣腿。以至于这样的伴射中,那垛子也是一挪再挪的往里靠近,否则射不中靶心也就罢了,若是箭飞到了一半而坠下,才真是颜面尽失。
武官们你来我往,射中的有封赏,射不中的一片惋惜之声,倒也颇为好看。而吴登出场后,唰唰唰三箭,皆中靶心,旁人知是吴相之子,更是卖力的叫好。
吴伦眼见儿子出彩,更是拈着胡须微笑,心中得意不已。
皇帝却只轻轻点头,并无多少表情,过了片刻,道:“听闻陈将军精于马上骑射,颇有陈太尉之风。”
陈昀淡淡扫了一眼这射场,躬身道:“臣是在战场上,方能纵马杀敌。”
皇帝大笑:“如此也好,这地方太过狭小,便给陈将军换个地方。”
玉津园外有一练兵场。早有人布置下去,在练兵场一侧置下了十个人垛,更有人牵了长飚出来,请陈昀上马。
众人在台前,目光都紧紧盯着从练兵场另一端纵马而来的年轻将军。
很多年后,经历了大变的宫人内侍都散在民间,与旁人回忆起神宗朝名将贤臣,都不免有些兴奋,又有些叹惋。他们会说:“那时陈帅不过二十来岁,还只是防御使呢。那马上骑射呀,端的是英姿勃发。”
而旁听的人,因这些讲述之人亲眼见过陈元帅,不免好奇的问得更多一些。
可是过了那么多年了,那些人老了,忘性大了,最后叹口气敷衍说:“陈帅长得自然是俊的,英武不凡。”
旁人便渐渐的散去了。
如此想来,自古名将同红颜,亦不过韶华白首,转瞬即逝。
此刻整个练兵场寂静无声。唯一的动静大概来自于青年武将□的名马长飚,正兴奋的打着响鼻。
陈昀背后负着箭囊,意气闲暇,隔了数十丈,将手上硬弓拉满,第一箭如星矢般射出,直中第一个人垛喉间。长飚又跃出第二步,他从容不迫,反手在背后又抽第二支,亦中。如此十次,将直道奔完,恰好箭尽,无一不中。而在旁人看来,他动作迅捷,一气呵成,不过转瞬。
片刻之后,叫好声大作,连皇帝也站起来连赞“好身手”。
内侍将箭一一收回,呈给皇帝时,皇帝讶异道:“这箭……”原来这些箭被拔去了箭簇,都只余了光秃秃的箭杆而已。这样要射进百步外的人垛中,更是不易。
陈昀半跪道:“御驾之前,不敢用镞。”
皇帝大悦,一时间赏了银鞍马匹金银器无数,又在玉津园赐宴,君臣尽欢。只有吴氏父子,只因风头被抢,倒有些脸色不佳。
捉虎
至和十年的正月,是谢绿筱过得最无趣的新年。
谢嘉明对她动了真格,整日派了画屏跟在她身侧,门口更是立了皂士看门。家家交互拜贺,她却只能苦中作乐,和几个婢女玩玩“关扑”,拿了些冠梳、缎匹赌得不亦乐乎。
倒不是她逃不出去。当初谢英请人来教儿子武艺,可谢嘉明少时便有大志,偏不肯学武艺,只说这是“一人敌”。最后倒是自家妹妹学了不少,成日在谢府上蹿下跳。她的轻功既然可以在马下救人,翻墙而出自然也不在话下。可谢嘉明用侍女威胁她,她便不敢有异动了。只能听着门外炮竹声响,心痒不已。
前些日子陈昀倒是不时的会来看看她,这几日朝中事忙,也不来了,只剩下她一人在园里逛来逛去,无所事事。
画屏便安慰她:“如今正经的姑娘小姐都不出门了。外边的亡赖儿太多。”
谢绿筱讶异道:“这么多日,怎么还没抓住人?”
正说着,忽然听见有家人来报,说是陈公子请她出门游玩。
画屏比她紧张,忙问道:“我家公子怎么说?”
谢绿筱愀然道:“算了,不如请陈大哥进来坐坐吧。”
哪知这次因是正月里头,谢嘉明倒是对她网开一面,特意吩咐了许她随陈昀外出。
谢绿筱雀跃,而画屏按着往日习惯给她找男装。哪知这次谢绿筱却在镜前坐下,笑道:“画屏来替我梳发髻。”
待到整理完毕,画屏忍不住叮嘱:“小姐千万要小心如今街市上的无赖儿。”
谢绿筱连声答应:“晓得了。”
这是近黄昏的时候。陈昀听到身后清清脆脆一声“陈大哥”,一回头,谢绿筱便从侧门出来了。
她梳着如今流行的同心髻,发髻绾于头顶。乌发如云,银钗泛着斜阳微光,眸光仿佛临安城那汪湖水。褶裙轻晃,更显得纤腰楚楚。这般轻盈走来,如画如诗,宛如时下一首小词所唱那样,谁染秋波绿。
“陈大哥,我听说你在玉津园得了陛下不少赏赐,今日可是该你请客么?”
他微笑道:“你想去哪儿?”又补充上一句,“只要不像上次那样吓我就好了。”
她吐吐舌头,想了想,道:“我想去寿安坊。可有好久没去染红王家胭脂铺了。”
寿安坊在临安城北,是城中有名的花市。一年四季,四时所卖花不同。如今是冬日,街头巷尾都是瑞香、水仙、兰花、腊梅。这些花枝并非如春夏花朵之肆意绚烂,清香悠远,望之高雅。
此时并未到元宵佳节,可是街道上往来人群依然喧闹。两旁铺子卖脂粉首饰的居多,于淡雅花香之中,又加了柔婉奢靡的味道。有店家已然开始为了元宵节而张灯结彩,各式宫灯极其精巧华美。
谢绿筱在人群中,像是鱼儿被放回了大海,舒心之处,不必与旁人言说。他们游了大半条街,前边就是染红王家胭脂铺,谢绿筱却忽然顿住了脚步,不再往前走了。
陈昀觉得她今日有些怪异,这一路上,顾盼四望。因她今日的发髻、打扮都俏丽清新,倒是有不少人向她注目。她不以为意,眉眼间却隐隐有失望之意。
他见她停下,极有耐心地亦止了脚步,问道:“你是在找什么铺子么?”
刚刚经过的首饰铺子,全临安都闻名,里边的七宝珠翠、首饰冠梳,据说没有一个妇人不喜欢的。他当时便问:“可要进去逛逛?”想不到她在门口站了半日,才道:“不要了。”
谢绿筱蹙眉道:“不是。”过了一会儿,她又轻抬下颌,笑嘻嘻的望着陈昀道:“我忽然不想在这儿玩了。我们去熙春楼找大哥吧?”
陈昀上下打量她的打扮,轻叹道:“你这样子,如何进得瓦子?”
谢绿筱懊恼的看着自己的装扮,又心有不甘的想了想,才道:“陈大哥,我想吃街口的油酥饼儿。”
陈昀回身看了看来路那个小摊儿,笑道:“那你去胭脂铺逛逛,我去买了来,再来寻你。”
见她极其乖巧的点了点头,陈昀便返身去了街口。
谢绿筱见他修长的背影离开,却没进胭脂铺,来来回回的在路上走。隔了一会儿,她心中莫名一动,低头一看,脚边似乎便缠着一个人影。她不动声色,假装要去胭脂铺,便折了方向往右走,那人影依然缠着自己。
谢绿筱强捺住心中狂跳,竭力让自己走得从容一些,快要进铺子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长裙似是被路人轻轻一扯,隐有下坠之感。
她并不转身,却迅捷无匹的伸手,扣住了身后那人的手腕。跟着转身,微一用力,便将那人的掌心向上翻起。
赫然是一枚五色印。油彩宛然,不是刻着“我惜你,你爱我”又是什么?
她冷笑,喝道:“无耻之徒,走,随我去见官!”
那人恼羞成怒,伸手便要击向谢绿筱,想要鼠窜。不想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轻而易举的格开了他这一拳,又一掌击在他肩胛处,也不知怎么的,他的手臂便软软垂了下来,再也提不起来了。
周围人渐渐聚拢上来,这年轻姑娘抓住了轻薄女子的无赖,眼见人证物证俱在,都叫起好来。
很快有人报了官,有负责城北厢治安的巡检使带了属下,匆匆奔至,拨开人群便道:“怎么回事?”
众人七嘴八舌,将大致原委说了说。那巡检使看了看谢绿筱,有些怀疑道:“人是你抓的?”
谢绿筱扬眉,点头道:“是。”
她原本有些得意,谁知那巡检使还没发话,又有一拨人挤了进来,为首的中年男子趾高气昂,指了指畏缩在一旁的被抓之人道:“这位官爷,一场误会。这人是我家吴老爷府上被差来办事的。绝不是什么地痞无赖。”
“吴老爷?”
巡检使一听那名字,便面露难色,原来是当今吴相的亲侄子。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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